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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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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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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踉跄到铿锵;五十六至·六十节连载

从踉跄到铿锵——五十六

从生产队分成组搞了两年也就分到了户,这让王中成感到一身再无纠葛的轻松。到不是说分成组这两年里有什么不好,若是要跟原先的生产队比起来,那强了许多。每个人口至少多了两百斤口粮,农活不忙的时候又遇上公路上要碎石,还可以赚回来几块钱。让人不痛快的是每天都得跟康运水见面,先前那种见着他时,他那一句话没说却哐、哐哐的几声咳,让人弄不清他是想训人、还是想斥责的惶恐仍是挥之不去,而且反倒又添出新的闹心来。

本来开始分组的时候康运水还在公社,作主的是他儿子康兴贵。那时候康兴贵也不是分在王中成他们这个组。王中成他们这个组四户人家,王中成、秀才穰俊文,还有两户姓王,也是人口多劳力少的,算起来也都是以往在队里占不到什么便宜、忠忠百厚厚的那种。不想后面康兴贵却死乞白赖要进来他们这个组。他也不说怎的不肯去分配的那个组,只是扬言不让他来王中成他们这个组他就单干。那会儿单干自然不行,这话也就等于是将军。看着这康兴贵扯那大旗号、又乞白赖的,以为他有多大的意图。可后面秀才穰俊文一问他;那边也是原来队里的人,这边也是原来队里子的人,你干吗非要来我们组。不想康兴贵一撅嘴,说他就是喜欢跟王中成一个组,王中成这人好玩。

真正进到王中成他们这个组后,康兴贵倒也不是拿干话当好玩。他这人力气有,也没有花花肠子用脑子,所以干起活来特别的认真。下田插秧,他一蔸禾苗是歪的都不行,非要拿手扶得正正当当。去山上挖土,里面还有一根茅草根他都不放过,非要一锄一锄刨个彻底出来。跟王中成玩倒也是真的,但其实也是王中成愿跟他说话。他爹康运水吃食堂饭那会儿让好多人吃过他的苦头,很多人还记恨在心里。表面上没谁说出来,可都把他敬而远之。人们当然也明白这不关康兴贵什么事,但由此及彼,确也是在他面前显不出什么热情来。王中成自然没有那些弯弯绕绕,而且也算是一同长大,知道他看上去粗粗猛猛,有时候还会讲点义气,所以跟他说起话来也即是推心置腹。所以在他眼里,王中成就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本来康兴贵后面既跟王中成相处得很投机,别的那几户也看出康兴贵不象他爹那样狠,慢慢地都对他热情些起来,他们这个组完全有了那种抱成团的气氛。可这样的好景象就只有一年,第二年春耕开始时,他们家却是换了康运水来。站在田埂上指手画脚的时候,他跟组里的人说,康兴贵抵他职去化肥厂当工人了。

起初队里的人听了也纳闷,这他那女儿、也就是康兴贵的姐姐不是半年前才抵他职去当保管了么,而且也是在化肥厂。这事隔半年,又轮上儿子康兴贵了。怎的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康运水就这样大能耐/?也怪不得人们有这疑问,那会儿虽是有这可以抵职的政策,但只限于普通的工人,当了干部的不在此例。他正儿八经的在公社管文教这么多年,又明明白白拿着国家干部的工资,按理是不能抵的。可他不仅让抵了,而且还一顶俩。可人们过后一想,觉得他一个时候的文化教育政策都让他弄得随心所欲,让那些读书先生都佩服喊他“瞎眼光棍,”这可以抵职的死政策让他弄转过来有利于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过,后面背地里的议论也不少。有的说他这样人,生来就是吃国家、吃人民的!也有的埋怨说;国家也就是给他这样人吃的!

让两个儿女抵了职,康运水便当作提前退职回到队里来。队里的水田分到了组,每家都必须有劳动力。康兴贵一去当工人,康运水便得来当劳动力。康运水这一来,倒让他们这个组没了先前似的凝聚力。本来开始时还只是秀才穰俊文对他有点成见,因为他母亲戴云英一双脚差点让康运水给弄废了。那还是吃食堂饭的时候,那时候每个大队里都有个疗养院,这疗养院名字好听,就象这农村里身体不好可以休养、有了病可以无偿治疗一样。其实收的都是些饿得不成样子、或者为填肚子乱吃乱塞弄得肚子鼓胀没法治了的人。石坳大队的疗养院就办在秀才穰俊文家里,那时候要办个什么在你家里也不管你愿不愿,大队里的干部一看中,问都不会问你。秀才穰俊文的母亲戴云英读过书,有点文化。这疗养院办在她家,她就成了护理员。那时候秀才穰俊文也才刚十来岁,也就顺着带在身边。十来岁也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里这二两米便饿得经常是哭。那日戴云英路过厨房,看到大锅里的蒸笼正揭开笼罩,露出一钵钵的米饭在那里。看看无人,便拿了一钵藏在棉袄底下。可还没等上塞到儿子手里,就让康运水看到了。饭钵当即没收回来,还罚她给饭堂挑水。那会儿正是下雪天,四、五点钟起来,又必须赤脚。没几天,她只能柱着棍子移动!那会儿秀才穰俊文已经有那么大了,自然这事儿有点记在心里。秀才穰俊文这个虽说有点不痛快,可因为已是往事,秀才表面还是没什么显示。可康运水后面对王中成这个,就实在让王中成有些气极。

