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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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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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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太阳;第一至十节连载

                                      心中的太阳

 

                                                                                                                         曙明

 

                                                        楔子

 

 太阳还浮在远处的海边,以往喧嚣的海湾工地已经安静下来。沙滩上的椰子树散漫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岩石上,阴影越拉越长又渐渐暗淡。只有那柔和的海风,永不停息地吹抚着海湾里快将完工的一片的形状各异的建筑群,吹抚着椰林背后那一幢幢鱼鳞状的、聚住着从山南海北汇集来的农民工人的活动板房。

 绿化工程队的板房座落在整片板房群的最西头,紧靠着沙滩后密密的椰林。背后是长满绿色丛林的山坡,门前即是一望无际的蓝色的大海。柔和的海风从海面飘来,裹着海浪,把一片银色摔在沙滩上,然后穿过椰林,拥进板房里,沙~~~~,含情脉脉似的轻笑着在屋里盘旋,临去前还没忘了去拍打屋里白色的床帐,抚摸一下那一张张辛苦劳累疲惫的脸庞。

 这是一个美丽的海湾,一栋栋鳞次栉比,造形各异的高大建筑画龙点睛般镶嵌在白浪和绿荫间,而那布满房前屋后银珠欲滴的绿草红花,更是把她点缀得雍容华贵。

 把她点缀得雍容华贵的这些绿草红花的播种者 ,就是住在这座板房内的绿化工程队的人们。从喷土,到移栽,浇水培育,一花一盆,一草一木都是用汗水沁润,用深情浇灌。才使得它们显得特别的妖娆。他们中谁也没有去想过这美丽妖娆里,是因为流有自已的汗水才显得更鲜艳。他们把汗水洒在土壤里就象太阳把阳光洒在大地上一样自然。

他们也跟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都有自已心中的太阳。而且十分坚信自已心中的太阳和别人心中的太阳一样美好。即使是在挥汗如雨或殚精竭虑时,也有自已发自心底里的希望和快乐。正是这种出自心底的希望与快乐就象阳光滋润万物一样给他们力量。让他们坚韧地演绎着他们觉得不乏乐趣的人生,从而呤唱出许许多多真实生动的喜怒哀乐、 悲欢情仇的动人故事来。

                   

                                                         1

 

   板房前面阶檐的墙壁上,早在半个多月前,各种规模、各种样式的运输公司就把海报贴了上来。路线通往全国各地的都有,而数到湘中的最多。也不知运输公司得来的信息怎的这样准确;要回湘中的不下千人!

也就是从看到海报的那一天起,几乎他们绿化队的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了不同,象是一下变得热切起来。主动提出要加班加点完成任务,连相互之间也没有了往常似的争来吵去,显得客气起来。不知不觉的总是掰着手指头、今日还没有过完就数了明日,临了睡了还记着拿出手机来看上面的日历。

这会儿还隔着一晚的时间,又都一个个掉了魂似的在屋里走来窜去。沉重的脚步声象擂鼓似的踩得水泥地面咚咚响,慌慌张张出去又急急忙忙进来,一回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作。忽然想起是心绪不宁,该作的没作。这才开始手脚乱的收被子、叠衣服。哎呀,那神情就象离家有了三辈子!

最显眼的是“鬼”,早早的就已经把被子、帐子卷起来,麻麻利利又打成了包,还捆上了背带。跟着一双大而黑亮、又有些深陷的大眼睛,转来转去都盯在那上面,一双掌心的老茧象龟壳似的、搓起来呼呼作响的大手,还放在背带上摩裟,仿佛准备着分分钟起程。

看看屋里的另外那几个,神色匆匆的也似跟“鬼”不相上下。老让丁乐贫笑他在这里“生了个女儿又不认”的胡喜遥,早已收拾好了包袱而身穿着雪白有衬衫跟呈亮的皮鞋,显摆似的在屋子里转动。老喜欢嘴巴子损人,而且每当胡喜遥穿着雪白的衬衫跟呈亮的皮鞋时都止不住会有一番嘲笑的丁乐贫,这时候也紧闭着嘴唇,任由着胡喜遥穿着雪白的衬衫跟呈亮的皮鞋在那里走来晃去视而不见,却只顾忙着收拾他花里胡哨的短袖子衬衣、短裤脚裤子。酒鬼刘月乃却正灌神地往背包里塞从隔壁小店买来的罐装啤酒、咸菜。那眯着眼睛的样子,好象还没有上路就已经喝醉了。连上了年纪的老吴,也似乎有些耐不住,一遍一遍的寻了床头寻床尾,早已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总喜欢偷偷跟隔壁小店的老板娘微博的雷若蛮,这时也把手机丢在一边,紧绷着脸往包里面塞东西。只是没有见娄立凡,他曾说走之前要把厕所冲干净,大概这时候去冲厕所了。

尹放洋靠着床沿,眼睛瞟了一眼自己床顶上散乱的衣服和背包,又低下头来瞄了一眼床底下的鞋袜和用具。只估摸着哪些带走哪些丢了算了,却不想装包。看着别人全神贯注似的忙着,他笑笑反而更坚定地躺下来。三亚的火车是明天的,去三亚的汽车也要凌晨才来。无论如何,今晚在这里是待定了的。如今七手八脚的收,等会儿又得手忙脚乱的来拆,一个个的又都不蠢,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让他有些不解。

屋里的气氛显得很凝重,也很压抑。尹放洋望着屋里的人浮躁的样子不禁想乐。一个个忙就忙了,表情还弄得这样紧张,手里忙着嘴巴闭着面皮绷着仿佛瞧人一眼都怕分了心思。这样的忘情,说得好听一点是想家。说得露骨一点,大多还是想老婆。

想想觉得人家就算是想老婆也无可厚非,毕竟来得早的已经有了一年,来得迟的也有了半年,人的本能、性的需求已差不多到了极限。只是这样的情景谁都是经历了很多的年年岁岁,就算回了家又待得了几天?年一过、节没完还不是又背了包袱出来。再者单就回家而言,也应早知道火车、汽车都是按钟点来开,规定你哪时候进屋就会哪些时候进屋,该你拥有老婆的时候自然就得有你拥。

尹放洋朝着屋里紧张忙碌的人们望了一会儿,忽地象突然想起什么来,不由转头心里笑着望向“鬼”,颇觉有些好奇。“鬼”又没有老婆,在这里是一个人睡一张床,回家去是一张床睡一个人。早一天回去是光棍一条,晚一天回去是一条光棍。按理说回不回家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可看他那情形,象是比别人还有些迫不及待似的。包裹收拾得最早,神思又显得特别的专注。完了又坐在床边上心无傍骛的凝思遐想。

尹放洋想跟‘鬼”开句玩笑,便问他句“屋里又没有老婆等着,这么急着回家是想的啥?”尹放洋话刚说完,立刻就十分的懊悔!

