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那天里早晨起来,袁再华有点头晕。倒也不是别的什么,恰是窗子外面那棵栀柳树上的麻雀子叫声给早早的吵醒了。她不知道这城里的树竟是那样的聚麻雀子,也没想过城里的麻雀子竟是比乡村里的麻雀子叫得还欢。那会儿她推开窗子想“嘭”的一声喊去,把它们赶个四散奔逃。可忽然的倒是饶有兴趣的,朝着叽叽的麻雀子观看了一会。麻雀子翻弄着翠绿的树叶,啄着彼此的羽毛,活活泼泼,卿卿我我,原来正是它们欢快的时候。这一看却也似有了发现;人把轻松愉快留在了夜晚,鸟把鲜活烂漫放在了早晨。人有自私,鸟却慷慨!人有奢望,鸟多知足!后面洗漱完,来在新华书店的红漆大木门里,这样的感觉也还是一遍的洋溢在心里。
红漆大木门边的一个长方形冰柜,靠着冰柜还有个三尺长的摆着杂志的报纸的玻璃台子,就是她的工作范围。说得细一点,就是卖冰卖水兼卖杂志和报纸。若是有着空余的时候,也帮着指引一下往各区域去的顾客,也抹一下大厅里一排的连体椅子。齐中林那天还跟他姑父开了玩笑,说他给袁再华这个工作是内容很简单,机制很复杂!
也许是今早儿窗前栀柳树上的叽叽的麻雀子带来了好运,袁再华刚排好来冰柜就有了热闹的生意。几个走步归来的老头,买了七、八瓶的红茶水,跟着还要了七、八本的杂志去。又接着进来几个小姑娘,也是选了好几本的杂志去。再接着还有零散的顾客来,都要了水和杂志。袁再华一阵的忙过,直起身来正欲歇息一下的。却是听到一声喊音,在耳边响起;
“你就是,袁姑娘吧?”
袁再华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个衣着洁净,颇有富态,看着四五十岁,也或许是很难猜、猜不准那样的年纪。想了想,也是觉得未曾的见过。袁再华刚张嘴,想问一句;阿姨,您咋的是知道我姓袁?忽然的想想,也没必要跟人家问个清楚的,随即点点头的;
“嗯,我就是姓袁,叫袁再华的。”
“嗯。~~”颇有富态的女人正欲说着什么,忽又把话咽了回去。一会儿又微微的点头,也微微的笑了笑。
“阿~~,”袁再华正想朝着颇显富态的女人说,阿姨,要点什么?一抬头,却是见这阿姨只是望着她的,既不去瞧冰柜,也不望去书摊。袁再华忽然的猜着,这阿姨也不像是要买什么东西的,只好把问话咽了回去。恰是这时候,两个穿校服的女中学生站来了书摊前。她知道中学生要的都是辅导书的知识读物,随即过去给她们介绍到前面靠里那柜台里去。回过头来,却又有一个老头站来了书摊前。老头满头白发,衣着干净,似爱读点杂志报纸的人的神情。袁再华微笑着的,想问老伯是要那样的书报?忽然的却是发现老头是个慢性子人,书报不见拿,却是发起来议论。一会说如今天的报纸还没看就头痛了,一大摞厚的却尽是广告。本是想点有情有景有血有肉轻松愉快的文章休闲一下的,倒落个闷闷的来!袁再华想着老伯竟是混淆了做书报的与卖书报的,却也只好微微笑,显出来认同的点头。好在老伯一大篇的奇葩话儿说过,倒也买进了一本杂志、一份的报纸去。
袁再华回过头来寻颇显富态的女人,却是见她已经坐去了靠屋墙的排椅上。也就是这一看,袁再华发觉来颇显富态的女人神情似有些不对。紧眉锁眼的,手按在胸脯上。背靠的椅背,头却低了下去。袁再华离了柜台,来了颇显富态的女人面前。果然见她脸色发白,就是有了病痛!袁再华忙的俯身问道;
“阿姨,您怎么的了?”
