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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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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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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传奇;第·五章·连载

                                                          第五章

传奇四;平常办事都讲实打实只因为常喜欢说笑话而不在乎别人评说却因为把唐清菊的档案从市里落来了县里好一阵儿竟是心怀局促没想唐清菊就一句话让他顿时感觉金子就是闪光一会儿的想就是真让老局长撸了职务去当了巡视员也也毫无怨言。

                                                                       1

 

那会儿清菊爸唐江平常跟胡易红叨咕的,就是日子过得特别的快,转眼就是一年,转眼就又是一年!头几年还只是逢着过年的时候,清菊回家,美美丽丽,生气扑扑,高高兴兴。他跟胡易红欢欢喜喜,愉愉快快,满身心都是精神,他才发这样的感慨。到后来,他连年中间都生出类似的感觉。说那种下的稻子也象是比先前长得快,看着看着插下秧,看着看着就谷子黄了!

菊花村里的先辈对谷子黄了有很多有趣的言传,说是人每天看一眼金黄的稻子,就会有特别的精神。若是夜里睡觉梦见了金黄金黄的稻子,就离发财很近了。有的人听说日有所思夜就会有所梦,就在临睡觉前拼命地一遍又一遍想着金黄的稻子,希望能在睡梦里作一个梦见一片金黄金黄的稻子的梦。但后来人们发现,这个所谓的“科学”并不怎样的灵验,使劲去想金黄的稻子反而是一片乱七八糟!

唐江平其实也是心理作用,过完年他问清菊;毕业的时候将是什么时间?

“稻子黄了的时候!”清菊调皮地一笑,知道说那个时候他最容易记。

唐江平也就是站在田间的地头上,看着满垅里的稻子在太阳光里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时候,迎着了清菊从大学里毕业归来。其实四年里清菊不止是寒暑假会在家里待一阵,有时逢着长假也赶回家来。可是毕业回家这天,唐江平还是盯着清菊认真看了一会。大而闪亮的眼睛,直而流畅的鼻子,清秀雅致的面庞,很有线条感的下巴,白皙的皮肤,都显得比先前还明晰。还更有了那背后显出来的雅致,清丽,仿佛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神韵里。神韵也就是只有天上的仙女才有的韵味,所以很容易就象站在那采云里,望着蓝蓝的天空里淡淡的白云在那里悠悠飘荡~~

“自己家的女儿没看过,这么长久的盯着看!”胡易红故意的沉了一下脸,却又止不住显出来笑脸。她这与其是打趣唐江平,还不如说是显摆自己,因为她惯常的说法就是唐清菊是她的作品。

“嗯。”唐江平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一个字他是糊里糊涂回答出来的,这会儿他心里只是感觉一遍的满足,觉得自己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已经是此生无憾!这谁的作品不谁的作品,他才不会去跟胡易红去计较。他觉得胡易红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一个“唐”字了得!

“爸、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让分到市统计局了!”唐清菊放下箱包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唐江平甜里又加来蜜。她知道从自己去省城读大学那天起,爸一直想得最多、最美的,就是想着她能分个好单位。

“市里?”唐江平一下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儿清菊完全是集美丽、美好、光荣、灿烂、绚丽于一身。唐江平感觉眼眼里都放出来光芒。

“市里!”胡易红也跟着喊出来一声。她显得比唐江平还有些手足无措,她望了望唐清菊,又转望了望唐江平。嘴唇嚅动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能这时候档案都已经到达市里了!”唐清菊笑了笑,有意的显出来平平常常,觉得她俩个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

“档案都已经到了市里了!”

唐江平明知清菊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自己也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想经过自己的口再敲定一下似的,顺着清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唐清菊点点头,说;她回家这些天,只是等通知上班。而且时间也不会太久,很可能就不用多少天。接着,唐清菊还说,国家包分配也这就是她们这一届为止,很可能明年就采取自主择业方式。进国家机关、政府单位就凭考试了。

唐江平这一听,就不只是高兴,简直就是惊奇了!这赶上最后一年的国家包分配,而且进的还又是市级机关,这是怎样的一种机运!这心情该怎样表达!这回轮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你该点几根香烛插在祖神台上,敬一下祖神吧!”胡易红眨着眼睛思索了一会,象是忽然明白什么来。

唐江平经胡易红这一提醒,猛然觉得这是最应该做的事。清菊的聪明美丽也好,堪比仙女也好,逢上最后一年国家包分配也好,能去市级机关也好,都得祖上的庇佑。没有祖上的德禄福祉,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一个唐清菊。而且家里后人有这样一个喜讯,也不能不告诉先人。

点了香烛,唐江平站在祖神龛傍一阵咪咪嘛嘛的叨咕。那神情,与其说是祷告先人,不如说是满足自己。因为他嘴里咪嘛着,心里涌起的却是一股自己堪称承先启后的自得感。正当他脸上浮出来得意的笑容的时候,忽然一眼又瞥见了放在祖神台上的那张八字先生廖如神留下的谶语字条。因是一直想解,却一直解不清,所以早拿在心里背熟了。这一瞥见,不由地立刻默诵了一遍;“菩提本无不当无,观音不渡北江儒,阿弥三世方成佛,一河浣清成西施。”

唐江平心里默着默着,忽然地笑了一下。这清菊大学毕业,又分配到了市里当干部。说不定就合应着这谶语里的哪一句话。把这谶语拿给廖如神一瞧,说不定他就明白。而且顺带着也可以考他一考,这清菊的档案都落市里了,就听听他怎么说。唐江平想着,随即暗暗地把谶语条揣进了衣袋里。这会儿他不想跟唐清菊说,也不想告诉胡易红。唐清菊会说他这是吃了饭没事做,胡易红又会说这么明确的事廖如神都算不出还会称“廖如神!”

也不能单单为这事去一次县城,廖如神现在名气大了,也不游乡,专门摆个摊在银行门口,这去找他,就得上县城。去一次县城也不易,来去三十里,车费也得好几块钱。而且稻子也黄了,正是收获时候。碰巧这时候胡易红却说出事来;

“要不要首先给清菊添置些被褥什么的,市里那是大城市,当干部,也不能马虎。什么都应该置办得象模象样的。而且早买了也早放心,以免到时来不及。”

“这稻子正黄了呢!”唐江平正中下怀,心里止不住乐,却故意的显出来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清菊不是说,也不用等多久,万一就是这几天呢!”胡易红脸色显出来意气,而且又说稻子黄了就黄了,也就是迟一天半天的事。

“也没有那么快。再说,到时候我到了市里,哪样东西没有买?”唐清菊望着她娘那猴急的样子笑了笑。

唐江平不好装随便了,女儿清菊的话,很容易就能让胡易红改变主意。他随即一步站到屋中央,很果断地挥挥手说;

“什么事都宜早不宜迟!再说,在这里买了,也省得你到了市里去麻烦。”

唐江平这一表态,胡易红就完全决定了。也不等明天,早早的就吃了午饭,就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

到了县城,唐江平随着胡易红转了几间铺子,就有些心不在焉。看着胡易红走进一家大一些的店子,知道她有一会在这这呆,跟胡易红说了声;去去就来!就来了银行门口。

“廖师傅,还认得我不?”唐江平一在廖如神摆在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来,就先笑笑打起了招呼。

“认得,你不是日本人!”廖如神嘴巴一嘟,当唐江平取笑他。

唐江平也笑笑,觉出自己说话是有点不当。接着又微微一笑,表示一番歉意,这才说道;“是这样,我菊花村的,我们家清菊妈胡易红就老崇拜你、专门找你算八字的。你给我们家唐清菊也算过几次八字的,还记得不?”