王中成先前连想都没想到,他本来是一番好心,提议他不用下田来、去禾场上管晒谷子,没想到自己提议害了自己。康运水这一去晒谷子,竟让他弄得如此闹心。因为拿别人指来挥去惯了,康运水来了他们这个几有五户人家的小组里也丢不了这习惯。别人在田里割禾苗,他得先围着田埂走一圈。东评论、西评论的连谁的姿式也要点缀一番。这点缀你说他没理也有理,弄得人心里不高兴还没法说出来。王中成想他反正年纪也大点,在这田边活儿没干还指手画脚的又弄得别人没劲头,首先就提议干脆让他去禾场上晒谷子。在禾场上晒个谷子比下田轻松多了,好多时间都可以躲在树影下乘凉。没想这康运水这辈子就好象喜欢眼睛盯着王中成,这晒谷子也弄出花样的跟他过不去;逢着王中成的箩筐来在了风车下,康运水摇起风车的手柄就有气无力的、还慢吞吞。这样二秕谷一粒都没有车出去,全进了箩筐里来。别人都壮壮实实一粒,王中成的箩筐里却是毛毛秕秕。等王中成觉出来,已经是挑回家去好几回了。

王中成心里有些不痛快,那天晚上特意找着秀才穰俊文,说这几户做一组也没有意思。他没有说康运水全给他车的二秕谷,那都已经挑回屋去了,说起来反倒让人说你小肚鸡肠。他只是说这几户人家也是人心不齐,先是大集体、后是大队、生产队,现又是组,人心都已经有些想到户。秀才穰俊文也点头,说他更有这想法。随即决定说,先去探探他那堂兄穰启强的口风,他允就允,他不充,他们暗暗的也给分了。没想还不等秀才穰俊文去探问,就有政策下来,为了发挥土地的最大效益,田、土都全部到户。也就在这之前,穰启强的支书也没当了,换了年青的康南仁。年青的康南仁思想解放,文化水平也跟得上形势,当村长最是合适。只是听说差点儿却让穰周贵当上了,而且康运水给他帮了忙。

 

从踉跄到铿锵——五十七

这事儿王中成他们这些社员也是后来才听说。说是穰周贵本来起先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当年搞那个文革主任这会儿已经是疯狂的,自己在那当中搜刮别人的东西也是有点不择手段,弄得有点儿民怨沸腾还至今都忘不去。所以看着支书穰启强跟副支书王长肖都退下来,虽是有些心动,却也没有行动。可一旁的康运水感觉同在那会儿当过风云人物,不免有点猩猩相惜。随即就拾掇穰周贵争取来当大队里的村长。康运水的拾掇很给力,几乎句句都是腑脑之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应该抓在手里莫让这机会错过。你当过文革主任,又损害了很多群众的利益。这事看来是有些难,但事在人为。这几年里公社的干部都是走马灯的调,那会儿的干部已经没有几个还在公社,谁会知道你当年搞得糟不糟。就算有人提起来,你也可以说你是反戈一击。只是说话要显出啥事都为老百姓着想,过去那种拿老百姓当对立面的做法已经行不通。如今上面有政策要尊重人民群众的人身权力,那些批呀斗的也不能再提。特别就是要紧跟形势。如今的形势就是增加经济、发展生产,也就是顺着老百姓的心意把田土分到户,以提高生产效益。你把这些琢磨个理出来再跟公社领导一讲,说不定领导就看中了你。康运水也算是豁出来了想帮穰周贵,随后又跟他讲,他虽是退回来了但公社里还有熟人,可以先给你引荐、引荐。穰周贵说不想那只是怕当不上,他信奉的是“人不吃人是猪入的!”这经康运水一拾掇,那当文革主任时体验过的种种好处就涌上心来;大队里的工分、口粮要怎样、得多少,全凭自己说了算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可以吃、拿、卡、要,想要什么东西、想得什么利益,根本不用发愁没办法。再还有就是可以威风凛凛,别人不管恨得牙痒痒,也得给你装笑脸。他也不隐晦,把这些统归于“吃人。”能“吃人”就是有能耐。比别人技高一筹。当然也只是在心想,他还没有蠢到把它说出来。穰周贵当即就跟康运水表态,只要他肯帮忙,他就会有办法当上。

