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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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再华正听着谷幼珍说，汪红琳跟姚正桃，还是她姐谷幼青说的媒。正想着往下说的，忽然的却是见裁缝徐姐离了缝纫机过来。裁缝徐姐一般都很注意休息的，通常的坐在缝纫机面前也来超过二小时。晚上说是作夜工，也会调当着歇息一阵。裁缝徐扬一过来，挪了把椅子的在旁边坐下，扬着眉的说道；“不做了！作太晚了的人就显老了。女人显了老，男人就拿你来当了棵草！”
袁再华笑笑，朝着裁缝徐姐看了看。手指儿白皮细肉的，嫩得像根葱。面孔儿也是白里透红，像是有水滴的出来！随即也就接着裁缝徐姐的话，逗趣的说道；“你这样的还说是显老的呀，那别人的就没法儿活的了！”
“没成儿裁缝徐姐是想着，总能让人家拿当大姑娘看。最好的是，能有十八岁的男孩子给看上来追她的！”谷幼珍跟着笑了笑，眼睛落在裁缝徐扬的细腰上。她觉得裁缝徐扬也就是因为有这细腰肢的，才明里暗里的总喜欢显美。
“不行了，比以前，还是差了不少的了！十七、八岁的时候，那真是灯芯都能弹得血的出来，腰呢，从没超过这样的尺码！”裁缝徐扬说着，从椅子上立起身来。接着的两只手掌一掐，然后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的做成个圆圈的样式。圆圈大小的尺寸，看着不会超过二八的！
袁再华笑笑，想起来裁缝徐姐也不知拿这细腰的说了几多回。而且每说一回，总要拿手指的来比划一回。不过裁缝徐姐说话很有艺术感，面部表情也赋情感，显出来很是自然而然的。感觉她就是一天里拿这话说一遍，都听着是很有意思的。而且像是不跟着说句什么的，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这会儿想着听谷幼珍说汪红琳跟姚正桃的事，也就转过头的望向来谷幼珍。
“什么的也都是挨不过年纪，真正到了一定时候，再细的腰也会长出肉来的。”谷幼珍却是眼光从裁缝徐姐手指上滑过，轻盈盈的说出来一句谁也没曾料到的话。她说着笑笑朝着外面巷里暗淡的夜空望了望，就像她这话也只是就话说话，也不是对谁的。
人的某方面的特别之处在心里是具神圣感的，谁也接受不了有朝一日会突然没有了的。袁再华猜着裁缝徐姐会不高兴，想着说句什么的把话岔开了去，忽的是见裁缝徐姐头一扬，微微的笑了笑说；“那也是说一般的，真正先天身体条件好的，怎么的也差不到哪去！”
“那是，肉总是要长在骨头上的！”袁再华笑笑，忙的搭上一句。她知道她这一说，谷幼珍也就不会再来接着说这话了。
果然的，谷幼珍一会儿的也就低头玩起指甲来。
屋里沉静下来，袁再华随即也就想起不定期谷幼珍那会的话。随即抬头，朝着谷幼珍；“谷幼珍，你那会说，汪红琳家的姚正桃，跟你是姨表的？她们两个，还是你姐作的媒？”
“嗯。我姐其实也只~~”谷幼珍正扬眉的说着，忽然的却是朝着袁再华呶呶嘴；“你家儿子，下晚自习的回来了！”
袁再华转头，儿子齐明已是站到了面前。儿子出于习惯，喊了声妈后又朝着裁缝徐姐和谷幼珍喊了声姨。袁再华跟着也出于习惯的，朝着儿子齐明的个头望了望。感觉里是有了她高，像是还高出了点。儿子下课回来了，也就没兴趣说闲话的了。袁再华朝着裁缝徐姐、谷幼珍笑笑，也就准备往回。
“坐一会，还早的！”裁缝徐姐伸出白细的手指，拢了拢的跟袁再华和齐明两个的招呼过来。
“对呀，还早的！”谷幼珍微笑，跟着说道。
裁缝徐姐却是忽的起身过来，抚着齐明的肩说道；“袁再华，看你儿子齐明，就完全像是你们家齐中林脱了层壳样的！”
“哪里，我倒觉得像袁再华多！”谷幼珍跟着站起身来，很快趟的就说跟着说出来她相反的看法。像是让证实她说的没错的，她歪头的朝着齐明端详了一番。
袁再华笑笑。裁缝徐姐跟谷幼珍两个这是老毛病，一百回的看着她们家齐明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样，总要评论来一两句。只是，她的脸形偏瘦，下巴微尖的显出来樱形的下颌。她们家齐中林却是微圆形，也可以说是也有男子气的方正。应该说是，她两个的区别有很明显。她也觉不出裁缝徐姐跟谷幼珍两个，怎么会有这样绝然相反的说法。
“我看着就是像齐中林些！”裁缝徐姐白皙的脸颊微微动了动，沉着声的说道。
“我却是看着像袁再华些！”谷幼珍也跟着说了句。不过像是证明也不是故意跟裁缝徐姐抬杠的，她朝着裁缝徐扬颇显友好的笑了笑。
“还早呀，咋的是就都走了！”忽然旁边一声的响起，裁缝徐姐家的高忠走了出来。看他眯眼笑笑的样子，其实是巴不得她们走了的。
裁缝徐姐家的高忠一出现，忽然的一下又热闹起来。首先是袁再华说了一声；高忠你刚才是不是躲着我们的去了！接着谷幼珍就走了过来，说躲也没用，这不还得回来！随即的不依不饶，非让他说出来当初是使了怎样的法子，掳了裁缝徐姐去的！后面是袁再华说，今天也是太晚了，就算了！袁再华转而的又朝着高忠说道；
今天你算是拣了便宜，下回可不许耍花招！
高忠眨了眨眼的，本是想硬梆梆的回一句；听你们个屁！显然是觉得那样有些显小气的，随即故作大方的笑笑说道；
“随时奉陪！”
32
韦姨见女儿徐扬也是说不出办法也不当回事，不由的皱着眉头的捏了捏手里的串珠。一阵儿的默默无语过后，只好拿着串珠出了徐扬屋来。
天已是差不多黄昏，狗、猫，连着一群的公、母鸡像什么的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这晚餐的一下全围拢来了脚下。她忽然的觉得，徐扬她爸这样的时候，往樟树底下去闲逛的毛病最是不好！为了家，为了鸡、猪、狗、猫，不改变一下不行。随即喝了一声绕尾巴的狗，就顺着屋前的伴篱笆道朝着塌桥的樟树边走来。没想还没上道的，却是见着一个穿着羊绒衫、显得有些富态的女人，从靠篱笆道上走来。而且还隔着老远的，就朝她喊了起来；
“韦芳，还记得我的不？”
“啊，浦姐！看着是有点像你的，没想到真还就是你！”韦姨忙的伸出手，跟浦姐握在了一起。浦姐名叫浦凉英，与她同年的。曾经结过老同，也就是像男人们的叫老庚的。相互的都还走过一阵，还玩得很好的。浦凉英大她两个月，所以她也就喊她浦姐。这来，也是感觉特别的亲近。忙的就往屋里让，跟着挪了椅子又倒了水。
“家里，身体，各样的，还好吧？”浦姐轻挪衣襟，颇具雅态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转头的，就眉开眼笑的问。
“还好！”韦姨点点头，想跟着回问一声好。一抬头，见着浦姐、浦凉英满面红润，眼眉里都透出来精神。韦姨油然的想起来，浦姐在部队里的那个小儿子姚建钢的，说是已经当了连长的，还特别的孝顺，一年里钱呀、东西的都多多的给浦姐拿。浦姐是吃也吃不完，用也用不完！随即转过来的说道；“浦姐，还是亏得你们家姚建钢有出息，又孝顺的！”
“嗯，唔。”浦姐回说的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眼眉儿却眯成了一条线，显出来表情的丰富。可能流光溢彩还有些掩不住的，随即点点头的说道；“说是这孩子很不错，上级很看重他！”这说完，忽又过来，附着她耳边，小声音的；“说是很快又要提的！”
“也是浦姐你，教子有方的！”韦姨笑笑，从心里说出一句。
“教子有方，倒~~。”浦姐微微一笑，忽的又眉梢一扬；“不过，那会就是我果断决策！”浦姐说着，沉落下来眉；“那会儿我们家姚建钢本来在村学校里当民办老师，教得好好的。忽然的一个姓汤的高中毕业回来，也要来当这村里的民办老师。明显的，就是要来抢我们家姚建钢的位子。这姓汤的家里是做足了准备而来，上下左右的全打好了关系。随即，一会的就有人来做我们家姚建钢工作，把这民办老师的位子让出来。一会的，又说是要重新考试，在两中间再选出一个。弄得我们家姚建钢那个气呀，都胀破了肚！那会就是我果断表态；这民办老师的，我家姚建钢不当了！那会恰是逢着参军，我就跟建钢说，书不教了，去当兵！建钢这一去当兵，第二年就考取了军校！从军校毕业，就当了军官！所以的，我家姚建钢倒有了今天。”
韦姨点点头，随即也笑笑；“倒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缘故。”韦姨想着还该说句什么的，随即也就朝着浦凉英说道；“浦姐，你们家姚建钢都当军官了的，想那媳妇儿，就是漂亮，也是对了大城市的？”
浦姐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大城市里的有什么好，讨媳妇哪里的都不及本地的！随即也就笑笑，又朝着韦姨这边挪了挪椅子，一会儿的却是满眼生亮的问道；“在娘家里时候，跟你是一个村的那个毛文秀，嫁给荆竹村那个老袁家的，你们有过走往的没有？”
韦姨点点头，又微微的笑笑；“曾经的倒还是在走往的，只是她们家那个山路，走起来都有些难，慢慢的就走少了！”
“她们家有个女儿，叫袁再华的。说是长得很好看的，你见着过的没有？”浦姐忽然的仰起头，转过来的朝她问道。
“那姑娘还用说！桃子脸，细长眉，皮肤细得像水蜜。山冲里水好，养的姑娘就特别！”韦姨没作多想，随口的就夸赞起来。
韦姨忽的又想着，跟浦姐问一句；怎的是，忽然间，问起来姓袁的姑娘的？恰是这时候，徐扬她爸从外面回来。他显然是樟树坪边闲溜时，听了什么有家两兄弟在广东收玻璃发了财，后来又赌博输光了的，他进了屋来就学说起来。他这是老毛病，从外回来跟韦姨学说来什么事儿的时候，都旁若无人的。这会就这样，看着浦姐坐在家里，也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浦姐。她家姚建钢都在部队里当军官了的！”韦姨有些没好气的朝着徐扬她爸望了一眼，觉得他这什么都木然的样子也是该改一改。
浦凉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外面已经开始有了暗淡的光线望了望。一会儿的又笑笑，说她该走的了。说着，也就往外走。