“我算过的八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咯那里记得。”廖如神一脸的木然,样子很象他嘴里说的。

唐江平心里冷冷一笑,想这家伙装聋作哑!算过的八字再多,也没有几个往百元里给你拿的。又想着这用心机也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伎俩,等下言多有失,反倒让他把话套了去。随即也就直奔主题;“是这样,你曾经给我们家唐清菊算过,说她不是省里市里、县里干部也会有得当。她如今大学毕业了,正好遇上分配时候,所以就想让你算一个;

她能分配到底是省里市里,还是县里?”

“是省里市里,还是县里了?”廖如神把话说得飞快。

唐江平打定主意少说话,这会也不理廖如神。只自顾看着他说;“这样,我也不多让你难,省里那一级你不用算,你就说是市里还是县里?算对了,我也象我们家胡易红一样,一次给你一张百元的。算错了,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唐江平说着拿出张百元的绿钞朝着廖如神显了一下。

“是市里还是县里啦?”廖如神又紧挨着他的话飞快地说,脸上显出来呆板的,掩饰住诡异。

“我就是来问你!”唐江平话简单而又清冷,表情也木然。

廖如神随即把本就看不到瞳仁的眼睛眯得更紧,低着头象是很深奥地默了一阵神,这才显出郑重其事的说道;“名字号做唐清菊,小时候喊过她牧童仙子,曾经一招手让水牯牛五服服帖帖。一句话让盗贼收心做了好人。三言两语救下两个家庭。美丽漂亮盖世,聪明才智无双,读书算数出色,学习成绩称奇,小学初中第一,大学那是人迷,按八字算起来,干部肯定是有得当。”

“那些不用你算,你就说一句话;是市里、还是县里就行!”唐江平就当廖如神喝歌,耳朵听着就行了,仍自稳稳的不露声色。

“不是市里就是县里!”廖如神头一扬,表情显出来毫不见疑!

“那到底是市里还是县里呀?”唐江平皱起了眉头。

“不是县里就是市里。”

廖如神又是头一扬,显出一付无可置疑的样子。忽然看着唐江平开始摇头,倏然间觉出来这唐江平很精,这‘象雾象雨又象风’的话猜着可能很难混得过去,悄悄的瞥了一下唐江平手里的那张绿钞后,不由的显硬着头皮作出个肯定;

“应该是县里!”

唐江平把手里的百元绿钞揣回进袋里,随即站起身来,笑了笑,朝着廖如神说;“廖如神先生,这回你却是算错了!我们有言在先,你这不怪我吧!”

“你不把钱给我,我要让你白天吃饭不香,晚上觉睡不着!”廖如神一付语气清冷的,拿竹竿轻轻点着地面。

“我们都是有言在先的,你怎么让我吃不香饭、睡不着觉!”唐江平觉得这家伙说话不算数还故弄玄虚。

“我就是能让你白天吃饭不香,晚上睡不着觉!”廖如神仍自顾地拿竹竿缓缓点敲着地面,一付神密莫测的样子。

唐江平觉得有些扫兴,原本想把那张谶语条也拿出来让他解说一番,这下忽然的也没有了兴趣拿出来了。按唐江平心底里想的,也是不相信有什么未报先知的。可又很愿意廖如神先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甚至于很希望廖如神能算出来唐清菊的档案落在了市里。本来也是没是想着玩玩,没打算少了廖如神这一百元钱的。可不知怎的,这一听他“不是县里就是市里,不是市里就是县里”的纯悴是蒙糊,心里一阵说不清的空落,跟着还生出来气来。随即就果真一分不付,一甩手,离了廖如神。

唐江平回到店里找着胡易红,一脸讪讪的一句话不说。背了给清菊买的用品往回走,也无精打采的没劲头。弄得胡易红也莫明其妙,怎么这是去了哪?一会儿的功夫,人回来就象变了样!

回到了家,唐江平什么也不想作,往竹椅上一躺,心里起来廖如神那个话。一下子觉得自己也是有些理亏,一下又觉得廖如神可脑。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果真端起碗来一点味口也没有,免强扒到了口里也是味同嚼蜡。到了晚上竟然跟廖如神说的一样,总是安眠不下来,睡在床上老是翻来覆去的。第二天,还是一样,既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人看着都消瘦了。稻子黄了要下地,可人却是无精打采。

唐江平起初也不信廖如神一句话就真这样灵验,说让自己吃饭不香、睡觉不着,就真吃饭不香、觉睡不着!他刻意的就不去想廖如神的这两句话,甚至不去想整个那件事。可是,就象鬼使神差般,愈努力不去想,却是愈在脑子里转。

“这家伙别的也不见得怎么样,可这一手,怎的会是这样灵验!”唐江平随后禁不住发起感慨来。

这苦头吃起来还是白吃,别人面前不能说,就是胡易红,清菊面前也不能说,说了遭人取笑又丢人。唐江平想想挨下去是活受罪,只好叹了口气,说,罢罢罢,宁肯人负我,不肯我负人!第三天一早,趁着胡易红跟清菊未醒,悄悄的爬起,拿了钱,坐车来到了县城。

唐江平把钱给了廖如神,话却是有些瓮气;“钱给你不要紧,但跟你说的正好相反,我们家清菊的档案都已经落到了市里了!”

 

                               2

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说不清,就在唐江平跟廖如神说着这话的时候,事情开始起变化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早上,县府机关的人事局头头陈淮山,说是头头,他也只能算二把手。人事局长谷丙贵有病,住去了省城医院士地。县里临时的把他从农机局调过来,就主持一阵人事局的工作。陈淮山进了他的办公室,往他的猪皮沙发上一坐,拿背脊往靠背上摩挲了一下,感觉屁股下面坐稳了,也就等于开始上班了。他也不喝茶,他跟人说的是茶在他嘴里苦又不苦、甜又不甜难说得出味道。远不如酒那样一下肚就香里带甜、甜又甘醇,洣酒、白酒、汾酒、曲酒一下就分个通明!本来早晨里他也是要喝一两口的,就着面条一下肚,一上午都精神。今天早晨却是一口没喝,他原本以为就一个早晨不喝也没什么要紧,谁知这一坐下来不止是身体里有缺少劲头似的反应,而且感觉上也总象是少了一件什么事没有做一样。

陈淮山正屁股坐在猪皮沙发上扭来扭去的,忽然的一抬头,看见书记高文深从门口走了进来。高文深有个习惯,上班之初,围绕着整栋楼房,信步闲庭似的走一圈。高文深很有些威严,平常也不喜欢别人站、坐不成形。陈淮山也就装模作样的先摆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这才站起身来。可他的高县长还来得及喊出来,高文深却先开了口;

“他的情况怎么样了?”高文件深指了指陈淮山隔壁的屋子,那是他们人事局老一谷炳贵的办公室。如今门锁着,谷炳贵肺部有问题,正住在医院里。

“可能还要过些天,说是又有了些反复,医院里让他再修养段时间。”陈淮山说着,忽然的想起来,高书记是昨天、前天、一天里一次的来问了的。

“你上午去一趟市里,今年分来县里的人,档案可能已经到了市里,你去办理一下。”高文深说着刚往门外走,忽然又回过头来,神情很严肃地望了陈淮山一眼,说;“这段时间里,你就多劳点心,少喝点酒。”

“嗯。”陈淮山本来想把这个嗯说是响亮一点,可一想今天就一滴酒都没喝,行动上都已经做到了,话也就没必要那么郑重其事了,所以也就似有若无地应了一下。也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市人事局的翁局长江打来的,说的就是刚才县委书记高文深说的同一件事。翁局长就是翁云和,跟曾经清朝时候的的大人物只隔了一个字。跟他一样,也是个副的。还有跟他相同的,就是也是从市农机局调到市人事局来的。他们算是老的上下级,所以让陈淮山很有亲近感,说起话来也随便。这会听着电那头翁云和跟他一阵工作要作细、办事要认真,要把这项工作做好的一番交待,他跟着唔、嗯一阵,也觉得自己应该也有点自己的意见和主动,随即就问;

“分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陈淮山没想自己弄巧反拙,这句话不但没有起到沟通的作用,反倒挨了电话那头的翁云和一顿斥;“一个管人事的问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神经过敏呀!”