 

                               

                                                 2

 

   尹放洋话刚说完,立刻想起“鬼”没有老婆正是他的心病。私下里也曾经跟他透露过;那讨老婆就是他人生之最苦!也曾有过相遇无奈总是无缘终成擦肩而过,感觉那就是天上摘星星、海里捞月亮,看着看着有影弄来弄去又是无形。为此曾梦魂牵绕、也自觉低人一等。自己这一问,无异于揭人伤疤,攥人痛处。“鬼”那心眼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而小起来那小鬼小术的鬼招儿还不少。若又让他记恨起来,又给你生出个什么让你意想不到的损招,在这临走末了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必要也是自寻烦恼。尹放洋正在懊恼,怕“鬼”跟他计较,忽然地又忍不住笑起来。那边,丁乐贫正拿更露骨的话跟“鬼”,说起笑话来。

“鬼”是想他嫂子了吧。出来一年了,肯定是想他嫂子了!”丁乐贫说完还笑了笑,朝“鬼”做了一下鬼脸。“鬼”父母死得早,是嫂子把他带大,小时候也跟嫂子睡在一起,所以村里人笑他吃过嫂子的奶。丁乐贫不知什么时候学了来,老就拿这话来笑他。还好,“鬼”在这跟潘枚魅之间那番纠结尹放洋把他瞒得严严实实,丁乐贫是半点儿都不知晓了。若不然,那笑起“鬼”来,不知还会损人几多!

“鬼”不理他,也不回嘴,只是木然地轻轻朝丁乐贫看了一眼,又当作没听见似的又转回了头。包裹收拾得已经很仔细。“鬼”似乎再没有什么可弄的,坐在床边沿,双手仍然枕在背包上,只是眼睛有些游漓,看得见他那大黑眼珠子里的光直直的、却觉不出他是盯着哪里。

“鬼”的床头正对着窗子。海风从前面的椰林那里吹来,又拥进板房里,然后穿过板房从那里拥进了屋后的岩壁上。那里,他们种下的狗油根和逶迤在狗油根里面的爬山虎、已经长成一片绿浪般的草丛在和煦的海风里轻轻地荡漾。

尹放洋起初以为“鬼”神情专注凝思遐想对着窗外,是听那海风瞧那绿草。在即将离去前把自己辛苦栽种出来的绿化景致印入心底。那里绿叶翻飞风吹影动银珠耀眼,花香沁脾确是有些怡人,值得回念。可细细一瞧,“鬼”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那里。却是恍恍惚惚的、象是望着板房的屋顶、又象是凝视檐下的窗棂,显得满腹心事。尹放洋思忖一阵,忽然脑袋瓜子一转,不由惊叹一声;这家伙莫非又在想起潘枚魅来!

“真是吃亏不足!”尹放洋不由地在心里苦笑一下。想,真是人各有志,换作是他自己,哪怕一辈子作和尚,也不会对潘枚魅再生此念!可一想自己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人家这么大年龄了还没有老婆还不会有点偏执!再说人家碰鼻子吃苦都不放在心里你又着的那门子空急!想想便也当做而不知,不再去眼睛盯着“鬼”,也随着屋里那几个人的眼光,瞟向屋外的马路。屋里的人收拾好了东西便等着催晓芸回来,她一早就开车去了镇上银行,人们已在心里等着她发钱。

屋外的马路上不见催晓芸的皮卡车、也不见一个行人,只有那路傍的花,整齐的红桎淡红的嫩叶在海风里轻轻的舞动。墨绿的杜鹃厚实的绿叶在黄昏的霞光里显得更绿。边上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椰子树上,宽大的叶子把水泥路面都完全掩映。黄昏的夕阳穿过海面从沙滩那边照进来,把他们种下的花草铺下的绿色映得一片鲜亮。迷人的风景里,随处可见他们留下的满山满地的绿色。海风吹过来也似乎比以往更轻柔,也更温暧,让人感觉这是比以往哪些时候都宜人的时光。

天快黑屋外的光线渐渐暗下来,马路上还是没见催晓芸回来,猜得着银行这些天那也是人山人海。人们瞅了几遍瞅不着,也不再总朝马路上望。包裹收拾完了又觉得没事安身,时间又似乎过得特慢,一个个手也没处放屁股也坐不稳似的显得心绪不宁。

平时这时候就是一天中最松闲的时候,下了工回来,吃了饭,也洗了澡,就在屋中央摆开了牌桌,争先恐后地围坐着开始了打牌。一半是另外没有消遣的去处,海湾除了工地就是他们这样的板房,路上都是半尺厚的尘土浅的地方齐脚背、厚的地方那要用尺量,一般都没谁想出门。二也借此忘掉些辛苦了一天的疲劳。一天辛苦下来有时候腰酸、有时肩膀痛、浑身象散了架似的不想动。可注意力一转移不把累当回事倒真的没了感觉。

他们玩的是字牌,这种字牌流行的地域很小,只在湘中一带流行。这牌看着很古老,相传为明、清哪个公主在寂寞幽怨中所创,内中满含百转愁肠又暗喻无限机遇。打起来颇费心思又特别诱惑人。所以好多人打起来都有些忘乎所以。好多令人捧腹或者疾愤的情景根本无须夸张就很经典。尹放洋就曾亲眼见过一个很特别的情景,而且想起来就想忘也忘不了;那天四个人在打牌,打着打着,忽然中间有个人的手机响了,“喂,喂,什么事?哦,好,好。”当中的一个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形情上看似在接电话,心思里却是在啄磨着怎么胡牌。恰巧这时对门的打出个大貮,放了他一个大红胡。只听他一声笑得合不拢嘴,直嚷,“好,好!这电话来得好,来得及时,好兆头!”正轮他拢牌时,电话又响了。“嗯,嗯,在办点事,过一会就来。”刚说完,那电话又响了。他不耐烦地把手机往桌上一丢,骂了句“不识时务!”顺手就按了免提。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傍边的听了说,“好象说你娘死了!”“你娘死了吔!”他以为傍边的骂他,便没好气的回敬过去。忽然,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愤怒又急躁。他终于听清楚,是大哥打来的,娘真的死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大呺一声,“娘吔,你怎么这时候就——死了呀!”边悲恸着起身还不忘朝牌纸望一眼。

屋里的人已再无事可做,却一个个全神惯注心无旁骛坐立在背包前,就差没把背包背上肩。尹放洋想大喊一声“汽车没来火车更是没有影,你们再急再想也没有用,反正今晚还得在这睡!”可一看一个个凝思遐想的样子,觉得人家的神思已经在回家的路上飘荡,你硬要把人家拽回到地上来,那是冒别人之大不韪!只也把话咽回肚里去。

想想,觉得还不如来喊打牌。这一想,又禁不住抬头朝“鬼”望去,打牌自然少不了“鬼”。“鬼”打牌也不用心计,不象有些人似的输了几十块看看手气不好就借故离开,他不等荷包输个罄尽不会起身。而且付起钱来也是大大方方一分不少,不象胡来乃那样这回欠了说下回准帐,下回准不了又说下下回准帐。所以只要“鬼”在桌傍一坐,四方立刻就会围满人来。平常“鬼”也很主动,谁把桌子一摆,他也不用人喊就站过来。

正想着喊“鬼”来打牌时,却听到隔壁小店里传来店老板娘潘枚魅的歌声。她人虽是长得一般可穿着打扮却时髦大方很迷人,可这歌声却不怎的,平平淡淡的没有一点的韵味,还不如人家礼先死了人时读文。可一看“鬼”,却见他听得聚精会神,黑眼睛发直,似乎崇拜到了极点。尹放洋觉得果不出他所料,“鬼”这家伙果真贼心不死,还在一门心思想着潘枚魅。真想振聋发聩地朝“鬼”喊一声:你虽落花有意,人家流水无情,你这样一厢情愿起何用?尹放洋激喷起来,忍不住朝”鬼”大喊一声,““鬼”,你这样痴心妄想还不如来打牌!”

