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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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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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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传奇;第·二章·连载

 第二章

传奇一;一条性格暴烈的水牯牛连夜跑去三里外的栏里把另一条水牯牛斗死随即横冲直撞逃跑任数十人穷追都无可奈何却在见到小清菊的瞬息间停下来俯首帖耳。

                                             1

人说真正的美女在成长中,会有几个很特别、很耀眼的时段。在这几个时段间,她的容颜会特别的俏丽,俏丽得光彩照人。心地会特别的善良,善良得不忍心让世间的任何一个生命毁灭。行为又会特别的高尚,高尚得就象她是天上降下来的天使。而且会让人们产生一种崇爱感,也就很容易把她跟传说中、或者想象中的天使联系起来。这个时段通常是在七岁、十岁、十六岁的时候。只有在这样一个时段里有过闪光,有过特别的光彩照人的,才称得上是美女。

唐清菊她们那个村盛长菊花。黄泥巴土的山坡上,到处都是一丛丛,长得比无处不在的蕨草还茂密。还有田埂上,路边边,都长的是野菊花。特别是那长年不断的水圳边,因为肥沃又湿润,那野菊花更是长得密密麻麻还绿嫩蒿蒿的。菊花草很注重涵养,虽然生长得早,但要积重盘实几个月,到八月中秋一过,才黄绒绒的开出一片香馥扑鼻的花朵。因为茂密,走在路上,信手一捋,摘下来的就是一朵野菊花。这里的野菊花很柔美,而且一片黄澄中现出来星星点点的绿叶,显得特别的单纯。村里的人也对菊花很钟爱,自然而自然的就叫了菊花村。听说是曾经因为各种的变迁,改过几次的名,但最后还是觉得没有哪个名字比叫菊花村合适。很多人给孩子起名,也喜欢跟菊花有关。不过算起来,还是她们家唐清菊这个名字含意丰富;清晨里子的菊花,叶挂珠露,花开芬芳,含香又朴实,没有人看着不神怡。

唐清菊七岁才开始读的书。不是说她要读书晚,是家里人意见不统一。她们家住在山的背后,去学校要翻一座岭还要走一段长长的坡路。这一段都没有人家,她们家傍边也没有上学的。起初是爷爷,说六岁的小女孩哪能走那远的山路!后面是父母,总觉得女儿太小,让她单独来往翻山越岭去走那远的山路有些心痛。等到爷爷、父母又都觉得还是得狠一下心让她有个开头,哥哥又不赞成,说迟一年到底是大了一岁,走路爬山也就不会太费力。一家人就这样你放了心他又有顾虑,那个狠下心来这个又有些舍不得,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七岁才上学。也就是机缘巧合,就在唐清菊开始读书的第一天,有了她生活里的第一个传奇!

那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也就是两道算术题,唐清菊没用得上桌子,顺着放书亿时趴在凳子上就做完了。朝西的大门外,太阳闪着金黄的光芒,离黄昏到天黑还有好长时间。其实以前爷爷爸妈、还有哥都不让她早上学,怕她走那远的山路只是他们的爱怜。她走起来其实很快趟,也很容易。老师放学也早,这一到家还不到半下午。两道算术题做完,唐清菊就再找不着事做,又感觉有点闷热,眼睛就总朝着屋子前面那水圳边瞅。水圳边,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那里玩得津津有味。

“看你六神无主的,实在想玩就去一会。”清菊妈胡易红早把她的神色看在了眼里,这会温和地笑笑发了话。按以前的常规,她是不充许唐清菊出去玩的。为的是怕她跟野,怕她也跟着泥里水里的搞得不成样子。邻里亲戚,都当她面夸赞清菊长得特别的美丽,将来会有好命运。她听了高兴,也寄予了很大希望。她觉得女儿既是长得美丽,就应该拿她当淑女培养。这也就是看她读书了,才破格让她出去一回。而且还没忘了叮咛;

“莫城水,玩一下子就回!”

“记着了。”唐清菊好高兴,一蹦一跳就出了屋子,来到水坝边跟几个小孩子玩在了一起。说是玩在了一起,其实唐清菊也只是站在傍边看着。站在水圳里的,除了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女孩,其他的都是男孩。男孩子又不在她一级,几个都比她还小,一个大的又比她大。男孩子又玩得野,身上衣服湿透了不说,眼睛鼻子也都没了形,又是泥又是水的象一只只水猴子。唐清菊素来爱干净,也不想让妈生气,所以只在傍边观看。

“这水里好舒服的呀,你不下来玩~~。”水圳里那个最大的孩子一边拿脚杆搅动着坝里已经让他们搅得昏黄的水,一边脸沁沁的,象是唐清菊站在岸上没下水,特别的可惜。他是这群孩子的头,听说这水坝就是他开发的。她们菊花村算起来也不算很山冲,因为山也不高,路也较平坦。但整个的地势很高,与邻村比起来,象是一个小高原。所以既没有河,也没有湖,甚至连小水塘都没有。小水塘不是没有修过,可修也白修,这样高的地势水都从底下流了。男孩子没有水玩哪行,所以他就寻着这条水圳,带着这帮小的,今天圳边搿一块土,明天又挖一坨泥,渐渐地,就面也宽了,水也深了,也就由小水圳变成了小水坝。因为是他开发,所以就有了支配权。有了支配权,就有了地位,说什么就有人附和。这会他一说,傍边的几个小家伙,我们为了简单,也就照唐清菊一样叫他们水猴子。这时,几个小水猴子随即也跟了嘻笑着朝唐清菊喊;

“是呀,水里这样好玩呀,不下来。”为了证实水里确实痛快,还有的把手掌在水面拍得水花四溅。

“我才不学你们这样水猴子!”唐清菊微微嘟了一下嘴,她才不会去听这些水猴子的怂恿。为了证明她自己也有玩的,她顺着就在流水圳边扯了根菊花草,然后拿着菊花草在水里划过来划过去,小水坝里立刻涌起来一片片的涟漪,唐清菊高兴地笑起来。

“扑嗵,扑嗵!”站在唐清菊傍边的一个小水猴搞起了破坏。两只小手掌连环往水面一击,不止是唐清菊拿菊花草划出的涟漪没有了,还溅起来老高的水花,把唐清菊脸上、眉毛上都挂上了水珠。

“水怪,上去!”最大的男孩正往水坝的草丛中摸鱼虾,这一见,立刻站起身来,朝着那打“扑嗵”的小水怪发出了命令。他没有喊他水猴、而是喊他水怪,可能是拿他跟别的水猴有区别。其实这小水怪跟那些水猴本也有区别,因为他最矮小,个子还不够别人肩膀高。眼睛又最机灵,老是东瞅西看的想主意。不过,这会他知道不是打主意的事,所以两只满是泥泞的眼睛惊惶了一下,随即乖乖地爬上了岸去。

最大的男孩这才收了满脸的威严,转过脸,象是为他那个部下、叫水怪的道歉似的,朝着唐清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还不够意思,随即就把握在手掌里的一条小千眼鲮送给唐清菊。这千眼鲮是刚才在坝子的水草里摸到的。摸到的时候很带劲,可摸上来又不知道派什么用场。不想这下可以拿来送礼,一下子很高兴。一见唐清菊象是很喜欢似的捧在手里,就更带劲了。随即转过头来,朝着那几个水猴子一声命令;

“都去摸千眼鲮!”

“扬戬哥,摸千眼鲮作什么?”那个唯一的小女水猴子没有那几个男孩子快趟。她不知道以前都是自由活动的,怎的今天要由他统一安排。她又最不会抓这千眼鲮,所以疑惑地眨着眼睛发出了疑问。

“抓给清菊!”最大的男孩,也就是小女水猴子喊他扬戬的,对着小女水猴子沉下脸来,显然很讨厌她喜欢多问。

水坝子里千眼鲮有是有,可太少,又灵敏。坝子里的水又是一片昏黄,既不好抓,又看不着。几个小水猴子这边扑到那边,上头追到下头,都白忙活了。后面大男孩扬戬虽是勉强抓着了一条,可其他的小水猴手上却还是两手空空。大男孩扬戬觉得就送这一条给唐清菊太单薄,正想训那几个小水猴太笨蛋,可一转头,却见唐清菊把她手里的那条千眼鲮放进了水里。

唐溥菊拿起菊花草去喂她放进水里的千眼鲮。小千眼鲮因为在她手里时缺了水份,这会儿虽是落进了水里却还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半翻着菊花辨大少的肚皮,昏昏沉沉的样子。让大男孩扬戬训斥在岸上的那个叫小水怪的想将功补过,“扑嗵”一声又跳下水去抓那条半翻着肚皮的千眼鲮,结果双让大男孩扬戬赶上了岸。

“扬戬哥,你怎么不管部下尽向着她!”挨了几次罚的小水怪显然有了不高兴,壮起胆子问大男孩扬戬。

“她是小仙女,你是什么?”大男孩一脸瞧不起的瞅了小水怪一眼。

“小水怪,还是小丑水怪!”

“对,她是小仙女,你是丑水怪!”水里几个水猴子跟着一起附起和来。

唐清菊待了一阵又忽然没了兴趣,觉得他们也没什么新鲜的。想着回家,又觉得有些舍不得。忽然间,她觉得那水坝子里的水很浅,有的地方只齐他们小水猴的脚裸。她想,若是水能深些,也许玩起来会更带劲。随即就跟他们喊他扬戬的大男孩说;

“你能让这水坝里的水更深些不?”唐清菊只拿眼睛看着大男孩,让他明白她这是跟他说的。她没有跟着那些水猴们一样喊他扬戬。她知道他有个正当的名字,叫冬永。这扬戬只是他想管辖这帮小水猴给自己增加威风让他们喊的。

大男孩冬永,我们还是遵照他自己的意愿喊他扬戬吧。大男孩扬戬挠了挠耳朵,接着闪了一下眼,随即向小水猴们发出命令;

“塞坝!”大男孩扬戬大声公布命令后,又把话音放低,显出点关心爱护小水自然保护区们的样子说;“老玩水也没有意思,都来塞坝。”大男孩这招刚柔相济很管用,几个小水猴,连同那个小女水猴几乎是闪电般的转身就跳出水里,赶往傍边的田里去挖泥。

看着小水猴们一个个热火朝天的搿起泥来,唐清菊这会儿也来了劲。她跟着也走到大男孩扬戬选定的塞口这里,想帮着能做点什么。  

    大男孩子选定的塞口很合理,刚好在坝子口边、又最狭窄。可小水猴们搿来的泥却不理想,净拣来些稀的,流水一冲,就跟着往下流走了。大男孩扬戬只好拿手去捂,可捂也捂不赢。这边捂了,那边的让水冲走了。捂了那边,一下这的泥又没有了。大男孩扬戬弄得手忙脚乱,却还是没有效果。

唐清菊在一傍看着着了急,想了想,觉得先堆些草,水流也就慢了。随即就转身扯起了菊花草,水沟边的菊花草长得茂密,叶子也厚实,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小清菊就扯了一大把。

“给。”清菊把菊花草递给大男孩扬戬。大男孩满是泥水和眼睛闪了一下,忙着就往水圳里一塞,水圳里的流水果然就慢了下来。大男孩扬戬也就有了时间跟小水猴们交待;拣那硬的泥搿!