“浦姐，你看，这晚的了！”韦姨油然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送着浦凉英，一边的解释道；“你也知道，徐扬他爸就那个样，什么的都激发不出点热情来！”
浦姐、浦凉英低头走路的，也没回话。一阵的靠篱笆土路走过，快要上大路了的，却是忽然的转头；“韦芳，老朋友、老相识的了，我还会记你家老韦这些！倒是我有一样事的，想让你帮帮忙。你走走路，去荆竹村里毛文秀家，把她家那个叫袁再华的姑娘，说给我们家姚建钢！如何？”
韦姨忽然的张大了眼，一下的还像手让什么硬棒棒的东西枕着。低头一看，才觉出原来串珠还捏在手里。说也奇怪，一会儿她看着道旁的禾苗，本来是想说给浦姐，人家姑娘袁再华，跟枫林村里的齐中林，已经是有了交往的！可眼望着浦姐，说出来的话却是；
“我给你试试看。”
33
袁再华朝着裁缝徐姐家的高忠说完；下回不许耍花招，也就和着儿子齐明回家来。过了巷子朝着楼梯踏步边拐时，她朝着前头的巷口那边望了望。前头的巷口通着大马路，有雪白的灯光照进来还挂着两三盏的路灯。齐中林要回来都是走这头，无论开车也好走路也好。一会的才想起来，齐中林那会说是会回来得晚些。
袁再华开了门，却是见齐中林已经在家里。她想问他一句；“不是说要回得晚的么？”可看着他聚精会神看电视的，也就把话咽了回去。儿子齐明有下自习回来吃宵的习惯，她来在厨房给他来下面条。
“给我也来一碗。”一个认真样儿的看着电视的齐中林忽然的转过头来，朝着她作了肚子也是不太饱的表情。
“嗯。”袁再华笑笑，欲说；还以为你心无旁骛呢！可也只是那么想一下，随即婉然笑笑就咽了回去。毕竟齐中林这样的晚上跟她说要吃面条，也是很少有的事。
“不是说，陪谁吃晚饭的么？”袁再华禁不住的，还是轻轻问了一句。只是齐中林这会像是她不该问的，没给她理会。却是转头去喊了齐明，一起的往桌边来。袁再华随即也就撩开胶带门帘进了厨房，打火、切葱、烧汤，拿面条。
一会儿的面条煮好，袁再华也就端来了桌上。看着齐中林、齐明吃着面条时，她忽然的也在旁边的坐下来。也许是看着齐中林喉咙里咽着面条时腮帮的肌肉都一动一动的，也许是看着齐明挟着面条时额上粗黑的眉毛都飞扬着，袁再华忽然的觉得，那会儿裁缝徐姐和谷幼珍的话都有道理。儿子齐明也像他爸，也像她的。
袁再华才这样想着，忽然的却是见儿子齐明三两下的就吃好了面条。接着就丢下饭碗冲刺样的去了洗洗漱，一会的又风驰电掣的完了就去了房间。儿子齐明的作风有点像打仗，恰是跟他爸齐中林有了鲜明的对比。齐中林这会还正要紧不要慢的挟着面条，有点像吃着没个完的。
袁再华看着齐中林吃面条，忽然的却是想起来他那会的那句子；汪红琳，那个卖柑橘的？这一想着，不由的有些好奇，裁缝徐姐跟谷幼珍都说了汪红琳那多的，可没说她曾卖过柑橘。随即的笑笑，也就朝着齐中林问道；
“那个汪红琳，你见她卖柑橘的？”
“嗯！”齐中林只是把挟着面条的筷子，在嘴唇边停了一下。
袁再华忽然的有点儿不快，她觉得齐中林与先前有了最不同的就是这态度。什么都满不在乎样的，你说什么的他都不以为意还话语简简单单的，就像多说一个字都舍不得样的。可这不快，也只是稍纵即逝的现了一下。她随即也就微笑的接着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年青时候呗。”齐中林面条似已吃完，把筷子搁在桌上。说着话的朝她伸过手来，她把纸卷抽了两张递过去。其实，他自己也是可以拿得到的。
“年青时候的事，你倒还记得。”袁再华微微笑笑，把齐中林面前的碗筷收拾过来。只是也只拿来放在旁边，显着她还想跟他说会话的。
“好像是她卖得很便宜，还傻里傻气的，所以记得来点印象！”齐中林话淡淡的，嘴角倒也似微微笑了笑。像是不想接着说这事的，他站起身来准备往沙发那边走。
“你倒好啦，人家汪红琳这会了都还长得那样好看、还满睿智的。年青那会就更是漂亮、也灵泛聪慧的了，倒让你说成来傻里傻气的！”袁再华许是压根儿没想到齐中林会这样说汪红琳，禁不住的一声高喊起来。
许是让袁再华这一声喊得有些震的，齐中林在屋子中间站了下来。接着的竟是扭过头来笑着的说道；“怎么，这才跟人家认识一天的，就那样感情深的了！”
袁再华忽然的，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感情不感情的，她也是说不清。但这个汪红琳的所有，就像刚见到她那个粗个儿的独辫子时一样，留下来浓厚的兴趣。而且，她油然的想，就是给一万个、一亿个人去说，也不会拿“傻里傻气”这样一句话去说汪红琳！袁再华一阵儿的瓮沉，也就朝着齐中林嘀咕来一句；“也不知道你这话，是怎样说来的！”
“当时也没多想的。反正，后面就那感觉！”齐中林许是看着她那样痴情的，倒多说了句话。只是说完，也就去到沙发旁，接着开起来电视。
袁再华收拾了碗筷，来了厨房里。打开笼头看着水冲着池里的碗时飘起来水瀑，她忽然的笑了起来。一阵儿的，忽又觉得笑的有些茫然。可也就在这时，忽然的想起，曾经跟齐中林说起来；她有回里在荆门的街口，在黄泥巴坡道与枫林村的分道口，那片竹林里从中午等到黄昏，在竹的落叶和枯黄的草蔓里来去的走着，朝着从荆门乡政府出来的那个街口也不知望了多少回的等着他时，齐中林也是说的；你怎的那样的傻！袁再华想着，止不住的又笑了笑。她猜着，汪红琳那会就有着她的故事。可能的，也就是不为人知而已。
袁再华出了厨房来，走在电视旁边时，禁不住的，又朝着齐中林问道；“说说，怎么的那会感觉人家汪红琳是傻里傻气的！”
“这久的了，谁还记得那清！”齐中林冷洋洋的回过，又去看了电视。
34
袁再华早晨来开了内衣店的门，已是东边显出来红日的时候。朝着玻璃门的U形锁锁孔里插钥匙时，她朝着旁边的裁缝店望了望。裁缝徐姐还没来，只有高忠的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外。高忠没见人，估计是给裁缝徐姐端早餐的去了。她家这倒也是常规，一般的都是高忠先来开了门，搞了简单的卫生，然后去外面早餐店端来了早餐，裁缝徐姐才慢慢的往店里来。
就着推开玻璃门的时候，袁再华又转头的朝着对面食品店里望了望。这才忽然想起来谷幼珍就是住在店面的，一般的都是早早的就开了门。这时已经有一两个的顾客进了店里去做了生意，谷幼珍正站在柜台后面收着钱钞。
袁再华进了店里没去忙别的，却是把叠着的几条红圆塑胶凳子搬出来，摆到店门口靠巷子的台阶上。裁缝徐姐来时总会先说些隔夜的话，有时说着说着，也就先坐一阵。还有昨天那个汪红琳，说不定今天也会来，也可能还是来得早的。
刚刚出来的太阳照在屋顶上，几只黄羽的翠鸟在金黄的光芒里腾飞。屋顶上镀铬的铁架子，在阳光的映照里泛亮着闪光，有白炽的光束反射到店里的玻璃门上来。凉悠悠的晨风从巷口那边吹进来，带过来大街上喧嚣的车声和人声。
袁再华在大街上传来的车声和人声里顿了顿，随即在台阶上的塑胶凳子上坐下来。这个时候很少有顾客来，说不定来乘凉闲话的倒先来了。只是，她刚坐下，却是有人来喊了她“袁老板，”却也是进了店去。来人叫康志萍，是也算得上是邻里的，就住在从巷子那头出去，靠河边那排、中间的那栋楼里。这康志萍比袁再华和裁缝徐姐都还大了几岁去，穿着打扮很是时髦。有时几乎是上午一个装，下午又穿出别样的来。有阵儿里，她也是常来这巷子里坐。只是，一坐下，就嘴巴叽叽的嗨个不停。一会说她们家的抹布比谁家的洗脸毛巾还高级些，一会的说一个月买水果都要上千斤！她的男人叫谭冬庙，是一个乡里的干部，一月的工资都好几千元的。康志萍整天儿从这逛到那的，什么也没作，她却是说，她们家谭冬庙赚的钱还没有她多。她这一嗨，就常常的让人觉得她说话不着实际。感觉是信口开河不说，还拿人家当可随便糊弄的傻子。裁缝徐姐最不喜欢她这些，常拿些不痒不痛的话叽她。有回里康志萍海起来，说她当初要是想工作的话，这会儿早已是社保局里哪样的干部了！裁缝徐姐也不管那多，却是笑笑的说道；康志萍，看你那双手哟，手掌手指头那粗的，还当你是个男人！康志萍也知道，人家这是不给她留面子的了。看看手指头，确也是粗得有些过过分。这后面，竟是好一阵都不往这来。
进了店的康志萍闪着丹凤的眼睛，眉飞色舞的说要买一件最好看的内衣！袁再华拣了最好的拿了几样摆在柜台上，让她自己去挑。康志萍瞅着眼，却又像是不经意的看了看，忽然的丹凤眼又笑笑，说还是过些时候的再来买。
袁再华笑笑，说不打紧，也就收了柜台上的内衣。朝着外面走时，她朝着靠巷口台阶上的凳子指了指，问康志萍是不是坐会儿的去？康志萍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哽了句什么，倒也是朝着塑胶凳子那边挪步。恰是这时，裁缝徐姐拎着小包的站来了店边。裁缝徐姐的手包很精致，也从来不去背在肩上。袁再华也就这朝着裁缝徐姐那转头的功夫，康志萍却忽然的已是转身的去了。
“袁再华，早呀！”裁缝徐姐把精致的手包从左手换到右手，用换出来的右手朝她扬扬的先打来了招呼。
“徐姐，你也早！”袁再华也跟着的扬扬手，朝着裁缝徐姐笑笑。她和裁缝徐姐总是这样，就像这一亲亲的招呼过，彼此就多了许多的快乐。
“裁缝徐姐，是不是昨晚乐多了的，记不得开店来的了！”谷幼珍站在她的食品店门口也不过来，却是嘴里朝裁缝徐扬开起了玩笑。她的绿绸子半长裤的紧口恰箍着膝盖，下面白皙的小腿显出来迷人。
裁缝徐扬也只是朝着那边瞟了一眼，也不去回说谷幼珍。恰是这时高忠也端了早餐回来，裁缝徐姐随着的就开门进店去吃早的了。
袁再华朝着那边的谷幼童珍笑笑、点点头，随即转身回了店里。她想往柜台里边从一会的，忽然的还是打消了主意。她不习惯待在柜台后面，坐也坐不了两分钟。恰在这时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手搭着手的进了店来。她笑笑问两女孩要点么的，两女孩却是当作没听见解的一言不发。她只好把店里各样适合女孩子的商品说了一遍，不时的也抽出一样两样的当作示范的来。没想两女孩子也是不理不睬，都自顾的各处瞅瞅。袁再华后面都弄得有些累，只好也不当回事的让她们自己去瞧。好在后面两女孩倒也干脆，各拿了一打半的袜子，两排、又加一条的发饰。