令尹放洋没有想到的是,”鬼”黑着脸把头扭向一边,一下反而在背包上躺下来,接着,又用他那深而黑亮的大眼睛,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3

                                  

 

尹放洋无端遭了“鬼”一顿白眼,一时觉得自己热脸舔了个冷屁股,顿时也感到无趣,又觉得屋子里有些沉闷,想去外头走走,便自我解嘲地笑笑,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出了门口,尹放洋犹豫着又站了下来。工地已经停了工,没有了人影。去沙滩看海,又没有喊上老吴。自己独自一人,站在大海边上,更显得孤单,象是连一滴水都不如。无所适从一会,忽然想起来老板催晓芸屋里有录像。心想看看录像,正好可以忘怀掉心中的烦闷不快。

可刚走到隔壁门口,猛然想起这时候去这屋子最是不妥!他们这个绿化队一共十一个人,他们那间屋住了八个人。这一间住的三个人;一个是老板娘催晓芸,另外两个便是队长胡来乃和他的老婆侯春花。老板催晓芸这时候已开车去镇上取钱,只有胡来乃跟侯春花两个人在屋里头。平时催晓芸很严格,明了明跟他两个有规定;房间里夜间不准拉窗帘,床头边衣服也不准挂。通宵不准关灯,只差明说;我在屋里时你两人不准乱来。所以胡来乃跟侯春花虽说是两公婆睡在一起,实际基本上是守着寡。催晓芸的老公在东莞,一年也难得来一两回,她虽然没跟他俩当面说,背后跟别人却不止一次说过,我都是独自个睡着,你俩要睡在一起就放规矩些。所以胡来乃就常逮这样的机会,瞅着催晓芸没在屋,就想着法子的缠绵。曾有好几个人、其中也包括尹放洋自己,就曾遭遇过那种脸红耳赤的尴尬。所以就胡来乃跟侯春花两人在屋时,就算这屋里有录像看,别人一般也不大上这屋来。此外,自己跟侯春花的情感虽说是抽刀断水,可毕竟也不想再起波澜,这胡来乃本就生来的小肚鸡肠,何须临了走了还去让他又添耿耿于怀。此时去这个房间,无异于自讨没趣!

尹放洋不禁一阵欣然,他为及时发现自己的鲁莽感到趁幸!连忙转过身来,朝隔壁的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实际上也跟尹放洋他们的房间是隔壁。只不过催晓芸跟胡来乃和侯春花的房租间在东头,小卖部在西头,中间连接的走廊就是长长的阶檐。再往西就是厨房和澡堂。澡堂后面便是日夜喧嚣的大海。小卖部里没有顾客,只有老板娘潘枚魅独自一人坐在胶凳上,三十几岁的女人什么都已经见过胆子大也不扭捏,而且还喜欢打扮。细长白净的手指头上,老长的指甲染得血红血红,很象这屋后的山坡上到处都是的那种玫瑰花辩,鲜艳透亮还园润,象是包含无恨风情。她一双长长的光腿,左腿搁在右腿上,挤挤拥拥的仿佛看着不见人影只见腿。尹放洋不由有些迟疑,虽然潘枚魅类似的情景也是老生常态,尹放洋对此也是司空见惯,可不知怎的,此时却是有些窘迫。先一只脚迈进了屋里,后一只脚竟然不知道是进?还是退!一时间倒有些两难起来。

“哈哈哈。”谁知潘枚魅却是一点也没有难为情的样子,看到尹放洋这付窘迫的样子,倒反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来。

尹放洋倒是让潘枚魅的笑声壮了胆,猛地一步踏进屋里,紧挨着潘枚魅坐下来。白寻个开心快乐,他伸出双手就要朝潘枚魅怀抱过去。谁知潘枚魅竟然站着不动,丝毫没有退缩的样子。嗬,倒底也是个不寻常的女人,胆子够大的!只是这是枝带刺的玫瑰,鲜艳是鲜鲜,诱人也特别诱人,可不是那么好攀折的。开心不成,乐也不敢太放肆,尹放洋微微一笑,悻悻地朝潘枚魅讪笑一下,把手缩了回来。

哈哈哈,潘枚魅接着又是一阵大笑。笑完,又扬起头来眼睛盯着尹放洋说道,“一看你这个人就是有贼心、没有贼胆的角色。一试,还果然真是那么个人,哎,真是有味!”潘枚魅说着又笑起来。

“那可不一定!”尹放洋觉得她说的也有那么一点对,不由脸红起来。为找回些面子,也胀起胆子说道,“要是一时把持不住。把你怎么样了,说不定你又会记恨在心,给我弄出个报仇雪恨来,你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知道就好!可惜你就是没那胆!”潘枚魅明知道他是有所指,却还故意气他似的大声说。

“好,没那胆,没那胆!”尹放洋边点头认输,边又在心里感叹起“鬼”来,颇觉他也是心大胆也大,怎么偏偏的敢来把心思放在潘枚魅身上,说得轻点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说得重点那就是不知死活!绿化队里几个人想占她便宜,哪个不是在她面前哑巴吃黄莲,吃了苦还说不出。就凭你“鬼”那个人家说天上掉了个饼你就问有多大那样个心思,就算人家打算从你,你心脏不忐忑?你“鬼”为什么就转不过这根筋!好在潘枚魅也是个欢乐的人,不由得你不欢乐。尹放洋朝着潘枚魅笑了笑,然后在桌傍坐下来,说道,“一屋子的人,都是那样性急,明天的车,可个个都把包都打好了,弄得人怪紧张的,便来你这坐坐。”

“你不想家?”潘枚魅也跟着在桌子傍边坐下来笑着问他。

“也不是不想,可我这人有点怪,别人想时我不会怎的想,别人不想时,我倒会很想。你说怪不怪?”尹放洋抬头朝潘枚魅笑了笑,自我解嘲地说。

“那样说来,你就是想跟别人不一样。说到底,你其实就是想与众不同。一帮人在一起,你想跟别人不同,那就是另类。另类有两种,一种是很聪明,特别能干。另一种就是很蠢,什么也作不成,你是哪一类?”潘枚魅带些叽嘲地望着尹放洋笑着问道。

“你,不会觉得我很蠢巴!”尹放洋皱起眉头抬头问向潘枚魅时,看着她那满含嘲讽的样子,心里不禁有虚慌起来。

 

                                                     4

 

 尹放洋一看潘枚魅一付笑里又含笑的样子,猜着她就没有好话说出来,又不知道她是说得轻还是说得重,心里正担心着怕平白又找个难堪,正在心里虚慌着,潘枚魅歪着头,嘻笑着已经把话说出来。

“你想要我说实话呢?还是说假话!”

“你说假话还不如不说!”尹放洋虽是觉得有些兆头不好,可也不想失了面子,便硬着头皮说起硬话。

“说实话!好!”潘枚魅象是来了劲。坐直了一下身子,又收了脸上的笑容。然后一板正经地朝着尹放洋说道;“聪明你肯定算不上,因为没看见你作出什么聪明的事来。那你就是后一类,蠢!而且你蠢得有名堂,看去就象‘木呆’!木呆是什么知道不?木就是木头,木里木气。呆就更不好看,木头上面张着个大口,那就是傻呆!在我老家那里,喊你‘木呆’,那就是说你另类,说你连哪个都不如!”