水流塞住了,坝里的水就往上长。一会儿,就见水清清,坝子也宽阔了很多。小千眼鲮也浮了出来,小虾也跟着上浮到了水草边。大男孩站到坝子中间试了试,差不多齐了膝盖。果然小水猴们觉得这会儿好玩多了,就忙着争先恐后的都往水坝里钻。小清菊看到水清清的,也想把脚伸进坝子里。可她的脚还没有碰到水面,却听到一声喊;

“清菊。”

小清菊一看,喊自己的是爷爷。爷爷满脸的怒气,好象让什么事气得红了眼。老拿气愤的眼光去瞅傍边的同爷爷。同爷爷也是满脸通红,显然就是跟爷爷有了争吵。爷爷手里握着根棕绳,棕绳的一头牵着条水牯牛。那水牯牛好壮烈,肼肌肉都是一股一股的,眼睛的光都露出来凶悍。

“这牛你牵一会儿,别让它踩了田里的禾苗。”爷爷把手里的棕绳给了清菊,准备往回走。忽然又转过头来交待清菊;

“这畜生若是舞烈,你牵不住,就把绳子丢开去,千万莫让它角了!”爷爷说完还显得有些不放心,一步一回头的去瞅清菊手里那水牯牛。

这水牯牛一来,就有精彩了。不过,这水牯牛是怎么来的,爷爷那边更精彩。我们还是先跟着爷爷去看看。

                              2

走在前头的是唐清菊的爷爷唐秉忠,他满脸的怒气,步子几乎踩得地头咚咚响。其实他是个不轻易发火的人,只要看看他那面容,就会有这感觉。有棱有角,骨格分明,也很坚毅严峻。就是说一般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喜欢表露出来,也不大苟于言笑,而说出话来却很有份量那种。这会象是已经气极,才一路嘴巴不停地冷言冷语,几不几的还掉过头来朝走在后面的这个毫不客气地瞪一眼。

走在后面的这个唐清菊管他喊同爷爷的名叫黄柱生,他是生产队的队长。他面容不象唐秉忠那样冷峻,但坑坑洼洼的不平整都显露出来诡气,显然也是吃不得亏的主。所以唐秉忠在前面阳一句,他也接着在后面阴一句的没饶让。

“这是人!自己作的主又不敢当!”走在前面的唐秉忠这时恰又冷冷骂了一句。“这是人!”那句就是骂人的,而且还骂得算狠。这是当地菊花村的土语的特点,不讲什么语法,单凭语气说明意思。“这是人!”一加重语气,意思就等于反过来了。

“你也是人!你没有作主?”生产队长黄柱生把声音提得比唐秉忠还高。

“我作了什么主?”唐秉忠干脆立住了身,眼睛盯着黄柱生。

“不是你说它骨格正当,体魄强壮,牙口好,是千载难寻,你看过几十年都没有看到过的好牛,还称它牛王?”黄柱生也把眼睛睁得象铜铃。

“那我说错了没有啦,它是不是条好牛啦!”唐秉忠仿佛气缓了些,瞪了黄柱生一眼,仍自转过身往前走。

“是条好牛!”黄柱生冷冷而又肯定地一点头盔,象是体现出来自己很实事求是。

“这就对了啦!”唐秉忠声音也轻下来了。

“那我问你,买牛是该买进条好牛?还是该买条菜牛呢?”忽然走在后面的黄柱生提高了声音,脸上现出诡异的神色。

唐秉忠虽是觉得有点儿无形之中又让黄柱生这个麻面绕了进去,但一时之间自己也感觉这个理确是难论。一早走上牛市场时,这个麻面黄柱生就把看牛的责任交给他,极尽阿谀的把他吹捧一气。说是他相牛有着特别的经验,不会有半点的差错。而且果真把权利全放给他似的,只拢着手跟在后边,任他在牛市上去看。

其实,唐秉忠是不赞成买牛的。而且就是这来市场相牛,他也提不起兴趣。因为就为这,他也受了窝囊气!从过完年起,一起到现在,他都好几次听人说起过,这集体搞不成了。有些地方,都有了承包土地的苗头。听说江西什么地方把田地分到户,都差不多明显了。甚至有人预言,咱们这里也就顶多是搞了今年的集体。既然是只有今年一年的集体了,那再买条牛回来,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买差了,将来分到户没有人要,买好了,又没有哪户人家够得起那么多钱,所以到时反而麻烦。夜里集体开会商议时,他就明把自己的这意见说了出来。本以为会赢得大家一致赞同,没想到立时之间赚了一声嘲笑;

“你是不是去美国了!”黄柱生突然立起身来,冷冷笑着连斥责带挖苦给了他一记闷棍!

“哈哈哈。”黄柱生挖苦的这话本来就有些说得混帐,搞单干就一定是美国的专利?可屋里的社员却一个劲的笑起来。显然有人以为他是私心作祟,作梦都想着分田到户。

唐秉忠虽是让黄柱生的挖苦气了个饱,心里却不怎样服气。他觉得无风不起浪,既然外面有这样传言,而且还有地方、有具体作法的,肯定也就不是空穴来风。所以觉得自己为了集体一番好意,倒弄得别人一番取笑,心里就有些气闷。所以对这买牛,心里头也总是提不起兴趣。这虽是让黄柱生硬拉着来了市场上相牛,心里也只是半冷不热的。可人就是这样,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一到了牛市上,看到一条条各样各色的黄牛水牛,大牛小牛,尤其是那雄壮、昂然挺立的好牛,趴的趴蹄子,嗥的嗥声叫,也就劲头、兴头都一起来了。而当转来转去,转到那条大水牯牛面前时,几乎就忘情得心花怒放起来。他把手掌往大水牯背上一摸,就满心乐陶地开始端详。滚圆的蹄子,粗壮的膝盖,四腿上粗下细,力挺又灵活,就算让它接连犁上十天半月田都不会有软耷。还有头颅也是挺立高昂,把个肩膀展露得方方正正,笃定的一个拉犁的好块头。再一端详那眼、脸,就更不得了。那眼睛好似个大橄榄,棱角分明还极具神彩,黑眼球照得见人影。面上的细毛犹如梳理过似的流畅,而且精神得放出亮来。再一细瞧,那眼角下的肌肉都能抖动,仿佛跟人一样完全能深深流露出它的感情。雄壮、健康、劲足,而且还赋有灵性,只差不会说话!特别是两只角,鼓硬尖扎得象两柱钢锥!唐秉忠几乎是毫无疑义地在心里下了这样一个定义;这是条“牛王!”

“那就买这条牛了!”待在傍边抽着烟的黄柱生把烟蒂一丢,露出来高兴劲。能把“牛王”买回去,那就是眼力!

“唔,~~~~~”唐秉忠刚唔了半个字就不作声了。他还是那个意思,这集体迟早会散了去。这样好的牛,价钱就不便宜,到时不好分。但这话再说出来,就没了意思,等下黄柱生又会说自己“是不是去过美国了!”