袁再华有会儿得出个结论；就是什么事的也不是表面的就看得准。有的人一来就大张其鼓的，眼睛满货架子的扫，嘴巴也张扬的说。看着像是会有大手笔的，结果却是一条手帕的都没有买。倒是有看着不声不响的，以为她只是看看的，却是实在的就跟你做成了生意。袁再华接着的也就想，什么事的都出于人。也就是说，什么事的都一样，不同的却是人！人有了各样的不同，事情才有了各样的差异。所以就也就形成了人的思维习惯里总是很容易忘掉一件事却会清楚的记住来一个人，就是记住来某件事也是因为当中的某个人。社会就这样前进，历史就这样形成。袁再华想着，忽然的笑笑；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竟是想到自己吃猫的饭想狗的事儿去了的！
巷子里慢慢的多了人声，只是多是经过巷子走往大街上去的。谷幼珍的店里倒是不停的有人进去，什么时候的总是差不了吃的生意。袁再华想着往裁缝徐的店里看看，却是见裁缝徐姐朝她走来。裁缝徐姐有吃完歇息一会的习惯，这样时候也总往她这边来。
裁缝徐姐这时候来，总是带着兴趣的话来。袁再华却是没想，她刚拿塑胶的凳子摆了开来，却是见裁缝徐姐忽然的已是转身回了店去。原来，恰又是高忠在那边喊她。
35
汪红琳那天里从城里回来，本就心里一团糟的，没想妈还是一遍遍的来问；怎么样的情况？姚正桃那人长得咋个样？
“没咋个样！”汪红琳没好气的，就大声的喊出来一句。
“听他家那个表姐，谷青珍的说，姚正桃长得有形有态，蛮方正的么”娘显出来小声小气的，还陪着笑脸，就像跟她要糖吃个样。
“人方正，形，不方正！”汪红琳好不耐烦的一声回过，也就一下钻在了被窝里。
汪红琳从被子里坐起身来时，已经是差不多黄的时候了。她想再安安静静的待一会，窗外的黄雀子却是叽叽喳喳的叫个狂欢。汪红琳出了屋，一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就来了大马路边。这会儿路上已是很少有了车辆，路旁的杜英树下也没了人。汪红琳一边看着马路那边溪流里，扑着岸边马苋草的溪水婉延的流去，一边的在杜英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下来。
“红妹，咋的这时候来了坐！”忽然的，羊和里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随着声落，羊和里伸着瘦柴梗样的长脖颈，嘻嘻着的，站来了杜英树下。
汪红琳只是冷冷的瞅了羊和里一眼，也懒得理他。她知道，不理他都还沾皮青的来沾，理他就会更洋洋得意的来了！
“红妹，哪这样做得出的呀！理也不理我的！”羊和里脸孔并不红，倒更是嘻嘻的得意。一边的说着，倒往近的走来。
汪红琳当作没听见，心里却也是忍不住的笑了笑。从小到大，她曾给过羊和里一万回这样的冷面，羊和里却是一万回的倒还嘻脸。村里人说他们家有这样个传统；什么的都可能在乎，就是不在乎女孩子的冷面。什么话的也可能在意，就是不在意女孩子的骂他。若是有女孩子骂了他，他倒还乐些。看着前面的屋顶上升起来炊烟，汪红琳也不想听他胡扯。起身走时，她忽然的想着，逗这羊和里玩一下。随即转头的指着马路的那边，大声的说道；
“羊和里，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好漂亮的！快去看！”
没想，羊和里这回却是望也没有朝那边望。倒是转过来，不嘻、也不笑的；“红妹，说你今天里相亲去了啦。相那个姚正桃了！”
汪红琳忽然的站了下来，止不住的朝羊和里瞪了一眼。自己这说是去相亲，实在说来也只是走了一趟城里。按理说，是根本里的都没哪个人会来晓得的。没想这羊和里不止是说出来自己去相了亲，还说出来相的是姚正桃的。汪红琳一阵没好气，朝着羊和里冷笑的就骂道；“羊和里，你是不是头脑发烧，烧到了四十八度了的呀！”
“发屁呃，发烧！”羊和里伸着细长的脖颈，闪着眼睛，一付挨了骂倒还神爽的样子。“告诉你，给你说媒的谷幼青，今天就在我家吃的午饭。她不止说了你跟姚正桃今天相了亲，还说那个姚正桃见过你后，就想死了你的！”
“发烧！那个谷幼青，做么的会来你家的了！”汪红琳倒也没有那么没好气的了，她知道，这羊和里虽是欺皮，却也一根肠子通到底。想什么说什么，也不说诳语的。
“她男人的姐夫跟我是老表，她去我老表家要从这下车走小路穿垅、过那边山坳去，才到家的。那会儿他们一路往我老表家去，也就一同进屋吃饭了！”羊和里说着，骤起来眉头，还嗯、咳了一声，以证明他这人说话都是有根有据的。
汪红琳落下眉，也不想去说什么的了。乡下里就是这样，你跟这个人闹过什么的，说不定待会儿遇着的那个，就跟这个是亲戚、朋友了的。汪红琳一阵儿的感觉木然，心绪儿也弄不清是好是差，也不想再听羊和里说什么，低头的就往回走。
“要我说，你莫要他，那个姚正桃，也不咋的！”羊和里却在这时候，在后边说来一句。怕她听不清的，还扯起来喉咙。
汪红琳转头，朝着眯眼、又嘻着脸的羊和里望了望。她忽然的觉得，羊和里那小眼睛又瘦脸孔的，虽是欺皮，却也颇有几分的好玩样的！这一感觉，倒来了兴致。随即也微笑了笑的；“你这样说，是那个姚正桃得罪你了的罗！”
“得罪我，倒没有的事！”羊和里这会儿倒少了些嘻嘻，只是眯着小眼儿的，接着说道；“就是我那个老表，就是刚才说给你那个谷幼青的男人的姐夫。在广东台洲骑摩托车碰了人，让关到了派出所里。要给挨撞的那个治伤又要赎人，家里没有钱，就跟姚正桃借了一千块。姚正桃当时拍胸脯、吐口沫星子的说；你们家既是这样个情况，这一千块的，就不用还的了！话说得落地有声，态表得感人心弦。可我那老表回来，姚正桃却是问他要了一千五！等于是不止要还了一千块，还多要了五百！红妹你说，这姚正桃，是不是，也不咋的”羊和里说着，小眼睛倒显得张亮些的来。
汪红琳心里一阵儿的翻腾起来；这男人说了话又不算数的，还不如去死！她也弄不清是姚正桃？还是羊和里的，让她没劲的，一阵儿的隆隆的皱起来眉头！
汪红琳回到家，恰是晚饭的时候。妈喊她吃饭，她感觉没有味口。进了自己房间，就躺在了床上。没想这一躺着，却是恍然间想起姓齐的那小子来。一下的，高高的个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影像，老晃荡在眼前。跟着一阵儿的，又是想起来姓齐的这小子；便宜的卖柑橘给他，他不懂！路上撞着，拿话撩他，他也听不懂！想让韦姨送条串珠的给他，韦姨却是又没送去！真是鬼推磨样的，推来推去总在现地方！
汪红琳一阵儿的过去，忽的想起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给姓齐的那小子写一封信！汪红琳没想，这想着的倒是简单，要是事儿不成，以后倒给那姓袁的女人知道，还不知道怎样的来骂自己！一会的气闷起来，竟是骂起来姓齐的那小子；
“姓齐的小子，你这个哈米须！”
31
袁再华正听着谷幼珍说，汪红琳跟姚正桃，还是她姐谷幼青说的媒。正想着往下说的，忽然的却是见裁缝徐姐离了缝纫机过来。裁缝徐姐一般都很注意休息的，通常的坐在缝纫机面前也来超过二小时。晚上说是作夜工，也会调当着歇息一阵。裁缝徐扬一过来，挪了把椅子的在旁边坐下，扬着眉的说道；“不做了！作太晚了的人就显老了。女人显了老，男人就拿你来当了棵草！”
袁再华笑笑，朝着裁缝徐姐看了看。手指儿白皮细肉的，嫩得像根葱。面孔儿也是白里透红，像是有水滴的出来！随即也就接着裁缝徐姐的话，逗趣的说道；“你这样的还说是显老的呀，那别人的就没法儿活的了！”
“没成儿裁缝徐姐是想着，总能让人家拿当大姑娘看。最好的是，能有十八岁的男孩子给看上来追她的！”谷幼珍跟着笑了笑，眼睛落在裁缝徐扬的细腰上。她觉得裁缝徐扬也就是因为有这细腰肢的，才明里暗里的总喜欢显美。
“不行了，比以前，还是差了不少的了！十七、八岁的时候，那真是灯芯都能弹得血的出来，腰呢，从没超过这样的尺码！”裁缝徐扬说着，从椅子上立起身来。接着的两只手掌一掐，然后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的做成个圆圈的样式。圆圈大小的尺寸，看着不会超过二八的！
袁再华笑笑，想起来裁缝徐姐也不知拿这细腰的说了几多回。而且每说一回，总要拿手指的来比划一回。不过裁缝徐姐说话很有艺术感，面部表情也赋情感，显出来很是自然而然的。感觉她就是一天里拿这话说一遍，都听着是很有意思的。而且像是不跟着说句什么的，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这会儿想着听谷幼珍说汪红琳跟姚正桃的事，也就转过头的望向来谷幼珍。
“什么的也都是挨不过年纪，真正到了一定时候，再细的腰也会长出肉来的。”谷幼珍却是眼光从裁缝徐姐手指上滑过，轻盈盈的说出来一句谁也没曾料到的话。她说着笑笑朝着外面巷里暗淡的夜空望了望，就像她这话也只是就话说话，也不是对谁的。
人的某方面的特别之处在心里是具神圣感的，谁也接受不了有朝一日会突然没有了的。袁再华猜着裁缝徐姐会不高兴，想着说句什么的把话岔开了去，忽的是见裁缝徐姐头一扬，微微的笑了笑说；“那也是说一般的，真正先天身体条件好的，怎么的也差不到哪去！”
“那是，肉总是要长在骨头上的！”袁再华笑笑，忙的搭上一句。她知道她这一说，谷幼珍也就不会再来接着说这话了。
果然的，谷幼珍一会儿的也就低头玩起指甲来。
屋里沉静下来，袁再华随即也就想起不定期谷幼珍那会的话。随即抬头，朝着谷幼珍；“谷幼珍，你那会说，汪红琳家的姚正桃，跟你是姨表的？她们两个，还是你姐作的媒？”
“嗯。我姐其实也只~~”谷幼珍正扬眉的说着，忽然的却是朝着袁再华呶呶嘴；“你家儿子，下晚自习的回来了！”
袁再华转头，儿子齐明已是站到了面前。儿子出于习惯，喊了声妈后又朝着裁缝徐姐和谷幼珍喊了声姨。袁再华跟着也出于习惯的，朝着儿子齐明的个头望了望。感觉里是有了她高，像是还高出了点。儿子下课回来了，也就没兴趣说闲话的了。袁再华朝着裁缝徐姐、谷幼珍笑笑，也就准备往回。