陈淮山想想觉得自己说的也是有些不妥,就象要给人家分类似的。人家有档案有来历自然就是大学生,而不是“黑市”人口,所以这话既是不妥还没水平。以前在农机局时就有人常抑喻他;干部当了几十年,说话还象农民。一是简单、二是粗略,人家随便抓一句就可以训你个狗血喷头。说把你从农机局调来人事局,实在是领导的高明!

陈淮山没去细想什么高明不高明,他只知道自己是扎扎实实待在局里。干的事都是实打实,没半点儿马虎。凭着这一点,他也还没有在哪个单位混不下去的。至于态度,他的老习惯就是“说乖了说过,画乖了画过!”。这会儿也一样,他觉得那句不妥,也就随即改了口朝电话那头的翁云和问道;

“一共几个,有不有颇具特色的?”

“你也别问那么多了,来了市里自然就明白了!”电话里翁云和可能觉得跟他多说也白说,把电话挂了。

可能上午没人用车,或是“大哥大”已经作了交待,车子已经绕过花池停在了办公室门外。陈淮山也不习惯拿什么公文包,虽然这会儿沾点干部的都喜欢往腋下挟他包,名日三角包,天知道里头装了多少有关工作的东西!陈淮山才不喜欢跟这个风。干脆也就随来随去,空手一双。陈淮山往车里一坐,小车就绕着县府前面的园形花圃转了一圈,驶出了垂着两只特号灯笼的红色大理石大门。

“车上有酒没有?”车子出了县城,野外风和日丽。田野里看得见有铁牛犁地,远处还有拖拉机田。南风浩浩,很舒爽的吹进了车窗里来。今天早上滴酒未沾,陈淮山有些昏昏欲睡,便朝司机小马问起酒来。

“水就有。”司机小马在县府机关里已经有了五年的车龄,很懂得说话的艺术。领导来问,一般很大部分就是抱有希望。若简简单单回一个“没有!”势必心理上一下转不过来,心里也就有了不舒服。这样一说,就等于有了个缓冲的过程,心理上往哪方向去走,那就是领导自己的事了。

“要不要停车买一瓶酒?”小马觉得其实满足领导的意愿也很容易,前面不远处就有路边店。

“那倒也不必。”陈淮山轻轻地笑笑,很干脆地回了小马。车上有,顺着喝一口不算事。这特意停了车去买酒,传出去就又是个笑话的了。笑话传出去就很难收回来。就象那年他送农机下乡,村里人觉得得了实惠,要感谢他,想留他吃饭,问他,陈局,喜欢吃点什么?他也就按老脾性的开玩笑回答;也不用什么特别的,两三斤洣酒,条把狗肉就行!后面饭没有在那吃,酒没在那里喝,狗肉更是没在那里闻。不想,这话却是圆满的传了出去。后面还是越传越远,全县上下都传了开来。以后逢着吃饭点菜,谁都拿“也不用什么特别的,两三斤洣酒,条把狗肉就行!”这句话来笑他。也等于的是,他成了两三斤米酒、条把狗肉的代名词!

“陈局,今年分来的人多不多?”司机小马从反光镜里瞥了一眼陈淮山,皮粗肉黑,鼻子也大,嘴唇也厚。忽然想起来说是这陈淮山从不摆架子,说话最随便,也就说起闲话来。

“每年都差不多,也就三、五个吧!”陈淮山说得象满有把握。其实电话里他虽是问了,但翁局没有跟他讲。他只是以前听局里的一把手讲过,这几年往县里分的人,基本都是三、五个,几乎没有太大的什么变化。

“那其中有不有哪个很特别的?”司机小马笑着问。

陈淮山微微蹙了一下眉,司机小马这话,竟是跟他刚才在电话里问翁局的一个样。他忽然想,可能这机关里每个人都会问这一句话。但“很特别”这几个字的概念,却绝非一样。长得美的,模样俊的,生得丑的,能写的、会算的、无所作为的、出类拔萃的、漂亮的,难看的,有特别背景的、无任何后台的、能叱咤风云的、让人容易摆布的,能给机关带来一派新气象的,让人跟着死气沉沉的,都可能抱有不同的思想。陈淮山想着,忽然又觉得司机小马无非开车而已,来的什么人都不与他有什么利害关系,很可能就是想着会来个什么美女的,过过眼瘾。再多也就是年轻人的好奇心。随即也就平平淡淡的说道;

“有什么特别的,这国家包分配,也就象买瓜一样,先拣大的、熟的挑。先是省里,后是市里,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先都把个大的,熟透的挑了去了。剩下的一二三四五,没熟你去煮!”

司机小马从陈淮山起先那一阵沉默中觉出,他虽是比起别的人来随便些,可毕竟是在机关里转了那么多年,那富有敏感性的特点总还少不了的。小马随即也就想起来自己定下的律律;沉默是金!

陈淮山本来想跟司机小马透露点信息,告诉他大学生毕业国家包分配也就是这最后一年了,明年很可能就是采取考试双向选择了。一见小马沉默下来,知道年轻人机敏,也有不多说话的职业习惯。也许这会有了警戒,也就没有说这些了。而且这会儿车子已经进入市区,小马也全神贯注的只注意开车。

翁云和可能没料到陈淮山来得这么快,就在陈淮山进门的时候他拿着什么文件恰也出门来。

“你先在里面坐一会,我一会儿就来!”翁云和跟陈淮山握过手后,往他的办公室里指了指。

陈淮山也就往办公室里摆在翁云和办公桌对面的那张椅子瞧了一眼,虽是比翁云和的要小,但比自己那张猪皮的要好。可他觉得主人不在,自己坐在那里象傻子,便就在走廊里信步闲逛起来。

陈淮山逛着逛着,忽然得出一个心得;这领导的“一会”,比平常人久!沿着走廊几乎转了数不清的圈,翁云和才回了办公室来。

陈淮山正想跟翁云和再说句客气话,套套近乎,翁云和面前的电话铃却响了起来。翁云和给他推过来一张名单,一边拿手指往桌面上点了点,示意他先看看名单。一边拿起来电话。

“嗯,是,学校转来的档案上礼拜就到了。嗯,是有这样一个名字。四年大学,年年品学兼优。省里都想要这个人呀,嗯,对,秦局,可能还不止如此哩。听说长得也是盖世无双的!商量好了放在统计局,对,是这样安排的。嗯,做好工作,嗯,好、好!”

陈淮山刚看完第一个名字,忽然让翁云和的电话吸引了过去。翁云和喊秦局,他就知道这电话是在省里开会的市人事局的一把手秦穹汉秦局长打来的。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人还没到,就引得了如此的重视。陈淮山虽是已经明白这人远没有他们县的份,可还是生起来好奇心。挨着翁云和放下电话,便笑着问;

“翁局,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呀,这样优秀!”

“这个人呀,说起来,还是你们县里的。”翁云和笑了笑,随即又似乎觉得跟陈淮山说这点就已经足够了,接着就转过话题问起了他们局的老谷的身体情况。

“说是又有了反复,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陈淮象跟他们县“大哥大”高文深说的一样,作了个简单的说明。

“这段时间,你就得多操些心,少喝点酒!”翁云和说的,竟是跟那会儿他们县长高文深跟他说的一个样。

“人事工作就是人的工作,所以是一切工作的根本。所以你回去首先要跟各用人部门协调好,把工作做细,尽可能做到人尽其用,物尽其材。也要做好分配人员的工作,让他们感觉到党和政府的温暖,以便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工作热情。~~”翁云和说完眼睛很严厉地看了陈淮山一眼。

“翁局你放心,我会把工作做得认认真真,让他们个个在单位里都是明珠一颗!”陈淮山觉得坐着说话还不尽意,干脆站起身来给翁云和拍了胸脯!

