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路云二里十一栋住顶楼的陈令贵,为再找个女人这事儿安个怎样的名称,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的。“寻找新的幸福!”“重新出发!”“老来也有爱!”“第二个春天。”等等,一连的想了好几个,后面却还是觉得用“续弦”好。既有点古派,也还显得稳重。跟哪一样的人说起来,都还能够让人理解得了又说得过去也接受得了。
也就是决定好了续弦这事那一天,陈令贵清早的就往河岸的风光带上来。家住的虽就在沿河路,可还得走一段街子然后穿过马路才能到得了沿河的风光带。清早里雾气蒙蒙,路上只有清扫马路的在扫着地上的树叶。陈令贵低着头,步子有些缓慢。他也想不清怎么的就突然之间有了这个心思,好像儿子媳妇成家一搬开了去,自己到一下返老还童了样的,忽然的想起女人来。而且没想这事儿倒象人说的什么盛着魔鬼的瓶子一样,一旦揭开来竟是止不住的没法儿收拾!
陈令贵路上步子慢,来了风光带上时已经有不少的人了。跳舞的、跑路的、散步的,还有原地儿做操的,男的少,大多是些女人。可是陈令贵百分之有九十八不认识,认识的那个二又说不上事。陈令贵也就只好漫无目标的往前走,一边摸摸花圃里的树叶,一边瞧一眼路上的女人。陈令贵瞧着,忽然的想起来经常的听有人说那句话;人老心不老!估计说的就是这样的意思。陈令贵随即也透悟;这话说来其实也不好那样的理直气壮,实则的讲点自知之明的话,倒还是有些难为情。
陈令贵再摘了几回花圃里的树叶,又默默的沿着石板道往前走了一阵,忽然的觉得有些无聊。莫说这路上的女人哪个是鳏寡着的又想找个伴的没有个底,就是懂得了有个底的,也不可能自己上前去亮出来牌。
陈令贵接下来就不再去摸花圃里的树叶,也不再去瞧走着的女人。慢慢的就看得见河里的波浪往对岸涌去,过夜的划子在白雾的褪却中显现出来。紧接着奶白色的石栏杆上染上了朝阳的金色,同样是奶色的石板道里落下来绯红。陈令贵抬头望望天空的湛蓝,接着望一眼沿河对岸山峦里雍拥的树丛,心也就有了跟大地一样的宁静。
也就这一会儿的,陈令贵忽然的想着远离红尘。恰见前面的石栏傍边有转轴的石级下往河水边去,水里的划子轻轻的摇摆着。一只白铁皮铸的水桶立在马根草茂密的草丛里,头发上沾着露水的男人拿着称杆立在傍边。陈令贵下了转轴的石级,又走过好些步蓬蒿的马根草地,也就看到了白铁皮水桶里装着的鱼。桶里鱼也就三、五条,一条扁鱼一条鲤鱼两三条的鲫鱼。陈令贵只用眼往鱼鳍、鱼翅的望一眼,就知道这是真正的在河里捞上来的。这个经验陈令贵最拿手,曾经在浙杭中机部二十四局工作的时候,逢着节假日的,就常常的下到当地的一条河里去网鱼。网上来的鱼也就是像这个一样,大、小、各色的都有。经看多了,也就一眼就认得哪样是河鱼。
陈令贵起初想问手里拿着称的小伙子;河鱼怎么卖,忽然的一想买回去一条也吃不完。儿子媳妇已经搬开了去,自己一个人也省得去费那个劲。随即看了看淘着岸沙、泛着清波的河水,又拿鞋踏了一下脚下的马根草,然后转身往转轴的石级上来。
落在乳白石上的太阳渐渐的有了火辣,迎面望去已是有些耀眼。风光带上的人却还是那样多,成群的、结对的、面带着骄容,又谈笑风生。陈令贵忽然的觉得,身在红尘中,哪里脱得了红尘!若是有一个露着温热目光满含着幸福的女人紧靠在自己的身上,那自己心神里便也就多是傲然!
风光带上虽是人跟风景都老美,可不好总走着的也没个完。陈令贵开始往回走时,不觉的涌上来些儿的落寞。这续弦,看似简单,却也不是件容易事。虽说自己也只有六十八,形情处相也还在这当中,不会让人看上去是八十六。可总不好说为了续弦个事,大张其鼓的去寻求。更也不能往雀桥会、婚介所那样些的地方去,陈令贵忽然的想起来曾经有过的一句话说是世上无难事,其实应是得改过来;叫做世上无易事!