后面果然说是康运水带着穰周贵就去找了公社书记,恰好公社书记又去市里开会了,又找的是公社主任。说是那公社主任刚调来,又是个即将退休的老干部。这老干部见穰周贵说出些满含创意的意见,还显出来十足的劲道,说他既有思想又有干工作的劲头。虽是没当即给他表态,但承诺说等书记回来他们商量一下作决定。穰周贵见有希望,后面更是接二连三的往公社跑。有说穰周贵也没忘了带东西,一副带链条的银铜调羹,特别的古典又精美。穰周贵怕主任想到是文革的东西,所以连讲了三遍,说是他家祖传下来的!公社主任当作无关紧要的样子把调羹收进抽屉。随即告诉穰周贵,现在是百废待兴,书记开完会又去了党校学习。你这个先可以试着管些村里的事,水到渠成了就给你任命。书记去学习了,自然是主任说了算。穰周贵这一想,觉得事儿就没说的了。上面一拍板,下面的老百姓就有意见也是白费。到时就着管些村里的事,就算水到渠成了。

就在穰周贵满以为将要水到渠成的时候,康汉清怀揣着一大把他的材料坐在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里。康汉清怀揣着穰周贵的材料来,而且形情很执拗,说要看着县里的干部怎样处理。康汉清怎的突然非要来县里告穰周贵,用康汉清后来的话说,实在是气不过让穰周贵逼的。

康汉清跟穰周贵虽不在一个生产队,但两家的自留地在一块,也就是说共着一个菜园子。几年前,也不知是谁,出于怎样一种心理,送了两只鹅给穰周贵。这两只鹅特别的会下蛋,一天一个很少有间断。而且下的还老大一个,一只手掌都抓不完。附近有个矿山的工人就喜欢他家这鹅蛋,逢场日就来家拿,也不用他上街卖。这等于是他家的油、盐壶。所以尽管为了这鹅跟人生了老多意见,几年了他夫妻两也舍不得杀掉。为这鹅,康汉清几乎是让它给气饱了。先前用竹蓠芭围着,它没多天就把蓠芭啄开钻过来。后来拿土砖砌上,它也啄出个洞来。脑人的是这鹅特精,虽是一园子菜让它啄得不成个样子,可总抓不着个现行。它象有特异功能似的,人一去它就钻了出来。那日康汉清下了决心,什么也不干,就守在园边上等。这一等,倒等着了。这一看着这鹅如摇撸似的一把把把菜叶绞了进嘴去,还摇摆着大巴掌脚乱踩乱踏。一股气上来,就把那鹅赶得哇哇的狠命奔逃。其实,康汉清赶着也只是出出气、做做样子,若不然,那手里的锄头甩过去,不可能还有鹅。穰周贵却把这事记在了心上。他自觉很快就管得着你这王八恙子,三、两句满含怨愤的秽言之后,朝着康汉清甩下一句狠劲十足、又很让人感到震慑的话;

“你记着,有你告饶的时候!”

康汉清听着气又上来,想现在又不是文革,你想狂也没谁惧你。可接着一想,他这话里有意思,象是又捞着了什么权。过后一打听,果然是公社里的主任已经给他许诺当村长。而且很快就可能走马上任。康汉清心想这事儿等闲不得,他这人自私自利得“他的是他的,你的也是他的”不说,还心狠手辣,到时石坳又会让他搞得乌烟瘴气。康汉清知道他这样人儿这会子吃不了香,只要把他的事实揭露上去,他想当村长那是白作梦。康汉清也有些文化,当即把穰周贵曾经在文革时期的所作所为写了下来。他写得很具体,把穰周贵从哪户人家手里搜刮的铜火钳,哪些户人家里搜刮的铜喇叭,都有名有姓。他知道那公社主任得了穰周贵的好处,免得他掖着材料不上报,便干脆直接来找了县委书记。

当穰周贵知道康汉清揣着他的材料去找了县委书记后,他狠狠打了自己几下嘴巴。他明白这事儿黄了不算,还可能连累到公社主任。没几天,果然传来消息,说他的事已经没了影,公社主任也去环保局报了到。听说后面康运水埋怨他的话不少,甚至还说出来难听的,说他个穰周贵;生成不是个骑马种!

