在铜绿山,只有铜是不朽的(组诗)
古铜矿渣
在铜绿山古铜矿遗址前
三千年前的矿渣
犹如两座巨大的坟墓
我们在坟墓上捡拾矿渣
仿佛在捡拾铜的骸骨
坟墓之上硕大的铜矿石
像是它们的墓碑
因历经三千年的风霜
而沟壑纵横
因历经三千年的岁月
而沉默寡言
只有一年一绿的铜草
替它说出三千年的孤寂
只有一年一开的铜草花
替它讲述它曾经的繁华
铜草花,铜绿山的代言人
我来到铜绿山时
是十月的一天
这时的铜绿山
树木是绿的
铜草花也是绿的
它小小的花苞
正在调配铜的多种色系
我想,我们今天来的每个人
都没有见过它
更没有见过它的花
它应该只属于铜绿山
它的名字只在这里
口口相传。因为
它是铜绿山的代言人
古铜矿遗址
三千年了
铜绿山的古铜矿遗址
犹如历史的废墟
那呈现在我们眼前的
竖井、盲井、斜巷、平巷
保持着三千年前的姿态
纵横穿插
大大小小的圆木
保持着三千年前的硬度
支撑着铜绿山的脊梁
它是一个王朝的荣耀
也是千万个铜奴的蚁巢
工匠、工具及其它
今天,我经过古铜矿遗址
也与那些在矿道里劳作的工匠
一起经过了三千多年
曾经,他们在自已的巢穴里
像蝼蚁一样,挖掘、爬行
以铜的质地
突破生与死的困境
如今,他们依然在这里
采矿、冶炼,以浮雕的形态
凸显三千年的厚重
他们生产的木铲、木盘、铜锛、铜斧
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但他们冶炼的铜鼎、铜器
依然在历史的长河里
彰显着权势的威严与残酷
"而它们所拥有的能量
他们,并不知道"
只有铜草花能治愈铜绿山
今天,我经过铜绿山
但我并没有看到绿色的铜
我只看到壁橱里的孔雀石
以及琳琅满目的饰品
它们闪耀着慑人心魄的光芒
仿佛巷道里幽灵的眼神
那紫红的铜草花
仿佛是凝固在地表的鲜血
历史是残酷的
它总是会在大地的表面
留下伤口。在铜绿山
只有铜草花
才能治愈它们
在铜绿山,只有铜是不朽的
不管历史多么古老
但这些铜,是不朽的
它们是土地的骨肉
三千年来
铜绿山抽出自己的脊柱
在烈焰中,反复纯粹
在打击中,磨炼意志
制成鼎
就是一个王朝的象征
制成镜
显示一个王朝的雍容华贵
制成酒器
见证一场王朝的狂欢
制成戈或剑
刺破一个王朝的壁垒
制成钱币
完成一个王朝的交易
你听,它们沉闷的撞击声
是不朽的铜
也是不朽的权势
一直在历史的长河里,回荡
历史与现在
有人说,这些古人多么智慧
但三千年前,与我们
仅仅相隔一个瞬间
你难道没有看见
三千年前的辘轳
依然屹立在我们的井口
三千年前的木犁
依然在田野里耕作
三千年前的铜斧
依然可以砍断坚硬的木头
三千年前的麻绳
依然可以捆绑我们的灵魂
是啊,如今的我们
过分依赖科技与信息
再也没有古人辽阔的自由
和开拓的勇气
我们每一个人都囿于工具
困于网络
早已没有了八千里路云和月
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灵魂
铜矿石
请原谅我年轻的身体
无法体会它古老的骨肉
我平凡的抒情方式
无法叙述它地心深处的豪迈
这些埋藏在地底的矿石
只有开采出来
才能与世界产生意义
正如我们,只有来到这里
才能与它们发生关系
这些底层的物质
在历史中上升为权力的意志
现在,它们像雕像一样
排列在铜绿山上
我想,它们应该回头
看一看曾经被掩埋的过去
看一看它们是如何
从地球的子宫里爬出
在烈火中涅槃
看一看它们为之服务的
这个悖论的世界
并尝试思索矿石与青铜
所涵盖的歧义
铜绿山,既是历史的,也是未来的
今天,我站在古铜矿遗址上
看到堆积如山的矿渣
感觉铜绿山的炉火
还没有熄灭
那些冶炼出来的铜
依然沉重地
镇在各处博物馆里
你看,那些铜鼎
多么庄重、威严
那些铜器
多么精致、典雅
那些铜戈、铜斧
多么锋利,闪耀着历史的光芒
即使遗留下来的矿渣
也秉持着铜的坚定
它们,是铜绿山的历史
是世界的荣耀
是过去式
而那些深埋地下的铜矿
才是铜绿山的内核
是世界的内核
是未来
2021,10,26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