世事有时候是十分的捉弄人的!也恰在陈令贵这样想着的时候,恰是一下的见着邻里的刘桂花立在了面前。这刘桂花是个见面三分熟的人,所以熟人朋友特别的多。而她又喜欢给人说些撮合的事,男的想找个伴,女的想找个靠,跟她说上一声半声的,保准的她就会给你弄成来。象陈令贵这样知道底细又算得上是邻居的,若是婉转的露出来想续弦这样个意思,刘桂花那简直会头当脚走的都会给他来走的!可偏偏的,陈令贵跟刘桂花,已经是见面都没有话说的了。
事情说起来凑巧,起因竟还就是因为刘桂花跟人家说合的事。陈令贵也记不清那天里是不是喝了些酒,或是得了开心的事嘴巴得意的就随便开了合。那天刘桂花和邻居街坊的一起在水泥场上,本也是故意的逗大家高兴。说是经她说合的一对老夫妻,很好玩儿的!她这里还没离开,他那里两个就牵手搭臂的眉开眼笑热话起来了。她随即的,也想逗着他两个的乐一乐,随即说道;你两个成是成了,但为了长久和恩爱,你两个得向对方表一个态。随即先向男的问;你爱不爱她?要从心底里说,认真的说!“爱!”那男的很慷慨的一口说出。刘桂花转而问女的:你,也要认真的。说,爱不爱他?“爱!”女的脸孔也一片的严肃。这“爱”呀“爱”的,若是正宗场合,又是年青人说来,自然是十分的庄正。可这却是一对老年,又给刘桂花有意的往夸张里调笑学说出来,就显出十分的滑稽。陈令贵记得,那会也就是看着刘桂花笑得满面通红的。就忍不住朝着刘桂花说道;
“看你这满脸乐淘的,莫不是给人说了合,你自己跟着也是起了春心来?”
“我又没把人往自己家领,起什么春心了!”刘桂花嘴巴噘起,接着的拿眼瞪了他一眼。
“起了春心了,那就是迟早的事!”陈令贵记得自己那会还是笑笑的,因为刘桂花即使起春心也没什么错,她也是单过的。
“你就起春心了!你春心荡漾了!”刘桂花不知怎么的,脸有些冷。
可能是觉得自己本是玩笑的,却遭了刘桂花一个不好看的冷面孔。也可能是想起来自己十多年里来都是一个人过来,从未去想过找个女人什么的。一时的,也就面色不好的回说道;
“能有我这样把持的,你都找不出几个!”
“你丑不死。”
“你丑不死!”
“你丑。”
“你丑!”
陈令贵也不知道怎么那天里,两个就这样一来一去的吵起来。也不知怎的竟是那样小气的,还后面像是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再没有跟刘桂花打过招呼。
陈令贵转身往自家楼道里走时,边慢步低头的又边想;不好在刘桂花面前说什么事倒是一回事,而实则的却是觉得那样的争吵,其实没有一点的必要,也没有一点的意义。摆在哪样一个角度来说,都可以说是无聊!
总有一片云彩会为飞往自己这边来!
第二天,陈令贵走出楼道口望着天边流动着的淡蓝色云朵,忽然的想起什么时候的听说过这句话来。
街的远处已经开始有了人语声,道口边,开始收工的环卫车正把最后的一只垃圾桶倒进了车厢。忽然的前面“夸”的一声震响得老高的响起,陈令贵朝着前面一看才知道是垃圾桶子顺着轨道滑下来时四只铁轮子震落在水泥地上。
“陈令贵,起的这早,有么的事去?”
陈令贵随着喊声望去,是隔楼里的老华。满脸嘻嘻的,还扬起来手。这时候哪里还是早?有什么的事去有什么来问的!陈令贵几乎就只在喉咙里头嗯了一声,都懒得去回应。可忽然的,又觉得是自己白多心。老华说话间,早已是笑笑的往前而去。那嘻嘻笑、扬扬手,话也只是随口的一句。并没有一定是问的什么,或让自己去回答什么!