“冠~~。”颇显富态的女人指了指心口,紧锁的眉头更凝结的来。
“走,阿姨,我陪你去医院!”袁再华知道,这冠心病也是耽搁不得的。好在医院也不远,出了书店门,过对面街去的就是。
袁再华扶着颇显富态的女人来了医院,也省了去挂号,却是直接的就扶着阿姨来了急诊室。急诊室里两个女医生,也可能是一个医生、一个助理的,忙的就把她扶着躺在了捡查台上,一阵捡查过后,就有一个来开医嘱。
“姓名?”开单的这个年纪稍大些,微圆的脸显出来挺和善、也爱说话样的。她铺开来医嘱,边拧开笔帽的,边朝着袁再华问。
“姓名?”袁再华忽然的,却是睁大了眼睛。这一来的,却是没有问过这阿姨姓啥、什么名的!一下的,也只好朝着圆脸的医生摇摇头。
“送了她来,却是不知道她名的!”脸圆的医生微蹙起眉头,显出埋怨的来。恰也就在这时,那边捡查台边的医生朝着这边转头,传过来话;
“她说,姓浦,叫浦凉英!”
袁再华猜着,是颇显富态的阿姨说给她的。忙的过去,果见阿姨这会面色已是有了红润,眼睛也多了神光。显出来已经是好多了的。见她过去,微展眉毛的说道;
“袁姑娘,累了你的了!”
袁再华微微一笑,说也没什么累的。一会的,圆脸的医生就开好了单。说是住院也不必,只是要买些药回去。姓浦的阿姨说是带了钱的,随即就让袁再华帮着去补了挂号,又拿了药。袁再华随着阿姨往外走时,忽然的见圆脸的医生又扬眉的朝着她;
“你不知道路她姓什么,她怎的却是懂得你姓袁的!”
袁再华禁不住的微微一笑,心想的嘀咕道;我正还纠结的,你倒缠着的来不放!
出了医院,姓浦的阿姨说是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没什么事的了,这就坐车回乡里去。袁再华看着也是不碍的了,也就随了她去。只是往回里走时。袁再华却是想起来那圆脸的医生的话;你不知道她姓什么的,她怎的却是懂得你叫袁姑娘!袁再华想着,不觉笑了笑的心里说;
“真是怪怪的!”
47
“先问问他,若是不怕捧的,就来!”
徐扬那会说这话,本是一时兴起,说的玩笑话,也还带点吓唬性的。也就是说;我没有带徒弟这样个兴趣,你也别作这样的梦想!其实在的原因,也是让高阿姨和母亲两个缠着的没完没了,说句干脆一点的话儿让她们走的罢了。徐扬却是没想,这黄昏的时候,母亲在前,高阿姨在后,真还是带了高家三儿子高忠的来了。
“他说,他不怕打哟!徐扬,我已经跟他问过了的!”高阿姨说着,往前推了推儿子。跟着还扬起来眉的,表示这当中决没有半点虚妄的。为了让徐扬相信的,她接着的说道;
“不信,问你妈,你妈也是听着的。”
“他说,不怕你打!我那会也是听着他说的。”韦芳朝着女儿徐扬点点头,像是想要竭力的促成这事的。跟着的又抚了抚高忠的头,笑着的说道;“你就干脆当着姐,不,现在是师傅的了!你就干脆当着师傅的面说,怕打?还是不怕打!”
“对,你干脆当师傅面的说一句。”高阿姨跟着的,在后面加上一句。
“不怕!”高阿姨的三儿子高忠,霎时的就一声回答出来。
徐扬差不多的,只是这时候才正面的朝着这高家三小子的望了一眼。矮矮的个头,闪闪的眼,灵气也有,傻气不无。说与小时候有了不同,却也可以说是没有多大区别。说是这些年已是见得少了的,却也是找得来小时候拿着他来揍的感觉。也可能想着自己也没有想着要带徒弟的,更何况还是个男孩子。徐扬想着,几乎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徐扬以为,自己这一眼瞪过后,这高阿姨家的三小子会知趣的离了去。可一会的过去,这家伙仍像进门来的那会儿一样,敛眉立首、恭之敬之的站着,脸上皮都不见动一下!徐扬一会的竖起来眉头,心底里狠狠摔出来一句;好,你小子的!你就是个橡皮筒子,我也磨砺得你变形!随即也不理他,拿着画粉,站来了她的裁剪台边。
恰也在这时候,高阿姨说是想做件衣服。说着就拉了徐扬母亲,朝着墙上挂着的布匹走去。布匹挂着的有一长排,一直排到了里面屋子里去。料子有棉、麻、丝、绸、纶、纺、混、合、机、十几种,花色有红、黄、蓝、绿、白、绛、青、紫、淡、浓、深、浅、灰、菊几十样,她两个看过外屋,又转到里屋去看,看样子也是得看上一阵子的。
徐扬这时候,已是划完了一件男装的长裤。她看了看高阿姨带来的高家三小子,这家伙这会儿的竟是已经有了自然。正在屋中绕着步的,眼睛也往各处的看。徐扬把手里子的画饼一丢,随即拿起来竹尺,接着用力的,在裁剪台上敲了两下!