翁云和随即把一叠档案袋、连同名单一起,交给陈淮山。陈淮山数了数,一共五份。随即跟翁云和要了个空文件袋,把档案一起装了,就出了翁云和的办公室。

陈淮山待车子一出市区,就催司机小马把速度加快。回到县政府,刚好就是下班时间。陈淮山把档案袋往办公桌上一放,也就等下午来处理。

 

 3

下午上班陈淮山几乎是第一个到的机关。中午喝了点酒,午觉也睡得好,所以显得特别的精神。陈淮山往猪皮沙发上一坐,就打开了桌上的档案袋。不想铺开名单,刚一对照,陈淮山就发觉有点不对。这名单上的名子跟档案对不上号,而且就是第一个名字,上面写的是周凌平,可档案袋却是唐清菊。唐清菊,陈淮山几乎同时就猜测出这就是上午翁云和电话里说的这个人。陈淮山接又把唐清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忽然的,有了一个很明确的对象。也就在同时,升起一个快意而又充满剌激性、又感觉美好的想法。随即跳也似的从他的猪皮沙发上弹了起来,一把拿起名单跟唐清菊的档案,径直来到了高文深的办公室。

“大,嗯,高书记,”陈淮山一激动,差点就像平常背后里称呼,喊出“大哥大”来。“您看看这个。”陈淮山说着,把名单跟档案袋上的名字指了指。

“市里把名单跟档案搞混了?”高文深看了一眼桌子的名单跟档案,抬头问陈淮山;“那是名单错了?还是档案错了?”

“都错了!”

陈淮山闪了闪眼睛,露出一付狡黠的神色来。

高文深又朝着陈淮山盯望了一眼,接着微微蹙了一下眉,显然一下没有弄明白,想让陈淮山作进一步的说明。

陈淮山也就走近一步,指着名单跟档案说道;“大,嗯,书记,你看,这个周凌平本就是市里,又正好学的是统计专业,却分来我们县委办公室。而这个唐清菊却是我们这个县里的,学的是语言学专业,不都成不方便了,所以说都错了!”

“那就是说,这个唐清菊是已安排在了市里统计局机关了的?”高文深说完这一句,忽然觉出;这把档案跟名单弄反了只是他们人事部门内部的事,怎么纠正,谁去纠正,都是他们内部里的问题,而且必须作好了才能拿到他这里来。这陈淮山神神秘秘的跑到他这来,显然就是有他的意图。先不把他的意图弄清楚,那就成了让他牵着鼻子走。高文深随即严肃起来问道;

“先说说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错了就纠正过来!”陈淮山显得很很自然、又很大胆地说。

“怎么个纠正法!”高文深象欲给陈淮山个不要乱来的警告似的,一下沉下脸,显出来威严。

“其实很简单,档案什么的都不动,留在市里的仍放在市里,来了县里的就放在县里,只是把名单改一下就成了!”陈淮山这回脸上显出来点笑眯,好象这完全是合理的。

“不行,既然是市人事局都已经定好了的,就只能照办!”高文深很果断地一挥手,想让陈淮山丢了这奇想。

陈淮山只是悄悄瞟了一眼高文深,随后不慌不忙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小步,随即忽然又回到高文深的面前面色飞扬地说道;

“头,这个唐清菊若是一到我们县里来,那美丽气、青春气、活泼气,高吭气、激越气、文明气、人气、正气、都会跟着来,也许,整个机关里都会是一派新气象哩!”

“老陈,你是不是今天中午喝多了?”

高文深既觉得陈淮山有些一反常态,又象突然间还有了文采似的,一连串的数出来那么多的“气”,一下竟弄得有些好笑起来。

“一点也不多,就是二两!”陈淮山笑了笑,“跟你说,这还只是理论上的,还有更实际的哩!”陈淮山随即跟高文深讲起这个唐清菊,跟他就是隔壁村。小时候就美丽得象仙子,聪明又有灵气,而且胆识从小过人。接着他把唐清菊七岁降牛,一句话让偷钱贼改悔脱胎换骨,三言语救下两个兄弟家庭。未了,又把翁云和跟秦局的电话都复述了一遍,说显然市里、甚至省里都已经知道唐清菊这个人既是美丽超群,更是出类拔萃!想要这个人。这一把她要到县里来,绝对是让机关里耳目一新!就算以后要出去,到市里也好、到省里也好,到北京更好!总是从我们这县里出去的!

“你有把握?”高文深用很深邃的眼光望着陈淮山。

“这叫将错就错,一点不过!”陈淮山轻轻笑了笑。

“听说你之前在农机局工作时,就是在翁云和领导之下?”高文深低头凝思了一会,轻轻瞟了一眼陈淮山,说。

“嗯,没少挨他骂过,老上级了。”陈淮山点点头。

“是这样,这件事,你还没有向县里汇报。想怎么办,是你自己的事!”高文深说着朝陈淮山微微笑了笑。

“知道!”

陈淮山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比一万个承诺都让他更有自主性。陈淮山高兴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名单跟档案袋,出了高文深的办公室。

陈淮山回到办公室在猪皮沙发上坐下来,知道从这会儿起,自己有一阵子得硬着头皮过日子了。说有把握,自己其实屁的把握都没有!要说办法,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也许,自己就真能作成这么件很有意义的漂亮事儿!

陈淮山猜测出翁云和的电话要不了多久就会打过来,随即稳下神来吸了支烟。抽完烟,他想着这“将错就错”的第一步就是要从他这里开始,随即把名单拿起,在周凌平的名字上面横了一笔,然后在上头写下唐清菊。

陈淮山把名单打印好回来,桌上的电话铃已经响了一阵了。拿起电话,果然就是翁云和。陈淮山喊了一声“翁局,”随即就一连串的;领导好、身体好、下午好、左也好、右也好、横也好、竖也好的哈哈喊起好来,伸手不打笑面人,就不信你还能拉得下脸来。陈准山这一喊完,又忽然想起还没有问翁局味口好?随即就尽量让声音甜蜜些的说道;

“翁局近来的味口好不好?”

“别的都不好,唯有味口好。本来今天中午就是想留你吃饭,可你忙着回去,也就没说。这样,我们家今天割了几斤狗肉,洣酒也还有些,你现在就过来,晚上去家里吃饭。”电话那头的翁云和竟是语气温馨、十分的客气。

“现在?”陈淮山故作受宠若惊。

“对,现在,马上!你来的时候先看一下我上午给你的档案,其中有一份可能错了。你顺便把它带过来,然后把这一份带回去!”电话那头的翁云和的语调颇具学问感,让陈淮山感觉在听上课!

“翁局~~?”陈淮山打算横下一条心,反正丑媳妇迟早要见婆婆,这换档案不如换名单的话总是要从自己口里说出去,干脆就着这机会在电话里说个明白,是好是丑,是凶是吉,是骂是训,迟来不如早来!可是他刚喊完个“翁局,”电话就让翁云和挂断了。

“什么事到了市里再说!”