陈令贵也就到了风光带上时,心地也就差不多明快起来。风光带上已经阳光烂漫,烂漫的阳光里乳色的石廊在闪动的河水里晃荡起来。走道里男女人影如织,也有停下来靠着乳色的石柱去眺望河水的。
陈令贵跟昨天一样摘了片树叶在手里摸摸又放到嘴唇边,让叶绿素的清新味吸进心田里。只是走了几步后忽然的想改个主意,不能照着昨天的老法子一味的走。抬头一望正也是来了亭子边,随即转身就进了亭子里来。亭子中间恰是走廊通道,四周围有石板镶的长座。陈令贵在石板座上坐下来时,忽然的浮起一阵儿的得意。这亭子等于一个信息库,走累了的老男人、老女人都喜会在这里歇一阵,然后哪个是鳏、哪个是寡,都基本的会表示出来。然后,又有哪个是有找伴意向的,哪个是冥顽不化坚持鳏寡到死的,差不多都有个明白。
跟着三两的,也就有往亭子来坐的。接着,一个男人、三四个女人也都在亭子的石座上坐下来。陈令贵忽的觉得说这亭子是个信息库的说法也不是怎样的准确,因为他侧着耳朵的等了半天也不见谁有一言半语的吭出来。一个女的倒是朝他望了望,只是目光冷冷的就好像是他是一尊菩萨。
陈令贵没想,跟着还有两个男女进了亭子来的,也只是轻轻的瞟了他一眼,随即丢开他傍边空长的地方不坐,却是拥过去跟前面那一男几女的挤作了一堆。接着就有了此起彼落的侃谈,还满脸谈笑风生的热闹。陈令贵却忽然的觉得不想怎样的去望,也不怎样的去听。他觉得续弦归续弦,那个傲然的气势也还是得保持的。不说自己从衣服到帽儿的整齐、到头发的油亮光华、到雄浑的步履行装,更还有自己曾经是大机关工作,拿着大单位、一级地区标准的退休工资的,都是一般人无可企及的。若是没点儿傲然,哪还显出自己这水深的来!
那几个说了会儿话就往着风光带上走去,亭子里一下的静寂下来。陈令贵抬头望望对面座上还留下的一个呆嘟嘟的、又只是眼睛望着鼻子,慢一阵儿还把头勾到了胯下的。一下又象是感觉亭子冷清清的,忽然觉得非常的无趣。
陈令贵正想着起身而去,却见一个穿着白衫、下着白裤、面色红润的女人举步踏上了亭子口的台阶。远处的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一抹艳丽的金色阳光从亭子外边照进来。陈令贵忽然的一下涌起抑制不住的高兴,这白衫白裤的女人他不止认识,还知道她姓曾,曾是个小学校长。还跟他一样,是个孤家寡人。也还听说过,她也想续弦。
“你好。”陈令贵热情的打了过招呼,转眼望了一下自己傍边的石座。
“您好!”身着白衣白裤、姓曾的女小学校长,满脸的笑着,回了他一声好,还笑着跟他还点了点头。
“你~。”陈令贵微微笑着的刚说出一个“你,”后面那个“坐”字,却忽然的不好说出来了。因为就在他说着的当儿,姓曾的白衣裤小学校长已经在对面的长石条座上坐下来。那恰是那个呆嘟嘟的家伙傍边。那家伙那会儿把头低到胯下的,这会儿竟也抬起了头来嘻嘻的跟女校长说起了话。
陈令贵并不去细听他们的说话,他猜着女校长也只是对着那会儿眼睛望着鼻子的那个是熟人而已。却是就着她们闲话的时候,朝着曾经的女校长悄然儿的瞄了一眼。到底是当过校长的,行有规范,坐有风韵。眼角虽是有了点儿鱼尾纹,皮肤却是白皙和光滑。尤其举止、说话,总现出大方来。陈令贵就像这会儿随手的捋过,就一下捏住一片花圃里伸长进亭子里来的羽荆绿叶一样。倏然的觉得续弦的前方,不再茫然!
“陈令贵,轻易不大见你往这来的。”一声带点儿脆驳的声音响起,女校长却是已站来了面前。
陈令贵忙的站起身来,刚欲回说;是不常往这来的。忽然的想着女校长过来没往石上坐,显然就是临了要走了,来跟自己打一声招呼。自己这句话,得回得有点儿方法。随即笑了笑说;
“以后,就经常会来的!”