徐扬以为,自己这两下的一敲过,高阿姨家的三儿子就会听出来,她这是下的逐客令,然后就会乖乖的离去。没想,高家三儿子倒像听了召集号似的,三两步的就窜了过来。接着张眼的朝她望着,等着她吩咐样的。
“你说,你一个男孩子,来学什么裁缝!”徐扬沉落下来眉头,声音也沉沉的。说着,又拿眼朝着高三小子瞟了一眼。
“我,~~”高家三小子嘴唇嚅糯着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一会儿的,忽然的脸孔有些涨红。接着低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我,我什么我!快说,为什么书不读的,要来学裁缝?”徐扬又捡起来竹尺,在裁剪台板上敲了两下。随即又丢了竹尺,手撑着台面,冷眼的盯着高家三小子。
“我,喜欢学裁缝!”高家三小子忽然的却是昂起来头,很大声的喊出来一句。接着还不无自以为是似的,嘻嘻的笑了笑。转而的又撇过脸去,也不再面对徐扬。一会儿的,竟是在屋子里寻着来个扫帚,扫起地的来。
徐扬开始几乎是斜眼的,朝着低头扫地的高三小子望了一眼。可忽然的,高三小子那半大的身子,差不多还透着稚气的神情,却又是让她不好再摆出恶狠的态度来。她也忽然的觉得,这家伙这样铁了心,死活都不顾,刻意要来学裁缝的,后面也可能就是个出色的裁缝。徐扬这想着,忽的是心软的下来。她也没有再去瞧扫地的高三小子,却是拿了裁剪好的裤料,坐来了缝纫机旁,开始踩缝纫机。
徐扬踩着缝纫机,忽然的却是见着高三小子的扫帚扫到缝纫机旁边来。徐扬低头缩脚,想让出缝纫机底下给高三小子扫。忽然的,却是眼睛落在自己白皙、精致圆润的双脚上。在黑凉鞋细皮襻里,看着显得多少的好看。徐扬忽然的,又有点儿锁起来眉头。想自己一个女孩子的,一天里总少不了会有弯腰、撅屁股的。这家高三小子看似还透着稚气的,可他毕竟也是个男孩子。若是这家伙人小鬼大,偷偷的拿眼睛来瞅,怎办?徐扬一会的又没了好气,朝着低头扫地的高三小子就凌厉的望了一声;
“你要老~~!”徐扬嘴里后面“老实些”的三个字才来在喉咙,却是让高阿姨给打断了。她这时已是合着母亲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块蓝底和花布的。一边的走着,一边笑眉笑脸的朝她喊;
“徐扬,你看我做这样的上衣,是不是合适?”
“合适。穿在高阿姨身上,就挺合适的!”徐扬点点头,忽然的却是心里笑了笑。人怕老来难,穿衣更是不适合蓝。若是在以往时候的,她会第一句的让高阿姨去换选别的一种颜色。可这一会,却是有些巴不得的乐呵。随即的,就把高阿姨量了尺寸,作起来裁剪。
“这伢子的,倒也是灵泛!”母亲这会看着高三小子扫着地,却是笑微微的夸他起来。没想这高三小子还经不起夸,放了扫帚又想寻来别的事做。一会的看着墙角边堆积着一堆的碎布条,便拿了个蛇皮袋子装起来。没有铲子的,他也就用手捧。
徐扬一阵儿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好带这个徒弟。趁着高阿姨出门时,也就笑了笑的说道;“记阿姨,你还是把~~”
徐扬张口,说让高阿姨把她家三小子带回去。恰是这时老爹从屋里来,说是谷柜底板受潮有了腐烂,要换过底板,得有人帮着抬。却是高阿姨说,这样的事,让她家高三小子去就行的了。高三小子也点点头,跟着老爹的就去了!