翁云和很可能就在那头猜着了他的心思,自然不会给他这机会,电话啪的响了一下,接着响起嗡嗡声。

陈淮山放下电话,不免有点儿扫兴。想着这第一关拿来放在电话里过,压力就轻些。翁云和言辞再难听,脸色再难看,反正也看不到,说话还可以装聋作哑打些马虎眼。一拖二掩三好话,他同不同意,把戏改个唱法就行了。这电话里没有了机会,就只好硬着头皮面对面了。陈淮山想着给翁云和拖一两天,两天里也就可能再有打电话的机会。可忽然又想起来,人家既是说让你去家里吃饭,就可能想到了你这一点。这当领导的最拿手的,就是堵你的后路。陈淮山想想这一趟无论如何是躲不脱了,只好打了行政的电话要了司机小马的车。

陈淮山从桌面上拿起已经打印好的名单,往着袋里揣时,不知怎的突然涌起一股很好的感觉。他忽然又觉得这事当面去跟翁云和说,比在电话里说强了一万倍!电话里若是说翻了脸,翁云和自己到了县里来亲自拿档案,那就再没有戏唱的了!这自己去市里当面跟他一说,他就翻一百个脸,也不好再亲自到县里来拿,他会感觉没意思了!陈淮山不由的涌起一股趁幸感,而且觉得这完全是天意,助他成功!陈淮山这感觉一好,浑身就来了劲。风风快快地锁了办公室,往司机小马的车里一钻,跟司机小马吹起了牛;

“还是去市里,老翁请我吃晚饭!”

下午的天气有些闷热,而且车子顺着太阳走,风也吹不进来。陈淮山却一点不感觉热,而且感觉很舒服。忽然的,兴趣上来,陈淮山还起来想跟司机小马说说话。便笑了笑,说;

“小马,你说说,外面的人怎么说我老陈的?”

司机小马手握着方向盘,脸上轻轻的笑了笑。外面对陈淮山的说法太奇特了,说是他可以打赤膊办公,三句话有两句不离酒。穿了一辈子解放鞋,当局长了也没学会穿皮鞋。还有说是喜欢讲笑话,最又喜欢讲的是说抗日时候,曾经有两个跟大部队走散了的日本鬼子,走来了他们那个山冲里。本是已经饿得步履踉跄,眼睛都翻白的来。可看到一家猪圈里一只花母猪,竟还是哇哇叫的喊“花姑娘”“花姑娘!”两个日本鬼子边哇的边去赶那花母猪,没想花母猪却是不看不上。一扭猪屁股的,就去拱了墙壁。花母猪也是用力过猛,竟是拱得一堵墙壁哗啦倒了下来。两个日本鬼子只顾往花母猪身上趴,作了花下鬼!他把情景说得是活灵活现,所以的就逗得人家笑成一片。他说笑话的也不管上级下级,农民工人,老人小孩。所以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了热闹。他还有特点的就是,说什么的说就说过了,也不在乎别人怎样评说。当然,自己一个司机,这些自然不好直跟陈淮山说。司机小马想了想,也就换了种方式、而且很艺术地笑着说道;

“陈局这么随和的人,肯定都是赞扬的话。有说陈局身体好、味口好的,也有说陈局脾气、性格好,跟你在一起都年轻了的!”

陈淮山听着“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他往前一伏身子,歪着头看着司机小马的脸;“你这说的是真话,可能很多人都会这么说。只不过,人总是那样说法不一的。也可能,另一样的来说的也有。只是,老陈这回要办回很漂亮的事给大家看看!”

司机小马没有答言,也没有往深里问陈淮山是怎样一件事。或许是觉得不该问,或许是问了他又不一定说。

三十分钟后,到了市府大院。司机小马说;我等会就随便在外头对付一下,翁局留您,您去翁局家吃饭就是了。

陈淮山朝着市府大楼里翁云和那窗口望了一眼,回过头来笑笑,朝着小马说;

“今天就是吃屎,翁云和都不会留我!”

 

                                4

“翁局。”

陈淮山刚一推开门,就很响亮地朝翁云和喊了一声。跟着显出轻松愉快的样子,甜甜的喊了一声“翁局好!”

翁云和把身体往办公桌边靠了靠,随即显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挪了一下桌上的一份档案,这才很认真地说道;

“记着把‘副’字加上去。”

您以为加个副字就是谦虚了,人家外国上下及都直呼名字!陈淮山心嘀咕一句,随即满脸挂着笑容说道;“这都是习惯,我们县五个副县长,人家见了面都只喊某县长而不喊某副县长。”陈淮山说完,悄悄瞟了一眼桌上的档案袋,应该就是那个什么周凌平的。显然就是拿来跟他换唐清菊的。翁云和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触那档案袋,他猜着翁云和是等他都等得有点急了。

翁云和没有提洣酒、也没有说狗肉。却是象才想起什么来,忽然坐直身子,眼睛盯着陈淮山,从上到下的望了个遍。忽然蹙起来眉头,盯着他的脸说道;

“你把东西落车里了?”

陈淮山猜得出翁云和说的就是唐清菊的档案。想想事情总得迈出第一步,随即从衣袋里拿出那张他把周凌平改成唐清菊、又打印好的名单,很恭敬地递给翁云和;

“翁局,你先看看这个。”

“你什么意思!”

翁云和忽地脸一沉,跟着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一下就明白了陈淮山不是把唐清菊的档案落车里了,而是根本就没有拿来。而且看他这名单上周凌平改成了唐清菊,又从陈淮山一反过去的唯唯诺诺变成嘻皮笑脸,很明显就不止是想把周凌平成唐清菊,而且还想着办成既成事实。

“翁局,意思就是;换档案不如换名单。”陈淮山尽力地把声音放轻、放谦卑,以便不让他的火再往上升。

“谁出的主意?”翁云和慢慢地拉开抽屉,又慢慢地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烟,显然,就是在极力抑制着心里的怒火。

“就是我本人的一个想法,拿来跟您商量。”陈淮山说着摸出打火机打着往翁云和嘴边伸过去。

“陈淮山,你胆子好大哟!”翁云和就当没看见似的自己把烟点燃,然后踱着步走到门口,伸手把门关了。

“翁局,这跟胆子无关。”陈淮山嘻了一下脸接着说;“我是这样想的,这周凌平呢,人本就是市里的,而且正好学的又是统计学。所以放在市统计局,他工作也方便,专业也对口。这唐清菊呢,本就是我们县的,学的又是语言学,所以放在我们县办公室,也是适合又对口。刚好我们县机关目前就最需要这样一个人,以便更大限度地提高改革开放高潮到来宣传工作的贯彻实施。”

“陈淮山,这个市人事局长是谁在当?现在这个市局的事谁在管?”翁云和踱回办公桌边,在椅子上坐下来,冷冷地望着陈淮山说。

“是您,还有秦穹汉秦局长。秦穹汉一把手,您二把手。目前秦局长去了省里开会学习,以便适应将来的改革开放后的人事政策改革。现在由你主管全面,今天的档案就是您拿给我的。”陈淮山特意一字一句的,说得清清楚楚。

翁云和冷冷地笑了笑,脸上布满震慑人的叽嘲;

“我怎么看着象是你大权在握,目无傍人,在发号司令呢!”

“不是,翁局,是我们县实在太需要唐清菊这个人了,所以请求市里把这个人分到我们县里去。是请求。”陈淮山本来想顺着说以后取消包分配了,就是实行双向选择了,这其实也就等于是提早了一点行使自主权而已。可一想这话也会引起翁云和反感,会认为自己是在教训他,那样好作用没起,坏作用倒起了,便把话咽了回去。想想他们这些领导也是喜欢吃软不吃硬,随即显出来可怜巴巴样,还不由自主的抹了一下鼻子。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翁云和虽是微微一笑,却是话里软中带硬。

“翁局,可不可以变不可能为可能,这唐清菊的档案也已经到了我们县里。就是说成;她原来就是市里面分配到我们县里的就行。就算实在不行,也让她在我们县工作一阵就调到市里来也是可以的。”陈淮山忽然觉得,适当时候还是应该向翁云和显出点决心。

“陈淮山,你可知道这安排不止是通过秦局,上午秦局的电话你也听到了。而且这也是市里部分领导都已经知晓了的吗!你不知道这一改变会引起多少风波吗!你知道到时会收不了场吗!”翁云和目光如炬地盯着陈淮山。

陈淮山心里暗暗嘀咕道;你的能量大得很,根本不用我去考虑,你会有的是办法!陈淮山随即面上赔着笑脸说;“翁局也不必那大顾虑,话自然多多少少会有些说的。就象把档案拿过去拿过来一样,也是会有话说的。而且这也只是根据实际作个小小的改动,也不至于收不了场。”

“陈淮山,你莫要老三番五次的拿这档案说事,好象我把这档案错拿了一份给你就成了你抓着我的柄把一样。”翁云和说着猛的一下提高了声音;

“好吧,陈淮山,你今天是戏也演了,横也耍了,赖也耍了,心眼也耍了。在农机局里,你曾在我手下几十年,连你头上有几根毛是弯的我都清楚。要数你的不是,一谷箩都有。这样,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择!”