“不至于吧?”尹放洋想辡驳。可又觉得潘枚魅说的也不是完全没影。以前别人对他也曾有类似的看法。那次丁乐贫强喊着他打牌,就好象话里也有这个意思。而且好象也把“木呆”两个字直裸裸当他面说出来。他忽然感觉一阵心凉,觉得老天不公,世上人人都聪慧,偏偏自己让人喊“木呆!”

“不至于?你看哪个不是这样看你?没有一点灵泛气!”潘枚魅却似乎一点没顾及到尹放洋的感觉,还接着不依不饶地把话说出来。

尹放洋心里有些戚然,他不知道今天怎么这样不顺,好象处处要碰壁似的。他后悔不该跟潘枚魅说这些话。又不是不知道潘枚魅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而且不肯给人留情面。虽说什么木呆不木呆的反正老婆已经有了也不怕别人小瞧讨亲不到,做人也随缘干活更不吝啬力气做工走到哪都有人要。可听着总是有些刺耳,心想你不会说老实、呆板什么的?那还会让人有点委婉、通融的想头。硬要说“木呆!”亦木亦呆,还让不让人活了?尹放洋想着想着,脸色不由地阴沉下来。

嘻嘻嘻。潘枚魅忽地又抿着嘴巴笑起来,“怎么,认真了?不是你要我说实话的么。觉得不好听了!难过了!哎呀,真是小气!一句话就闷成这样,那就跟你说句好听一点的话吧。你这人木呆是木呆,可是有女人缘,一般都有女人喜欢。”

虽然知道潘枚魅是敷衍的话,这只是打了你一耳光又来给你揉一揉。自己这一不当官二不发财、正儿八经土八路一个,这有女人喜欢那不明显是胡诌!不过,尹放洋的心情也轻松了些,毕竟潘枚魅是找了个台阶给他下。

好在尹放洋心思也看得开,一会儿也就没太放在心里。觉得骂就骂一两句。反正你生成那样也不能不准人说,人家说的也不完全是无中生有。人家骂的多少也有些根据,稍有的不快转瞬间也就烟消云散。尹放洋这时抬头望了一眼潘枚魅,忽地心里生出一种惜别的情感。虽说她嘴巴不饶人,穿着、行为又开放,总是让男人们想入非非可又让你付出代价。但她毕竟给他们这群人带来了热闹和快乐。自从她的小店来开了后,这栋板房里就多了许多生气、人们忘了很多辛苦、也多了许多笑容。对他,也曾另眼相待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以为报,似也有些歉意。尹放洋忽然涌起想跟她多说说话的念头。便朝‘潘枚魅‘望了一眼轻轻说道,“明天,我们走了。”                                                          

“什么时候的车/?”潘枚魅没了嘻笑,一板正经地望着尹放洋,语气显得亲切温柔,似也有些惜别感。           

“清早。”                                                                                  

“得了多少钱?噢、噢,”潘枚魅刚说到这立刻改口道;“噢、噢财不外露;不能问”  

“没事!又不是陌生人!”尹放洋朝‘潘枚魅‘望了一眼,轻轻松松说道。                        

“明年还来不来了?”潘枚魅说着抬眼望向尹放洋。                                                            

“看情况吧。”尹放洋知道潘枚魅希望他来也是一番好意。心里便不想让潘枚魅失望,所以模棱两可的说。 实际是,在东湖的表哥早些天打电话来,说他在东湖有工程做不完,让他明年过去分一些给他做。那样,他也就成了和催晓芸一样的小老板。攒起钱来就快些,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回家创业攒第一桶金。虽说这里很多东西让他留恋,可男人毕竟事业要紧。所以很可能过了年就去了那边了。                                                   

“来吧,来吧,还来这里吧!不然我会很想你们”。潘枚魅稍有的伤感立刻逝去。又恢复她平常的大大咧咧起来。                                                                     

尹放洋不由地微笑了一下,心想你心里想的谁,恐怕鬼都搞不清楚。这么多人为你作过梦,“鬼”更是为你掉了魂,也不见你为了谁!正想跟潘枚魅开句玩笑,雷若蛮跟酒鬼月乃一齐走进店来。

酒鬼月乃是潘枚魅店子的大客户。他的钱有一小半换了她店里的酒菜。多半的时间说话都是有音无字,什么意思别人大多要从他那啊、啊的表情上猜。队里的人心情好的时候都觉得他很好玩,情绪糟的时候又感到烦。潘枚魅却不一样,她什么时候都对他一付好脸色,也最喜欢他来。这时一见他来,忙把他装好酒菜,又给他挪过凳子来。

雷若蛮性格很强梁,一进屋就挨着潘枚魅坐下。奇怪的是潘枚魅在雷若蛮面前言行又似乎不那么大胆,总是小心异异地避让。这时见雷若蛮紧挨着坐下,便借故开电视给大家看,起身挪了开去。

电视的声音很嘈杂,雷若蛮又在那边装着结吧学刘月乃喝酒后的模样。吔、吔、吔的让人听着不舒服,尹放洋正想着起身出去。刚好侯春花走进来喊,“尹放洋,该你了!”                                                           

 “催晓芸回了?”尹放洋站起身问侯春花。         

“回了,回了,早回了,都开始发了,你快去吧。”侯春花笑着朝尹放洋扬了扬手,催促他快去。

                                                                        

                                         5

 

尹放洋来到催晓芸屋里,就见她一个人在里面。不知怎的,他跟以往一样,见着她时总有些忐忑。倒不是怕她,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威严,从来没见她向谁板过面孔。通常时候,她脸上常常都是挂着微笑。而且那笑容,还满是饱含一片女性特有的温和,也很亲切,一点没有老板的架子。尹放洋感觉有些无奈的只是她那满含亲和的笑容里透露出来的固执,似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不容置疑,让你纵然是满肚子理由,也感觉在她这固执的笑容面前无可奈何。尹放洋就怕她这一挡子,有理没理都是自己成了白痴。很多时候他都是选择逃避,见面时点一下头就想敬而远之。可催晓芸却偏偏象是喜欢拿他开心,总忘不了别出心裁的拿话笑他。

尹放洋不敢去看催晓芸,只是匆匆忙忙在一张表格上签了名,接了催晓芸递给他写着他名字的信封,便起身欲往外走。

“数一下吧!”催晓芸见他拿着信封就这样往身上一揣,接着就走,便忙给他提醒。

“不用了。”尹放洋明白,女人心细,催晓芸不数够几遍,是不会放进信封里子面去的。他朝催晓芸放心地笑了笑,伸手来开门。

“怎的那么急!怕我吃了你?怎么样,过完年还来不来了?”催晓芸一脸笑容,偏着头望向他。

尹放洋转过身,望了一眼催晓芸。她也问了潘枚魅同样的话,他更是觉得不好回答。他知道催晓芸一直来都很看重他。他给她提意见也好,胡来乃挑拔离间也好,催晓芸都没有大声说过他。而且他也很喜欢看这里的大海,喜欢站在沙滩上看那浩浩渺渺的烟波、挤挤拥拥的海浪、和吹在人身上特别舒爽的海风。还喜欢这里没有冬天。而且那个侯春花也总有点难忘怀。可是表哥那里不能不去,当个小老板总比打普通工强。机会一去不返,当断还须断!可也不想让催晓芸扫兴,便也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看情况吧。”