    康南仁来当支书跟村长是经过原支书穰启强推荐、县里和公社考察的。石坳待镇上的社员群众也都满意。康南仁比王中成他们这一帮上两届,也只是读到石坳初中就回家来务了农。当然不是因为成份或家庭,是那一届升高中的名额少。他也象王中成似的读点儿小说,中间也有过互借,所以算是玩得来的。因为年青,所以思想活跃。思想活跃,就跟着有具体的措施。看着这一年里分田到户已不再为吃饭发愁,康南仁想着的就是如何抓紧赚钱。不知怎的他记着王中成两年前去江洲搞过付业的事,来找了王中成。

 

从踉跄到铿锵——五十八

     王中成在江洲搞了一阵付业的事连他自己心里都已经有些模糊。虽说那会儿在那儿赚了点钱交了朋友、还事事如意感觉趟到了另一条生活的路子、而且有些大为作为、甚至有过天高任鸟飞的激荡,可回来却让当作搞资本主义罚款后,就象当头淋了一盆冰水似的没了兴趣、也渐渐的丢在了脑后。这没想康南仁却紧紧记在了心里,而且把它拿来当石坳村发家致富的第一步。他也直言不诲,说村里粮食问题虽是解决,可经济方面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莫说眼下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什么可行的计划,就是有计划也是拿不出来本钱。眼下只能从最基本的方面着手,就是把劳动力转移出去。劳动力就是钱,反正石坳人多田少,劳动力有足余。先凭着劳动力,搞个三年、五年,各家的经济也能殷实。再后面富足了,积累多了,就可以向其他方向发展。他说先前村里都是把人关在土地上,没人去外面搞过付业,特别是没人见过大的场面。你算是村里去过远的地方,见过大一点的场面,做工的路数也清楚。先带些人出去,既搞大些胆子,增加些见识,也扩大些路子。到以后你带他,他又带他,就每个人都有了事做。王中成听着感觉特别清新,倒不是说康南仁能把他重视,把自己当成个什么带头、启发作用的样子。实则是觉得他能脚踏实地、又想社员所想。王中成跟着也就兴致一来,随即就头一点,慷慨一句;行,没问题,这事儿手到擒拿!

王中成话虽说得气壮,可康南仁一走,跟着他就心虚起来。那年里他去的那个江洲地方,远,算得上,离石坳至少四百里。场面也大,光是那饭堂里开饭时的饭都是轨道车送过来。做工的路数他也清楚,上班不准打赤脚、头上还要戴安全帽。胆子也锻炼了出来,再说那大地方的人除了看着你最多眼神里透出来笑你傻老冒,别的倒也不会欺负人。可那也是几年的事了,而且还是跟着秀才穰俊文的娘舅陈思贵去的。这几年过来,那地方要不要人,陈思贵还跟那边有不有联系早已没有个底。这凭着热情一下把话说了出去,就只好硬着头皮捡起来。要捡起来就只有从源头上起,王中成只好又来了找陈思贵。

山道弯弯,但毕竟是旧路,先前走过的,没什么周折。只是快到陈思贵那满是黄稠稠的稀泥禾坪时,忽然想起那些小孩儿们唱的那“陈思贵,油累累,赚大钱,煨火罐。——”的歌谣,想起来犹如在昨日。童言无忌、童年也无忌,跟他小时候一样的调皮。随即又想起来那会儿陈思贵那光秃秃的桌子站着吃饭、和他那干瘦的老婆独自坐在里屋戚怨的眼神和无奈的形情,又揣摩着他这会儿该不会又是这个样。王中成正一忽儿东、一忽儿西的满怀兴趣想着,谁知一踏上陈思贵那黄泥兮兮的阶矾,却又感到从头到脚的扫兴;那破旧得对不上缝的黑木门上的小铁圈两边用铁丝扎着,上面挂着把拳头大的铁锁!这空口打哇哇的在康南仁面前说了大话,而且上山下坳的十几里山路,交不了差又走的冤枉路,不由心凉凉的都不知如何是好。

往回走了不到半里,倒碰上了三个下学回家吃午饭的小同学。旁边的两个脸瘦瘦的不起眼,中间的这个脸圆圆的抬头就映入眼帘,两只眼睛边走路边四处的睃,一付调皮的相,估计那会儿唱陈思贵“赚大钱、煨火罐——”的就有他的份。王中成路当中一站,就挡着他的道。可问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就从旁边低头一钻就穿了过去。“陈思贵不住这屋了,只有青明节才回来。”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转过头去时显出颇为得意,显然他认出了王中成来,而且记着王中成那会儿喊过他“师傅。”