徐扬随即的,也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忽然的,竟是笑了笑。你高三小子既是不怕打,就让你干活!拿你当个长工的使!
48
袁再华和谷幼珍笑笑说过;“那就成了狐狸精!”就从裁缝徐扬那边回了店来。恰是这时候,也是有了两个中年的男人一同进店来买内裤。说是男人做生意随便也不大挑剔,其实也是不尽然。这两个当中矮一点这个倒也大气点,在一打内裤中只是选了两个不同的颜色就让她打了包。高一点的那个却是花样多,选了这个选那个,选了贵的又看便宜的。嘴里话还多,还尽说荤话的。一会的扯着裤头的说,这内裤好是好,只是裆部的太小了!若是下面那里大起来了,怎么办!好在身矮些的这个,显出来内行的说给他;这是紧身裤的,就是让你下面那里大了也不至于显出大了的来!他两个七扯、八扯的,终还是买了几条的内裤。他两个出了门,骑了摩托车,倒也不见嘴巴多多的了。
袁再华出了店来,才见着停了一会儿的雨,这会又下了起来。细雨霏霏,雨雾也蒙蒙,看着不像五六月天的。还有巷子里的水泥地坑坑洼洼的,有一小半的地方积留着渍水。偶尔从中而过的摩托车驰过,溅起一片的水花来。温度却是十分的适宜,微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雨雾的清凉落在身上有着沐浴甘露般的惬意!
袁再华看看旁边靠巷子的台阶,没见摆好的胶凳。这才想起来胶凳子那会让谷幼珍搬到了裁缝徐姐那里去,平常这靠巷子的乘凉处今天里还没有谁来。袁再华也就这会儿的,想起来那会儿裁缝徐姐说的;猜测的说是,今天里汪红琳还会来!她忽然的也涌起来这样一个感觉,就是尽管下着雨的,汪红琳今天也是会来坐一阵的。袁再华朝着巷子里两头望了望,却也是没有见汪红琳的人影。一会儿的才想起来,这会儿差不多是已经快到吃午饭时候的了。
袁再华往裁缝徐姐这边来搬凳子的时候,恰是裁缝徐姐家的高忠骑了摩托车回来。高忠一回来就老样的,卷了袖子就去做了饭。裁缝徐姐也老样的,高忠开始做饭她就下了缝纫机来。袁再华想着裁缝徐姐平常里这时候都走她那巷边去,随即就要喊着她往这边来。没想裁缝徐姐却是忽然的拉着她的手,笑着的说道;
“袁再华,今天里下雨,你也不用回去的了。就在我们家这里,随便吃一顿的算了!”
听着裁缝徐姐这一说的,高忠从里面门里伸出来头,也接着说道;“在这吃吧,今天做了红烧排骨、辣子鸡!包你吃着有味!”
“裁缝徐姐又不吃辣,你咋的做了辣子鸡来!”袁再华边说着谢了,边也是进了里面来看。她家小煤炉灶上,果然小半边的鸡块已经放了锅里。里面葱姜蒜,生抽、老抽、酱油麻油辣椒可能是放了个齐全,锅里香气扑鼻,满屋子都醉人的浓香的。袁再华看着,倒也是做辣子鸡的样式,不由的问高忠;
“什么时候的,学了做辣子鸡的?”
“三百年前我就知道做了的!”高忠噘着嘴,翘起来尾巴的。
“三百年前你在哪里!”袁再华没好气的,瞟了高忠一眼。
“嗯,不,二十年前呃!”高忠笑了笑的,说前面那话是用来形容的。
“二十年前,这倒还差不多!”袁再华松开来眉,跟着点点头。一会又转过来,朝裁缝徐扬说道;“徐姐,你们家高忠,二十年前就给你做辣子鸡了的?”