也就在第二天天边亮白,接着涌出来的一轮红艳,映红了乳白色的石栏杆,映红了灰白色的亭柱的时候,陈令贵来了亭子时却不见女校长。跟着看着旁边花圃里的羽荆绿叶洒尽了露水,亭子前边的石径道上的人们带着满颊的汗滴往回走时,也还是不见女校长的身影。
陈令贵也没有朝亭子里的石板座上坐,却是摘了片羽荆的嫩叶依在了乳白色的石栏杆边。早晨里河水清清,汩汩的浪波缓缓的往岸边淌来。昨日的鱼划子似已不见,却是有钓鱼的在那地儿立起来好几根的钓竿。陈令贵想把那钓竿数个实数,可数了几遍也没个准。总是数着、数着,眼睛就往两头的走道上瞟。没想,既没穿白衣服的,也没见女校长。
看看的红日已经高照,慢慢的就有了炎热,陈令贵也就离了石栏杆。只是站在石板道上时,想着往前还是往后?也还费了一番的踌躇。往前走,是女校长亭子来的方向,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遇着。往后走,就是回家进了屋,无疑就是零。陈令贵想着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随即一步往前,迈开了步。
沿着石栏杆的走道上行人已经稀少,几个正在打着太极拳的倒在劲头上。那里面也有穿白衣裤的,可陈令贵一眼就看出来没有女校长。
不知什么时候,陈令贵忽然的感觉一阵的清风往身上吹来,颇感一阵的凉爽。抬头一看上,才见前面岸边草青青,河里的水清悠悠。对岸的河湾子里游弋着一片的鸭子,原来竟是来了城郊!
看着岸边草青青,河水晃悠悠,水上面一片的鸭子在游弋,陈令贵忽然的一下想起来几十年前,也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对岸的河湾里漂浮着一群的鸭子,一个扎着麻雀尾、穿着红花的衬衣,扛着根长长的竹竿走在岸边上。一抹晚霞从天边淹来,只见她脸孔都闪亮、闪亮的。他在河这岸常常就盯着那边看,后面越看越想看,每天里下了工,来到河边,脱了衣服就往对岸泅去。一个夏天游回来,果是把穿红花衣服、扛竹竿的泅成了儿子他娘。
陈令贵想着笑了笑,想若是这会儿女校长在河对岸,说不定也就下水游了过去。笑着时,忽然的又觉得有些滑稽,怎么人的一生,绕来绕去的,都还是在这件事情上。
后面一天、两天的过去,陈令贵差不多是掐准的往石亭子里来。可是,没见着女校长。慢慢的心有些急,就连摘一片荆羽的嫩叶放在唇边的吸闻一下都忘了。这一天里陈令贵都是恍惚,却是听到面前一声说;
“她明天准来!”
陈令贵朝着说话声看去,竟就是那个坐下来就基本是眼睛望着鼻子、有时还会头低到胯下面去的男人。陈令贵想起来,他是认识女校长的,很可能还是比较熟悉的那种。只是,陈令贵都不想去多看他一眼。不说自己一个大机关退休来的人的心事让他了然去,就是他那个窝囊相貌也看不上眼去。陈令贵没去搭理,反倒面色阴沉下来。
“她明天准来!”
眼睛望着鼻子的那个又跟着重复了一句,还面带笑容的。可能是神经有些麻木,一点没去看着陈令贵面孔的神情,只顾执意表达自己的思想似的。
陈令贵还是没去理会,只是面色淡了些。随即像是随意的一转身,见着手肘下的亭子矮栏边,一簇淡绿色的羽荆嫩叶伸了进来,随即拣着片粗厚的摘了。
也就这会儿,眼睛望着鼻子的那个已经出了亭子去。陈令贵猜他热脸碰了冷屁股的心里有了不满,只见他手搭在石栏杆上摩挲而去,一直都不见有回头。陈令贵猜他热脸碰了冷屁股的,心里有些不满。不由的却是笑了笑,浮起一股得意。倏地间,脑子中话倒是想起来他那话;
明天里她准的来!
独自的坐了会儿,陈令贵也就起了身来。此时太阳早已经老高,明媚的阳光映着河水泛起淋漓的光来。老陈顺着河水的一路走,一路的感觉都是心境儿跟河水一样的波光儿闪闪。街口里,有卖狗皮膏药的戴着耳机在大声的吆喝,他撇过头去,不想让自己的好心情被挤兑在了那个不着边际的胡扯里。
可偏偏的,在楼梯口里,却也是遇着来他此刻最不想见的人。这人就是刘桂花,早几天里见着就没打招呼的那个。多长时间里过来,自己都跟她没多少招呼的。没想这回的却是撞的一个正当面,几乎就是眼睛对了鼻子。半眼儿不瞧跻身而过似显小气,热脸的招呼又九分的不情愿。没想的,还只是单项选!