“就买这条水牯牛吧?”黄柱生心底里对这大水牯感了兴趣。

~~~~”唐秉忠用了点心思,有意的欲言又止。除了前面那层意思外,凭他的经验他也想到,这不是一条一般的牛,买回去不止是犁田难驾驭,看都是问题!但牛又确是条好牛,所以,他想着黄柱生反正也是队长,就让他独个作主。到时候买回去就算是摆弄不了,自己也没有责任。

“你看它到底是不是条好牛呀!”黄柱生对着唐秉忠悠然的形情急了起来。

“百分百的好牛,而且就是条“牛王!”唐秉忠肯定地一点头,这个,他可以向全世界保证!

“这牛还会有说的!”出牛的伙计这时凑过来,拍拍水牯牛的背脊,又摸摸水牯的蹄子,接着一派不得了的情形说道;“这牛你买回去,一天犁个三亩五亩田那不在话下。你买别的牛,三条五条、甚至十条八条都抵不上它。而且看你们也是里手,我也只收人家那个菜牛两条牛的价钱。你花两条菜牛的价钱,买回条能抵十条牛的牛王,你看合算到哪去了!”出牛的伙计说得口沫四溅。

“那就买它吧?”队长黄柱生虽是心里定了主意,可队里花钱买一条牛,毕竟不是小事。这下最后的决定,还得征询唐秉忠的意见。

唐秉忠也就点了点头。

两人牵着大水牯很高兴的往回走,一路欢欢喜喜的好不高兴,觉得为队里买回去条牛王。可走着走着,唐秉忠就心里格登一下,觉出自己这样那样小心谨慎,还是出了差错!

这大水牯也就走了几十步的踏实路,随即就鼻子吼、眼睛红,身上的毛根根都竖起来似的安不了份,眼睛睃来睃去的往路边的水田里瞅,四只蹄子伸一下缩一下的似乎准备随时撒野。唐秉忠突然省悟过来,自己只顾看它是条好牛,却忽视了一个条件,而且是个很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它是条水牯牛!水牯牛最喜好水,可他们菊花村没河没湖,也没水塘,甚至连水坝都没有。这水牯又非同一般,到时肯定是会给人弄出麻烦来。自己没把这层给想到,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小的失误。弄不好,他们这就等于是给生产队弄回去个定时炸弹!可这会又不好说出来,说出来队长黄柱生肯定是把责任全推给他。所以弄得心事重重的,又自责得不得了。

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的黄柱生,手里在后面一付得意的拍着牛屁股,脸上还一付乐陶样。忽然他想着这高兴也该表达一下,随即就跟唐秉忠喊道;

“老乡。”这“老乡”在菊花村就是相当于普通话里的“老兄。”他是这样喊的我们就只好尊照他们菊花村的习惯,也跟着这样喊。黄柱生朝唐秉忠喊完“老乡”就接着说;“队里买回去条牛王,总不能就不声不响。你看是集体吃餐公饭呢,还是放场电影?”

牵着牛绳的唐秉忠一是心里背着包袱,二又见这大水牯桀骜不驯的,生怕它在路上就弄出事来。听黄柱生这时还懵懵懂懂的,竟在想着吃公饭、放电影这些东西的,觉得他真是没肝又没肺,随即就没好气地冷冷地说;

“你想咋样就咋样!”

“我看还是吃餐公饭算了。”走在后面拍着水牯牛屁股的黄柱生自然注意不到唐秉忠心里的挂虑。只顾说他的;“这算起来也是有年把没有吃公饭了,刚好趁着这阵儿队里的活也不怎样的忙。正好六嫂家又有头猪,昨天还找了我,说想把它过给队里当买粮钱。什么过给队里当买粮钱,其实也就是想把她家男人当工人的工资省了交队里。”黄柱生顺着把六嫂埋汰了一句又接着说;“就趁着买回去条“牛王,”就集体开一回餐。开春吃顿饱饭,一年出工都有劲!”

“都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前面的唐秉忠没好气地咕噜一句。

黄柱生抬头望了望天,太阳都差不多当空。觉得也是,这开集体餐也得有时间准备。碾米、杀猪,还得搞酒。好不容易吃餐集体饭,总得让大家酒足饭饱。这队里出粮花钱的,也只能是在中午吃,下午出工也能劲足。弄到晚上去吃,就没意思了,那等于是集体花钱吃饱饭让人回去晚上压床板。

“还是放场电影算了!”黄柱生随即也就改变了主意。

“随你,你去放也好,不放也好!”唐秉忠语气冷冰冰的愤气回了一句。他没有那闲心,牵在手里的大水牯出气越来越粗,呼哧呼哧的都往他脖子上喷来,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牵在手里的牛绳既不敢放松,也不敢太使力。他明白这家伙若是发起蛮来,这小小的牛绳屁用都没有。而且若是它两只犹如钢锥的尖角把人一顶,恐怕是喊救命都来不及出声!

上午总算是平安牵回了家,中午系在一片荫凉的樟树下,又特别割了些水牛爱吃的冬茅草,倒也没事。

下午,这大水牯就显出本相,弄出事来了!

本来按唐秉忠的意思,还不急着牵上这大水牯去犁田。也就是让它有个熟悉、适应的过程,性子或许慢慢的也许就会缓些。可队长黄柱生却想在社员面前露露脸,让大家称道一下他买回来个“牛王。”一上工,马上安排人去挑了电影担子,接着非要马上看看这牛王的功力,就让唐秉忠牵着水牯牛下田试犁。

唐秉忠推托不了,也就只好不太情愿地牵着大水牯下了田。还好,他心里有预感;这下午不会轻松!所以也就提出来要求,这生牛一个人摆弄不了。他也不指别人,就说要队长黄柱生跟他去。意思也就是很明确,买这牛你作的主你也别躲这苦头。

两个也花了点心思,特意拣了丘面积大的水田来给大水牯试犁。只以为这水牯劲道足,要撒野顶多也就是凭着劲道拉起木犁疯样跑。到时也就顶多费点力,跟着它跑就行了。不用那么多转弯掉头,它也就少了借机撒野的机会。可牛王就是牛王,马上就让唐秉忠、黄柱生两个领教了它的不同凡响。却说他两个把牛Y往水牯肩胛上一套,刚把个犁上的藤索绑紧,还没来得及吆喝,就见这大水牯前蹄一矮,后蹄一蹬,飞快地撒开了蹄子。仿是那小小的木犁让它拉着根本就轻如鸿毛,翻转那几寸宽的田地根本就不够它使力。而且就象要跟他两个较劲似的,这水牯一个来回还不到,就拉着犁再不走直的,就走横的!它这突然一打横,木犁便往深泥里一插,“嘎吱!”犁就两断了。

一连弄断了三张犁,黄柱生这下明白过来;这牛买回来一点不值得吹捧,还是个错误!当下也不敢再试,两个就对着水牯牛相互埋怨、推诿起责任来。埋怨、推诿也不是一阵能弄清楚的事。一直到两个把水牯让唐清菊牵了,一齐转回田里收拾满田的烂犁木头,还是没弄妥帖这责任到底该谁负。

也就在唐秉忠性子缓了一点,觉得这事确也是有些怪不得哪一个的时候,忽然抬头看到让黄柱生安排去挑电影担的已经回来,一吱一吱的认为有了电影看也是一番得意。唐秉忠这下有了新的话说,随即回过头对着黄柱生讥嘲道;

“你看你,等会别人问为什么放的电影?看你怎么交待!”

“你可别千万别跟人说买回条孬牛呀!”黄柱生瞪大着眼睛望着唐秉忠,象是怕他傻冒似的!

唐秉忠没有回黄柱生,也没有跟他吵。两个忙着把田里让水牯牛折烂的木犁收拾好,拣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放了。这时,唐秉忠忽然又想起来自己两个大人还摆弄不了的水牯牛,却交给了孙女儿清菊,不由地一阵紧张,连忙喊了黄柱生一起,慌忙朝着清菊她们玩的水圳这里奔来。

 

                                  3

 

却说唐清菊牵了水牯牛,却一点没有把它当危险动物。她把水牯牛牵下水圳,让它沿着水圳去啃土硬上的草吃。唐清菊牵着牛绳,觉得很好玩、很有意思。家里劳动力多,没让清菊干过活,自然也没有让她放过牛。所以这第一次牵着牛,看着它舌头一搅,就把那茅草一把把的搅进了嘴里,也不管老的嫩的,咀嚼两三下就吞下肚去。接着歪着嘴又去啃下一把,同样也只咀嚼几下便咽下肚去。嘴里咀嚼那茅草的声音也很特别,“咝咝,”“咝咝,”的,非常有力却又特别的温柔。清菊就觉得特别的有意味。大男孩扬戬带着几个小水猴也从水坝里走过来,围着水牯牛评头品足。

“阿呀,这水牯牛有鸡鸡,还有毛毛,是条公的!”那个去拍乱唐清菊划出的涟漪、让大男孩扬戬罚上岸来的小水怪首先分清楚了这水牯牛的性别。这也是由于他的方便,因为他站着刚好就够水牯的肚皮高,所以一眼就瞅见了。

“跟你一样!”大男孩扬戬咧了一下嘴,很干脆地作了归类。几个小水猴、包括那个小女水猴,都“哗”的一声发出哄笑。

~~~~”小水猴喉眼睛滴溜了一下又咕噜一下喉咙,很想回敬大男孩扬戬一句;“也跟你一样!”可不敢!扬戬不止是会七十一变,还会喷火,孙猴子都不在他话下!小水怪咕嘟一下只好咽回肚里去。小水怪觉得有点尴尬,便想找个什么点子,既显示自己胆子不小也转移一下焦点。眼睛四外一瞅,找了根小棍棍,就去搔水牯牛鸡鸡的毛毛。

“你等下让水牯的角把你给斗了哩!”小女水猴不无担心地咕嘟一句,跟着又眼睛溜了小水猴一眼,斥责他这是调的怪皮!

“它敢斗我!”小水猴连着后退了好几步,面孔也露出来惶恐,可回敬给小女水猴的这一声,声音却很雄壮!

小水怪这一声嚷,几个水猴、连着小女水猴就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水牯牛的角上来。犹如盘箕那么大小,下头这一截粗壮得吓人,从头里长出来如同钢涛铁铸,上头尖锐得放出亮来。大男孩扬戬第一个咋舌!也就是咋了一下舌,大男孩扬戬忽然想起来一个主意;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是个给部下锻炼的好机会。随即,大男孩扬戬让几个小水猴,包括小女水猴,都一起站到傍边来,接着一把拿过刚才嚷嚷、也就是他把他归类到水牯牛一类的那小水怪手里的棍棍,然后朝着那水牯牛的角指了指,说;

“我是扬戬,我们这班子里还缺少个孙猴子。这样,你们谁敢拿手去水牯牛角上摸一下,就可以当孙猴子。这个孙猴子就是老二,扬戬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全都听他的。听好了没有?”

“听好了!”小水猴们回答得很响亮,而且很整齐。可是,行动却不积极。好一阵,都面面相观的,似乎这“孙猴子”的职位也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对“孙猴子”的职位不大热心,反过来却对孙猴子是老二的说法有所怀疑。不由地就把面转向大男孩扬戬,问他;“扬戬哥,没听大人说过孙猴子没有扬戬历害呀!”

“是呀,没听讲过!”也就是谁提了一声,跟着,大家都想到了这一层。

“扬戬是神!孙猴子是什么?连爹妈都没有!”大男孩扬戬不想小水猴们多问,等下问来问去问出来解不清的麻烦。随即就把话转到正题上来;“你们到底有想当孙猴子、有谁敢去水牯角上摸一下的没有?”