“袁再华,你说,这手指头,到了后面上了年纪了,会不会变黑又变粗?”裁缝徐扬却是忽然的伸出来手掌,扯到了手指上的去了。说着还拿手掌背过去的看看,又翻过来的看。一会儿的,又像舍不得她那细腰一样,拿两只手指相互的抚摸着的。
“徐姐,你放心,你这双手呀,就跟你那细腰肢一样,到哪时候都好看!”袁再华笑笑,暗暗的说了一句;怪不得人家都说骚裁缝!随即也不去看高忠做辣子鸡,跟着裁缝徐姐来了外面。
“吃了辣子鸡再走哟,吃了辣子鸡再走哟!”高忠却是在里面连声的喊,紧接着的,就见他端了一大碗的辣子鸡的出来摆在了裁剪台子上。裁缝徐姐的裁衣台子就是桌子,掀开来上面的盖布,再摊上块胶皮就成了桌子的了。
“得了,也不打你们的间卦的了!”袁再华说着,又笑了笑的补充一句。说你高忠哪天里,不是拣这时候拿裁缝徐姐卿卿我我一下的!袁再华见高忠也不言语,只是嘻嘻的笑笑。不由的又接着的加上一句;反正你是皮厚的,裁缝徐姐也是拿你没办法!
“你什么时候的,看到了?听见了?闻来了什么的了?”高忠忽然的一昂头,眉眼一正,显得个老大的正人君子样的情形来。
“我看到了没、见到了没?你问你们家裁缝徐扬!”
袁再华想着也是该回家做午饭的了,笑笑的说过一句,也就出了门来。恰是这时候,嘻哈哈过来的谷幼珍却是又把她挡住了。谷幼珍边跟她说着,反正也下雨天的,迟一点早一点也不碍事。转而的,却是朝着裁缝徐姐和高忠;
“老远的就听吃辣子鸡、吃辣子鸡的,怎么的却是不叫我一声!”
裁缝徐姐真也就挟了块辣子鸡,拿筷子扒了辣椒的就塞给谷幼珍。谷幼珍咬了一口辣子鸡,眯着眼的说道;“味道真还是可以!”
“你没听他刚才说的,二十年前他就会做过辣子鸡了的!”袁再华笑了笑的,也是不无抑郁的说道。
“二十年前?”谷幼珍闪亮一下眼,忽然的眉皱皱;“二十年前那会,他多大?”
“那会,他多大?”谷幼珍忽然的也没顾上去嚼辣子鸡的了,却是转向裁缝徐姐的问。
“你问他呐!”裁缝徐扬微笑的,轻声一句。
谷幼珍真也就转过来问高忠,谁知高忠却是一声的;不知道!谷幼童珍随即转头,望向袁再华。袁再华点点头的说道,这不要紧,我们算也算得出来。袁再华随即合着谷幼珍两个,捏着指头的就算;裁缝徐姐今年三十九,她家高忠比她少了三岁,那二十年前那会,裁缝徐姐十九,高忠就是十五、六岁!两个随即朝着高忠;
“你十五、六岁的就会做辣子鸡,是不是做给裁缝徐姐吃的了?”
49
汪红琳正欲在椅子上坐下来,却是忽然的见着外面矮樟树下立着个熟悉的人影。忙的就让母亲在这坐着,她一会的就回来。她也没忘了给母亲交待;等会儿若是谷幼青喊了姚正桃来了,你也别多说什么,把酒和手表的,都还给他,你走人就是了!
汪红琳出了门来,一看矮樟树下的人,高高个子的戴着眼镜,清纯的脸颊儿显着敦厚的,真还就是姓齐的那小子。看样子似在等人,也或是等车什么的。汪红琳轻轻咳嗽一声,接着微微的一笑。接着扬扬手,显出来也是无意遇见的打个招呼。
“你好。”姓齐的小子显出来高兴的,伸出手来的与她握手。忽然的却又眉毛儿的微蹙,满眼显出来迷茫的;“你是?”