“老陈。”刘桂花脸带笑的,倒似乎没想那多。
“嗯。”陈令贵轻声应着,一半的意外!
“猫什么好事去了?”刘桂花竟是直望了他一眼,还接下来说了一声。
“唔!”
陈令贵这句只放在喉咙里,而且就像是迫不得已似的。边回说着,边也就快步而过上了楼去。
早上什么时候起的陈令贵已经弄不清楚去了,只道烧好开水、蒸好了早饭,又在屋子中间转了三百六十转,再在沙发上坐了半个钟头,出了楼道来时天上还挂着星星。
风光带的石栏杆还裸在雾霭中,河面上,只听见一片轻悠悠的晃荡声。鱼划子又靠在了岸边,蓬蒿的马根草里已经搁着铁皮的鱼桶,有鱼扑腾着把水花溅出桶子来。陈令贵觉得是个好兆头,就像是有始有终或者始终都会如(鱼)一样。
果然的,陈令贵也就在亭子里就立了一会的功夫,就见到了女校长的身影。女曾校长仍然是跟那天一样一身的白皙衣裳,眉目含笑的先就打起了招呼。
“这石座上还落着一层的露水!”陈令贵指了指亭子里的长石座,朝着女校长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望向乳石的走道。
“这几天没断过的来这坐?”女校长走着,拿手摩了一下伸过来的羽荆绿叶。忽然的转过头来,朝着陈令贵问。
陈令贵正欲“嗯,”的一声回说,忽又的一回头朝着亭子望去。呃,那坐着多是眼睛望着鼻子、多会还把头头颅勾到胯下里去的,天天的来那个,这会却是不见。陈令贵笑笑的转过头来,就问女校长;
“你听谁说的?”
“你也甭管谁说的,只说天天的来,是不是想见什么人就是了。”女校长笑了笑,拿手摩挲了一下乳色的石栏杆。
“想见的什么人,可能你也已经猜测着了!”陈令贵想着这一步反正也得迈出,干脆也就厚了脸皮的回说。
女校长脸孔微红的隐隐一笑,转而把脸望向河里。河里,一只敞篷的渔船划开着波浪往对岸驶去,男人模竹篙立在船头,女人坐在尾翼的汕板上。
“听说你那样过来都十多年了,怎么忽然的有了新的想法。”女校长看着那渔船停在草丛边,坐在汕板上的女人上了岸去。然后转回头来,轻声的说道。
“也不完全是新的想法!”陈令贵本想接下来跟女校长说,曾经的,也几次的萌发过这样一个念头。只不过是如今儿子成了家,合着媳妇搬去另住了。一下子的,这想法突然的浓烈了些。忽然的想她一个曾经当过校长的,完全能理会得出来,也就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石栏杆石板道,看似悠悠长长,不知不觉中,竟是又满目的草青青、水清清,隐约的望得见河湾里漂浮着游弋的鸭子。也就在这时,女校长忽然的说,该回家去了,有人约好了说事的!
“怎么?你的意思?~~”陈令贵忽然的想起来,一路的话来,自己的意思虽是已经说了个明白,可女曾校长是怎样一个心意,却还是没有个吭气。
“这样,我这个人喜欢听朋友的意见,明天,我约好了两个朋友,一起来跟你见见面,一起交流交流,你看行不?”女曾校长倒也慷慨,简单的两句就给了陈令贵交个底。
“好、好、好!”陈令贵一连串的答应着,跟着朝女校长伸出手来。他想这牵手之前,握手就是理所应该的了。
“明天,明天吧!说不定以后就牵手了!”女校长笑了笑,说了明天见面的地方。跟着也伸出来手,可只是扬了扬的就往前去了。
时间定格在了第二天上午,中间的时间也就是挥挥手的事情。陈令贵早早的来了道口边的场子上,拣了棵靠着红樱树的坐位坐了下来。红樱树下频添几分宁静,抬头一望鲜艳艳的小红果,又添几分的兴味。这地方是女曾校长选的,前面有格调雅致的小店,还望得见河边乳色的石廊、还有廊边的亭子,优雅而又宁静。
女曾校长来的时候,陈令贵满脸孔荡漾起来春风。那会儿他觉出来,那心跳的频率竟然是与当年泅水过河去,见着扎两只羊角鞭、扛着赶鸭杆子的姑娘那个情形,竟也是差不了哪去!