“坐一会，还早的！”裁缝徐姐伸出白细的手指，拢了拢的跟袁再华和齐明两个的招呼过来。
“对呀，还早的！”谷幼珍微笑，跟着说道。
裁缝徐姐却是忽的起身过来，抚着齐明的肩说道；“袁再华，看你儿子齐明，就完全像是你们家齐中林脱了层壳样的！”
“哪里，我倒觉得像袁再华多！”谷幼珍跟着站起身来，很快趟的就说跟着说出来她相反的看法。像是让证实她说的没错的，她歪头的朝着齐明端详了一番。
袁再华笑笑。裁缝徐姐跟谷幼珍两个这是老毛病，一百回的看着她们家齐明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样，总要评论来一两句。只是，她的脸形偏瘦，下巴微尖的显出来樱形的下颌。她们家齐中林却是微圆形，也可以说是也有男子气的方正。应该说是，她两个的区别有很明显。她也觉不出裁缝徐姐跟谷幼珍两个，怎么会有这样绝然相反的说法。
“我看着就是像齐中林些！”裁缝徐姐白皙的脸颊微微动了动，沉着声的说道。
“我却是看着像袁再华些！”谷幼珍也跟着说了句。不过像是证明也不是故意跟裁缝徐姐抬杠的，她朝着裁缝徐扬颇显友好的笑了笑。
“还早呀，咋的是就都走了！”忽然旁边一声的响起，裁缝徐姐家的高忠走了出来。看他眯眼笑笑的样子，其实是巴不得她们走了的。
裁缝徐姐家的高忠一出现，忽然的一下又热闹起来。首先是袁再华说了一声；高忠你刚才是不是躲着我们的去了！接着谷幼珍就走了过来，说躲也没用，这不还得回来！随即的不依不饶，非让他说出来当初是使了怎样的法子，掳了裁缝徐姐去的！后面是袁再华说，今天也是太晚了，就算了！袁再华转而的又朝着高忠说道；
今天你算是拣了便宜，下回可不许耍花招！
高忠眨了眨眼的，本是想硬梆梆的回一句；听你们个屁！显然是觉得那样有些显小气的，随即故作大方的笑笑说道；
“随时奉陪！”
32
韦姨见女儿徐扬也是说不出办法也不当回事，不由的皱着眉头的捏了捏手里的串珠。一阵儿的默默无语过后，只好拿着串珠出了徐扬屋来。
天已是差不多黄昏，狗、猫，连着一群的公、母鸡像什么的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这晚餐的一下全围拢来了脚下。她忽然的觉得，徐扬她爸这样的时候，往樟树底下去闲逛的毛病最是不好！为了家，为了鸡、猪、狗、猫，不改变一下不行。随即喝了一声绕尾巴的狗，就顺着屋前的伴篱笆道朝着塌桥的樟树边走来。没想还没上道的，却是见着一个穿着羊绒衫、显得有些富态的女人，从靠篱笆道上走来。而且还隔着老远的，就朝她喊了起来；
“韦芳，还记得我的不？”
“啊，浦姐！看着是有点像你的，没想到真还就是你！”韦姨忙的伸出手，跟浦姐握在了一起。浦姐名叫浦凉英，与她同年的。曾经结过老同，也就是像男人们的叫老庚的。相互的都还走过一阵，还玩得很好的。浦凉英大她两个月，所以她也就喊她浦姐。这来，也是感觉特别的亲近。忙的就往屋里让，跟着挪了椅子又倒了水。
“家里，身体，各样的，还好吧？”浦姐轻挪衣襟，颇具雅态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转头的，就眉开眼笑的问。
“还好！”韦姨点点头，想跟着回问一声好。一抬头，见着浦姐、浦凉英满面红润，眼眉里都透出来精神。韦姨油然的想起来，浦姐在部队里的那个小儿子姚建钢的，说是已经当了连长的，还特别的孝顺，一年里钱呀、东西的都多多的给浦姐拿。浦姐是吃也吃不完，用也用不完！随即转过来的说道；“浦姐，还是亏得你们家姚建钢有出息，又孝顺的！”
“嗯，唔。”浦姐回说的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眼眉儿却眯成了一条线，显出来表情的丰富。可能流光溢彩还有些掩不住的，随即点点头的说道；“说是这孩子很不错，上级很看重他！”这说完，忽又过来，附着她耳边，小声音的；“说是很快又要提的！”
“也是浦姐你，教子有方的！”韦姨笑笑，从心里说出一句。
“教子有方，倒~~。”浦姐微微一笑，忽的又眉梢一扬；“不过，那会就是我果断决策！”浦姐说着，沉落下来眉；“那会儿我们家姚建钢本来在村学校里当民办老师，教得好好的。忽然的一个姓汤的高中毕业回来，也要来当这村里的民办老师。明显的，就是要来抢我们家姚建钢的位子。这姓汤的家里是做足了准备而来，上下左右的全打好了关系。随即，一会的就有人来做我们家姚建钢工作，把这民办老师的位子让出来。一会的，又说是要重新考试，在两中间再选出一个。弄得我们家姚建钢那个气呀，都胀破了肚！那会就是我果断表态；这民办老师的，我家姚建钢不当了！那会恰是逢着参军，我就跟建钢说，书不教了，去当兵！建钢这一去当兵，第二年就考取了军校！从军校毕业，就当了军官！所以的，我家姚建钢倒有了今天。”
韦姨点点头，随即也笑笑；“倒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缘故。”韦姨想着还该说句什么的，随即也就朝着浦凉英说道；“浦姐，你们家姚建钢都当军官了的，想那媳妇儿，就是漂亮，也是对了大城市的？”
浦姐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大城市里的有什么好，讨媳妇哪里的都不及本地的！随即也就笑笑，又朝着韦姨这边挪了挪椅子，一会儿的却是满眼生亮的问道；“在娘家里时候，跟你是一个村的那个毛文秀，嫁给荆竹村那个老袁家的，你们有过走往的没有？”
韦姨点点头，又微微的笑笑；“曾经的倒还是在走往的，只是她们家那个山路，走起来都有些难，慢慢的就走少了！”
“她们家有个女儿，叫袁再华的。说是长得很好看的，你见着过的没有？”浦姐忽然的仰起头，转过来的朝她问道。
“那姑娘还用说！桃子脸，细长眉，皮肤细得像水蜜。山冲里水好，养的姑娘就特别！”韦姨没作多想，随口的就夸赞起来。
韦姨忽的又想着，跟浦姐问一句；怎的是，忽然间，问起来姓袁的姑娘的？恰是这时候，徐扬她爸从外面回来。他显然是樟树坪边闲溜时，听了什么有家两兄弟在广东收玻璃发了财，后来又赌博输光了的，他进了屋来就学说起来。他这是老毛病，从外回来跟韦姨学说来什么事儿的时候，都旁若无人的。这会就这样，看着浦姐坐在家里，也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浦姐。她家姚建钢都在部队里当军官了的！”韦姨有些没好气的朝着徐扬她爸望了一眼，觉得他这什么都木然的样子也是该改一改。
浦凉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外面已经开始有了暗淡的光线望了望。一会儿的又笑笑，说她该走的了。说着，也就往外走。
“浦姐，你看，这晚的了！”韦姨油然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送着浦凉英，一边的解释道；“你也知道，徐扬他爸就那个样，什么的都激发不出点热情来！”
浦姐、浦凉英低头走路的，也没回话。一阵的靠篱笆土路走过，快要上大路了的，却是忽然的转头；“韦芳，老朋友、老相识的了，我还会记你家老韦这些！倒是我有一样事的，想让你帮帮忙。你走走路，去荆竹村里毛文秀家，把她家那个叫袁再华的姑娘，说给我们家姚建钢！如何？”
韦姨忽然的张大了眼，一下的还像手让什么硬棒棒的东西枕着。低头一看，才觉出原来串珠还捏在手里。说也奇怪，一会儿她看着道旁的禾苗，本来是想说给浦姐，人家姑娘袁再华，跟枫林村里的齐中林，已经是有了交往的！可眼望着浦姐，说出来的话却是；
“我给你试试看。”
33
袁再华朝着裁缝徐姐家的高忠说完；下回不许耍花招，也就和着儿子齐明回家来。过了巷子朝着楼梯踏步边拐时，她朝着前头的巷口那边望了望。前头的巷口通着大马路，有雪白的灯光照进来还挂着两三盏的路灯。齐中林要回来都是走这头，无论开车也好走路也好。一会的才想起来，齐中林那会说是会回来得晚些。
袁再华开了门，却是见齐中林已经在家里。她想问他一句；“不是说要回得晚的么？”可看着他聚精会神看电视的，也就把话咽了回去。儿子齐明有下自习回来吃宵的习惯，她来在厨房给他来下面条。
“给我也来一碗。”一个认真样儿的看着电视的齐中林忽然的转过头来，朝着她作了肚子也是不太饱的表情。
“嗯。”袁再华笑笑，欲说；还以为你心无旁骛呢！可也只是那么想一下，随即婉然笑笑就咽了回去。毕竟齐中林这样的晚上跟她说要吃面条，也是很少有的事。
“不是说，陪谁吃晚饭的么？”袁再华禁不住的，还是轻轻问了一句。只是齐中林这会像是她不该问的，没给她理会。却是转头去喊了齐明，一起的往桌边来。袁再华随即也就撩开胶带门帘进了厨房，打火、切葱、烧汤，拿面条。
一会儿的面条煮好，袁再华也就端来了桌上。看着齐中林、齐明吃着面条时，她忽然的也在旁边的坐下来。也许是看着齐中林喉咙里咽着面条时腮帮的肌肉都一动一动的，也许是看着齐明挟着面条时额上粗黑的眉毛都飞扬着，袁再华忽然的觉得，那会儿裁缝徐姐和谷幼珍的话都有道理。儿子齐明也像他爸，也像她的。
袁再华才这样想着，忽然的却是见儿子齐明三两下的就吃好了面条。接着就丢下饭碗冲刺样的去了洗洗漱，一会的又风驰电掣的完了就去了房间。儿子齐明的作风有点像打仗，恰是跟他爸齐中林有了鲜明的对比。齐中林这会还正要紧不要慢的挟着面条，有点像吃着没个完的。
袁再华看着齐中林吃面条，忽然的却是想起来他那会的那句子；汪红琳，那个卖柑橘的？这一想着，不由的有些好奇，裁缝徐姐跟谷幼珍都说了汪红琳那多的，可没说她曾卖过柑橘。随即的笑笑，也就朝着齐中林问道；
“那个汪红琳，你见她卖柑橘的？”
“嗯！”齐中林只是把挟着面条的筷子，在嘴唇边停了一下。
袁再华忽然的有点儿不快，她觉得齐中林与先前有了最不同的就是这态度。什么都满不在乎样的，你说什么的他都不以为意还话语简简单单的，就像多说一个字都舍不得样的。可这不快，也只是稍纵即逝的现了一下。她随即也就微笑的接着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年青时候呗。”齐中林面条似已吃完，把筷子搁在桌上。说着话的朝她伸过手来，她把纸卷抽了两张递过去。其实，他自己也是可以拿得到的。