“来吧,看你也很骤人心,当起队长来,肯定比胡来乃强,我想把这工作给你。”催晓芸显出很真诚的样子望着尹放洋说。

尹放洋记得,催晓芸好象是第二次这样说了。也难得她这样一番盛情,只是东湖那边已经说好,去意也已心定。便带些歉意地笑着说道,“也许,会来不成。”

“来吧,来吧,还是来这吧!若是独个儿挨不了,明年,~~明年让胡喜遥带你去镇上给你找个相好的!”催晓芸说着朝尹放洋古怪地笑了一下,接着自己又忍不住嘻嘻嘻的笑起来。

又来了!尹放洋不由地又头胀了,他最怕催晓芸这点,总是把他看成一个离了女人活不了的男人。从她在老家喊他来的那一天起,她就这样看他。而且以后几次三番总是把他当成风流浪子,喜欢拈花惹草之辈。你辨不辨她都是一付不容置疑的样子,好象你就真是那么个人一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尹放洋苦笑一会,忽然想起催晓芸的男人。他一年轻到头轻易也不到她这来,听说是在那边养了小蜜,大慨他拿他跟她男人相较了。禁不住也笑着朝催晓芸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男人风流,就别的男人也都风流吧!”

“你们男人嘛,都是一个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要想着罾里的!”催晓芸虽是笑着脸,可那固执的态度,那怕你就是死,她也只相信她的。

尹放洋觉得跟她多说也说不清,心想只好随她去看!随你去想!又转身去开门往外走。                                                                    

尹放洋回到屋里,屋里已经很热闹。“鬼”独自坐在桌前喝着临行前的酒,边喝边还不停地滴溜着他深陷的大眼。老吴好象已经明白今夜还得睡,已经把打好的包摊开了来。他心也似乎闲下来,正平平稳稳跟丁乐贫说着报纸上看上来的新闻。说是什么官儿一餐饭吃了一万五,老吴边说边咋舌,“你看,一万五!差不多都是我们一年赚的钱。”丁乐贫似乎不大感兴趣,觉得你这些老百姓在这里觉得他可恨他说不定还在那里得意,当那么大官了还想着贪污腐败那早就没了廉耻,哪里会在乎这世上多一个人少一个老百姓对他的议论。他觉得去操那份闲心还不如寻个眼前的快乐。所以只是敷衍着朝老吴点点头,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傍边的雷若蛮。雷若蛮又开始给隔壁的潘枚魅发微博,大概微博的话有些肉麻。见丁乐贫来偷瞧,忙把手机一收,红着脸就要来跟丁乐贫吵。

“发你钱了!”尹放洋忙走过去站在雷若蛮面前,说着朝催晓芸那边屋里指了指。雷若蛮再顾不上跟丁乐贫认真,两步并做一步,朝催晓芸屋里跑去。

 

                                        6

 

 

时间似乎过得比以往快,等大家发完工钱,已近半夜。头脑晕晕的,身体也似乎很疲乏,明天又有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早应该休息。尹放洋想着很快地放了蚊帐,一下钻进被窝里、躺了下去。然而,好久好久,只听见身躯辗压床板的吱、吱声、海风吹拂着窗后灌木丛的“沙,沙” 声。心思早已奔驰在路上,神光已然在故乡,哪里能够入眠!                                                          

可就在尹放洋终于在极度的疲惫中即蒋入梦的时候,忽然又被一个“嚓、嚓”的声音惊醒过来。他竖起耳朵细听了一会,感觉象是有人拿什么铁皮在摩裟。声音不大,却很入耳。尹放洋循着响声望去,觉出那响声是从“鬼”的床上发出来的。细一瞧,原来“鬼”又把潘枚魅给他的那两盒红牛拿了出来,正伏身在那里细细的端详着,用他那老茧半寸厚的手掌弄来弄去的在那里摩挲。尹放洋看着禁不住又想笑,觉得这“鬼”不知道怎的就喜欢这样自作多情。这两罐红牛是潘枚魅给他的不假,可一次是当奖品送他的,一次是见他喝白洒没菜给他的,他却当宝似的收着。上次就让丁乐贫给他翻出来,实实在在嘲笑了他一番。以为他早就把它喝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藏了下来,看样子还想带回老家去。难怪有人说拼命想找女人的男人,一半是癫子,一半是蠢子。尹放洋笑了笑,仍自躺了下来。

夜晚的海风从门口吹进来,挟带着浓浓的湿润显得有些阴凉,可从盖在身上的被子吹过,却感觉非常的舒爽。在微荡的海风中睡着,还未入眠就感觉非常的惬意。然而当尹放洋正眯上眼想入睡的时候,又让一种刺耳的声音吵得争开了眼睛。他有些愤闷,想喊这是谁?还让不让人睡了!爬起身来一看,竟又是“鬼”,尖刺的声音又是从“鬼”的床铺上发出来。他刚想朝“鬼”喊;“两个破罐头有什么好瞧的!”可细一看,“鬼”已经没弄红牛了,却是在数钱!只见他把一把钱握在手里,开着手机的微光,右手肘弯曲着枕在床板上,拿他那粗黑的手指,一张、一张、又一张,在数着夜里从催晓芸那领来的钱。数得好仔细,怕数了隔张,还不停地拿手指去嘴里抹口水。你娘的,怕是一辈子没见到过这么多钱!尹放洋在心里嘲笑着骂了一句,又躺下身来。

尹放洋原以为“鬼”反正也就那么些钱,数一下也用不了多久。可没想到,他仰着身子瞪着眼睛等了好一阵,还听见“鬼”那数钱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忍不住又撑起头颅去瞅时,见“鬼”虽是数得比先前更起劲,可也有些遮掩。不知是也怕打扰了别人?还是觉得半夜里爬起来数钱怕别人说他小器,他半伏着身子在床上,屁股撅起来老高,用胸膛跟双肘遮拦着手机的亮光。只是“鬼”那屁股太瘦,腿杆子太长,因而拱起来就显得老高。那腋下的亮光缺了牙缝似的四谢出来。屋里的人,前后左右,一抬头就能瞄得着。可笑的是“鬼”却全然不觉,以为谁都不知,还在那把屁股扭来扭去的、象发了情的母牛屁股似的扭动,显然非常的得意。尹放洋看着觉得又滑稽、又好笑,心里的怒气让他弄了个全无,反倒差不多想笑出声来。

这一闹,尹放洋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翻过身躺下来,不由还是有些疑惑,“鬼”那会有那么多钱,数了这半天也不见完。就算今年工价高,“鬼”做工也多,可也不至于多到这样数也数不完。

尹放洋思忖一阵,忽地有些明白;“鬼”早些天在工地上让喷土机轧断了个手指头,从镇上医院回来还没有多少天,这些天丁乐贫就不喊他“鬼”,而是喊他“第九把手”。黑夜里,他把钱握在手里来数,轧去的又正好是左手的食指,中间没有个食指隔着,那数起钱来就极不方便。数过来又混在一起了,数过去又一起混了,数着数着又会混了。“鬼”这样就算是数到天明,恐怕也数不出个准数出来。尹放洋为自己的发现暗自窃喜,心想你个”鬼”呀”鬼”,你数呀数,数呀数,数过来数过去,就算你数到天明,你也是白数!一时兴起,真想朝“鬼”喊一声“傻宝”!