“你朋友?~~”陈令贵学着年轻人的范儿给女曾校长挪了座,然后满脸春风不减的问女校长。
“看,那不是来了!”女校长一偏头,伸手往场口边是指了指。
坐着眼睛望着鼻子、没几儿还头勾到胯下面去的!陈令贵忽然的一下有了惊诧;小城里的人有十万,怎么的就一下的刨去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这是我堂哥,曾可开。他说认得你。”女校长笑着,站起来介绍。
什么认识,无非让他享受了两个冷眼、冷面孔!陈令贵费了劲的才把满心的讪然褪去,一下也想不好用哪样个词,就只是随口的朝着女校长的堂哥曾可开连声的说道;“辛苦了,辛苦了!”
“客气、客气!”女曾校长的堂哥曾可开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是眼睛望着鼻子头勾到胯下面去的,这会儿就显出神采。“老陈,好。合适的、合适的!”他朝着陈令贵端详了一会,接着又转过去朝着女曾校长那边看了一眼。
陈令贵知道女校长堂哥这“合适的。”也就是直指了他跟女校长,些许的意外之间,也涌起来些许的感激,随即抬头,充满情感的说道;“让校长堂哥有此看法,实也是非常高兴的了!”
“哎呀,他可是说了你好多的好话的。”女曾校长笑着,偏头望了陈令贵一眼。
“惭愧、惭愧!”陈令贵说着,宛然的笑了笑。正想问女校长,再一位的朋友来了没。忽然的,一抬头,又霎时的觉得;天地是这样小、生活是这样窄、世事是这样捉弄人!眼起处,正见刘桂花一步一个摇摆的正朝着红樱树下走来。那一脸笑、一个咧嘴的样子,是远远的就跟女曾校长对上了眼了。
“来了、来了,到齐了。”女校长把刘桂花让到自己傍边坐下,随即说给陈令贵;这刘桂花就是她的第二个朋友。
让服务员上了茶水,又各自的要了自己的点心。陈令贵说;自己曾经在轻机部、浙杭二十四局工作几十年,现在退休又都快七、八年了。忽然的儿子一结婚,就跟着媳妇搬去了新房。一下的感觉个屋子里空荡荡的,每个月里拿着大单位高工资的也是没有意思。幸福从来都是争取来的,所以也就有了续弦这样一个意思。
“你那情况,我们的女校长早已是清楚的了。”刘桂花抿嘴笑笑,接而说道;“特别的还是你这个人雄纠气傲,很有男人风采。所以跟我们的女校长在一起,也就是珠联璧合,最合适不过!”
“对,对。我们也是这样一个看法。校长堂妹要幸福,也只有你合适!”曾可开忙的也接口过来。陈令贵望着他时,忽然的觉得人也是有些不定。这一会,就不见这他只是眼睛望着鼻子的!
“惭愧,”“惭愧。”陈令贵不知怎的,又连声的说起来这话。只是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慨然,只是一片的诚恳。跟着一阵热闹的话儿一说,女曾校长与在各位坐的,都感觉是美满的事儿。陈令贵也就顺着的让女校长、跟女校长堂哥曾可开、刘桂花的,一起去家里坐坐。大家一起的都说好,也就离了红樱树下往家而来。
“家住的几楼?”一会的来了楼梯口边时,女校长忽然停步的问。
“五楼。”
陈令贵回答着,忽然的想;要幸福,幸福就离不开浪漫。跟着还想试试跟女校长的默契度,随即转问女校长;
“五楼,难不难爬?”
“难爬怎么办?”女校长红脸的一笑,问。
“办法有的是!”陈令贵说着,一蹲身,就把女校长背上了身来。后面,响起刘桂花、曾可开,一起的哈哈的笑起来。
“她两个多长时间里就已经想着撮合你我了,所以尽说你的好。”趴在陈令贵背上的女校长说着,忽然的一低头,伏在陈令贵耳边悄声的;
“你幸福吗?”
“幸福!”
陈令贵答应着,接着的又说;“于我来说,寻来的是一桩的幸福,经历的是一次人生!”
女校长只记着前面这句,后面那句不太懂,却是没问。
2017,1,25日,9,22。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