人就是天性决定的。还是那个让大男孩扬戬归类他跟水牯牛一类的最小的小水怪,觉得扬戬大哥提出的这么一点事情都没人敢应声,有些过意不去。随即就迈开小步,朝着水牯牛头面前走去。他很聪明,先不作声,不夸下海口。他想摸到了再说自己胆大不迟。先留条退路,万一这水牯牛舞烈,触碰不得,也得安全第一。就算没摸底到退回来,别人也不能拿他笑话。

唐清菊没有参与小水猴他们那些调皮的行例,她一心想着让水牯牛吃很多的草。吃得越饱,肚子越鼓胀越好。那水圳傍边的埂上水牯牛爱吃的冬茅草很有限,没一阵便啃完了。可水圳周边长得最茂密的是菊花草,这时候也没有开花,蓬蓬勃勃的长的都是青蒿的嫩叶。可不管那菊花草怎样的柔嫩,水牯牛只用那下颌碰一下,鼻子闻也不闻,就把头甩开了去。唐清菊也解不清这样青蒿的菊花草水牯牛怎的不吃,也就扯了把菊花草皮放到水牯牛鼻子边,让水牯牛闻菊花草的香味。接着,又把菊花草放到水牯牛嘴边。没想到水牯竟真的一伸舌头把菊花草搅进了嘴里,接着抬起头来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唐清菊一阵高兴,接着又扯了一把到水牯嘴边。可是,好奇怪,水牯牛又是不理不睬,只有唐清菊重又拿着鲜嫩的菊花草在它脸上抚一阵,又放到它鼻子边闻一闻,水牯牛才一把把菊花草吃进嘴里。

小水怪轻轻来摸水牯的角头的时候,恰就是清菊拿着菊花草往水牯牛脸上抚弄的时候。水牯牛很安静,而且还低着头。小水怪悄悄走到面前,紧接着飞快地伸出小手,往水牯牛头角上一伸,很容易地就摸到了水牯牛的角头。

“阿!”小水怪也就是自己阿了一声,没有人跟着欢呼。那几个小水猴觉得这太容易了,而且,让他这样一个让扬戬哥连水猴子都称不上、只喊他“水怪”的小水怪凭空得了个孙猴子的位子,心里一下子也顺不了。随即,就有一个比小水猴高了许多,也就是只比大男孩扬戬矮一点的,我们喊他二大水猴,就嘴巴一厥,说;“这算什么,你们看我能把水牯牛的角握一把!”为了表示他比小水怪胆大,他也不躲躲闪闪,大大方方直接就朝水牯牛的角头走去。

唐清菊那会儿还在对小水怪去摸水牯牛的角头很不高兴,嘴里骂了小水怪一句“不怕死!”这会见这二大男孩还更大胆的说要来握水牯牛的角头,就更觉得他太冒险。随即就丢开了扯菊花草去往水牯牛脸上、鼻孔处抚,也没往它嘴里塞。想抽出空来制止小二男孩,便转身朝二男孩连声喊;

“别去咧!别~~

唐清菊的喊声未落,就在二男孩的手刚要伸到水牯牛的角头上去的时候,只见水牯牛猛地脖子一甩,嘴巴一张,头往胯下一低,那本就构成盘箕大的角头一舞,差不多就横扫一大片!二男孩虽是侥幸躲过,可已是脸色铁青、头冒虚汗,眼睛打直,半天都没有回过来神!

还好,小水猴们,包括小女水猴跟大男孩扬戬,都没谁去笑话他。只象是才感觉小瞧了这水牯牛的威力似的,都瞠目结舌地望着那水牯牛。

水牯牛样子很傲慢。就象对这一群惊惶失措的小家伙满瞧不起似的,眼睛瞅都不朝这边瞅一眼。神情漠然的昂起头磨起牙,悠然自得地反刍起肚子里未曾细嚼的草来。那屁股后面的尾巴左边背部拍一下,又转向右边肚边拍一下。不紧也不慢,不象是搔痒,倒显出来悠闲。水牯牛咀嚼了一会,甩了一下爬在眼角上的牛蝇,低首转动一下眼睛,忽然发现了前面的水坝。大男孩扬戬堵的那口子还没让水冲去,水坝的水满得开始从土埂上溢出来。水牯牛向前迈开四蹄跨进了水坝里,然后低下头喝了几口水,接着尾巴一卷、屁股一扭就势一蹲,就坐卧进了水坝子里。

以大男孩扬戬为首的水儿子们,脸上的惊惶还没有退去,这又让水牯牛一下占据了水坝,骤然间,觉得非常的扫兴!感觉这家伙太不够意思,威猛力大唬死人不偿命不说,还把人家的老根据地、和辛辛苦苦开发出来的的水坝给占了。这一下弄得是玩没有玩场,兴头没有了兴头,拿它又没有办法,大男孩扬戬只好向部下发出转移的号令;

“撒!”大男孩扬戬高高地举起右手,向小水猴们一挥,以转移战场的名义掩盖上了对水牯牛的畏惧。

小水猴子们一撒,水坝边就剩下唐清菊跟水牯牛。水牯牛蹲坐在水坝里半眯着眼睛养着神,象是很惬意。那小水坝毕竟是大男孩扬戬他们临时塞起来的,水不够深,刚好也就掩上水牯牛的下半截肚皮。水牯牛的上半边肚皮跟背脊就晒在太阳里,还有牛蝇在上面爬,弄得水牯牛背皮一颤一颤的。唐清菊就用小手搅起水,往水牯牛的背脊上泼。赶走那蝇子也让水牯牛背脊凉快。唐清菊泼了一会,见水牯牛趴在坝里还是没有想着起来,知道它恋上这水了,也舍不得赶它起来,又觉得水牯牛这样耽误吃草了,便又扯了埂上的菊花草把它喂。水牯牛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也不让清菊拿菊花草去抚,也不用闻,直接就一口搅进了嘴里。

唐清菊给水牯牛喂了几把菊花草,便也停了下来。转头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忽又想着那帮水猴子们都能转回来。自己本是想着跟大家玩的,这没了人玩便觉得没有意思。

“小姑娘,这里就是菊花村么?”唐清菊一抬头,小水猴子们没有转回来,却是一个算命的八字先生站在面前。这八字先生前面有一个拿竹竿把他牵着引路的女人,他自己手里也还握着根竹竿。颌下挂着个紫色的女式皮革包。

“对,这里就是菊花村,我们这里是菊花村的五队。”唐清菊想给他说得仔细一点。

“牧童仙子!”

瞎子算命先生抬了一下头,随即拿竹竿往地上指戳了一下,前面给他引的女人就开始往前走。

清菊望着八字先生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他眼里看不见,却不知怎的无缘无故嘣出来句“牧童仙子。”

也就在这时,大男孩扬戬一班水猴子们又转了回来。他们身后,是谁也牵着一头水牯牛。一群人昂首阔步的,又一付观摩大战的兴奋劲,意气高扬的朝小水坝这里走来。隔着老远,就朝唐清菊这里嚷着;

“让它们斗角!”

“对,让它们斗角!”嚷得最凶的还是大男孩扬戬、和让扬戬喊他水怪的。

唐清菊也不知他们从哪弄来的这头水牯牛。不止是她们队上,就是附近的两个队都没有水牯牛。清菊往那牵水牯的男孩瞅了瞅,才发现果然不是她们队、也不是附近两个队的。是跟她们隔了一个坳,又离了好几个屋场的二队的。二队虽说是一个村,但隔了两三里的路远。那看牛的男孩她认识,上午一起在学校里报的名,而且跟她是一个班。清菊猜想着扬戬他们可能是让水牯牛唬了一跳不服气,路上撞着二队这条牛时,特意邀赶来的。

“扬戬哥说,你这水牯牛让他们吓了一跳死的!特意让我这牛来跟它斗一角!”那牵牛的男孩先过来跟清菊打了招呼。他也喊扬戬叫哥,显然先前也跟随、服从过这扬戬。唐清菊是村里人都认识的小美女,今天又成了同学,牵牛的小男同学心里自然高兴,所以扬戬他们一喊马上就牵着水牯牛来了。

     “你别听他!”清菊轻轻扬了一下眉,接着说;“你没听说过,这水牯牛若是斗红了眼,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那时,怎么办!”

“嗯!”牵水牯牛的小男同学突然面色一紧,骤然醒悟过来这果真不是好玩的事。这牛是集体的,若是出了事,屁股不让爹打肿才怪!这一醒悟过来,连忙牵着水牯牛就往回走。可是,迟了。那水牯牛是个头脑简单的主,也没去注意坐卧在水坝里的这条水牯牛有大半面身子沉浸在水里面,站起来会有比自己高大近半的身躯。也没去注意它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横扫一切的凶光。只以为它躺在水坝里的这水牯牛霸占了整个水坝,又还不想着离开。便鼻子一吼一吼的,对着躺在水坝里的水牯牛呼着粗气,就想往身上角。

“斗角!”

“斗角!”大男孩扬戬一喊,小水猴子们都跟着起哄。

牵水牯牛的小男同学却急了起来,手里的牛绳死劲地拉,可不顶用。他那点力气根本拉不转牛头。只好举起手里的竹枝,拼命在往水牛背上去打。唐清菊也急了,可她手里没有竹枝,只有几根菊花草。也顾不上有用没用,也举起手里的菊草去赶小男同学牵的那条水牯牛。可愈赶愈退,因为那水牯更凶猛地直逼过来。清菊往后退着一踩空,突然一下跌倒了水田里。清菊跌进水田里,因为惊慌,吓出了一声大叫。这时大水牯已经从水坝里站起身来,准备开始迎战。奇怪,也就在这时,水牯牛朝着坐到了田水里的清菊望了一眼。也就是望这一眼,水牯牛似乎更增添了愤怒,眼睛一红,随即就转过头就“呜”的吼出一声,就要朝着男孩牵着的那条水牯冲撞过来!

眼看两条水牯牛的生死角斗就要发生,飞步赶过来的唐秉忠、连同队长黄柱生连忙扯了把稻草拿火点燃,然后各对了一条水牯牛的头去撩。过去俗话说“火烧牛皮,”就是以前的皮匠无论做钉鞋或是皮袄,第一道工序就是“烧,”所以都喊烧皮子。世上万物都有灵性,所以活牛也成了怕火烧。因为那水牯牛最怕的就是火烧,所以这会虽是红了眼,可碰上火焰这个煞星,只好各朝一边逃去!

清菊从田水里爬上来,还好,没伤着那里,只是一屁股的泥巴。

大男孩扬戬跟一群水猴都怕惹祸上身,连忙悄悄地跑了开去。

 

                               4

清菊虽是摔了一身的泥巴,也让水牯牛吓了个饱。但她没有哭,她天生就不爱哭。就在让吓得满心惊惶的爷爷唐秉忠把她拉在怀里时,她眼睛一溜到露出来笑容。这让爷爷唐秉忠更心痛,一把一把摸着清菊的额头,连连问她;

“吓着了没有?”