陈淮山这回只有闪眼睛的份了。他知道这翁云和、甚至大多当领导的都一样,他发怒的时候你不必急。他一沉下心来,就是准备有得你吃的了!他猜得出,翁云和给他的两条路,没一条是好路,选哪一条都是不好走!也就一言不发的干瞪着眼。

翁云和微微的冷笑了一下,眼睛里露出快意的目光。显然是叽嘲他;怎么不说话了!待了一会,显然是心理感觉满足了,翁云和这才朝着陈淮山望了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第一,你回去连夜把唐清菊的档案给我送来,就当什事都不曾有过。你这人事局的副局长还是继续当,也可以当到退休。第二,”翁云和说到这站起身来,而且故意咳了口嗽。“第二,你仍然回到你的农机局去,也别想什么局长副局长,去当下乡巡视员。巡视各乡镇、各种农机具的使用情况和价值功能,正好也需要这样一个人。时间,也是到退休那天为止。”

“人家都年纪那么大了,下乡去当巡视员,别人会说您用人不当!”陈淮山这一听,忽又觉得这两条路也没那样可惧,倒有心跟翁云和开起玩笑来。

翁云和听出来陈淮山死不悔改。他一下来了怒火,猛的一下朝着陈淮山一声吼;“还不回去准备下乡,还以为真有什么狗肉吃!”

吼得再凶,陈淮山也不在乎,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陈淮山从翁云和的斥责里,忽然感觉很有一线希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陈淮山反倒有了一身轻松。

出了翁云和办公室的门,陈淮山忽然留了个心眼。他很轻、很慢的把门掩上,也不关死。没一会,果然听翁云和在跟秦穹汉通电话;

“唔,他们县都很希望把唐清菊分配到他们县里去。名字哩,就跟周凌平作一下调整。让这个唐清菊在下面锻炼锻炼。对,从明年起都实行自主招考双向选择了?对,很适合。嗯。对,专业也都比较对口。对,某些方面也有些不妥。嗯。尊重一回他们县里的意见。嗯,好,做好工作。嗯,好。~~

陈淮山走出市府机关的大门,回头往四下里望了一眼。楼道里静谧得出奇,仿佛风儿掉落在地都听得见。大门里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出进,三几辆认不出来牌子的小车停在左则的圆形花圃边。花圃里四季红开着鲜艳的花朵,野菊花青蒿蒿的伸着柔软的绿叶。墙边的石缝里还有一株蒲公英青色的花蕊在微风里抖动着。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安静,跟他来的时候没有一点的不同。

“陈局好高兴!”司机小马帮他开了车门,笑着说。

“高兴!”陈淮山想想这小马显然是拿他脸上的的苦笑当欢喜了,不由的倒让他弄得有点乐起来。心想人家一眨眼的功夫,连工作都让人换了。放在你们这一代年青人身上,可能连鼻子都早哭了的,还说是高兴!

赶回县里,还没到下班时候。陈淮山往猪皮沙发里一坐,就等着桌上的电话响。可是一直到下班,到黄昏,电话铃声都没有响起来。而且,第二天,也没有翁云和来的电话。陈淮山忽然地觉出;翁云和很可能也就是不一定让他去当下乡巡视员了。

看来翁云和说的两条路也就是说说而已,贵在坚持!陈淮山不由的涌起一阵得意。可是,也就在这时,陈淮山忽地又皱起来眉;

 

 5

 

陈淮山吃完早餐,就往汽车站来。从黄昏到夜晚,他皱了一夜的眉,也没有睡好觉。一直到天亮,才想清楚应该去看看唐清菊的态度。他没有要小马的车,一是今天是礼拜天,也让人家休息一天。二也这不算正式行为,不想搞得满城皆知。

客班车里横七竖八摆满了箩筐扁担,过道上也是堆满了蛇皮袋子,坐位上也堆满了装着烟丝和地摊衣服的纤纤袋。真正坐在坐位上的人,却有没几个人,而且多是些背脊弯弯、皮肤皱褶加皱褶,举止也已经迟缓的老农民,显然是拣着这时候挑了茄子黄瓜的去城里卖了回来。这条线途径的都是人口稠密的地段,班车平常都是全县上坐率最高的线路。陈淮山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即就觉出;这会儿正是稻子黄了的时候,家家户户里,青壮年都去忙着收稻子了。

后排的长椅上倒是只有一个人坐着,双手搭在前面的椅靠上,双眼望着窗外。陈淮山往那脸上看了一眼,不老不少,恰是个正当壮年的强劳力。

陈淮山穿过堆满土箕背篓的过道,也靠着这背后的坐位坐下来。他猜测着这壮年劳力在这稻子正黄的时候,坐在这客班车上,看着这阳光明媚的时光流逝,心里或许就是有着不轻松。不由的涌起一股想跟他说说话的想法,便问道;

“来县城了?”

“嗯。”

“哪个村的?”

“菊花村。”

这回陈淮山话的,正是唐江平。这会儿就是从八字先生廖如神那儿来。想着自己跟廖如神打的那个赌,弄得果真几天里觉睡不好、饭吃不香,白白活受了罪,结果还得摸着黑避着人赶来把钱给人家。实在是无事寻烦恼,还白白耽搁这半天的时光。情绪怎么也提不起来,回陈淮山话也平平,等于是应付。

“菊花村里的,姓~~~?”陈淮山却忽然地生起些兴趣来。吃早餐时顺着喝了两口酒,所以人显得很精神、心境也乐陶。他朝着唐江平望了一眼,问的话却只说出来一半,他想着猜测一下,他是不是就是姓唐。

“姓唐。”

唐江平很免强地笑了笑,一边回答着陈淮山的问话,一边抬起头来朝着陈淮山打量了一下。

陈淮山暗暗嘀咕一句;这真是奇妙,想着他姓唐,就果真姓唐。若是猜测他是唐清菊家什么人,说不定就可能真会是唐清菊家什么人。陈淮山越发的来了兴趣,随即脸挂笑容问道;

“那你~?”

“老板,您哪村里的?”

“举子桥村的。其实,隔着你们菊花村也就是座山。若是把山移了,充其量也就是五里路。”话让他打断,陈淮山只好回过来顺他话说。

“噢哟,举子桥,有名的村子哟。”唐江平也就是从刚才那一眼中,觉出来陈淮山象是个老板,也或许是哪个机关单位的。其实这举子桥,只是隔着一座山,他早已听了千万遍,没一点稀奇、也没一点新鲜感。他还是显出来很热情的样子,而且就着把身子往傍边移了移,以便面对着陈淮山。随即满脸堆笑朝陈淮山问道;

“老板,贵姓?”