尹放洋的喊声在喉咙里咕噜了一下,终又咽了回去,“鬼”这样东搞西搞的,看样子今夜是没打算睡了。说什么也是白说,先是玩罐头后又来数钱,说不定他还会弄出个什么别的玩意儿来捣鼓。自己跟着他这上上下下的几个折腾,更是想睡也睡不着。看看门外的月亮,也已经隐隐的落下,灰黑的夜雾渐渐的浓烈,海风吹着椰子树叶的沙、沙声也越来越响亮的传来。不准没多少时候,拉他们去三亚的汽车就会开来,干脆也就这样等天亮。

尹放洋没再去理“鬼”,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没想到,他心境平和下来,反倒一下就进入了梦乡。

 

                                           7

                                    

 天快亮的时候,汽车来了。老板催晓芸过来让大家把行理打点好。大家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七手八脚叠起被子蚊帐打好包袱。                                                                

 尹放洋怕火车上挤,被子,帐子打起包来又放下,放下又觉得都还崭新新的舍不得。可想想也都不过是些便宜货。拿回去,老家那么冷!这溥薄的被帐也不起啥用。便只拣了几件路上用的东西,连同衣服一起往包里一塞,就算收拾好了。他正想着去隔壁屋里看看,催晓芸东西多,有不有啥要帮忙的。恰在这时,侯春花走了过来。她径直走到尹放洋面前,默默地站了一会,接着轻轻问了句,“路上吃的准备好没有?”然后也不等尹放洋回答,跟着在尹放洋的床边坐下来,趁人不注意把一个纸包塞进了尹放洋的背包。                                

 没一会,队长胡来乃也过来。他一反往常专吸别人敬的烟,破天荒的掏出一包红梅给每人散了一支。接着叽叽喳喳一通拉拢人心,说什么春节要来给大家拜年,大家都是他的好兄弟什么的,过了年都仍然随他来。尹放洋也没有认真去听,明年十有八九也去了另外的工地,他也没必要跟他去敷衍。                       

 汽车在马路上不停地响着喇叭,大家把包袱背上准备上车。这时候潘枚魅提着一大袋子过来,在门口拦着给每人发了一瓶红茶。也说些祝大家路上平安、明年早早过来之类的话。几个早就想跟她握握手的人此时趁机伸出手来。潘枚魅也笑笑把雪白的手递过去。但只是轻轻一点,只把几个手指头给人家,可已让男人们很满足,都笑眉笑眼的高兴。“鬼”更特别,握着潘枚魅的几个手指头,还似乎受宠若惊,不迭地点头,咧嘴。尹放洋看着,心想偏不信!平日那样的大咧这会倒来装矜持。轮到他时,猛一把把潘枚魅的手全抓在手里,而且猛地使了把力。倒反弄得潘枚魅朝他焉然一笑。                                                   

尹放洋走了几步,忽然想看看侯春花往包里塞的是什么。便腾过手,往包里望了一下,嗯,是盐茶蛋。尹放洋笑了笑,心想路上那样没有买,这女人就是喜欢费这些心。这时,侯春花又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这盐茶蛋在路上吃方便,又填肚子,一个能当一碗饭。”尹放洋朝她点点头,心想,岂止当一碗饭!

 这是一辆货柜车,车老板在车厢里放了几条木凳,就成了拉他们这样的客车了。老板催晓芸理所当然地进了驾驶室,跟着女士优先,侯春花跟着坐了进去。胡来乃看着还有点隙缝,也要跟着往里挤。开车的师傅本有些不乐意,一看他个小,也不占多大地方,也就不再吭声。车厢里就是堆积的十几个人的行理和他们八个工仔。司机把一边铁门拴好,另一边铁门用铁丝绑在车厢右边,算是给车内通风。司机在前边响了两声喇叭,提醒大家开车了。接着就听发动机‘哄、哄、哄’响,也怪不它这样响,原来车子根本就没动。一看才知道是马路上的石块凹凸不平,厚厚的尘土又埋没了半个轮子。车子干吼着动不了,大家又只好跳下来推,“一,二,三”!大家一齐用力,车子终于“起”——的一声向前。                                                            

 大家重新上车坐好,车子继续向前。忽然丁乐贫手扯着胡喜遥盯着他问道;“胡喜遥,你就这么走了?”丁乐贫的脸上皮薄肉少,眼睛也小,因而表情极为隐蔽。加上他又故作正经,车上的人竟一时都没有觉出他说的意思,都拿个莫明其妙的眼神疑望着胡喜遥。

 “你那崽,你不去看看,不留点钱给他!” 停了好一会,丁乐贫才突然沉着脸装公充似的、用满含斥责的口吻说道。                                                

“哈哈,哈哈哈。”尽管丁乐贫还是没有把事情说出来,但这时大家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胡喜遥在镇上有个相好的发廊妹,那发廊妹生了个女儿,她说是胡喜遥的,好多次打来电话,要他去认女儿。这经常是丁乐贫取笑胡喜遥的一个话题,他常常是说胡喜遥没良心,跟人生了崽也不去养。还故意拿出来让大家去评定。大家来说那意见就不统一,有的说应该去认。有的说那发廊妹是骗子,她生了崽怎么就知道一定是胡喜遥的。丁乐贫便煞有介事地说那孩真是他的,胡喜遥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讲。丁乐贫总是充公正似的骂他,“没良心的!                               

  尹放洋默默听着,也觉得很开心。忽然间,他心有所动。不觉地举头望了望胡喜遥,接着又从胡喜遥傍边的老吴、丁乐贫、雷若蛮、最后转向靠在汽车前侧板上,一动不动的“鬼”。一时间,他们那茹苦含辛,却是虽苦犹甜,而且积极快乐的生活态度。还有他们那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思想行为。都一一在眼前闪过,骤然间感觉兴趣盎然。尤其是“鬼”,那善良而又狭隘,能干而又偏执,朴实而又狡黠,还有他出乎常人的举动,古怪辟据的心思,令人思想起来也觉得在情在理,可褒贬起来却颇费思量。漠然似觉有些冷血,引吭亦心内无底。他想,不如交给更多的人来评说!接着,便有些心绪如潮,此时晨曦已然微露,黑色的海面渐渐尉蓝起来。奔涌的波浪一齐朝脚下涌来,腹稿便随着波浪一齐铺开,自然而然的,便决定从他来的那一天开始~~~~~                                                        

                          

                                                    8

 

       尹放洋是催晓芸第二批从老家招来的。同来的还有老吴,雷若蛮。来的时候已经是中秋节的前一天。老婆执意要他过了中秋节再走。掏了他的钱包掐了他的路费,甚至还把他已经装好东西的包裹藏起来。他说还是早点走,如今正是他出外打拼的时候。努力了,就会有收获,蒋来有了一定的积蓄,就回家办个小企业,再不济也开个什么作坊,小超市什么的,就慰了平生愿望。‘家有常业,虽饥不饿。’那时也就没有后顾之忧。总之,人不能懒惰,有事就应该去做。催晓芸也坚持要他走,说是工地上还有些人。这些人年初就跟她去了,在工地上也很辛苦。她来的时候就答应回去跟他们一起过中秋节,她不能不守信用。而且又告诉他,车票已经帮他们买好了。下午的车,也不要他们出钱,全归她付。并且告诉他,包裹让他老婆藏了就藏了。反正那里天气很暖和,花二,三十元买一床溥被盖在胸上就行。                                            