汪红琳微微的笑了笑,却又禁不住的也蹙了一下眉。没多久前,在荆门乡前面的水泥路上,两个人一起的走了那长的路,说了那多的话,这姓齐的小子竟是全忘了似的!一会的心里有了别扭,差不多就想埋怨的说,你怎么的是那样的没记性!忽然的一想,说话、走路的不记得的了。可那天在荆门乡街上你买了五斤的柑橘去,人家只收了你三元的钱,你应该是记着了的!汪红琳这一想着,随即也就朝着姓齐的小子笑了笑的;
“荆门乡街上,买柑橘~~。”
“哦,哦,对,想起来了!我买五斤的柑橘,你才收我三元的钱!”姓齐的小子忽然的眉头一扬,随即连着点头的说;“后面也知道,你是姓汪,叫汪红琳的,对吧?”
亏你也还记得!汪红琳差不多的,就要把话说了出来。只是她猜着,若是这一说,可能会是吓了这姓齐的小子一回的!随即一会的就转过来,问姓齐的小子是不是等人的。姓齐的小子说是跟乡里一个管农技的来县里开会,说好,会散后在这会合,一起的回荆门乡去,没想却是多久了的还见来。
等的是乡里同来的农技员,那也就不是女朋友、不是姓袁的那姑娘的了!汪红琳随即找了个借口,说是正巧的,她有点事要找个人帮忙。问姓齐的小子,能不能耽搁一会儿的?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姓齐的小子随即说,那管农技的反正也是个三脚猫,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是把会合的忘了,却是钻到哪儿的去了的!
汪红琳瞄了瞄朝西的方向,路边的樟树蓬勃,隐隐的还看得见沿河的绿带,缓缓的微风。随即往前,一路的向西来。路上行人稀少,只听得樟树叶子在微风里细小的沙沙声。汪红琳有一阵儿的,想让这怡然自得的情景去得深远些。可忽然的想,自己这会儿既非怡然自得的树叶,也非随意无由的微风,一个机会难再、匆匆的过客而已!什么委婉曲折、怕羞怕说的,也只得干脆抛了开去!汪红琳想着,随即也就干干脆的;
“你知道不?我差点的,就给你写了信的!”
“写信?”姓齐的小子转过头来,亮着眼睛眼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姓齐的小子说着,又显出来认真神情的;“你放心,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我的原则是;能帮忙做到的,会尽力的做。没办法做到的,就会把情况说给你!”
汪红琳原以为自己这一说,姓齐的小子就会问她:写的什么信?那样的来,她禁不住的就会脸红,顺着的,就把真情说出来。没想,这姓齐的小子竟是扯到哪里的去了!想想也不好直说的,只好拐了个弯儿的说道;
“后面,却也还是没有写!”
“为什么呢?”姓齐的小子转过头,扶了下额角的眼镜。
“不敢写!”汪红琳轻轻抿了抿嘴,跟着的笑了笑。
“不敢写?”姓齐的小子睁大眼睛,朝她呆呆的望着。又许是想着写封信,有什么不敢写的,却是歪头的笑了笑。
汪红琳一阵儿的,竟是有些脸红。忽然的觉得,跟这姓齐的小子有些说不清。随即也就干脆低下头去,一言不发。这会儿已是走过了长长一段的人行道,快来了沿河岸的了。行人已经稀少,却是听得见河里水声的了。
“什么事,你这会儿说,也是一样的呀!”姓齐的小子停下来步,表情诚恳的朝她望了望。旁边正好有棵矮杜英树,他说着,站到了杜英树下。
这会儿来说!要是这么容易说的,就好了!汪红琳心里嘀咕来一句,脸孔上竟是差不多的又涌起来红云。恰也是这时候,她忽然的想起来交给韦姨的那个串珠。若是这时候把串珠拿给姓齐的小子,他就再笨、再不通风化,也能弄得个明白的!话说一千句,一万句,却也是抵不上一样实物的管用。只是那会儿为了赌气,韦姨拿着串珠还回来给自己时,竟是赌气的没要。汪红琳一阵的神思霞飞中,忽然的灵机一动;这光说着自己这里的,姓齐的小子那,如今是咋样一种情况,却是也该弄点儿底的。汪红琳想着,随即转而笑着的朝姓齐的那小子;
“你跟那个,~~?嗯,你什么时候的,~~~~?”