“我姓陈。你喊老陈就行。”

陈淮山微微一笑,随即接着说;“村子有名,就是那座桥有名。是说几百年前有个考取了举子的人,回家经过村里时,趟在石板上睡了一觉。后来那石板拿去修成了桥,所以就叫举子桥。这个举子是个很有名的举子,所以很有名。”陈淮山说到这,又想转过话来问他前面的话,不想又让他给打断了;

“这个举子到底是个多大的官,按如今的级别比起来,应该是在哪一级?”唐江平没顾上陈淮山话没说完,他只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先前听老辈们一说起举子来,就眉飞色舞。说是这地方有了一个举子就非常了不起。可是从没有听谁说起过这举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级别,唐江平想着面前这个老板,也或许是个干部模样的人,应该是懂得一些的。

有关这举子方面的事,陈淮山忽然的觉得也是不曾了解的。所以想起来也只是很模糊。想想这也无关紧要,回他起来也就随意;

“可能就是市级干部的级别,按如今的级别,显然也就是在市一级的机关里工作的样子吧。”

唐江平听着陈淮山的这比喻,觉得很高兴、也很过瘾。他很自然地就想起来,他们家唐清菊正也就是大学毕业,恰好又是分配在市一级机关里,也就是跟举子一个级别。想想人家举子只在你们村那石板上睡了一觉,就让你们村奉若神明,而且弄得远近闻名,又几百年里传颂至今。若是知道我们家,实实在在的就有一个举子级别的,而且很快就会上任,还不也是肃然起敬!唐江平这一想着,脸上就美满得放出光来。也就朝着陈淮山夸赞起来;

“陈老板到底是有知识的人,这些事都清楚!”

陈淮山暗暗的笑了笑,心想,知识!我这话也就是随口的说来,本就是糊弄你的,没想你还拿着当了真。这样的话,也只能在乡间的公共汽车上面说说。陈淮山心里笑着,止不住又朝唐江平那个兴奋劲瞧了一眼,心想这家伙大忙的季节来了逛县城,说别的事一付漠然,说起举子来,倒是一遍的兴趣。很可能也就是以为举子就是跟他举锄头、举镰刀那样的意思。这时也顾不上再去问他是不是唐清菊什么人,却是半叽半嘲的问他;

“你对“举子”那一类的事很感兴趣?”

唐江平自然不会是陈淮山想象的那样愚笨。这会儿,唐江平很想说;若论起来,我就是举子!或者是;我们家就有举子。但倏地间,也觉得太露骨。等下弄不好,会引得别人发笑。可家里毕竟实实在在就是有一个这大学毕业,又分配在市一级工作的。不把这个意思说出来,又显得有些憋得慌。忽然之间低了一下头,无意之间瞥见了衣服口袋里的那张谶语,随即就想起来个话题。很快,脑子就转了个方向。随即朝着陈淮山问道;

“陈老板,您看着是象在外面工作的人,信不信八字?”

唐江平这时忽然觉得喊他“陈老板”有点不合适,觉得他要是个当官的的,甚至是有一定级别的,就好了!

陈淮山微微的蹙了一下眉,他觉得跟这人说话很费劲,有点让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而且,这话也让他难回答。每次回家,族里那个堂二奶奶老牵着他的手掌说;陈家一帮兄弟,算起来就是你八字好,书读得好,干部也当起顺溜跑!那个时候,他总是感觉堂二奶奶说的没什么不对。所以要说完全没有这个概念,那也说不过去。可要说有,那他一个县级的人事干部跟人说,相信八字,那就成了笑话。而且,他也想就着这时候摆出点架子,也就有意给唐江平些冷漠似的,只是似有若无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信!”唐江平却是眉毛往上一扬,很响亮地喊出声来。

陈淮山倏然间觉得这人也是有趣,自己那摇没摇头,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他却当机立断把他作出了肯定,而且自己也跟着附和说他也不信!

“我也不信。”唐江平随即又望了陈淮山一眼,接着把这话重复了一遍。

陈淮山对这样的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而且这会儿那一两口的酒劲也已经消耗得没剩了多少。他一付漠然的样子,只是轻轻朝唐江平瞟了一眼,仿是他的话却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唐江平只好也跟着显出一遍漠然,一下把身子往背后椅子上一靠,语气清清,象是自言自语;

“我们家女儿,今年里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市统计局,学校都给她们作了交待,档案也已经落在了市里。可让算八字的廖如神去算;是市里还是县里,他却说的正好相反!”

陈淮山一下明白,面前的人就是唐清菊的父亲唐江平。而且也明白,这唐江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乎相不相信八字,在乎档案。他这是拐着弯儿告诉别人;他们家有一个大学毕业,分配在了市里工作的。

“这么说,你就是唐江平了。”陈淮山笑了笑。

“您是?”唐江平露出来狐疑,搞不懂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可又不好问,只好转过话题说;

“猜着您应该是当干部的吧?忘了问您~~~?”

“等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陈淮山刚想说出来,忽又觉得似乎哪地方有些不妥。随即拐个弯,卖了个关子。又怕唐江平接着问,随即岔开话题说;“怎么,想着女儿中了举子,当了干部,能去市里了。就想着享福了,连黄了的稻子都不想要了?”

“您倒别说了,~~!”

唐江平把头一低,颇感无奈地苦笑一下。刚想着把自己跟八字先生廖如神打赌,这一早就是去给廖如神送钱的事说出来。可刚一张口,忽然想起这事本就是怕人笑话,跟谁都没说,连胡易红清菊面前都瞒过了。这在公共汽车上、又在老陈这样老板、或是干部样的人面前说出来,就更遭人笑话,随即就打住了口。为了掩饰,随即免强地笑了笑,接着扭头往窗外望着田野里忙碌的人们。

 

                                  6

陈淮山临下车时,忽地出了点意想不到的状况。前面几个柱着扁担的老农一边挪着脚给他让路,一边相互间议论着;

“举子就是举子,根本不是什么官。”

“对,没听过是什么官。”

“对啦,举子离市级干部差了老远!”

“举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名份,一个考试的资格而已。”

老农们愈是看着他走过来愈是议论得更起劲,当中有个胡子剃得光光的还有意无意的盯着他的脸瞟了他一眼。

“呈个鬼的能!懂得再多也是挑土箕卖菜,一样的人家多给你五分钱一斤,就高兴不得了。”陈淮山心里笑着嘀咕一句,抬头朝那胡子剃得老光的老农回望了一眼。

陈淮山脚一踏上最后一块踏板时,蹙了下眉头忽然想;看来说举子是相当于市级干部的话,在乡间的公共汽车上面,也不一定是糊弄得了的!陈淮山接着望了望唐江平,他倒好,一付心理满足的样子,只顾往前走,几个老农民的议论半句也没听到耳朵里去。

菊花村以前陈淮山在农机局的时候就来过,给他的印象是山好、岭好、树也好。尤其是村口通往外面的那条长长的坡道,走在上面一看,四外都是风光旖旎。风光旖旎中最醒目的是满山满岭的菊花草,青青绿绿、漫山遍野,发出来一阵阵的清香。陈淮山自己也弄不清这会竟生出兴致来,跟着唐江平发出一阵激情的感慨来;

“唐江平,我们村有座有名的举子桥,你们这菊花村有这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将来会一样美,甚至是更美!”

唐江平悠然自得,心想你们那也只是空有座举子桥,我们这却是实实在在有这一级别的人在。不过,这时他又无心去吊那高环了。明白了这一路同来的老陈竟然是县人事局的,而且还是为自己家唐清菊而来,那个高兴劲更是抑制不住的。怎样表达,他自然有他独特的方式;

“说心里话,我一路上就觉出来,您不止是个拿国家工资的,而且可能就是个干部!只是没想到就是来自己家的。”

陈淮山听着笑了笑,想跟唐江平说;你的感觉跟我们机关里的人相了反,他们个个都是说我象个农民!想想也觉得不奇怪,干部眼里的农民跟农民眼里的农民那是不同的概念。也就觉得没有说明的必要。

让陈淮山还感觉有意思的是,他跟着唐江平一齐进家,让他们家的人,胡易红和唐清菊,望着唐江平时的惊疑,很有些不亚于他的倒来。只见她母女两个明白了他姓陈又来自县人事局,跟他作了一番热情交待后,转而一同露出狐疑的神色盯向了唐江平;

“你这天不亮的就不见了人,跑去哪里了?”