唐清菊看着爷爷摇了摇头,说;“没,就一会,随后就不怕了!”

“嗯,怪只怪爷爷!”清菊爷爷唐秉忠很自责地叹了口气。忽然地,又四下里一瞅,看到黄柱生也站在傍边,便朝他眼睛一溜,随后转过头来沉着脸告诉清菊说;“特别是怪得那个黄柱生爷爷!”唐秉忠跟孙女儿说着朝傍边的黄柱生指了指。

清菊眼睛望了望黄柱生爷爷,弄不清爷爷怎么会扯到他身上。想了一下,便当爷爷是哄她这孙女儿高兴,拿那个爷爷跟她开玩笑。觉得爷爷真也可爱,禁不住就开心地露出了笑脸。

清菊这一笑,傍边的黄柱生止不住也跟着改变了面容。他本想也跟着回敬唐秉忠几句,一看清菊都已经开心,自己心里的那想回敬唐秉忠的话也不翼而飞了。看着清菊那稚气而又充满纯真的面容,又几乎透着仙童气的清秀美丽,他忽也想着让小清菊高兴,随即笑着说;“别听你那坏爷爷的,我这个爷爷是好爷爷,今天还特意请了人放电影让你看。”

“真的?”

“你问你那今天做了好事的爷爷。”黄柱生笑着指了一下唐秉忠。

唐清菊喜欢的就是看电影,止不住一阵高兴。看看天色晚,随即跟爷爷赶了水牯往回走。

好奇怪,水牯牛虽也是一路跟着往前走着,也不见有什么想撒野的样子,可是举动却很异常。走几步就高昂起头颅,把鼻子举得老高,接着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怪叫。那样子,极象人的仰天长啸!隔一阵,又是这样。清菊觉得奇怪,便问爷爷;

“爷爷,是不是所有的水牯牛回家路上都是这样子?”

“偶尔也会有!”爷爷唐秉忠回答清菊的话似有些心不在焉。

“也许,它还没有吃饱吧。”清菊说着,边走边往水圳边扯一片绿油、鲜嫩的菊花草,她想让水牯牛回到牛栏里后吃。水圳边的菊花草长得一片茂密,清菊边走着边扯,就扯了一大把。前边的爷爷回过头来,见她不顾额头上沁出汗来的,还抱了这一把的菊花草,本来有些阴沉的面容忽然笑了笑说清菊;

“这水牯牛又不吃菊花草,你扯了去有什么用!”

“吃,水牯牛今天下午都吃了菊花草!都是我喂它的。”清菊扬起头告诉爷爷。

“你喂它的?”爷爷略略扬了一下眉,随即又形情冷落下来,敷衍清菊一句;“吃就好。”

“就是呀!”清菊高兴地笑着,她没有觉出来爷爷话里的漫不经心。

唐秉忠这会儿却没有孙女儿那样的轻松,水牯牛那异乎寻常的举动在他心里留下来疑虑让他挥之不去。他凭着几十年来跟牛打交道的经验,知道水牯牛这抬起头来仰天长啸,偶尔也会有。可那只是肚子吃得鼓胀的时候,往栏里回的路上,有晚风、有夕阳,它特别的自在,就会抬起头来,把鼻子仰向天上,长长地吼出一声,以表示惬意。可是这条水牯牛接连不断的举起头来仰天吼叫,完全就是一付怄气、愤懑的情形,象是想着报仇的样子。他知道,水牯牛有寻仇的特点。跟别的水牯牛角斗后若是输了,会千方百计的找机会报仇。从此两条牛都不能见面,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这以后若是三天两头斗角,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还不是生出来麻烦!

唐秉忠想着不由地叹了口气;这“牛王”虽是看准了,可买条“牛王”回来有什么用!犁田没办法拿它犁田,又还这样让人不省心。唐秉忠这会儿一点高兴劲都没有,有的只是懊恼!

    虽然也没去想心里的顾虑就一定会出现,但唐秉忠在把水牯牛关进牛栏时,还是多了点心。他没有把水牯牛鼻子里的牛绳解下来,而且一圈一圈绕到角头上。后面,还在牛绳子中间打了个结。把栅栏门关上时,他又找了根绳子往门框上绑一遍,这才喊着清菊往回走。

“爷爷,这栏门这样结实,你还耽心水牯牛夜里跑了”唐清菊一边把怀里的菊花草放进牛栏,眼睛却看着爷爷绑了一遍的牛栏门。她记得爷爷以前把牛关进栏里时,没有这样帮绑,便问爷爷。

“难~~~。”爷爷本是想说“难说!这是条“牛王!”可一想在小孩子面前说得这样吓人也没有好处,随即又改成了;“难得明天去穿牛鼻子。”

清菊想想,觉得也不可能,也就不再放心里去。忽然间,倒想起晚上队里放电影。这放电影得花几十元钱,全大队里一年也只是放那么几回。这生产队里是轻易不放电影的,除非有了什么正当的名目。清菊这一想,倒来了好奇心,便问爷爷;“爷爷,今天队里因为什么事放的电影?”

“也没什么事。”爷爷仍是漫不经心。

“没什么事为什么会放电影?”清菊更好奇了,仰起头来问爷爷。

“哎呀,”爷爷皱了皱眉头,显出不开心的样子。

“是不是因今天买回来头水牯牛?”清菊没有去注意爷爷脸上的冷淡神色,所以问着,倒显得一脸的高兴。她很希望队里放电影就是这个原因,她觉得这条水牯牛太雄壮、太可爱了,应该为它放一场电影。比起人的做寿放电影,盖房放电影,为这水牯牛放场电影,一样有意思。清菊很希望爷爷回答自己猜测得对,队里放电影正是因为买回来这条不一般的水牯牛。所以仰着脸,眼睛望着爷爷。没想爷爷果真朝她点了点头,跟着还夸了她句“你说对了。”

队里的禾坪上早早就聚集了来看电影的,放电影的也不扫大家的兴,早早的就开始了。可是大家看着没一会,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扫兴起来。因为电影放着放着,突然停电了。当时用电都是首先保证机关厂矿,企业城市的。这乡下农村的电,要待人家用够剩了,才能送过来。人家不够了,自然又得马上停了你的。本来这也是习惯了的,装了几年的电,村里那家都是煤油、腊烛的比没装电灯时没少买。电一停,煤油灯点上。或是随即上床早早睡觉,也就不着意。可这会正放着电影停了,不止是兴头让扫了大半,感觉也索然起来。一问,说要回去拉发电机,那镇上离菊花村三十里路,来去没一两个钟头不成。这下,就没把心事放在看电影上了。

唐清菊趁着爸妈她们跟聚拢来的几个大人去扯了闲话的功夫,也在场上转着想找个自己的玩伴。也就在这时,大男孩扬戬也从人群里钻出站到了她面前。他的身后仍跟下午在水坝里时一样,跟着几小水猴子。一群水猴子伢儿站定,大男孩扬戬不想失了自己的能耐,说是有个特别好的玩处大家去不去?水猴子们大声应和,清菊竟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点了头。

清菊跟着大男孩扬戬和水猴子们一路兴高采烈的,真以为是有个什么好的玩处,谁知来的竟是她和爷爷关水牯牛的栏边。隔着栅栏门,大男孩扬戬朝着水牯牛观望了一眼,首先发出评价;

“这家伙太威武了!”

“真是,威武透顶了!”小水怪跟着瞅了一眼附和。

大男孩扬戬跟小水怪的评定让清菊感到高兴,不知怎的,她很喜欢别人评价水牯牛的威武。她想观看水牯牛这会让扬戬他们说它威武的样子,也就挤着走到栏门前往里看。这时水牯牛正好也是昂着头颅,瞪着铜铃样的大眼睛,站立在栅栏边。两只盘箕大的角头挺立着,隐隐透出来雄浑气。而且不止是威武,那两只瞪着的眼睛里透出来神光,两只耳朵也如柱竖立着,透露出来一股灵气,象是外面电影场上的人声、歌声,一切都囊括在它的神经感应里。清菊接着看了一下门口的菊花草,一点没动,看来水牯牛一口没吃。清菊随即伸过栅栏拿起一把菊花草递到水牯牛嘴边,水牯牛舌头一搅,吃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大男孩扬戬跟水猴子们对着水牯牛评头品足了一会,似乎想起来下午让水牯牛吓了个死,这会趁它关在栏里,骚扰它一下解解气。爱出点子的小水怪不知从哪拿了芦苇,对着那水牯牛头颅鼻子去搅和。那个想把小水怪比下去,想去水牯牛角上握一把结果被吓得面色铁青的大二男孩出的招更损,竟是拿了根木棍往水牯牛嘴里去戳。清菊气脑起来,一把推开他的木棍,又跟着朝他一撅嘴;

“你怎么可以使坏呢!”清菊不让大二男孩再去戳,干脆就站在了栅栏面前。

“又不是你们家牛,你不随我!”那二大男孩见栅栏门让清菊挡着,没办法把木棍伸进栅栏门里去,转头就朝着清菊吵起嘴来。

“对,又不是你们家牛!”那最爱出点子又常让大男孩扬戬罚的小水怪也跟着起哄。

“队里的牛也不准你戳!”清菊提高了声音,也神色坚决的扬起了眉。

“唐清菊说的对,队里的牛你们家没份呀!”大男孩扬戬朝着小水怪一瞪眼,语气很凛冽的斥责了一句,随即又朝一帮水猴子发出“撒”的命令。小水怪立刻丢了芦苇,大二男孩也赶紧丢了木棍,一帮儿“呼”的一声离了栅栏门,向着另一个充满刺激的地方跑去。

唐清菊没有跟着扬戬他们跑,她猜测他们不是去水圳边抓嘛蝈就是田埂上摸黄蟮。这两样东西都喜欢在夜晚里爬出来,他们逢着夜里聚了伙玩的都是这两样。清菊回到电影场上,电影还没有开始。闲谈够了的人们神情已经似乎露出来烦闷,不停地举头去望那发电机来了没有。清菊妈这时想起来好一阵没见清菊,便问她刚才去哪里了?妈朝她这一问,跟着爸,哥跟爷爷都一齐把眼睛望向她。