“年青时候的事，你倒还记得。”袁再华微微笑笑，把齐中林面前的碗筷收拾过来。只是也只拿来放在旁边，显着她还想跟他说会话的。
“好像是她卖得很便宜，还傻里傻气的，所以记得来点印象！”齐中林话淡淡的，嘴角倒也似微微笑了笑。像是不想接着说这事的，他站起身来准备往沙发那边走。
“你倒好啦，人家汪红琳这会了都还长得那样好看、还满睿智的。年青那会就更是漂亮、也灵泛聪慧的了，倒让你说成来傻里傻气的！”袁再华许是压根儿没想到齐中林会这样说汪红琳，禁不住的一声高喊起来。
许是让袁再华这一声喊得有些震的，齐中林在屋子中间站了下来。接着的竟是扭过头来笑着的说道；“怎么，这才跟人家认识一天的，就那样感情深的了！”
袁再华忽然的，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感情不感情的，她也是说不清。但这个汪红琳的所有，就像刚见到她那个粗个儿的独辫子时一样，留下来浓厚的兴趣。而且，她油然的想，就是给一万个、一亿个人去说，也不会拿“傻里傻气”这样一句话去说汪红琳！袁再华一阵儿的瓮沉，也就朝着齐中林嘀咕来一句；“也不知道你这话，是怎样说来的！”
“当时也没多想的。反正，后面就那感觉！”齐中林许是看着她那样痴情的，倒多说了句话。只是说完，也就去到沙发旁，接着开起来电视。
袁再华收拾了碗筷，来了厨房里。打开笼头看着水冲着池里的碗时飘起来水瀑，她忽然的笑了起来。一阵儿的，忽又觉得笑的有些茫然。可也就在这时，忽然的想起，曾经跟齐中林说起来；她有回里在荆门的街口，在黄泥巴坡道与枫林村的分道口，那片竹林里从中午等到黄昏，在竹的落叶和枯黄的草蔓里来去的走着，朝着从荆门乡政府出来的那个街口也不知望了多少回的等着他时，齐中林也是说的；你怎的那样的傻！袁再华想着，止不住的又笑了笑。她猜着，汪红琳那会就有着她的故事。可能的，也就是不为人知而已。
袁再华出了厨房来，走在电视旁边时，禁不住的，又朝着齐中林问道；“说说，怎么的那会感觉人家汪红琳是傻里傻气的！”
“这久的了，谁还记得那清！”齐中林冷洋洋的回过，又去看了电视。
34
袁再华早晨来开了内衣店的门，已是东边显出来红日的时候。朝着玻璃门的U形锁锁孔里插钥匙时，她朝着旁边的裁缝店望了望。裁缝徐姐还没来，只有高忠的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外。高忠没见人，估计是给裁缝徐姐端早餐的去了。她家这倒也是常规，一般的都是高忠先来开了门，搞了简单的卫生，然后去外面早餐店端来了早餐，裁缝徐姐才慢慢的往店里来。
就着推开玻璃门的时候，袁再华又转头的朝着对面食品店里望了望。这才忽然想起来谷幼珍就是住在店面的，一般的都是早早的就开了门。这时已经有一两个的顾客进了店里去做了生意，谷幼珍正站在柜台后面收着钱钞。
袁再华进了店里没去忙别的，却是把叠着的几条红圆塑胶凳子搬出来，摆到店门口靠巷子的台阶上。裁缝徐姐来时总会先说些隔夜的话，有时说着说着，也就先坐一阵。还有昨天那个汪红琳，说不定今天也会来，也可能还是来得早的。
刚刚出来的太阳照在屋顶上，几只黄羽的翠鸟在金黄的光芒里腾飞。屋顶上镀铬的铁架子，在阳光的映照里泛亮着闪光，有白炽的光束反射到店里的玻璃门上来。凉悠悠的晨风从巷口那边吹进来，带过来大街上喧嚣的车声和人声。
袁再华在大街上传来的车声和人声里顿了顿，随即在台阶上的塑胶凳子上坐下来。这个时候很少有顾客来，说不定来乘凉闲话的倒先来了。只是，她刚坐下，却是有人来喊了她“袁老板，”却也是进了店去。来人叫康志萍，是也算得上是邻里的，就住在从巷子那头出去，靠河边那排、中间的那栋楼里。这康志萍比袁再华和裁缝徐姐都还大了几岁去，穿着打扮很是时髦。有时几乎是上午一个装，下午又穿出别样的来。有阵儿里，她也是常来这巷子里坐。只是，一坐下，就嘴巴叽叽的嗨个不停。一会说她们家的抹布比谁家的洗脸毛巾还高级些，一会的说一个月买水果都要上千斤！她的男人叫谭冬庙，是一个乡里的干部，一月的工资都好几千元的。康志萍整天儿从这逛到那的，什么也没作，她却是说，她们家谭冬庙赚的钱还没有她多。她这一嗨，就常常的让人觉得她说话不着实际。感觉是信口开河不说，还拿人家当可随便糊弄的傻子。裁缝徐姐最不喜欢她这些，常拿些不痒不痛的话叽她。有回里康志萍海起来，说她当初要是想工作的话，这会儿早已是社保局里哪样的干部了！裁缝徐姐也不管那多，却是笑笑的说道；康志萍，看你那双手哟，手掌手指头那粗的，还当你是个男人！康志萍也知道，人家这是不给她留面子的了。看看手指头，确也是粗得有些过过分。这后面，竟是好一阵都不往这来。
进了店的康志萍闪着丹凤的眼睛，眉飞色舞的说要买一件最好看的内衣！袁再华拣了最好的拿了几样摆在柜台上，让她自己去挑。康志萍瞅着眼，却又像是不经意的看了看，忽然的丹凤眼又笑笑，说还是过些时候的再来买。
袁再华笑笑，说不打紧，也就收了柜台上的内衣。朝着外面走时，她朝着靠巷口台阶上的凳子指了指，问康志萍是不是坐会儿的去？康志萍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哽了句什么，倒也是朝着塑胶凳子那边挪步。恰是这时，裁缝徐姐拎着小包的站来了店边。裁缝徐姐的手包很精致，也从来不去背在肩上。袁再华也就这朝着裁缝徐姐那转头的功夫，康志萍却忽然的已是转身的去了。
“袁再华，早呀！”裁缝徐姐把精致的手包从左手换到右手，用换出来的右手朝她扬扬的先打来了招呼。
“徐姐，你也早！”袁再华也跟着的扬扬手，朝着裁缝徐姐笑笑。她和裁缝徐姐总是这样，就像这一亲亲的招呼过，彼此就多了许多的快乐。
“裁缝徐姐，是不是昨晚乐多了的，记不得开店来的了！”谷幼珍站在她的食品店门口也不过来，却是嘴里朝裁缝徐扬开起了玩笑。她的绿绸子半长裤的紧口恰箍着膝盖，下面白皙的小腿显出来迷人。
裁缝徐扬也只是朝着那边瞟了一眼，也不去回说谷幼珍。恰是这时高忠也端了早餐回来，裁缝徐姐随着的就开门进店去吃早的了。
袁再华朝着那边的谷幼童珍笑笑、点点头，随即转身回了店里。她想往柜台里边从一会的，忽然的还是打消了主意。她不习惯待在柜台后面，坐也坐不了两分钟。恰在这时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手搭着手的进了店来。她笑笑问两女孩要点么的，两女孩却是当作没听见解的一言不发。她只好把店里各样适合女孩子的商品说了一遍，不时的也抽出一样两样的当作示范的来。没想两女孩子也是不理不睬，都自顾的各处瞅瞅。袁再华后面都弄得有些累，只好也不当回事的让她们自己去瞧。好在后面两女孩倒也干脆，各拿了一打半的袜子，两排、又加一条的发饰。
袁再华有会儿得出个结论；就是什么事的也不是表面的就看得准。有的人一来就大张其鼓的，眼睛满货架子的扫，嘴巴也张扬的说。看着像是会有大手笔的，结果却是一条手帕的都没有买。倒是有看着不声不响的，以为她只是看看的，却是实在的就跟你做成了生意。袁再华接着的也就想，什么事的都出于人。也就是说，什么事的都一样，不同的却是人！人有了各样的不同，事情才有了各样的差异。所以就也就形成了人的思维习惯里总是很容易忘掉一件事却会清楚的记住来一个人，就是记住来某件事也是因为当中的某个人。社会就这样前进，历史就这样形成。袁再华想着，忽然的笑笑；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竟是想到自己吃猫的饭想狗的事儿去了的！
巷子里慢慢的多了人声，只是多是经过巷子走往大街上去的。谷幼珍的店里倒是不停的有人进去，什么时候的总是差不了吃的生意。袁再华想着往裁缝徐的店里看看，却是见裁缝徐姐朝她走来。裁缝徐姐有吃完歇息一会的习惯，这样时候也总往她这边来。
裁缝徐姐这时候来，总是带着兴趣的话来。袁再华却是没想，她刚拿塑胶的凳子摆了开来，却是见裁缝徐姐忽然的已是转身回了店去。原来，恰又是高忠在那边喊她。
35
汪红琳那天里从城里回来，本就心里一团糟的，没想妈还是一遍遍的来问；怎么样的情况？姚正桃那人长得咋个样？
“没咋个样！”汪红琳没好气的，就大声的喊出来一句。
“听他家那个表姐，谷青珍的说，姚正桃长得有形有态，蛮方正的么”娘显出来小声小气的，还陪着笑脸，就像跟她要糖吃个样。
“人方正，形，不方正！”汪红琳好不耐烦的一声回过，也就一下钻在了被窝里。
汪红琳从被子里坐起身来时，已经是差不多黄的时候了。她想再安安静静的待一会，窗外的黄雀子却是叽叽喳喳的叫个狂欢。汪红琳出了屋，一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就来了大马路边。这会儿路上已是很少有了车辆，路旁的杜英树下也没了人。汪红琳一边看着马路那边溪流里，扑着岸边马苋草的溪水婉延的流去，一边的在杜英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下来。
“红妹，咋的这时候来了坐！”忽然的，羊和里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随着声落，羊和里伸着瘦柴梗样的长脖颈，嘻嘻着的，站来了杜英树下。
汪红琳只是冷冷的瞅了羊和里一眼，也懒得理他。她知道，不理他都还沾皮青的来沾，理他就会更洋洋得意的来了！
“红妹，哪这样做得出的呀！理也不理我的！”羊和里脸孔并不红，倒更是嘻嘻的得意。一边的说着，倒往近的走来。
汪红琳当作没听见，心里却也是忍不住的笑了笑。从小到大，她曾给过羊和里一万回这样的冷面，羊和里却是一万回的倒还嘻脸。村里人说他们家有这样个传统；什么的都可能在乎，就是不在乎女孩子的冷面。什么话的也可能在意，就是不在意女孩子的骂他。若是有女孩子骂了他，他倒还乐些。看着前面的屋顶上升起来炊烟，汪红琳也不想听他胡扯。起身走时，她忽然的想着，逗这羊和里玩一下。随即转头的指着马路的那边，大声的说道；
“羊和里，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好漂亮的！快去看！”