尹放洋把催晓芸的话告诉了老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车票都已经买好了,再坚持强留就是不通情理。只好把包裹拿出来,钱包也多塞了两张给了他。说出门在外,要多带点钱,最好是能有回程的车费。实在吃不消,就买张车票回来。接着还在他包里揣了包“芙蓉王”,让他到了那里跟大家见面散支烟。说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家离汽车站其实很近,她却坚持要帮他背包裹。车子开动后,尹放洋看见她背过身去落了眼泪。便在心里埋怨她太过脆弱,打工人年年在外,背着行包火车、汽车,数都数不清坐了好多回。可她却每次都一样,象是他不回来了似的!弄得他在外面孤寂时候、睡觉醒来,想起她来,总是心潮起伏好久不能平静。

催晓芸招工很有动力,首先她能够报销往返的车票,保证年底工钱一分不欠。还眉飞色舞地跟他们讲;她带他们将去的地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海湾。那里有有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蓝色的大海。那海好宽,好远,你使劲望也望不到边。还有那柔软的沙滩,让海水洗得雪白雪白。还有一年四季青春翠绿的树木,椰林。更有那一天到晚柔和的海风,吹在人身上给人一种游弋在云端里似的舒爽。那些钱多的人就赶在这时候去那里旅游。租条小艇在海上冲浪,把浩瀚的蓝色的海水劈出两条白线。躺在洁白的沙滩上晒太阳,让雨雾般的浪花溅在身上。光着脚走在洁白的沙滩上。让脚裸陷在柔软的细沙里。她说你们这其实也算不花钱的旅游。总之,有机会不去那里走一遭,实在是可惜。末了,还特别指着尹放洋取笑说;”瞧你虽是个农民工可看着一点也不土,粗粗看去象是憨头憨脑慈宽怀木讷,细细一瞧其实顾盼流涟眼含情愫色意浓浓。就算不是个花心萝卜也是个多情种子。肯定耐不住寂寞。放心吧,那地方美女如云。沙滩上黄皮肤白大腿国产的南北东西的都有,还有屁股翘到了背上的蓝眼睛洋妞。成了群也扎了堆,吃不着酸也能把你酸个饱!。到了那你就会知道,让你脸红心跳的景致多的是!”

尹放洋让催晓芸取笑得有些发烫,觉得她的话语牵强附会而且自以为是。自己对女性有好感那是不假,可那是觉得她们这个群体温和了社会、美丽了人类、让世界充满爱。出自内心的都是尊重而不敢亵渎。她倒好,把你说得象鸭似的,什么耐不住寂寞又花心萝卜。其实自己走南闯北到哪里不是洁身自好?虽说也不乏自卑觉得一身汗臭满脸泥土惧怕别人藐视,可也不无自尊自爱、自重。红灯绿柳,生来就明白那是别人的专利,命里生来无缘也不想强求,顶多也就瞧一眼而已。可人家是开玩笑,也不好当真,只好低下头装作没听懂。好在这时雷若蛮接口问催晓芸,往返的车费是不是真的都能报。催晓芸立刻拍着胸脯告诉他,决无戏言。接着老吴又问她,到年底工钱是不是真的能一分不欠。催晓芸更是加重了语气说;这个更不假,她就算借钱也会把工人工资发了。她当老板这么多年,还没有年底不发工钱的。

都是家乡人,相隔都不远,也没有什么不相信的。三个人背着背包就跟着催晓芸一路上了汽车。                                           

下了汽车,跟着又上火车。刚上火车,催晓芸便去了卧铺车厢。几十个小时的旅程她当着他们的面说自已受不了。硬座车厢里就剩下尹放洋,老吴和雷若蛮他们三个人。正是中秋节边,坐车的人多,车厢里很拥挤,好在催晓芸给他们买进的票都有坐位。放下行包,雷若蛮就忙不及得地靠着窗口一屁股坐下来。尹放洋朝他看了一眼,不由心里有点打怵。

 

                                     

                                                9

尹放洋见雷若蛮一屁股在靠窗口位子坐下来,一付傍若无人的样子,不由抬头朝他望了一眼。这一望,不由有点打怵;这雷若蛮身材不高,却很壮实。正方形的脸上,肌肉都一坨一坨的,仿佛大冬天早晨摊上的馍馍,给人一种凛然不可触碰的冷峻。坐车的时候,才是真正认识人的时候。此刻雷若蛮在窗口边坐下来,看着年纪比他大了一大截的老吴,一点也没有难为情的意思。旅途相伴,开心愉快感觉就轻松。望着雷若蛮那样,尹放洋心有些沉,想这主儿相处起来怕有些难。若是三句话不顺他对你撸袖子红脸,那这一路就没一点意思。正心掂掂地想,恰好老吴来问他,坐中间、还是坐过道?他望了望老吴,心里又顿时一阵欢喜。老吴与雷若蛮截然不同,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看去非常的憨厚。脸上刻满岁月的风霜,却布满实在与平和。给人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尹放洋朝他笑笑说,随便!老吴便就着中间的位子坐下来。                             

老吴属于典型的乡村绅民,身上透满清纯古朴的谦厚人风。一坐下来,就热情地拿出在路上买的苹果,塞给了雷若蛮又塞给尹放洋。问尹放洋话也是显得客客气气的,“老弟今年多大?”

尹放洋学着文明腔,“快不惑了。“

“比我少一轮了!你们这样年纪最好,什么事情都难不住。”老吴很直肠,说话爽快又不假思索,显然是个性格很热情的人。                                                   

    雷若蛮坐在窗口边,一直把头都望向窗外,就象没有他们这两个人似的。而且伏在车窗上,屁股朝坐位中间扒过来,挤得老吴只能仄起身子。尹放洋朝老吴望了一眼,有些不快地摇了摇头。

老吴不觉意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朝尹放洋说,“车走那么远,闷着等下嘴巴会发臭,这样,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

    坐着火车听故事,那是最大的享受!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了。尹放洋不由地笑起来,连声说‘“好,好!”

“那是一个赶埸天,”老吴见尹放洋兴头高,不觉更来了精神,“有一个老哥又来到场上,这位子老哥有个习惯;就是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去埸上转转,碰碰运气,看有不有什么便宜捡。待他慢吞吞快要走到埸上的时候,看到路上一前一后两个人抬着一个猪笼。猪笼里装着一个猪崽。两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吵个不停。前面一个说;                                                  

    “你这个人真的不是人,猪崽称好了又不要。不卖给你了,”一边骂一边脸红脖子粗回过头来,似乎想要揍后面这个人。                                                     

    “大哥,你凶也没用,你不便宜点,减掉二十元,我就是不要。”后面这个也似乎觉得自已有些理亏,但又口气很硬,丝毫没有让步妥协的意思。

 “就是不卖出给你,我宁很少四十元卖给别人,也决不少二十元卖给你!”