“去看水牯牛了。”唐清菊不知道这会让家里人不高兴,还笑着告诉了妈;大男孩扬戬和几个小水猴子都去了。

“脑壳发热呀,大夜晚的去看水牯牛,你不怕它角斗你!”哥对着清菊首先就发出了斥责。清菊的哥叫黄冬瑞,别看他训斥清菊的话很凛冽,其实很痛清菊。清菊哥这一斥完,清菊妈胡易红随即举起手伸到了清菊额头上;“嗳嗯,那水牛角得人死,又没有大人在傍边,你也去看!”她那手虽是咬着牙样的落到了清菊额头上,但是轻得不能再轻,让清菊感觉抓痒还不够,所以反倒望着妈笑了。

唐清菊爸似乎不想凑这热闹。这是他的习惯,一般不会在已经是第三的位置上再来跟着斥责。清菊爸叫黄江平,有点文化也喜欢点幽默,对清菊也是特别喜欢。他曾说过,心里生了气,看着清菊也就气消了。这会他就象转移话题似的,转过头问唐秉忠;

“爹,他们说你跟柱生叔买回的水牯牛特别的性烈,到底烈到了什么个样子?有人说是‘世界上都没有的好牛,’是不是那样啦!”唐江平问话的样子很特别,脸上乐陶陶的却没一点的认真。

爷爷唐秉忠本想把水牯一连拉坏了三张木犁,连他跟黄柱生两个老把式都没办法拿它犁田,都一起说给唐江平。可一看儿子那玩世不恭的样子,觉得是在拿自己嘲笑。随即冷冷瞪了儿子一眼,接着又没好气地说道;“不管全世界还是什么,反正它是条好牛!”

“好牛,一个下午没有犁一分田,还打烂了三张犁,又差点跟二队的水牯牛斗了一场角,还说是好牛!”人群里有人阴阳怪气的冒出一句。

“真的。”还不知谁知跟着附和了一句。显然关于这条水牯牛的事,已经完全不是什么秘密了。

唐秉忠正想生气,可又觉得自己今天跟黄柱生干的这事实在也是不出色。这有人在背后嘀咕几句也是自然。恰在这时发电机也响起来,随即电影也开始放了。唐秉忠也就装作没听到似的,转头认真看起电影来。

这一晚的电影放到好晚,等到电影散场时,清菊已经很犯困了。路上蒙蒙糊糊的,只听爸跟妈议论着,说是天上的七斗星都打西了,还有鸡也叫了。

回了家,唐清菊本是懵懵懂懂的,好象什么思维也没有一样。可往往床上一倒,头脑里就显出特别清晰的景象来;看着站在栅栏边的水牯牛,突然地把头一低,两只角一拱,栅栏门“哗‘的一声就散落在地。紧接着水牯两只前腿一矮,两条后腿一伸,一个纵跳,就出了牛栏!

为了不使读者误会,这里就要说到水牯牛身上来。就跟唐清菊梦见的一个样,水牯牛这时候就是跨出了牛栏门。后来有人接照栏里实际的情景揣摩过,水牯牛躁出牛栏时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至于怎的梦对了现实,那是另一个范畴的事。却说水牯牛一下蹦躁出栏门,刚好一阵鸡叫声传来,喔喔喔的又传响一大片,那催唱时候已经不早的意味就更加浓厚。水牯牛就象有了紧迫感似的撒开四蹄,朝着坳后边的二队的牛栏奔去!

水牯牛撒开四蹄狂奔。去二队要过一个坳还要穿过一条田垅,中间还得拐过一片屋场。不可思议的是!这条水牯牛根本没有人类的“人生地不熟”那一说,竟是一路狂奔的没有走半点弯路,真接就找着了关那条水牯牛的牛栏。为了不致搞混,我们还是按照清菊爷爷唐秉忠的话说,称他买回的这条水牯牛为水牯“牛王。”却说水牯牛王一找着下午那条向它挑衅过的水牯牛的栏门,没有丝毫犹豫,倏地就伸出钢铁般的双角,朝着那木门角去。“哗啦,‘吱咕!”只听木栏门在水牯牛王的角斗下发出刺耳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愈来愈重,显然水牯牛王在不断添加力量!

让水牯牛王没想到的是,那块栏门是拿块旧房拆下的大门板作的,又厚又重又扎实,角上去又滑,有力也使不上。角了一阵,竟是白费力气!水牯牛王感觉这一误了功夫又白费了力,眼睛就更红、气也更燥上来。只见它鼻孔里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门角不开,水牯牛转了个方向,一拱头撅腚,干脆对着墙壁角起来。牛栏的墙壁都是土砖砌的,水牯牛王那犹如钢铁的角一拱一撬,立时让凿得泥土崩飞,四面砖墙摇摇欲坠,上面的茅草屋顶一遍摇晃!水牯牛王愈角愈猛,泥土砖墙倾刻间土崩瓦解!只一会儿,一个足可以让它钻进栏里的大洞就让它角斗了出来。水牯牛王接着一声山崩地裂的怒吼,涨红着牛眼就冲了进去,朝着早让它那吞山倒海般的气势吓得一遍惊惶的那条水牯牛使出千钧之力,一头角去!

几乎也没用多长时间,水牯牛王就让对方没有了动弹。而且让它很惨烈,连肚里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水牯牛王随着感到心满意足的出了气的同时,也觉出自己是惹了祸。晨曦已经照进了栏里,红的血白的肉已看得见清楚。让无所不能的人类看到作案现场,法网难逃!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水牯牛王随即撒开四蹄,以比来行凶时更快的速度飞奔逃跑!

 

                              

5

也是晨曦微露的时候,唐清菊还没有完全醒来。哥冬瑞就来了喊她,拿她肩膀摇着催她起来。夜里睡得晚,还作了很长的梦,头脑还有些浑沉想睡一会。忽然一想哥从没有管过她起床不起床,这突然来了喊她起来也许就是有了什么好玩的事。果然,她刚一睁开眼睛,就见哥一脸的神秘问她;

“哥早上去放那水牯牛,你去不去?”

“去!”清菊不加思索的回答一声,随即没有了一点儿困意。跟着一骨碌就爬起身来,跟着哥哥就走。哥说去放牛,却跟以往一样拿了柴刀跟禾扦。清菊估摸着这牛该是她放的,哥只是不放心她,这才随她一起去。

天边刚露出微曦,山边上还缭绕着雾霭,路上看着还有些蒙蒙糊糊。清菊只记得哥去砍柴每天要起这样早,那是因为她们菊花村长的都是菊花跟蕨草,砍柴要去很远的地方。这放牛离家这样近,为什么也要起这么早。走到牛栏边时,唐清菊问哥;

“哥,放牛干吗去得这样早?”

“水牯牛吃得多,爷爷说,这条水牯牛不一般,不让它吃饱,根本没办法使。”哥说着,扬了扬手,让她站在傍边,随即往前去开牛栏门。

唐清菊正抬头凝望着,等哥牵水牯牛出来。却见哥突然转过头来,一脸惊慌的瞪大着眼问她;

“你昨晚看电影的时候真的见着水牯牛了?”

“见过呀。”清菊从哥的神色里觉出,这会栏里已经没有了水牯牛!一边飞快地应着,忙走到栏门前一看,果然栅栏门成了一堆烂木散落在地,牛栏里空空如也。奇怪!清菊告诉哥,那会儿看到水牯牛的不止是她,还有扬戬,跟扬戬带着的那帮水猴子们。可哥已经顾不上她的解悉,说了一声让清菊先在这等着,随即就飞奔着去找了队长黄柱生爷爷。

也就在这时,就在唐清菊抬头四下里一望中,猛然看到水牯牛撒开四蹄,呈飞跃状的往这边奔来。它的身后,紧跟着一群神色紧张的人们。有的拿木棍,有的扛着禾扦,还有的举着木棒,显然在追逐着把它捉拿归案!唐清菊自然不清楚这会儿水拓牛王已经成了杀牛犯,也不明白人们这是在想捉拿水牯牛归案,只觉得那么多人在追着水牯牛是在欺负它。她觉得人凭着自己的强大欺负动物不应该,又觉得水牯牛让这多人赶着已经是太疲惫,应该让它缓缓气。随即扯了把菊花草,朝着水牯牛扬了扬,想让水牯牛停下来吃口草。

“清菊,危险!”                                                                      

“清菊,“站开!”几个声音从各处同时响起。

连唐清菊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其实也只是有这样一种本能的心念,却如了愿。只见正如风疾驰的水牯牛竟突然间一个直立,鼻孔里呼着粗气,乖乖地立在了她面前!

清菊随即举起手里的菊花草,塞到水牯牛嘴边。水牯牛低着鼻子对着她手里的菊花草闻了闻,随即就一口咬进了嘴里。

“清菊!”哥冬瑞一下跑过来,脸色吓得铁青。

“清菊,清菊!”接着爷爷,还有队长黄柱生爷爷,一齐跑过来围信了唐清菊。他们几乎也就同时看到了那一幕!

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们,包括那些个追赶杀牛犯的人们,都把那行凶肇事的水牯王丢在了一边,围紧在了唐清菊面前。一双双眼睛望着清菊不止是惊愕,更多的是挖空心思的探究。仿佛极想弄明白这个小姑娘究竟是具有怎样一种魔力;竟能让那样一条对他们一群大男人的穷追猛赶视若儿戏,让好几个在前面堵截者差点踏之蹄下的凶悍家伙、竟然在她轻轻的一摇手中,俯首帖耳下来。看惯了太阳从东边出来西边落,稻子开花后又结果的菊花村里的人们,仿佛有一种豁然开朗跟幸福的感觉;

竟然也有幸见证了世界上的奇迹!