没想，羊和里这回却是望也没有朝那边望。倒是转过来，不嘻、也不笑的；“红妹，说你今天里相亲去了啦。相那个姚正桃了！”
汪红琳忽然的站了下来，止不住的朝羊和里瞪了一眼。自己这说是去相亲，实在说来也只是走了一趟城里。按理说，是根本里的都没哪个人会来晓得的。没想这羊和里不止是说出来自己去相了亲，还说出来相的是姚正桃的。汪红琳一阵没好气，朝着羊和里冷笑的就骂道；“羊和里，你是不是头脑发烧，烧到了四十八度了的呀！”
“发屁呃，发烧！”羊和里伸着细长的脖颈，闪着眼睛，一付挨了骂倒还神爽的样子。“告诉你，给你说媒的谷幼青，今天就在我家吃的午饭。她不止说了你跟姚正桃今天相了亲，还说那个姚正桃见过你后，就想死了你的！”
“发烧！那个谷幼青，做么的会来你家的了！”汪红琳倒也没有那么没好气的了，她知道，这羊和里虽是欺皮，却也一根肠子通到底。想什么说什么，也不说诳语的。
“她男人的姐夫跟我是老表，她去我老表家要从这下车走小路穿垅、过那边山坳去，才到家的。那会儿他们一路往我老表家去，也就一同进屋吃饭了！”羊和里说着，骤起来眉头，还嗯、咳了一声，以证明他这人说话都是有根有据的。
汪红琳落下眉，也不想去说什么的了。乡下里就是这样，你跟这个人闹过什么的，说不定待会儿遇着的那个，就跟这个是亲戚、朋友了的。汪红琳一阵儿的感觉木然，心绪儿也弄不清是好是差，也不想再听羊和里说什么，低头的就往回走。
“要我说，你莫要他，那个姚正桃，也不咋的！”羊和里却在这时候，在后边说来一句。怕她听不清的，还扯起来喉咙。
汪红琳转头，朝着眯眼、又嘻着脸的羊和里望了望。她忽然的觉得，羊和里那小眼睛又瘦脸孔的，虽是欺皮，却也颇有几分的好玩样的！这一感觉，倒来了兴致。随即也微笑了笑的；“你这样说，是那个姚正桃得罪你了的罗！”
“得罪我，倒没有的事！”羊和里这会儿倒少了些嘻嘻，只是眯着小眼儿的，接着说道；“就是我那个老表，就是刚才说给你那个谷幼青的男人的姐夫。在广东台洲骑摩托车碰了人，让关到了派出所里。要给挨撞的那个治伤又要赎人，家里没有钱，就跟姚正桃借了一千块。姚正桃当时拍胸脯、吐口沫星子的说；你们家既是这样个情况，这一千块的，就不用还的了！话说得落地有声，态表得感人心弦。可我那老表回来，姚正桃却是问他要了一千五！等于是不止要还了一千块，还多要了五百！红妹你说，这姚正桃，是不是，也不咋的”羊和里说着，小眼睛倒显得张亮些的来。
汪红琳心里一阵儿的翻腾起来；这男人说了话又不算数的，还不如去死！她也弄不清是姚正桃？还是羊和里的，让她没劲的，一阵儿的隆隆的皱起来眉头！
汪红琳回到家，恰是晚饭的时候。妈喊她吃饭，她感觉没有味口。进了自己房间，就躺在了床上。没想这一躺着，却是恍然间想起姓齐的那小子来。一下的，高高的个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影像，老晃荡在眼前。跟着一阵儿的，又是想起来姓齐的这小子；便宜的卖柑橘给他，他不懂！路上撞着，拿话撩他，他也听不懂！想让韦姨送条串珠的给他，韦姨却是又没送去！真是鬼推磨样的，推来推去总在现地方！
汪红琳一阵儿的过去，忽的想起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给姓齐的那小子写一封信！汪红琳没想，这想着的倒是简单，要是事儿不成，以后倒给那姓袁的女人知道，还不知道怎样的来骂自己！一会的气闷起来，竟是骂起来姓齐的那小子；
“姓齐的小子，你这个哈米须！”
31
袁再华正听着谷幼珍说，汪红琳跟姚正桃，还是她姐谷幼青说的媒。正想着往下说的，忽然的却是见裁缝徐姐离了缝纫机过来。裁缝徐姐一般都很注意休息的，通常的坐在缝纫机面前也来超过二小时。晚上说是作夜工，也会调当着歇息一阵。裁缝徐扬一过来，挪了把椅子的在旁边坐下，扬着眉的说道；“不做了！作太晚了的人就显老了。女人显了老，男人就拿你来当了棵草！”
袁再华笑笑，朝着裁缝徐姐看了看。手指儿白皮细肉的，嫩得像根葱。面孔儿也是白里透红，像是有水滴的出来！随即也就接着裁缝徐姐的话，逗趣的说道；“你这样的还说是显老的呀，那别人的就没法儿活的了！”
“没成儿裁缝徐姐是想着，总能让人家拿当大姑娘看。最好的是，能有十八岁的男孩子给看上来追她的！”谷幼珍跟着笑了笑，眼睛落在裁缝徐扬的细腰上。她觉得裁缝徐扬也就是因为有这细腰肢的，才明里暗里的总喜欢显美。
“不行了，比以前，还是差了不少的了！十七、八岁的时候，那真是灯芯都能弹得血的出来，腰呢，从没超过这样的尺码！”裁缝徐扬说着，从椅子上立起身来。接着的两只手掌一掐，然后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的做成个圆圈的样式。圆圈大小的尺寸，看着不会超过二八的！
袁再华笑笑，想起来裁缝徐姐也不知拿这细腰的说了几多回。而且每说一回，总要拿手指的来比划一回。不过裁缝徐姐说话很有艺术感，面部表情也赋情感，显出来很是自然而然的。感觉她就是一天里拿这话说一遍，都听着是很有意思的。而且像是不跟着说句什么的，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这会儿想着听谷幼珍说汪红琳跟姚正桃的事，也就转过头的望向来谷幼珍。
“什么的也都是挨不过年纪，真正到了一定时候，再细的腰也会长出肉来的。”谷幼珍却是眼光从裁缝徐姐手指上滑过，轻盈盈的说出来一句谁也没曾料到的话。她说着笑笑朝着外面巷里暗淡的夜空望了望，就像她这话也只是就话说话，也不是对谁的。
人的某方面的特别之处在心里是具神圣感的，谁也接受不了有朝一日会突然没有了的。袁再华猜着裁缝徐姐会不高兴，想着说句什么的把话岔开了去，忽的是见裁缝徐姐头一扬，微微的笑了笑说；“那也是说一般的，真正先天身体条件好的，怎么的也差不到哪去！”
“那是，肉总是要长在骨头上的！”袁再华笑笑，忙的搭上一句。她知道她这一说，谷幼珍也就不会再来接着说这话了。
果然的，谷幼珍一会儿的也就低头玩起指甲来。
屋里沉静下来，袁再华随即也就想起不定期谷幼珍那会的话。随即抬头，朝着谷幼珍；“谷幼珍，你那会说，汪红琳家的姚正桃，跟你是姨表的？她们两个，还是你姐作的媒？”
“嗯。我姐其实也只~~”谷幼珍正扬眉的说着，忽然的却是朝着袁再华呶呶嘴；“你家儿子，下晚自习的回来了！”
袁再华转头，儿子齐明已是站到了面前。儿子出于习惯，喊了声妈后又朝着裁缝徐姐和谷幼珍喊了声姨。袁再华跟着也出于习惯的，朝着儿子齐明的个头望了望。感觉里是有了她高，像是还高出了点。儿子下课回来了，也就没兴趣说闲话的了。袁再华朝着裁缝徐姐、谷幼珍笑笑，也就准备往回。
“坐一会，还早的！”裁缝徐姐伸出白细的手指，拢了拢的跟袁再华和齐明两个的招呼过来。
“对呀，还早的！”谷幼珍微笑，跟着说道。
裁缝徐姐却是忽的起身过来，抚着齐明的肩说道；“袁再华，看你儿子齐明，就完全像是你们家齐中林脱了层壳样的！”
“哪里，我倒觉得像袁再华多！”谷幼珍跟着站起身来，很快趟的就说跟着说出来她相反的看法。像是让证实她说的没错的，她歪头的朝着齐明端详了一番。
袁再华笑笑。裁缝徐姐跟谷幼珍两个这是老毛病，一百回的看着她们家齐明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样，总要评论来一两句。只是，她的脸形偏瘦，下巴微尖的显出来樱形的下颌。她们家齐中林却是微圆形，也可以说是也有男子气的方正。应该说是，她两个的区别有很明显。她也觉不出裁缝徐姐跟谷幼珍两个，怎么会有这样绝然相反的说法。
“我看着就是像齐中林些！”裁缝徐姐白皙的脸颊微微动了动，沉着声的说道。
“我却是看着像袁再华些！”谷幼珍也跟着说了句。不过像是证明也不是故意跟裁缝徐姐抬杠的，她朝着裁缝徐扬颇显友好的笑了笑。
“还早呀，咋的是就都走了！”忽然旁边一声的响起，裁缝徐姐家的高忠走了出来。看他眯眼笑笑的样子，其实是巴不得她们走了的。
裁缝徐姐家的高忠一出现，忽然的一下又热闹起来。首先是袁再华说了一声；高忠你刚才是不是躲着我们的去了！接着谷幼珍就走了过来，说躲也没用，这不还得回来！随即的不依不饶，非让他说出来当初是使了怎样的法子，掳了裁缝徐姐去的！后面是袁再华说，今天也是太晚了，就算了！袁再华转而的又朝着高忠说道；
“今天你算是拣了便宜，下回可不许耍花招！”
高忠眨了眨眼的，本是想硬梆梆的回一句；听你们个屁！显然是觉得那样有些显小气的，随即故作大方的笑笑说道；
“随时奉陪！”
32
韦姨见女儿徐扬也是说不出办法也不当回事，不由的皱着眉头的捏了捏手里的串珠。一阵儿的默默无语过后，只好拿着串珠出了徐扬屋来。
天已是差不多黄昏，狗、猫，连着一群的公、母鸡像什么的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这晚餐的一下全围拢来了脚下。她忽然的觉得，徐扬她爸这样的时候，往樟树底下去闲逛的毛病最是不好！为了家，为了鸡、猪、狗、猫，不改变一下不行。随即喝了一声绕尾巴的狗，就顺着屋前的伴篱笆道朝着塌桥的樟树边走来。没想还没上道的，却是见着一个穿着羊绒衫、显得有些富态的女人，从靠篱笆道上走来。而且还隔着老远的，就朝她喊了起来；
“韦芳，还记得我的不？”
“啊，浦姐！看着是有点像你的，没想到真还就是你！”韦姨忙的伸出手，跟浦姐握在了一起。浦姐名叫浦凉英，与她同年的。曾经结过老同，也就是像男人们的叫老庚的。相互的都还走过一阵，还玩得很好的。浦凉英大她两个月，所以她也就喊她浦姐。这来，也是感觉特别的亲近。忙的就往屋里让，跟着挪了椅子又倒了水。
“家里，身体，各样的，还好吧？”浦姐轻挪衣襟，颇具雅态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转头的，就眉开眼笑的问。
“还好！”韦姨点点头，想跟着回问一声好。一抬头，见着浦姐、浦凉英满面红润，眼眉里都透出来精神。韦姨油然的想起来，浦姐在部队里的那个小儿子姚建钢的，说是已经当了连长的，还特别的孝顺，一年里钱呀、东西的都多多的给浦姐拿。浦姐是吃也吃不完，用也用不完！随即转过来的说道；“浦姐，还是亏得你们家姚建钢有出息，又孝顺的！”