“你这人真很混账,宁肯少四十元卖给别人,不肯少二十元卖给我。”两人越吵越凶,把猪笼往地上一摔。指眉擮眼,眼看就要挥拳相向了。                                

这赶埸的慌忙上前,把两人拉开。劝说道;“两位伙计,有事慢慢讲,急也不解决问题。”两人一见来了劝架的,象见到救星似的忙拉住他。前面这个说;“伙计”,你给评评理,这个人,要买我的猪崽。讲好四块钱一斤,他同意了。称好后,六十斤,四六二百四,二百四十元。他突然又反悔,要减二十元。你说他混不混帐!我这个人拗不得气。我宁肯少四十元卖给别人都可以,他少二十元就是不行!”                                                      

后面这个也是气势汹汹想占理,扯住这赶场的大声嚷。”老兄,我只想感他二十元,如今买东西哪有不还价的。可他却说宁肯少四十元卖给别人,却不肯给我减二十元,你说他怄人不怄人!”

“谁叫你说话不算数,你娘的,你现在一分不少我也不卖给你了。”前面这个似乎恨得牙痒痒地,恨不能一口吃了他。接着他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向这个赶埸的,“要不,你买了去,减你四十元,你占了大便宜的。我看你也是好人,亏在你身上也不冤,不象他那个狗入的。”                                                                            

“你骂谁,”                                                               

“就骂你!怎么了?”两个人吵着又要动起手提来,                              

这赶埸的见他二人不止不休,而且越吵越凶。心想与人劝架,胜于烧香敬菩萨。心想自已把这猪崽买回去,免了他二人的争执,自已又无意中捡了个便宜。真是做了好事又得了运气,今天这赶埸可值得了。便也客气地点头笑着说;                                                        

“好,那我就沾光了。”                                                     

“好,看你这位兄弟也是爽快人,猪崽是六十斤,价钱是四块,四六二百四,你给我二百。                                                                             

赶埸的望了一下后面那个买猪崽的,他倒立刻会意,点点头说;“重量倒是六十斤,没错。”                                                

这话从后面那个买猪崽的口中说出来,自然可信。赶埸人十分放心。一头挑着猪笼,一头用绳子绑一块石头。挑着猪崽一脸高兴飞也似的往家跑。                            

说得好用心的老吴见尹放洋脸上专注呤听的表情渐渐变淡,索性故意住了口。

听得有些失望的尹放洋不由直说道,“太平淡了,这样的事那天都能碰上!”。                              

“回到家,”老吴也不跟他争,接着说;“赶埸的跟老婆一说,谁知他老婆围着猪崽一看,你今天“二”了。”                                                           

本想让老婆高兴一回,一听老婆这话,倒有些懵了,忙问怎么“二”了?

“没有六十斤重!”老婆肯定地说。

一称,果然整整少二十斤。四四一百六,整整亏四十。 一身热火立时掉进冷水里,心冰凉。                                                                             

听到这,尹放洋忽然心有灵犀,”那赶埸的不会就是你自已吧!”                           

 

                                     

                         10

“你老弟这就显出聪明了,正是,你说他娘的他两个演得绝不绝,一点也让人看不出破绽来!老吴显出一脸的懊丧。                                                                             

两个骗子的演技确实逗人笑,老吴那从热火掉进冷水里的,因为亲身经历表现出来的懊丧,绝对令人捧腹。尹放洋一时笑得直不直腰。“绝,绝对绝!比理着异怪发型上战埸打日本逼真多了!”尹放洋说着瞟了一眼一路上装酷的雷若蛮,发现他那平常没有温热的眼睛也亮了一下。       

“对呀,正象你说的,这样的事经常有,碰上谁都不会觉得有假嘛。”老吴从尹放洋的话里找到了一点心理的平衡, 但笑容还是有点免强。                         

“你那是蠢!人家唱的双簧都不知道!”本来眯着眼的雷若蛮突然气势凌人的骂了老吴一句。   

“那你又知道什么是双簧?”老吴让雷若蛮这一骂,既感突然,又不服气,瞪着眼回了过去。                                                                              

“双簧就是两个人相互掩盖,假的嘛!”雷若蛮不稍一顾似的瞟了老吴一眼,自以为是,红着眼睛骂老吴蠢。                                                                                    

“那你说他俩哪地方是假的?那句话你揣摩出来是假的!”老吴直望着雷若蛮,毫不客气地杨着头问。                              

----,就是有假的地方。”雷若蛮一时好象也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声音里没有一点底气。  

“这些事倒真有些防不胜防的。”尹放洋忙插上一句,算是给两人打了圆场。接着讲些自己曾经见过跟听过的类似的事情,可是说的听的心里都感到有些闻所未闻!觉得防不胜防,又觉得好人做不得,感觉不免有些沉重。

一会,老吴脸让闪现出一种特别的快乐,咧开嘴笑着说;“跟你俩讲件高兴的事,我崽考上大学了,本省的,哎呀,好学校!“985”的,“985”知道吗?”老吴兴奋地望了尹放洋,又望向雷若蛮。        

“知道!就是一年只招985个大学生,要拣最好的招!”雷若蛮似乎想逞能,抢先就朝老吴点头说道。说完,又咧了一下嘴,象是自以为很有见识。尹放洋笑笑,看着老吴不管三七二十一都爱听,便也跟着点点头。

一路说笑着倒也不觉得累。一直到火车过了湛江,夜已经很深了。四周坐位上的人都昏昏欲睡,已经有人用不满的眼光瞟向他们。

尹放洋也觉得有些困,便也头靠着座椅,闭上眼睛。                                   

老吴见状,也只好伏在几上,用手枕着闭上眼睛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车厢里有人喊,“过海了,过海了”。此时正是深夜,歪躺竖睡的人们都不约而同 惊醒过来。

尹放洋揉揉眼睛一看,老吴和雷若蛮早已站直了身,两个人都要伸长着脑袋,东瞄西瞅,仿佛想钻出去看个究竟。可那厚厚的玻璃窗隔着,好象还是密封的,没办法把头伸出去。又跟着从从这个车窗走去那个车窗,都一个样,没有办法,只好叹着气走了回来。

“可惜,看不到,也不知道到底是咋样过的。”老吴首先在坐位让坐下来,有些惋惜阴沉着脸说。

“轮船驮着过的嘛!这都不知道!”雷若蛮跟着坐下来,又一脸不屑地望向老吴。                          

“你知道是轮船驮着过的?那你知道是怎么驮的,是从海底下过的?还是从海上面过的?是整列车过的?还是一截一截过的?你说来我听听!”老吴本来阴沉沉的,让雷若蛮这一嘲讽,倒来了气。一下不饶不让,一连串问向雷若蛮。老吴也不蠢,他知道雷若蛮是在当假里手。他若是那么清楚,就不会跟着他一起、想着法子去瞧了!

雷若蛮倒真让老吴的连珠炮轰呆了,原来那付成竹在胸的形情一下不见了踪影。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当然是拆了一截一截驮着从海上面过啦。”                                      

“我看你是在装懂,要是从海上面过的,我们坐在车里会看不到海?”老吴反过来显得理直气壮。

 雷若蛮似乎觉得老吴说的在理,想反过来说是钻在海水里驮过去的,又说不清火车怎么钻到水里面,又没有把车里人都淹着。一时拿不定主意,怔怔望着老吴,竟然回不出话来。                    

尹放洋心里暗暗高兴,禁不住想大喊快哉、快哉!这雷若蛮老是死板着脸,一付不可一世的样子,让他服输实在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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