也是在姐家,王中成从姐的那位口里才完全听明白;陈思贵已没去江洲包那些凿隧道,下矿洞的活了,而转来了省城这边搞建筑。这会儿找他要工做的人多了起来,他也在削尖脑壳的找业务。这搞建筑各样工都要,砌砖、装模、扎钢筋,工种多,所以能够容纳的人也多。他如今手里有了积蓄,听说打算买进房子到城里。后面王中成问姐的那位,陈思贵那老婆不是视他如不见么,怎的也不见人?姐的那位显出少有的讪笑说;这人一有钱了,就什么都跟着变了!王中成听着象是意料之中。只是想着这陈思贵转去了省城,一会又找不着,心里的事情落了空。想起在康南仁面前就的大话,不免有点不安。可把心事跟姐的那位一透露,姐的那位摇摇头不以为然。他说你们家从城里回来,啥事都是吃亏,一点好处没得过,搞了几天付业还让当作是搞资本主义罚款。他也直言不讳,说这大队里的事关你什么事。说到后面他的态度更明确,说这会自己有自己的事,没空去管大队里那个空事。姐的那位接着又告诉他;他已经让人给他说了个姑娘,正好他来了,也省了他趟路,下午就跟着他去相亲。

王中成沉吟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这正事儿没着落,倒丢了一边突然又转去相亲,不知怎的,感觉不出一点兴趣。不想和尚不急庙宇急,姐的那位一见倒涨得脸红起来。一连声地诉说他已经跟人讲得好好的,人家姑娘都盼着你去,这突然反悔不去还不遭人家埋怨!姐的那位说着还不放心,又把姐喊过来。“去去去,怎的能不去!”姐自然是一付不容商议的口气。说完还埋怨说,你那两个玩伴不生崽了?你还光棍一条也不怕他们拿你笑话!她显然指的是康玉文跟穰莉文,其实她哪里知道她们两个生崽了没生崽,也只是估摸着拿来给他作辟如。

    也不知姐的那位怎的联系上这样地方的。那是个一路都是往上爬,没见过有一段下坡路的高山冲里。一路上楠竹杉树遮天蔽日,柴藤荆棘都往人身上戳来。王中成走着,忽然想起听人说过,这大山冲里的姑娘只有两种,一种是最清秀,一种是最蠢笨,也不知这去瞧的姑娘会是那一种。

就象是有缘分似的,王中成看着这姑娘时,竟然弄不清她是最清秀、还是最蠢笨。而且先前心里对好姑娘的评判竟也感觉很模糊。在姑娘对他表现出来十分的好感中,他也很干脆地表了态。半个月后,那姑娘就嫁过来。没想到一石二鸟,他那答应康南仁弄些劳动力出去的事也跟着有了着落。

 

从踉跄到铿锵——五十九

     那姑娘姓程。姓是个好姓,可惜那名字既土又笨,听着象是她家里人没一个认字的。满秀。就是想烂脑壳也猜详不出她含什么意思。而且喊着老象奶奶喊孙女儿、不拖长音也会拖长音,弄得王中成好久了喊着还感觉很别扭。人也象她姓名一样,说不上清秀却又很纯真、还朴朴实实的,感觉是这辈子娶了她虽是再与浪漫、情趣没了缘,却也从此屋里的事情不用你发愁。这倒也好,面对她时总不由自主生出一种优越感。好象她那个情商、智慧,比自己低了一截。而且她也很会合人心,很快就让王中成感觉猜测的绝准!嫁过来的第二天她就拿扫帚扫地,第三天进到灶屋做饭,第五天就开始催他出外去赚钱。王中成想试试她懂不懂得开玩笑,便笑着脸问她;你刚过来就催着我出外去赚钱,包准你过不了三天就又会想你男人!臆!她只说了一个字,而且意思含混不清。可眼睛里显出来的羞涩、跟赧颜却很浓、很深!感觉她虽是嘴巴呆笨对不上号,可心里面也是情思缕缕,倒也绝非木头人一个。

    程满秀催着王中成出去挣钱,而且事儿都不用他费心;跟着她父亲程大云去省城建筑工地做木工。这本是王中成想着巴不得的事,陈思贵那儿一时半会找不着人,这东边不亮西边亮的,突然又能够把自己在康南仁面前夸下的海口落到实处,帮着带出些人出去搞付业,本正是感觉求之不得。可程满秀这一提她父亲程大云,又让他倏然之间感觉没了兴趣。她那父亲程大云,他虽如今差不多还只见过两回面。可见着他就感到有半边的头痛;一张橄榄样棱角分明的蛮脸一年四季都冷冰冰。一双符形眼其实又不大,可你瞅他时总感觉有些灼人。他他望着你时那就更不好受,那时常是绷紧的面容就象是你讨了他女儿就象抢了他们家宝物而这辈子就等于欠了他万贯银钱似的强势。平常就巴望着自己在东他能够在西!这长年在一起,那还不是自寻不好受!王中成也不隐瞒,干脆就直打直把自己这顾忌说给了程满秀。