在深深地把清菊凝视一会后,也都各各在心里叹服;小唐清菊确也是有些不一般。先看那容貌,圆月般的额头,一字形的眉毛就象羲之先生的画笔,闪亮的眼睛上面的双眼皮角线比熟透的樱桃还分明。线条流畅的鼻子犹如如来掌上的玉指。那脸庞象似三月天上的明月般的清纯靓丽。嘴唇的线条也是特别的圆润,圆润得一派流畅鲜艳。更为醒目的是小清菊美丽后面的纯真,自然而然的,能让人心灵都感觉到有了洗涤!

接下来,还是有些费解。要说小清菊是仙女下凡,大家都是看着她从唐江平老婆胡易红的肚子里生下来。要说她不是仙女下凡,那又怎么让这样一条性格暴烈的水牯牛王在她一个小姑娘面前俯首帖耳!

小清菊让人们看得脸红起来。就着水牯牛咀嚼着菊花草的当儿,就势牵起水牯牛鼻子上的绳子,那绳子已经在水牯牛众多的运动中让绷断得只剩下不长的一截。清菊牵在手里就闻得着水牯牛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可她一点也不怕。

唐秉忠怕水牯牛又撒野,便来接过清菊手里的牛绳。可就在这一会,奇迹又出现了!只见水牯牛王“呼”的一声吼,头一低,又作出欲行凶的模样。唬得唐秉忠连忙把绳子一丢,面色惊惶地躲藏到一边。接着唐清菊把牛绳牵了,水牯牛仍又安静下来。

“哪有这样怪事!”队长黄柱生的这一声,喊得非常的铿锵有力!而且眉毛上竖嘴巴厥起,显出来十分的咬筋劲。他说着一把接过唐清菊手的牛绳,跟着就想给水牯牛王一个下马威。随即红起眼睛朝着水牯牛王一声吼;

“畜牲,怕不怕~~”可他嘴里的“揍”还没有说出来,就让水牯牛王吓了个半死!那水牯牛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两只后腿一伸,角一歪,就往他胯下顶来。亏得他行动快趟也有些见识,往地上一倒,接着往傍边一滚才躲过一劫。水牯牛跟老虎有个共性;一般不对倒地的动物进行攻击。

“这家伙怎么这样神,连人的要害都懂得!”黄柱生爬起身来,魂飞魄散地瞧了一眼胯部,接着面色惊惶地摇起了头。

一连好些个人都想尝试一下,可都没有一个成功。只要手一接触到牛绳,水牯牛王就现出暴怒的景象来。后面大男孩扬戬认为自己跟清菊差不多大,又有个牛魔王都惧怕的名字,也想来试试。结果跟前面的大人们一样,水牯牛王都讨厌地发出攻击。

别人都不能碰,也就只好让唐清菊来放。也就从那天起,唐清菊早晨得早早起来,把水牯牛王牵去山上吃饱回来,才又背着书包去上学。下午回家又忙忙的放了书包,把水牯牛王赶着去吃草。一直平平庸庸的菊花村,也就传出了一个奇闻;一条凶狠暴烈的水牯牛王,全队里无人能碰,只有唐清菊一个小姑娘让它俯首听命!

却说唐秉忠这会见唐清菊牵着水牯牛去了傍边吃草,知道二队的人对这事不会善罢甘休,想着自己还是走开为好。反正黄柱生既是队长,牛也是他作主买回来的,干脆也就由他跟二队的人去说,随即往家开了溜。

正好六嫂,也就是昨天跟黄柱生说要把猪过给队里池买粮钱的那个,还有本队上的幺姑、翠莲,关粒爷爷他们几个,都似乎有着跟唐秉忠一样的意思。

“这牛是牛斗死的又不是人斗死的!”

“就是,要论理,找牛去论去!”

“牛又不象人,能判它刑!”

六嫂跟关粒爷、翠莲她们边嘴里嘀咕着,也随着唐秉忠往家走。他们的兴趣还是在唐清菊姑娘的神奇上。

唐秉忠虽是打定主意往回走,但也有点不放心。所以一边走,一边竖起来耳朵朝那后面去细听。这时,忽听黄柱生在那面说;

“估计若不是昨天晚上电影散得晚,这水牯牛把那条水牯牛斗死回来都没人知道!”

唐秉忠停住脚步,不由皱了一下眉,觉得黄柱生这家伙说的蠢话,等于是授人以柄。果然,就听二队的人步步紧逼的追问声在后面响起来。

“你们队昨天晚上为什么事放的电影?”二队人里那个最粗犷的声音。

“没什么事放的电影。”这是黄柱生突然间谨慎下来的声音。估计这家伙有了警觉。唐秉忠想。

“没什么事也放电影,这话谁信!”二队有里换了个沉稳的声音。

“社员大家高兴,想看场电影,所以就放了。”黄柱生显然在扎紧营盘,不留缝隙。

“那你们当时是把这条水牯牛当什么牛买回来的呢?”听得出,二队的人也努力在钻空子。

“也就是当条一般的牛买回来的。”听得见黄柱生的声音平平静静的。

“有人说你们是拿它当“牛王”买回来的!”二队的人象是没办法,干脆挑明了讲。

“哪里,晓得它是条“牛王,”还会往回买!”黄柱生的声音好清冷,象是有点儿可怜巴巴。

唐秉忠听着好高兴,觉得黄柱生这话回答得特别恰当。若是明知道它是条牛王还买它回来,那就是不应该。若是条一般的牛,话就不同了。反正它也没有多一只角,顶多也就是说看走了眼。想想这黄柱生脸上坑坑洼洼的,鬼精灵,跟人家论理绝不会亏到哪里去。唐秉忠随即也就不再去细听,反正过后黄柱生也会把结果告诉自己。

唐秉忠带着六嫂、幺姑,翠莲跟关粒爷爷一帮子人进了屋,刚好清菊妈跟她爸也回了家。这会儿已经不管得那么死了,她们三三两两的抽点空儿,在山上拣了块平坦点的坡上开了点荒。

“你们这也是凑巧,刚好两个都去了山上!”唐秉忠微蹙起眉头,朝着儿子媳妇埋怨了一句,随即把一早清菊跟水牯牛的危险经过说给了她俩。

“若不是清菊命大,差点就出了危险!”唐秉忠末了又加重语气,神色严厉地加了一句。

“这闺女,胆子怎的这么大呀!”清菊妈胡易红跟唐江平听着清菊爷爷这一说,惊得面色都变了样,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胡易红跟唐江平正惊惶间,却见六嫂趋上前,满脸神色飞扬的对着她俩渲扬道;

“你们家唐清菊真是神了!”六嫂却是想着应该感觉高兴,所以说出来的话满是欢欢乐乐的。

“真是神了!”跟着幺姑跟翠莲、关粒爷爷都齐声发出感叹。

听着六嫂跟队里几个人喜形于色的惊呼,清菊妈胡易红也即转惊为喜。虽是感觉若不是菩萨保佑那后果不堪设想,但倒底也只是一场虚惊。接着大家都一阵渲扬,都认为清菊是福星高照,不是一般人的机运。喜欢渲扬的六嫂当问清菊妈胡易红;

“你们家清菊生下来是不是有些特别?”

“也没见什么特别。”清菊妈稍作思索后,平平淡淡地说。

“不可能没有!”六嫂一脸的不相信!

“真是没有!”清菊妈胡易红抱歉地笑笑,觉得不能满足六嫂的好奇有些不好意思。胡易红随即又转脸望向清菊爸,见他也只是摇了摇头,无奈,也就只好把一脸的惭愧对六嫂。

“哪里会没有一点特别的,你粗心、或者是不记得去了!”六嫂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而且还象是有些遗憾的样子。翠莲跟关粒爷爷也微微摇着头,似乎也觉得不大可能。

胡易红觉得还是应该想一想,随即低下头,凝神静气的想了一会,觉得要说完全找不出一点特别也是不对。清菊生下来那会她记得很清楚,医生把她倒提起来刚伸手往她那小屁股上拍去,她却突然一下睁开眼睛对着医生现出了笑脸。弄得那医生不打她反倒说出一句夸奖的话;“这家伙将来命好!”胡易红把这个给大家一说,大家也就百分百肯定;这就是特别!

“清菊一生下来就免了那一巴掌,不是特别是什么!看看世上的人生下来,谁能躲过那一巴掌。”六嫂觉得还是自己特别的见地立了功,要不然一个世上的奇迹就让她们轻易地忽略了。

清菊妈胡易红见六嫂这一夸耀,屋里就热闹起来。接着清菊爷爷唐秉忠,清菊爸唐江平,接着,六嫂、幺姑、翠莲,还有关粒爷爷,都根据自己的见闻,细细的,你一句、他一句的,凭着自己的风闻。最后,大家都有个几乎一致的见解,那就是;小清菊身上充满了神奇的机运,将来肯定也就是会不一般!

 

                                6

就在清菊家里一群人围绕着清菊的不寻常,议论得非常热闹的时候,在菊花村口的那段长长的坡路上,一个八字先生在一个女人的牵引下,正往清菊家这边赶。因为是牵引着走,两个人共握着一根竹竿,多少有些碍事。这时,走在后面的八字先生突然把竹竿往自己这头一捋,竹竿就全在了他手里。八字先生拿竹竿往地上敲了敲,跟着就对女人一顿训斥;

“也不懂得看事行事,这段路那长都没有人家,你还牵着作啥!”

被训斥的女人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的转回一步,乖乖把竹竿从八字先生手里接过来。八字先生手里另外还有一根,各根有各根的用处,那一根才是他应该拿的。女人把竹竿握得很紧,而且紧紧靠在肩膀上,象是怕它跑了去。可以看出来她对算命先生的话就象机器接受指令,无须考虑也无须回答。她似乎也不习惯回答,没有任何反映、甚至连面容都不曾动一下就拿了竹竿转身往前走。

坡路虽长也没有人家,但并不窄,足可以错开手扶拖拉机。八字先生没有了竹竿的牵扯,步子也就快趟起来。没多远,倒走在了给他牵引的女人的前头。八字先生不得不回过头来把本应用走在前面却落在了后头的女人一顿斥;

“你不会走快点!”