“嗯，唔。”浦姐回说的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眼眉儿却眯成了一条线，显出来表情的丰富。可能流光溢彩还有些掩不住的，随即点点头的说道；“说是这孩子很不错，上级很看重他！”这说完，忽又过来，附着她耳边，小声音的；“说是很快又要提的！”
“也是浦姐你，教子有方的！”韦姨笑笑，从心里说出一句。
“教子有方，倒~~。”浦姐微微一笑，忽的又眉梢一扬；“不过，那会就是我果断决策！”浦姐说着，沉落下来眉；“那会儿我们家姚建钢本来在村学校里当民办老师，教得好好的。忽然的一个姓汤的高中毕业回来，也要来当这村里的民办老师。明显的，就是要来抢我们家姚建钢的位子。这姓汤的家里是做足了准备而来，上下左右的全打好了关系。随即，一会的就有人来做我们家姚建钢工作，把这民办老师的位子让出来。一会的，又说是要重新考试，在两中间再选出一个。弄得我们家姚建钢那个气呀，都胀破了肚！那会就是我果断表态；这民办老师的，我家姚建钢不当了！那会恰是逢着参军，我就跟建钢说，书不教了，去当兵！建钢这一去当兵，第二年就考取了军校！从军校毕业，就当了军官！所以的，我家姚建钢倒有了今天。”
韦姨点点头，随即也笑笑；“倒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缘故。”韦姨想着还该说句什么的，随即也就朝着浦凉英说道；“浦姐，你们家姚建钢都当军官了的，想那媳妇儿，就是漂亮，也是对了大城市的？”
浦姐也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大城市里的有什么好，讨媳妇哪里的都不及本地的！随即也就笑笑，又朝着韦姨这边挪了挪椅子，一会儿的却是满眼生亮的问道；“在娘家里时候，跟你是一个村的那个毛文秀，嫁给荆竹村那个老袁家的，你们有过走往的没有？”
韦姨点点头，又微微的笑笑；“曾经的倒还是在走往的，只是她们家那个山路，走起来都有些难，慢慢的就走少了！”
“她们家有个女儿，叫袁再华的。说是长得很好看的，你见着过的没有？”浦姐忽然的仰起头，转过来的朝她问道。
“那姑娘还用说！桃子脸，细长眉，皮肤细得像水蜜。山冲里水好，养的姑娘就特别！”韦姨没作多想，随口的就夸赞起来。
韦姨忽的又想着，跟浦姐问一句；怎的是，忽然间，问起来姓袁的姑娘的？恰是这时候，徐扬她爸从外面回来。他显然是樟树坪边闲溜时，听了什么有家两兄弟在广东收玻璃发了财，后来又赌博输光了的，他进了屋来就学说起来。他这是老毛病，从外回来跟韦姨学说来什么事儿的时候，都旁若无人的。这会就这样，看着浦姐坐在家里，也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浦姐。她家姚建钢都在部队里当军官了的！”韦姨有些没好气的朝着徐扬她爸望了一眼，觉得他这什么都木然的样子也是该改一改。
浦凉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外面已经开始有了暗淡的光线望了望。一会儿的又笑笑，说她该走的了。说着，也就往外走。
“浦姐，你看，这晚的了！”韦姨油然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送着浦凉英，一边的解释道；“你也知道，徐扬他爸就那个样，什么的都激发不出点热情来！”
浦姐、浦凉英低头走路的，也没回话。一阵的靠篱笆土路走过，快要上大路了的，却是忽然的转头；“韦芳，老朋友、老相识的了，我还会记你家老韦这些！倒是我有一样事的，想让你帮帮忙。你走走路，去荆竹村里毛文秀家，把她家那个叫袁再华的姑娘，说给我们家姚建钢！如何？”
韦姨忽然的张大了眼，一下的还像手让什么硬棒棒的东西枕着。低头一看，才觉出原来串珠还捏在手里。说也奇怪，一会儿她看着道旁的禾苗，本来是想说给浦姐，人家姑娘袁再华，跟枫林村里的齐中林，已经是有了交往的！可眼望着浦姐，说出来的话却是；
“我给你试试看。”
33
袁再华朝着裁缝徐姐家的高忠说完；下回不许耍花招，也就和着儿子齐明回家来。过了巷子朝着楼梯踏步边拐时，她朝着前头的巷口那边望了望。前头的巷口通着大马路，有雪白的灯光照进来还挂着两三盏的路灯。齐中林要回来都是走这头，无论开车也好走路也好。一会的才想起来，齐中林那会说是会回来得晚些。
袁再华开了门，却是见齐中林已经在家里。她想问他一句；“不是说要回得晚的么？”可看着他聚精会神看电视的，也就把话咽了回去。儿子齐明有下自习回来吃宵的习惯，她来在厨房给他来下面条。
“给我也来一碗。”一个认真样儿的看着电视的齐中林忽然的转过头来，朝着她作了肚子也是不太饱的表情。
“嗯。”袁再华笑笑，欲说；还以为你心无旁骛呢！可也只是那么想一下，随即婉然笑笑就咽了回去。毕竟齐中林这样的晚上跟她说要吃面条，也是很少有的事。
“不是说，陪谁吃晚饭的么？”袁再华禁不住的，还是轻轻问了一句。只是齐中林这会像是她不该问的，没给她理会。却是转头去喊了齐明，一起的往桌边来。袁再华随即也就撩开胶带门帘进了厨房，打火、切葱、烧汤，拿面条。
一会儿的面条煮好，袁再华也就端来了桌上。看着齐中林、齐明吃着面条时，她忽然的也在旁边的坐下来。也许是看着齐中林喉咙里咽着面条时腮帮的肌肉都一动一动的，也许是看着齐明挟着面条时额上粗黑的眉毛都飞扬着，袁再华忽然的觉得，那会儿裁缝徐姐和谷幼珍的话都有道理。儿子齐明也像他爸，也像她的。
袁再华才这样想着，忽然的却是见儿子齐明三两下的就吃好了面条。接着就丢下饭碗冲刺样的去了洗洗漱，一会的又风驰电掣的完了就去了房间。儿子齐明的作风有点像打仗，恰是跟他爸齐中林有了鲜明的对比。齐中林这会还正要紧不要慢的挟着面条，有点像吃着没个完的。
袁再华看着齐中林吃面条，忽然的却是想起来他那会的那句子；汪红琳，那个卖柑橘的？这一想着，不由的有些好奇，裁缝徐姐跟谷幼珍都说了汪红琳那多的，可没说她曾卖过柑橘。随即的笑笑，也就朝着齐中林问道；
“那个汪红琳，你见她卖柑橘的？”
“嗯！”齐中林只是把挟着面条的筷子，在嘴唇边停了一下。
袁再华忽然的有点儿不快，她觉得齐中林与先前有了最不同的就是这态度。什么都满不在乎样的，你说什么的他都不以为意还话语简简单单的，就像多说一个字都舍不得样的。可这不快，也只是稍纵即逝的现了一下。她随即也就微笑的接着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年青时候呗。”齐中林面条似已吃完，把筷子搁在桌上。说着话的朝她伸过手来，她把纸卷抽了两张递过去。其实，他自己也是可以拿得到的。
“年青时候的事，你倒还记得。”袁再华微微笑笑，把齐中林面前的碗筷收拾过来。只是也只拿来放在旁边，显着她还想跟他说会话的。
“好像是她卖得很便宜，还傻里傻气的，所以记得来点印象！”齐中林话淡淡的，嘴角倒也似微微笑了笑。像是不想接着说这事的，他站起身来准备往沙发那边走。
“你倒好啦，人家汪红琳这会了都还长得那样好看、还满睿智的。年青那会就更是漂亮、也灵泛聪慧的了，倒让你说成来傻里傻气的！”袁再华许是压根儿没想到齐中林会这样说汪红琳，禁不住的一声高喊起来。
许是让袁再华这一声喊得有些震的，齐中林在屋子中间站了下来。接着的竟是扭过头来笑着的说道；“怎么，这才跟人家认识一天的，就那样感情深的了！”
袁再华忽然的，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感情不感情的，她也是说不清。但这个汪红琳的所有，就像刚见到她那个粗个儿的独辫子时一样，留下来浓厚的兴趣。而且，她油然的想，就是给一万个、一亿个人去说，也不会拿“傻里傻气”这样一句话去说汪红琳！袁再华一阵儿的瓮沉，也就朝着齐中林嘀咕来一句；“也不知道你这话，是怎样说来的！”
“当时也没多想的。反正，后面就那感觉！”齐中林许是看着她那样痴情的，倒多说了句话。只是说完，也就去到沙发旁，接着开起来电视。
袁再华收拾了碗筷，来了厨房里。打开笼头看着水冲着池里的碗时飘起来水瀑，她忽然的笑了起来。一阵儿的，忽又觉得笑的有些茫然。可也就在这时，忽然的想起，曾经跟齐中林说起来；她有回里在荆门的街口，在黄泥巴坡道与枫林村的分道口，那片竹林里从中午等到黄昏，在竹的落叶和枯黄的草蔓里来去的走着，朝着从荆门乡政府出来的那个街口也不知望了多少回的等着他时，齐中林也是说的；你怎的那样的傻！袁再华想着，止不住的又笑了笑。她猜着，汪红琳那会就有着她的故事。可能的，也就是不为人知而已。
袁再华出了厨房来，走在电视旁边时，禁不住的，又朝着齐中林问道；“说说，怎么的那会感觉人家汪红琳是傻里傻气的！”
“这久的了，谁还记得那清！”齐中林冷洋洋的回过，又去看了电视。
34
袁再华早晨来开了内衣店的门，已是东边显出来红日的时候。朝着玻璃门的U形锁锁孔里插钥匙时，她朝着旁边的裁缝店望了望。裁缝徐姐还没来，只有高忠的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外。高忠没见人，估计是给裁缝徐姐端早餐的去了。她家这倒也是常规，一般的都是高忠先来开了门，搞了简单的卫生，然后去外面早餐店端来了早餐，裁缝徐姐才慢慢的往店里来。
就着推开玻璃门的时候，袁再华又转头的朝着对面食品店里望了望。这才忽然想起来谷幼珍就是住在店面的，一般的都是早早的就开了门。这时已经有一两个的顾客进了店里去做了生意，谷幼珍正站在柜台后面收着钱钞。
袁再华进了店里没去忙别的，却是把叠着的几条红圆塑胶凳子搬出来，摆到店门口靠巷子的台阶上。裁缝徐姐来时总会先说些隔夜的话，有时说着说着，也就先坐一阵。还有昨天那个汪红琳，说不定今天也会来，也可能还是来得早的。
刚刚出来的太阳照在屋顶上，几只黄羽的翠鸟在金黄的光芒里腾飞。屋顶上镀铬的铁架子，在阳光的映照里泛亮着闪光，有白炽的光束反射到店里的玻璃门上来。凉悠悠的晨风从巷口那边吹进来，带过来大街上喧嚣的车声和人声。