汪红琳后面的话,却是让一个忽然出现的男人给卡在了喉咙。来人头发黄,脸颊、鬓角处的绒毛,也显出来黄的。这黄毛的显然是急性子,朝着姓齐的小子奔的过来,还隔着两三丈远的就喊起来;
“我以为你去书店找姓袁的嫂子的去了呢,哪知你却是在这!”
“这是你说的,那等着的朋友?”汪红琳朝姓齐的小子问着,微微的笑了笑。她忽然的觉出,今天跟这姓齐的小子,也就只能到此的了。随即抬头的朝姓齐的小子说,那会儿说让你帮忙的,这会儿也不忙着去弄的了。说着,也就跟姓齐的小子扬扬手,顺着的又朝那个突如奇来的黄毛点点头,也就往回走。只是,走了两步的,她回过头,望了望姓齐的小子,希望姓齐的小子能给她电话号码什么的。可是那小子却只是笑着的,摇手说再见的!汪红琳想转回来一步,却是见那个黄毛在那里朝着姓齐的小子挤眉弄眼的,也就回头大步的走了去。
50
袁再华合着谷幼珍两个,拿裁缝徐扬家的高忠;你是不是十五、六岁的就懂得做辣子鸡给裁缝徐姐吃了的?一阵的笑过,也就自的回了店来。袁再华实际是也没有进店,顺着的就直着的回了巷子背后的家里来。正想着今天雨天里的,气温清凉,齐中林说不定就会想着喝两口的酒。自己店里事不忙,乐得在家也多待一阵。就想弄几个好一些,也多一点的菜。恰是这时候,齐中良又回来电话,说是中午又不空,不回家吃饭!袁再华想着自己一个,也就懒得去那样麻烦的了。随即胡乱的炒了个青椒,热了把早上的米粉。随即半碗饭,半碗粉的,也就对付了过去。一会的回了店,却是见裁缝徐姐也恰好的过来。
“再华,我给你看着店呢。”裁缝徐姐伸着白皙的手臂,作个绕门而立的样子。一会儿的又微微一笑,颇显夸张的扬起来眉的。
“那,谢谢裁缝姐的了!”袁再华微笑的说过,也就合着裁缝徐姐,站来了店门旁的台阶上。两个人说是站着看店,还不如说是看雨。细雨如丝,微风似扇,清凉和湿润往脸上扑来。
“就回家那一会儿的,就来了,是不是你们家齐区长中午里没回家吃饭?”裁缝徐姐伸手挠了一下雨中的凉爽,笑了笑的轻声一句。
“嗯,说是今天逢礼拜几的,统一的都要在机关里就餐。”袁再华点点头,也学着裁缝徐姐样的伸手在雨挠了一下清凉。
“你们家齐中林,升区长了,像是回家吃饭没先前的多了?”裁缝徐姐忽然的转过身来,微扬眉头的显出来新发现的。
“嗯,~~,倒也~~~~。”袁再华说着,忽然的停下来口。她原本是想说;倒也差不了多的!只是话刚说出来一半,忽然的想起来,也只是自己忽略了的,没有去作这样总结的。这会儿想起来,齐中林升区长之前的在经营局,或者说在经营局工作之前的乡政府,回家吃饭都是经常、也算得准的,很多时候都还能踩着点的回来。当区长后面,要算起来,那是要少了些回家吃饭。而且就是回家来吃饭,也是没有个正点的。也有些时候,早晨去的时候说回家吃午饭,后面却是又回不了的。可能也就习惯了的,倒也没去往这方面去想。听着裁缝徐姐这一说,也才想着是那样一回事的。袁再华想着,随即也就转口的说道;
“说起来,倒也是的!”