女人仍跟刚才一样既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反映,只是机械地加快脚步往前走。可她也只顾快步往前,没看到坡路差不多走完,已经看得见村子里一排的屋宇。弄得落在后面的八字先生又生起气来;

“眼睛白长了,没看到村子里人来人去的!”八字先生这一句让牵引的女人有了点反应,她脸上现出来点惶恐,赶忙把手里的竹竿一头握着,一头伸过来给八字先生。

八字先生握住女人伸过来的竹竿,同时拿另一只手的竹竿也往地上戳着,显得十分谨慎小心,又完全依赖给他牵引的女人的样子。可嘴里的话,却不大友好,而且十分的实际;

“这个月,要扣你二百块钱工资!”

见前面的女人没有作出什么反对的异议,八字先生这才又补充说;

“做事这样不长心眼,就算是扣你二百块钱,也不冤你。”

菊花村虽也跟别的村一样,就一条弯弯纽纽的道路连通各家各户,但错绕一个屋场也就会错开几户人家。八字先生怕她又犯错似的,给她提醒道;“记着,就是昨天放水牯牛的那个小女孩家,过她们玩那小水坝往前一点,就是她们家。”

“你怎么肯定今天别人传言的这个小姑娘就是昨天那个小姑娘?”前面给他牵竹竿的女人是出于谨慎,不得已开了言。

“说你蠢就是这,你没听人家说那小姑娘叫唐清菊、人长得漂亮、又昨天放了那水牯牛?一个村能有几个什么都一样的!”八字先生还是那种惯常的、冰冷口气回答她。

八字先生跟着牵竹竿的女人走到小水坝边,停下步来朝四面一望,别处都是一片安静,只有正前面那家的屋子里响着热闹的说话声。徇声走去,不但没错,而且正是时候。

首先看到八字先生的就是六嫂,她也不用跟清菊妈胡易红商量,先自把手一招,把八字先生喊进了屋,这才跟胡易红说;“我们这些人说什么也只是凭猜测、凭想象,这正好来了八字先生,他算出来才是更信得过,人家到底是吃这碗饭的。”六嫂说着热情地给八字先生拿来坐位,又显出大方慷慨的样子接着说;“这样,这八字算我作的主,等会八字钱由我付!”

六嫂后面这话一说完,幺姑、翠莲都忍不住一声哄笑,大概是觉得六嫂这话一点不实际。

“你就让他给清菊算算呀。”清菊爷爷唐秉忠朝着媳妇胡易红说了话。坐在他傍边的关粒爷爷也跟着说,既是有八字先生来了,就应该算一下。

清菊妈胡易红其实早就有了这念头,只是差没有向八字先生张口。这时瞧着男人唐江平望了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的无所谓,也就转脸面向八字先生。胡易红刚想到张口,忽然想到女儿清菊的八字既是让大家看重,又当着这么多人来算,那就不能马虎。一是要尽量能让他多讲几句,二也要多些盘问。她想给八字行生倒杯水,可觉得自己这会要坐镇,正想着不好支使谁,恰好清菊从外头回来。显然她把已经吃饱了的水牯牛关进了栏里。胡易红随即就喊清菊;“给客人倒杯水。”

清菊把水递给八字先生时,看到他正挎在前胸的柴色人造革包,当即认出来他就是昨天在水坝边平白说了句“牧童仙子”的那个八字先生。觉得他眼睛看不见却还能说出那话,心想起来还是有些奇怪,不由的笑了一下。

“先生贵性,怎么称呼?”胡易红没去注意女儿的好奇的表情,开始凝神静气的问起八字先生的话来。

“免贵性瘳。”八字先生咕嘟喝完了一杯水。

“哦,廖先生。”胡易红随即很尊敬地喊了一声。可刚想接着说什么,却让八字先生打断了。

“莫喊廖先生。小名本是叫廖鱼行,可别人说我八字算得准,就改喊我廖如神!我们这行都是有祖师爷、有规矩的,最懂得世上的尊卑贵贱。“先生”那是最尊贵的名号,我们这一辈哪里担当得起。你就跟着大多人一样,喊我廖如神。也算是对我有些看得起。”八字先生,现在我们也跟着叫他廖如神。一边嘴里说着谦虚的话,一边咧开着嘴唇。

“那你算得准不?”胡易红随即也直来直去地问他一句。

“不准不要钱!”廖如神回胡易红的话几乎一起落。

“那我就报生辰八字了呀!”清菊妈胡易红提高了声音。见廖如神在凝神睇听,随即把清菊和生日时辰说给了廖如神。

“壬子年,癸丑月,甲子日,辛酉时。”廖如神搿着手指排出时辰日子,随即大声说;“你这个八字哩,是个女八字。我算出来,就是你女儿。再还算呢,她就是名叫唐清菊。”

清菊妈脸上现出来欣喜的形色,转头悄声地跟唐江平说;“他又没问过清菊的名字,怎么知道她是这名呢!”

“壬子年,癸未月,甲子日,辛酉时。”廖如神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重又排了一遍八个字,便一遍神色凝重地算起来;“壬子年,癸未月,今年正好是第七个年头。壬子癸丑,午未辛丑,三岁进辛运,七岁进庚运,进壬运,脱卯运,转戌运,阿讶,戊己金,甲乙木,壬癸水,丙丁火,庚申土,金木水火土,你们家姑娘是口含真金,手捧琼浆,脚踩莲梨,五味真火护体,皇天厚土养命。不得了,不得了!好八字!”廖如神高吭激昂的声音在屋子里的一片寂静中仿佛掷地有声。

“你直说,到底是嘛个样的好?”六嫂已经是神色飞扬,忙着朝廖如神问。

廖如神没接六嫂的声,却停下来捏着手指头,跟着嘴巴皮一阵眯眯,这才扬起头说;

“到底嘛个样的好,直话告诉你们吧,你们家清菊这个命呀,菊花村这口塘小了,整个农村乡下这口塘也都小了,她要行走的是大世界!”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世界,你能不能说具体点?”清菊妈胡易红已经有些心花怒放了。

廖如神犹疑了一下,随即咽下一口喉咙里的唾沫,稳了稳神,才说;

“什么样的大世界,要讲具体点就是;你们家清菊姑娘将来,不讲省委、市委,这个县委干部是一定有得当!”

人家算命先生都说到这样了,也就没有谁有什么话说了。胡易红就更是觉得这八字算得值。她起身给廖如神又倒了杯水后,满含谢意的笑着问廖如神;

“廖先生,多少钱?”

“不要钱!”

廖如神很干脆地吐出一句,随即说;

“你们家清菊小姑妈妈的事,我是在下村里就听说了,也就是特意赶来给她算这个八字,所以不要钱。”

胡易红显出来不好意思,一下站起身来说;“那就更不能不付钱了,有你这番心意就行,钱是一定要给你的。”

廖如神站起身来,示意给他牵引的女人把竹竿伸给他,边作准走的样子,边说;“我说了,不要钱。要钱,你也付不起!”

胡易红也不再问,干脆拿了张百元的钞票给他。她本想找多找少由他去找,没想他装模作样的两根手指头摸了一下,便放进了挎在胸前的紫色挎包里。嘴里还跟着说;“你既是一定要付,也只好收你一点。按理,你们家姑娘这八字要抵一千块,我算过的八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没有遇上过你们家清菊这样好的!”

“应该,应该!”清菊妈胡易红由意外变成了笑脸,连声说道。屋里清菊爷爷唐秉忠,清菊爸唐江平,还有关粒爷爷似乎也高兴。翠莲却朝着六嫂打趣说;“你不是说八字钱由你付?”

六嫂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了事。

本已准备走的廖如神这时象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显出很庄很严肃的样子,让胡易红把清菊爸唐江平也叫过来。然后神色俨然地说有四见话说给她俩,随即念了出来;

“菩提本无不当无,观音不渡北江儒,弥勒三世方成佛,一河浣清才西施!”廖如神念罢,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给了唐江平,说谶语就在上面。本来这个没有两百不会给,你就付五十元算了。末了,又叮嘱一句,这个一定要收好!

清菊爸唐江平让胡易红给了五十后,拿着纸片读了一遍。觉得象这又象那,好懂又难懂。不由地问廖如神;

“先生,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

廖如神颇作高深地点了点手里的竹竿,说;

“什么意思,那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就靠自己慢慢去悟。”说完就牵着竹竿往外走。走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对清菊妈胡易红说,以后有什么不明了的事就去找他。末了,还强调一遍;“记住,一问廖如神,没人不知道!”

胡易红点点头。正想着送廖如神几步,却见队长黄柱生回来。黄柱生也没说经过,直接就告诉了大家结果;他们队赔二队里一条牛,二队给他们队里三百块钱。村长断的

“这是怎样一种赔法?”唐秉忠边问着边脸笑起来。一条牛也就三百块,三百块本可以买进一条牛。

“你懂什么,这正是村长的高明!”黄柱生又笑了笑说;“这叫做‘借口出气!’有个说法就行。”

屋子里的人又禁不住一阵欢怀大笑,笑着,又有人说,这还是靠着小清菊的好八字、好运气。胡易红又是一片的高兴。

可高兴一阵,忽然又想起来遇上了难题。这水牯牛既是只有清菊才能放,那势必让女儿放完了牛才能去上学。这让她小小的年纪就多了许多辛苦不说,又怕她心思全放在放水牯牛身上。

晚上,胡易红特意抽了点空,就来跟清菊聊;

“这水牯牛只有你能放,但你也不能全把心思放在放水牯牛身上。还是读书要紧。虽说八字先生说你将来会命好,但你更要好好读书,晓得不!”

清菊却答非所问,她说这八字先生她昨天就见过。还说他好奇怪,眼睛看不见,却对着她说“牧童仙子。”

“他是不是看得见?”清菊略有些好奇地望着胡易红问。

“蠢,那是他会算呀!”胡易红非常果断地就解答了清菊的疑问。

唐清菊倒也没有让放水牯牛耽误多少的课。那水牯牛很懂人性,从此不管冬茅草,菊花草,一把搅到口里就吃,早早的,也就吃得肚子鼓胀。接着自己掉头往牛栏里走,好让唐清菊去上学。

这样也就放了半看年多,后来果真应了唐秉忠的话,没搞了集体。水牯牛没人敢要,只好又卖了出去。听说被卖出去的那天,水牯牛出了眼泪,唐清菊也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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