     程满秀的嘴里她父亲程大云就全然是另一番景象。她说她父亲是个最个手艺最好的木工。她们家人口多,老少大小七、八口人,全凭她爹一个木工手艺。她们那个山冲里穷,生产队里根本没有什么收入,做十分工才一毛三分钱。那时候做一天上门功夫一块五毛钱,可交到队里记成十分工,倒变成了一毛三分钱。可是不交又不行,队里说不交一料谷子都不给分。她爹每天想到这就气个饱,所以老是绷着个脸。久而久之,就落下那面容。这后来分田到了户,挣了钱不用交集体了,以为可以放松了,可看着别人出去外面城里作工,没技术的一天都能挣好几块,他又觉得自己挣钱不如别人,所以还是一付绷紧的面容。后来他觉得农村里反正也只那几个钱,就是赚到死也莫想富起来。随即就带着工具、喊上徒弟去到了城里建筑工地。他是正儿八宗的木工,做出来的东西人家都不用捡查,所以特别的喜欢。刚好又是赶上城里大发展的时候,建筑工地正求贤若渴。他又正好带着一帮年轻力壮、又有技术的青年,人家正求之不得。所以很快就站住了脚,而且越做越大,到现在都已经有了好几个民工队。可是人一多,他操心的事就也跟着多、责任也更大。所以仍然还是整日绷紧个面容。程满秀把她爹那个紧绷的面容说成是生活所压,好象与他本来的生性没有一点的关联。还接着说她爹对人特别的慈爱。尤其对你这个女婿,更是打心里的痛爱。别看对你老绷着个脸,就是对你唬着个脸,才显得他越把你当成他家的人。王中成承认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总是心里有点落不到实处。想想反正现在家里粮食也足了,吃饭不用发愁,帮村里带人出去挣钱也不急在一会。再说也快到秋收了,又是收稻子、又要挖红薯,事儿也不少。不单是事儿多,收回来的谷子也多。这事儿说起来也奇怪,而且奇怪得好多年以后人们都还没弄得清。那就是田亩包到户那年起,田里的泥就象突然长谷子了些似的,饱饱一粒又老大一穗,谷子产量陡然就翻了一翻!这收的谷子多了,收藏起来就多了些麻烦。屋子少,新添的谷柜只能安到楼上,这样谷子便得用绳子一担一担的扯上楼去。父亲经常不在家,母亲又帮她不上,她还得照顾奶奶。几样一凑合,王中成想想干脆年节后再去。后面程满秀催是催,他也不说不去,只是明日、明日的拖延。

    王中成却千万没有想到,不认多少字的程满秀,倒不怎的好唬弄。那天晚上,刚一进到房里,程满秀竟然笑着一本正经地说;要给他讲个典故!王中成一听,哈哈哈笑得回不过声来。这讲典故一要文才加幽默,二要形色跟着来。他们队里还只有别人喊他秀才的穰俊文说起来有趣。她字都不认几个,竟然想着给他讲典故。“你讲典故,典故讲你还差不多!”王中成也不客气,当即就给她两句奚落。程满秀倒也不跟他当真,仍是面孔微笑着说,“你听呀,听着看是不是个好典故。”“从前,有个夫妻俩。”她一板正经的跟老师上课讲课文一个样,王中成嘻嘻笑了一下没去听她的。“从前,有对夫妻俩。”程满秀显然以为他在听着,所以细细地说起来。;成亲那会,家里粮仓装着满仓的谷子,床上堆着厚厚的锦缎被子。开春了,丈夫说,这一满仓的谷子一会也吃不完,干脆吃得差不多了再种。老婆回答,嗯,吃得差不多了再种。不用种地了也就省着了洗脚,丈夫说,你看这几多好,不下地洗脚也省了。老婆答;是好。省着了洗脚后面就又省着了挑水。丈夫说,挑水又省了,几多好!老婆答;是好。冬天到了,天冷,干脆睡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可又饿不过,只好做饭抓阄。想拿根柴禾搿成一长一短做成阄,可柴禾在灶屋好几步远。丈夫说;你去。老婆说,你去!后面扯不清,干脆都不用去。就近扯了缎子被里的棉絮搓成条,一长一短来抓阄。后面扯得棉絮没有了,就说扯了被面来做阄。一扯,觉得费力气。丈夫说,干脆都省了。饭不作了还把阄省了。老婆说,对,都省了!过了三天,丈夫问老婆话没见回声。便说你倒省得彻底,把气也省了。不服气说要省就都省,干脆也就闭上眼睛省。程满秀说完望着王中成问他,“你说这典故好不好笑?”王中成心想你字都不识几个,还跟我来用心思。心想给她个煞风景!随即摇摇头,面色冷冷地告知她;这讲典故不是说好笑不好笑,她是拿来打比方的。既是打比方,那就是要贴切。我这会不想去省城建筑工地,是不想跟你爹在一起,又怕你在家太累。而不是偷懒!你这辟如等于是牛卵扯到马胯里!王中成以为自己这直直的一说,满秀会脸红红的不好意思,不想她竟还有她的理由;人就是那样,不勤就接着会懒,一懒就再懒!