袁再华在大街上传来的车声和人声里顿了顿，随即在台阶上的塑胶凳子上坐下来。这个时候很少有顾客来，说不定来乘凉闲话的倒先来了。只是，她刚坐下，却是有人来喊了她“袁老板，”却也是进了店去。来人叫康志萍，是也算得上是邻里的，就住在从巷子那头出去，靠河边那排、中间的那栋楼里。这康志萍比袁再华和裁缝徐姐都还大了几岁去，穿着打扮很是时髦。有时几乎是上午一个装，下午又穿出别样的来。有阵儿里，她也是常来这巷子里坐。只是，一坐下，就嘴巴叽叽的嗨个不停。一会说她们家的抹布比谁家的洗脸毛巾还高级些，一会的说一个月买水果都要上千斤！她的男人叫谭冬庙，是一个乡里的干部，一月的工资都好几千元的。康志萍整天儿从这逛到那的，什么也没作，她却是说，她们家谭冬庙赚的钱还没有她多。她这一嗨，就常常的让人觉得她说话不着实际。感觉是信口开河不说，还拿人家当可随便糊弄的傻子。裁缝徐姐最不喜欢她这些，常拿些不痒不痛的话叽她。有回里康志萍海起来，说她当初要是想工作的话，这会儿早已是社保局里哪样的干部了！裁缝徐姐也不管那多，却是笑笑的说道；康志萍，看你那双手哟，手掌手指头那粗的，还当你是个男人！康志萍也知道，人家这是不给她留面子的了。看看手指头，确也是粗得有些过过分。这后面，竟是好一阵都不往这来。
进了店的康志萍闪着丹凤的眼睛，眉飞色舞的说要买一件最好看的内衣！袁再华拣了最好的拿了几样摆在柜台上，让她自己去挑。康志萍瞅着眼，却又像是不经意的看了看，忽然的丹凤眼又笑笑，说还是过些时候的再来买。
袁再华笑笑，说不打紧，也就收了柜台上的内衣。朝着外面走时，她朝着靠巷口台阶上的凳子指了指，问康志萍是不是坐会儿的去？康志萍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哽了句什么，倒也是朝着塑胶凳子那边挪步。恰是这时，裁缝徐姐拎着小包的站来了店边。裁缝徐姐的手包很精致，也从来不去背在肩上。袁再华也就这朝着裁缝徐姐那转头的功夫，康志萍却忽然的已是转身的去了。
“袁再华，早呀！”裁缝徐姐把精致的手包从左手换到右手，用换出来的右手朝她扬扬的先打来了招呼。
“徐姐，你也早！”袁再华也跟着的扬扬手，朝着裁缝徐姐笑笑。她和裁缝徐姐总是这样，就像这一亲亲的招呼过，彼此就多了许多的快乐。
“裁缝徐姐，是不是昨晚乐多了的，记不得开店来的了！”谷幼珍站在她的食品店门口也不过来，却是嘴里朝裁缝徐扬开起了玩笑。她的绿绸子半长裤的紧口恰箍着膝盖，下面白皙的小腿显出来迷人。
裁缝徐扬也只是朝着那边瞟了一眼，也不去回说谷幼珍。恰是这时高忠也端了早餐回来，裁缝徐姐随着的就开门进店去吃早的了。
袁再华朝着那边的谷幼童珍笑笑、点点头，随即转身回了店里。她想往柜台里边从一会的，忽然的还是打消了主意。她不习惯待在柜台后面，坐也坐不了两分钟。恰在这时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手搭着手的进了店来。她笑笑问两女孩要点么的，两女孩却是当作没听见解的一言不发。她只好把店里各样适合女孩子的商品说了一遍，不时的也抽出一样两样的当作示范的来。没想两女孩子也是不理不睬，都自顾的各处瞅瞅。袁再华后面都弄得有些累，只好也不当回事的让她们自己去瞧。好在后面两女孩倒也干脆，各拿了一打半的袜子，两排、又加一条的发饰。
袁再华有会儿得出个结论；就是什么事的也不是表面的就看得准。有的人一来就大张其鼓的，眼睛满货架子的扫，嘴巴也张扬的说。看着像是会有大手笔的，结果却是一条手帕的都没有买。倒是有看着不声不响的，以为她只是看看的，却是实在的就跟你做成了生意。袁再华接着的也就想，什么事的都出于人。也就是说，什么事的都一样，不同的却是人！人有了各样的不同，事情才有了各样的差异。所以就也就形成了人的思维习惯里总是很容易忘掉一件事却会清楚的记住来一个人，就是记住来某件事也是因为当中的某个人。社会就这样前进，历史就这样形成。袁再华想着，忽然的笑笑；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竟是想到自己吃猫的饭想狗的事儿去了的！
巷子里慢慢的多了人声，只是多是经过巷子走往大街上去的。谷幼珍的店里倒是不停的有人进去，什么时候的总是差不了吃的生意。袁再华想着往裁缝徐的店里看看，却是见裁缝徐姐朝她走来。裁缝徐姐有吃完歇息一会的习惯，这样时候也总往她这边来。
裁缝徐姐这时候来，总是带着兴趣的话来。袁再华却是没想，她刚拿塑胶的凳子摆了开来，却是见裁缝徐姐忽然的已是转身回了店去。原来，恰又是高忠在那边喊她。
35
汪红琳那天里从城里回来，本就心里一团糟的，没想妈还是一遍遍的来问；怎么样的情况？姚正桃那人长得咋个样？
“没咋个样！”汪红琳没好气的，就大声的喊出来一句。
“听他家那个表姐，谷青珍的说，姚正桃长得有形有态，蛮方正的么”娘显出来小声小气的，还陪着笑脸，就像跟她要糖吃个样。
“人方正，形，不方正！”汪红琳好不耐烦的一声回过，也就一下钻在了被窝里。
汪红琳从被子里坐起身来时，已经是差不多黄的时候了。她想再安安静静的待一会，窗外的黄雀子却是叽叽喳喳的叫个狂欢。汪红琳出了屋，一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就来了大马路边。这会儿路上已是很少有了车辆，路旁的杜英树下也没了人。汪红琳一边看着马路那边溪流里，扑着岸边马苋草的溪水婉延的流去，一边的在杜英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下来。
“红妹，咋的这时候来了坐！”忽然的，羊和里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随着声落，羊和里伸着瘦柴梗样的长脖颈，嘻嘻着的，站来了杜英树下。
汪红琳只是冷冷的瞅了羊和里一眼，也懒得理他。她知道，不理他都还沾皮青的来沾，理他就会更洋洋得意的来了！
“红妹，哪这样做得出的呀！理也不理我的！”羊和里脸孔并不红，倒更是嘻嘻的得意。一边的说着，倒往近的走来。
汪红琳当作没听见，心里却也是忍不住的笑了笑。从小到大，她曾给过羊和里一万回这样的冷面，羊和里却是一万回的倒还嘻脸。村里人说他们家有这样个传统；什么的都可能在乎，就是不在乎女孩子的冷面。什么话的也可能在意，就是不在意女孩子的骂他。若是有女孩子骂了他，他倒还乐些。看着前面的屋顶上升起来炊烟，汪红琳也不想听他胡扯。起身走时，她忽然的想着，逗这羊和里玩一下。随即转头的指着马路的那边，大声的说道；
“羊和里，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好漂亮的！快去看！”
没想，羊和里这回却是望也没有朝那边望。倒是转过来，不嘻、也不笑的；“红妹，说你今天里相亲去了啦。相那个姚正桃了！”
汪红琳忽然的站了下来，止不住的朝羊和里瞪了一眼。自己这说是去相亲，实在说来也只是走了一趟城里。按理说，是根本里的都没哪个人会来晓得的。没想这羊和里不止是说出来自己去相了亲，还说出来相的是姚正桃的。汪红琳一阵没好气，朝着羊和里冷笑的就骂道；“羊和里，你是不是头脑发烧，烧到了四十八度了的呀！”
“发屁呃，发烧！”羊和里伸着细长的脖颈，闪着眼睛，一付挨了骂倒还神爽的样子。“告诉你，给你说媒的谷幼青，今天就在我家吃的午饭。她不止说了你跟姚正桃今天相了亲，还说那个姚正桃见过你后，就想死了你的！”
“发烧！那个谷幼青，做么的会来你家的了！”汪红琳倒也没有那么没好气的了，她知道，这羊和里虽是欺皮，却也一根肠子通到底。想什么说什么，也不说诳语的。
“她男人的姐夫跟我是老表，她去我老表家要从这下车走小路穿垅、过那边山坳去，才到家的。那会儿他们一路往我老表家去，也就一同进屋吃饭了！”羊和里说着，骤起来眉头，还嗯、咳了一声，以证明他这人说话都是有根有据的。
汪红琳落下眉，也不想去说什么的了。乡下里就是这样，你跟这个人闹过什么的，说不定待会儿遇着的那个，就跟这个是亲戚、朋友了的。汪红琳一阵儿的感觉木然，心绪儿也弄不清是好是差，也不想再听羊和里说什么，低头的就往回走。
“要我说，你莫要他，那个姚正桃，也不咋的！”羊和里却在这时候，在后边说来一句。怕她听不清的，还扯起来喉咙。
汪红琳转头，朝着眯眼、又嘻着脸的羊和里望了望。她忽然的觉得，羊和里那小眼睛又瘦脸孔的，虽是欺皮，却也颇有几分的好玩样的！这一感觉，倒来了兴致。随即也微笑了笑的；“你这样说，是那个姚正桃得罪你了的罗！”
“得罪我，倒没有的事！”羊和里这会儿倒少了些嘻嘻，只是眯着小眼儿的，接着说道；“就是我那个老表，就是刚才说给你那个谷幼青的男人的姐夫。在广东台洲骑摩托车碰了人，让关到了派出所里。要给挨撞的那个治伤又要赎人，家里没有钱，就跟姚正桃借了一千块。姚正桃当时拍胸脯、吐口沫星子的说；你们家既是这样个情况，这一千块的，就不用还的了！话说得落地有声，态表得感人心弦。可我那老表回来，姚正桃却是问他要了一千五！等于是不止要还了一千块，还多要了五百！红妹你说，这姚正桃，是不是，也不咋的”羊和里说着，小眼睛倒显得张亮些的来。
汪红琳心里一阵儿的翻腾起来；这男人说了话又不算数的，还不如去死！她也弄不清是姚正桃？还是羊和里的，让她没劲的，一阵儿的隆隆的皱起来眉头！
汪红琳回到家，恰是晚饭的时候。妈喊她吃饭，她感觉没有味口。进了自己房间，就躺在了床上。没想这一躺着，却是恍然间想起姓齐的那小子来。一下的，高高的个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影像，老晃荡在眼前。跟着一阵儿的，又是想起来姓齐的这小子；便宜的卖柑橘给他，他不懂！路上撞着，拿话撩他，他也听不懂！想让韦姨送条串珠的给他，韦姨却是又没送去！真是鬼推磨样的，推来推去总在现地方！
汪红琳一阵儿的过去，忽的想起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给姓齐的那小子写一封信！汪红琳没想，这想着的倒是简单，要是事儿不成，以后倒给那姓袁的女人知道，还不知道怎样的来骂自己！一会的气闷起来，竟是骂起来姓齐的那小子；
“姓齐的小子，你这个哈米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