“说是当干部轻松,看着你们家齐中林却也是有辛苦的!”裁缝徐姐微笑的说过,随后捋了捋腮边的发辫。她留的是垂肩的披发,常有飘零来几丝、一绺的。顺着的,她转头望了一眼巷子里。巷子里,细雨显得飘零起来,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
“唔,~~。”袁再华正欲发出来一声感慨的,说是真要想着负责任,那就是不轻松的!若是想着把事情干好的,那就也还不容易!可忽然的,却是又止住了口。这当干部,负责任、把工作做好本就是天经地义。世界上的人,没哪个不是在别人的心里面有着评定的!一个国家干部,就更是集中了人们的视线。好、歹、庸、贤,后面自会有评价。况且,做了哪一行的工作,专心致志的做好就是应该的。就像裁缝徐姐家高忠的骑摩托运送客人,要做到安全平稳,把客人安全送达,谷幼珍家吴契的搞建筑盖楼,要做到量好质优,一样,齐中林当区长也是做好他区长这一块的事情的。更何况比起裁缝徐姐家高忠风里、雨里的骑摩托,谷幼珍家吴契署里、冬里的盖楼,齐中林也是轻松到哪去了的!
“噢,那汪红琳,莫不是今天不来坐了的?”裁缝徐姐经常的就这样,很随意的就提起来一个话题,也很容易的,就转说来了另一样的事情。裁缝徐扬就这会儿的,忽然的提起来汪红琳。像是说到想到的样子,她说着转头望望差不多都已经停下来了雨雾的巷子。
“你先前那会儿,不是说;猜着汪红琳今天里就是会来的!”袁再华笑了笑,把裁缝徐扬总是那么一付自当其是的神情望了一眼。
“可能我猜着,也是没准确的!”裁缝徐扬轻轻一点头,接着细眉儿一低,再微微一笑,也就化得了什么话的都没说的了!
袁再华也跟着的微微的一笑,点了点头。已经没有了雨的巷子里还是一遍清静,灰褐的水泥地上,只有屋檐间落下的滴水声。恰也是这时候,隔边的高忠忽然的又读起来了红楼梦。可能是想着让别人都听得见的,他哼着还发出抑扬顿挫的读声来。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只道诳人语,谁解其中味!”
顿了顿的,他又把哼声提高了些。一会儿的,作了摇头晃脑状的又重复一遍;“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只道诳人语,谁解其中味!”
“什么,什么?”忽然的这时候,却是响起来谷幼珍的喊声。随着喊声落,谷幼珍也已是站来了徐姐家的裁缝店门口。猜着谷幼珍一来,又是拿高忠有话说的了,袁再华笑了笑,也就和裁缝徐姐一起,过了裁缝店来。
“什么的、什么?”高忠这会儿已是合拢了书,朝着谷幼珍瞪着眼的来。可能看着谷幼珍也不好对付的,他跟着嘴角嚅嚅也作了个妥协的表情。
“你再读一遍!”谷幼珍像是红了眼的,盯着高忠。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怎么的了?高忠起先像是想接着瞪眼的,显出来没好气。可能忽然又是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人家女人来粗糙的,便又满脸嘻嘻的,显出来要好的神情。
“后面!”谷幼珍隐隐一笑,转眼望了望裁缝徐姐。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怎么的了?”高忠忽然间的有了好心态,显得大大方方的神情,还满脸的微笑。
“你前面是哪样读的?”谷幼珍微笑笑,却也是紧逼。
“只道诳人语,谁解其中味?”高忠低声的一遍吟过,忽的又扬眉的;“我就在中间就改了一句,怎么的了?”
“就你这改了的一句,听着就不是味了!就像人家本是一遍的琴声,让你中间插了来锣响的了!”谷幼珍扬着眉,一片的讥嘲!
高忠满脸的不自在,却又是禁不住的在心里把两句话吟诵了一遍;都云作者痴,谁知其中味!都道诳人语,谁知其中味!没想才一遍的呤过,觉得诗还真是经不起比较。“都云作者痴。”意象万千,情意也无穷。“都道诳人语。”简单也粗糙,犹如锤子敲铁板。没想谷幼珍这随随便便的一句,竟还是说了个理的出来。高忠 有些挂不住,只好来个金蝉脱壳。随即转身,指着她家的食品店;
“谷幼珍,看,你们家吴契回来了!”
袁再华合着裁缝徐姐、还有谷幼珍,一齐转头望去。没见谷幼珍家吴契,却是见着汪红琳从巷口里走来。她那条独根的辫子绕来了胸前,所以老远就显眼的看着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