      人真是生成哪样就没法改。程满秀后面的话更是拿他当了懒汉似的苦口婆心,她说既然成了家,就该要想着过日子,过日子就要想着过好日子。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去了一天就是一天。哎呀,好象她来了就要让那发家致富指日可待,而她若是不让这家兴旺起来她就有罪一样。只是后面这几句,才让他听着有点儿心悦。她说她父亲那脸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对人特别的慈爱。满秀接着说出来例子,说若是他见着那个晚辈喜欢吃哪碗菜,他便会不再伸筷子。他也很能喜欢人家说女儿是酒瓶子,所以对她这女儿很痛爱,对他这个女婿就更痛爱,哪里会让你跟他处不来。王中成想想她也是良苦用心,而且答应康南仁带人出去的话也不好白说。第二天,就背上行包去了省城。因为还没有跟满秀的父亲完全联系好,所以只带去几个人。去的几个人都是康南仁安排的,每个生产队一个。他的用意很明确,以后就方便你带他、他又带他的形成趋势。

     王中成没想到,恰是程满秀催他出去这一段时间赚回来的钱派上了大用场!就在他从工地回来没几天,奶奶就去世了。奶奶一生辛劳,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为了爷爷的早死她曾痛不欲生,为了父亲的那个去缅甸抗日,她曾涕泪滂沱。为了孙儿的中途辍学,她也曾几多叹息。几乎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过她的操心挂念。可她只是在这田土到户的一两年里,才真正吃饱了肚子。她去世,家里人都很痛苦。为了纪念她,也都想着把她的丧事办得风光些。

 

从踉跄到铿锵——六十

说是风光些,其实也就是让道师康运三多吹了几声喇叭,多讼诵了几遍“唱慰。”也不知康运三是有神灵的点示呢,还是有神经的感应,反正来得非常的快。几乎也就在奶奶咽气没一阵,他就搭着装着喇叭的搭袋进了屋来。有人说康运三这个道师是上苍注定,实在是中肯!他那长在腮边的一撮长毛,金黄金黄!自然而然地透出来几分仙风道骨。面上的皮肤尽管他跟别人一样很多时候也要下地种田晒太阳,但总是缺少阳光似的阴白。感觉就是他能自然地接触那个阴魂世界。他一来,屋里出殡的气氛也就浓起来。让几个帮忙的抬来棺柩,又开始筛石灰后,他自己便移了张桌子把绣着张天师画象的功缎铺在桌子上,接着就把搭着块黑布、样子有点象戏曲里的那种童生的黑白布帽戴上,把飘零着好多条红绿飘带的红色道袍也穿上。那道袍上面绣着好多个神祈的画象,有拿金锏的也有背托长矛的。形象很古老又很神化,可能是从封神榜里取来。道袍的布幔很厚也很精细,听说是他师傅曾经传承给他的。道袍上面神象的绣工也特别的传神,就象进入神的内心。第一感觉就是只求形似忽略神似的今人做不出来。接着涌起来的好奇是,他的这道帽、道袍,竟然当年没让穰周贵跟康六奇他们搜了去。而康运三又怎的只让他们搜了铜喇叭去,而把这法帽、道袍偷藏了下来,感觉实在是不得而解!因为他穿着这道袍给死者做起法事来才显出来隆重,也更具有些纪念、超度的意味,所以好多人都对他凭添很深的敬佩,以感谢他能把它保藏下来。曾有人想方设法想知道当年他用的是什么法子、藏在哪?可康用三象不会把阴魂世界的事情传告阳间的凡人一样,至死都没有向人透露过半句。

“唱慰”就是奶奶的遗体已经安放进棺材内,而还没有盖上棺盖时,他绕着棺木唱慰言。也等于亡灵升天后的注意事项。康运三拿手蘸了几滴水然后掸在棺材里,他用介乎唱歌跟诵诗之间的声音唱起来。那声音很肃然也很超脱,隐隐的喻人生死轮回自然法则、虽是身死实是魂生、脱离苦海升入蓬莱、冥冥世界并不孤独、顺其自然无须大悲。尽管他的吐词含混不清,而且故意诵唱得飞快,甚至中间都省了换气,让人怎样努力都捕捉不到当中任何一句确切的词句。可诵唱中,那种隐喻生前既苦死又何悲的超脱意境都让屋里的人都不再唏嘘,跟在他身后围着棺木绕祭的父亲王敬乾悲痛的面容渐渐有了平静。