“是呀,爸,您去哪里了?”

唐江平却当胡易红、唐清菊的话没听见,面容紧绷的,一声不吭。陈淮山这时也才想起来,一路上自己也是有些感觉奇怪,这唐江平坐地车上,虽是迷迷茫茫,情形上似有些惋然若失,可也不曾听他说起过怎的这农忙的时候,丢了紧张的农活,去了县城。

陈淮山坐了一会,往屋里外望了望,感觉少了什么似的。忽然想起来,那个因为买回来头水牯牛王,传扬了好长段时间的唐秉忠,就是唐清菊的爷爷,便问;

“老人家~~?”

“爷爷前年去世了。我还有个哥,叫唐冬瑞。去六嫂、六伯父家的包装纸厂里搞管理去了,每年里,也就是过年时回家一回。”唐清菊给陈淮山倒了茶。猜着他问的是爷爷,顺着也就把哥冬瑞说了。

陈淮山也不习惯喝茶,若是有酒添一口倒还带动。陈淮山心里笑笑当开玩笑。这时,他才认真端详了一下面前的唐清菊,这一看,几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来!面容清秀得象清晨里绽开在雾蒙中的茶花,举止言行透出一股清新、雍重神逸气质。怪不得有人把她喻为天使!唐清菊的眼睛、鼻子嘴唇的他也不敢去细看,只好胡乱地说一番赞叹说;

“听说凡有‘花’字的村子都出美女,什么荷花村、芙蓉村、莲花村、桂花村、香花村、还有梅花村、金花村,菊花村,都出美女,但是说,最清秀、雅丽的却是菊花村!所以说,你们家唐清菊就是最清秀、最雅丽的!”陈淮山说完,禁不住为自己会有能耐凭空杜撰出来这样让人无懈可击的说法,先自乐得哈哈笑起来。

“老陈领导真是会开玩笑。”清菊妈胡易红面露笑容,一脸欢喜。这个为清菊的工作来的人事局的老陈,人也随和,说话也随便,没有一点的干部架子,说话都带有风趣。胡易红想着清菊既然档案都已经落在市里了,这去市里统计局也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就笑着问道;

“陈领导,我们家清菊什么时候可以去班了?”

“很快了,通知可能就是收完稻子这几天来,也可能是收完稻子以后。”陈淮山说完这话,连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得出,自己很开心!

接下来又闲聊了一阵,陈淮山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又想想人家大忙季节的,等着收稻子,也不能老在这耽搁人家时间。随即装作偶然闲聊着说似的,跟唐清菊说道;

“唐清菊姑娘,你对去市一级里工作跟在县一级里工作有什么想法?换句话说,就是假如把你的工作安排在了县机关里,你是怎样的想法?”

唐清菊很自然地望了陈淮山一眼,随即微微笑着回答说;

“陈叔,我什么想法也没有,都是为人民、为国家工作。市里县里都是我发挥能力、运用知识的地方,分配在市里、县里都是我的幸运,想也不会去想着挑三拣四的。”

唐清菊母亲胡易红低头思索了一会,忽然抬起头表也附和着说;“县里比市里还好,路又近,她回家,我们去,都更方便。”

陈淮山心里默默点了点头,涌起一阵热潮,感觉到是姑娘好,母亲也好。胸怀宽广象海,心地明朗似镜。让人也由然之间有些薰陶,感觉是心明眼也亮!可就在陈淮山感觉一遍良好时,只听“啪”的一声,象是什么东西掉落地上的响声。陈淮山徇声望去,却是唐江平双手扑在了桌子上。可能他起身得太急、太仓忙,让脚下的凳子挂了。又怕打破了手里的杯子,所以扑在了桌面上。一看他脸色,一遍阴沉沉的,象是心里让人挖了什么去。陈淮山猜着唐江平就是听着自己刚才那话不舒服,想想他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女人开朗。也就故意逗他道;

“唐江平,你这是怎么了?”

唐江平果真也就在陈淮山这一喊声里露出尴尬来。他不好意思地立正了身子,随即又挤出来些笑容,大概感觉平稳了,这才朝着陈淮山点了点头。可也就在这时,他忽然转过身,拉着陈淮山往屋子外面走来。差不多离了禾坪,说什么胡易红跟唐清菊都听不见了,他这才站立下来。

唐江平站着瓮声瓮气的呆了一会,随即朝着陈淮山讪笑了一下,问道;

“老陈领导,你这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你说呢?”陈淮山也有意的严正着面孔,又紧紧地盯望着唐江平的脸,就让他朝那方面想。

“那一来,我那几天里饭吃不香、觉睡不着,就成了是活该的了!”唐江平无可奈何地轻轻瞟了一眼陈淮山,话语冷气清清的,面上一付十分难过的样子。

“什么的饭吃不香、觉睡不着是活该了?”陈淮山听着,不由地生起好奇心来,笑了笑,转问向唐江平。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那天里,我跟廖如神打了个赌,说好,他把我们家清菊档案说对了,我给他一百,错了,分文不给。可他说我不把钱给他就让我觉睡不着、饭吃不香!起先以为他唬人的,没想回家去果然~~~~”唐江平接着把他怎的回去果然几天没睡好觉、也几天吃饭不香,今天里就是丢下黄了的稻子都没管,去把钱给了廖如神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淮山这一听,止不住一阵笑出声来;

“他这跟你打的心理战,知道你不是什么混帐王八蛋,自然心理上,背负不了亏欠人家钱的思想包袱。这越想越沉,越沉越想,自然是觉睡不着、饭吃不香了!”

“陈淮山笑说完,又显出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既是把钱给廖如神了,那就再不必背那样的思想包袱了呀。”

“可就是说,这一来我那几天里饭吃不香,觉睡不着,就成活该的了!”唐江平说着眉头一蹙,露出一脸的委屈来。

“假如后面真是这样,你就当它是凑巧了吧!”

陈淮山笑笑,往公路上来。恰好一辆客班车也开来。

临上车时,唐清菊来到面前。她喊了声“陈局”后,微微笑着问陈淮山;“我爸神神密密的,跟您说的什么话?”

陈淮山猜测着唐江平既是把他拉到一傍说的,显然就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跟她们娘女两个说。这自然也不希望他给说出去。随即笑笑一挥手说;

“他也没说什么。”

“也没跟你说今天一早去哪拉?”唐清菊笑笑接着问。

“没有。他只是说,今天忘了请我喝酒!”陈淮山说完,一边自得地笑着,一边上了客班车。

 

却说陈淮山没过二年也就退休了。退休那天晚上,他把县委书记高文深、还有县府机关里的人都请去了。人不多不少,一个大一些的包间恰好坐得满满的。酒要了不少,菜也很丰盛。陈淮山觉得在单位里工作几十年,人生的是非功过总还是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酒至半巡,他已经有些耳热,随即端起酒,名义上是敬高文深一杯,实际上是想博高文深一个美评。高文深接过洒杯,也就颇觉有些义不容辞,随即侃侃说道;“今天晚上喝着你的酒,吃着你的菜,也就得给你说几句话。你陈淮山先生,工作几十年,办事踏实,功劳也是不少,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只是嘴巴爱侃,说话也不分上下。所以的,倒是笑话掩盖了功劳。就像那个三两斤米酒,一条把戏狗肉,那两句话,酒没喝,狗肉没吃,却是让人拿了来传诵。可倒底是临退休了的,终又为县里办了件漂亮的事,也算是最后的功劳一件!”包间里怔住了一下,随即响起一阵啪啪啪的热烈掌声来。陈淮山听着,竟是合不拢嘴。掌声没有假,也许这也就是大家心里的看法。先是有点儿惭愧,继而一想,自己终可以说是疵不掩遐。算起来自己工作一辈子,也还算可以,随即也跟着劈劈啪啪的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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