康运三的喇叭是去“沾土”时才开始吹的。“沾土”就是去有神、或者有灵气的地方拿点土回来,然后用瓶子装着放棺里带去。以示人从土里来、又回到泥里去,生生死死离不开泥土。沾了泥土,接着还要去村口的庙里告知神祈。以喻死者亡灵跻身天界,应以平身安排席位。听说是喇叭吹得越响越能感动神灵,死者也才能得到上界的重视。所以康运三愈是吹得起劲、父亲王敬乾就愈是显出来满意的形色。而看着父亲王敬乾露出满意的面容,道师康运三便愈是吹得起劲。后面从“沾土”的田边到庙里,那样一段远的路程,几乎都没有见他换过气。

沾完土便一路来到庙里祭告神祈土地。神庙就是十多年前让康六奇带着他搬走了大小菩萨,后面又拆得片瓦无存的侍郎庙。田地到户那一年,也不知是谁提议,说没有了这侍郎庙既去了石坳的风水,也让人们祭典了几百年的忠心报主的侍郎没了香火,还有村里死了人时连一个向天神告祭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无论如何都应该恢复过来。这提议极合村里人的心意,几乎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举手赞成。凑钱时没有谁有二话,多的拿上千、少的也是几百,都是特别的齐心尽力而为。可惜的是都以为砌了间屋子就成了庙宇,全然不知古人是煞费苦心才使庙宇具有古刹气韵。新建起来的庙宇墙壁刷得雪白,门前的路上浇铸上厚厚的水泥,两只廓柱刷着红色的油漆,里面堆放祭品的案桌也是用的水泥。那大门上头的“侍郎庙”三个大字更是草率,前边那个立人旁跟后面的土字头竟都是用一笔写完。里面长长的案台上竟然只有一个菩萨,而且没有人能叫得出名来。看着没有一点神煞气韵不说,还十二分的不伦不类。给人的感觉也是无论如何都与那个侍郎为了不影响举子进京赶考而命丧中途的故事再也沾不上边。再还有就是石坳最古典、最能领略古人聪明智慧博大思想情怀的东西一去不返。

在新的神庙里,道师康运三仍象在屋里“唱慰”时一样的卖力,又不停地要求着父亲跟王中成他们一行不断的磕头。可不知怎的没谁能感觉出一点的萧肃劲,有几个差点显出笑容来。父亲王敬乾随即皱起来眉头,跟着面上也显出来不快。道师康运三想用喇叭声弥补,随即在往回走的路上又使劲地吹起喇叭来。

康运三的喇叭一直吹了三天,三天里他除了吃饭都是使劲的吹。这样的事况以前没有过,所以在村里就显得有些特别。喇叭声响得热烈,似乎更能唤起人们对奶奶生前的记忆,奶奶生前点点滴滴陡然间在人们的心里浮现出来。跟着来祭典的人也越来越多,丧事越到后越显得热闹起来。

    让父亲王敬乾后面想起来感到欣慰的还有出殡前一天晚上的文祭,给奶奶读祭文的就是父亲当年的县学的同学,也就是康玉文件的父亲康厚林和穰莉文的父亲穰儒中。听说当年奶奶曾把他们跟父亲王敬乾看待等同。来家不管怎忙都会给他们倒一杯茶水,给他们带去学校的红薯片也会一样大。或许他两个心里忘不了奶奶生前对他们的看重,或许想把当年风云年少读书有名的激越之情重现、而拿来奉献给敬重的老人,他两读起祭文来如歌如泣,几乎让灵堂前的人潸然泪下又鸦雀无声!所有做事的、做客的,几乎全聚集来了灵堂听他两个读文。

    送奶奶上山的路上又有很多人来路祭,有些人还是外队的。没想到的是,康六奇、穰周贵两个竟也来,他们点燃炮仗,然后默默地站立在路旁,形情肃穆地目送奶奶的灵柩走过。父亲对来路祭的人很感激,不停地向他们致意、还礼。

把奶奶送上山后,也就在那天的夜里,父亲王敬乾聚齐了家里人。说这次给奶奶办丧事办得很顺意,一是康运三的喇叭吹得很卖力,自然之间显出来很多热闹。另外就是康玉文的父亲康厚林、还有穰莉文的父亲穰儒中,他的这两个老同学读文读出了境界,让乡邻和亲友都受到了感动。忽然之间他话锋一转,突然说这些有很大方面是媳妇程满秀的功劳。说若不是她催着王中成出去赚那笔钱,不是给道师康运三多开了几个钱,他就不会那样忘命的吹,丧事办起来就不会有那样热闹。后面还当着满秀的面说,门庭冷落了十多年,看这样子会慢慢热闹起来。家里有了满秀这样的媳妇,很可能很快就会发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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