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踉跄到铿锵——八十一
穰莉文的话让王中成听了感到一阵的诧异。倒不是单说她不止是见过康玉文的女儿康纳尔,而且还见过康玉文本人。虽说是人海茫茫,可毕竟工作在同一个城市,也拥有同一个故乡,所以总有那么偶尔相遇的时候。所以很大方面倒是穰莉文说起康玉文来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平静。在王中成的想象中,穰莉文对康玉文要么仍是有着深深的爱,要么就是恨得他要死。也因为觉得后面这个可能性会大些,所以他一直讳莫如深的不敢提康玉文的名字。也是穰莉文后面的话,让他渐渐地感觉宽畅爽朗起来。
穰莉文说头一次跟康玉文见面便是她母亲去世。祭奠母亲的那天晚上,她独自坐在母亲的灵堂边,回想起母亲孱弱、几乎没有过自我的一生,也就这样过完了她的一辈子。那会儿她心如止水,只是望着母亲冰冷的灵柩痴痴地发呆。尽管灵堂里八仙的锣鼓敲得震天的响,道师的喇叭也如雷惯耳。甚至连同礼生先生如诉如泣的祭文诵读声,都无法搅动她止水般的心思。可她没有想到,就在她偶尔抬头的那一会,却看到了康玉文跟他的父亲康厚林坐在屋的一角。那会儿,她却心绪突然陡地一动,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来。可就在她想起身说他一声他这不请自来到底是该还是不该时,她却看到了康玉文眼光里仿佛能洞穿、包容一切的沉稳、恬静,让她倏然间就失去了走过去的勇气,而且倾刻之间自己心胸竟然开阔坦荡起来。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人的向前走就是为了把过去埋葬。有了这份宽阔心,当第二天康玉文又来送葬走在与她近在咫尺时,她已能够坦然面对。并且尔后一直保持坦然的心态。
也就是过后她才知道,康玉文也是为了看望他母亲的病回石坳的。也就是碰巧,遇上了她母亲的葬礼。可是时间没过多久,事情却又倒过来。她从省城回石坳去看望生病的父亲时,却遇上了康玉文父亲的葬礼。那天是下着雪,石坳从未有过的大雪。铺天盖地的把三羊峰上三只酷似老羊的三块巨石也裹在皑皑白雪里。康玉文走进她家时,都让裹着的一身雪花差点认不出人来。他说,知道她回了石坳来。他父亲去世,他十分的悲痛。望她也能参加父亲的葬礼。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有意的忽略,康玉文没有说出来理由。她也就装糊涂似的没放在心上,亦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忙转身拿了条毛巾给康玉文,让他拂去身上的雪花。康玉文也没有要,轻轻说了句拂了也白费劲。随即转身走进了飞雪里。
穰莉文说她虽然很想去,因为康玉文的父亲康厚林不止是一个忠厚长者,一生都是做好事帮助人。而且对她也一直都好,很喜欢她。她和康玉文的婚事,他也不曾有过反对。但是,她终究又还是没有去。只是第二天在他的坟头上,她插了一只花圈。
“他总共就说了那一句话,而你等于什么也没有说?”王中成这会又不由地蹙起了眉头,他有些惊异她两个怎么这样沉得住气。
“若是有你在就不同了。说心里话,那会儿特想你能出现。”穰莉文说着露出轻松的笑容来。王中成不由涌起一阵沮丧。他告诉穰莉文;其实他已经有着她跟康玉文的电话号码,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就是打着打着又把电话放下。这倒好,错过了好些跟你们见面的机会不说,还有几个逝去的老人的葬礼没能参加。忽然间,王中成觉得这几年回石坳的倒是她们两个走得多,又想起康玉文的母亲阳凤英应该还健在,便问了声穰莉文是否知道她身体还硬朗?穰莉文说是她也没见过面,只听说身体特别的硬朗,估计活得到九十多岁。王中成听她说到后面语气轻飘飘的,想问她一句是不是对康玉文他娘有些怨。可随即一想无论她回答是与不是都已经没有意义而徒增说话之间的尴尬,倒不如从另外一个方面说说或许她就算有点儿介缔也会有所消除。便轻轻笑了笑当作随意的说,“说起来康玉文的母亲阳凤英当年能让县里、乡里干部刮目相看,又把两个女儿都弄出去找了工作还找了当干部的对象。在石坳镇上是妇孺皆知,还让别的女人自愧不如。虽说有她个人的很大因素,但更主要的也是出自时代的原因。辟如别人家女儿找对象就怕摊上穷苦人家,她却大肆宣扬她的女儿找对象是越穷越好。因为那时候讲究的是越穷越革命。说起那个对算命先生王大刚救济的事,别的人,连队里干部、甚至乡里干部都不敢开口,她却大声嚷出来成份不好的也是人,人家都快饿死了还不该救济!这也是因为那时候讲阶级斗争,把人划成了各种成份才有她这说法。还有就是她把两个女儿都弄出去工作了,也是因为那时候下乡搞点的干部随意就能把人提上来。若按如今的作法,讲究学历坚持公平原则还要通过考试,她就是再有能耐也是白费劲了。另外你跟康玉文的婚事也是,若不是那会儿那样看重家庭出身成份,怕误了儿子前途,她也许就不会那样的霸蛮了。”“那那个县里乡里下乡来蹲点的干部石坳那么多房多的、屋广的不住,却偏偏喜欢住她们家,你怎么说呢?”穰莉文象故意找碴似的笑笑转头问他。“当然说完全没有她个性的原因也是不恰当的。”穰莉文没显出不高兴的神色,也就不必再细究。王中成笑笑算是为自己打了圆场,也算是结束了话题。
送着穰莉文到小区门口时,王中成失声笑起来。没想到她们家小区跟自己只隔了一个街口。自己家若不是二楼而是顶楼的话,站在阳台上会把她家这一片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中间恰又是个菜市场,估计满秀来菜场买菜是跟她有过相遇,只是她两个都不认识而已。王中成正这样想着,穰莉文突然抬头问起他屋里的那位长怎么样?“老都老了,还能有怎么样!”王中成笑笑想把当年姐的那位把满秀说过来时的情景说给穰莉文,看着她又似忙着回家,也就打住了口。
回家的路上,王中成忽然之间浮起一股想回一趟石坳的念头。进屋跟满秀一说,她满心的赞同。说别的在其次,起码她那个让他这个女婿摘了饭碗的爹应该去看看。满秀这话实在难听,王中成想不生气都不行。随即板着脸向着满秀;你爹自己都知道他跟这个时代跟不上趟了,怎么到你这里却成了我摘了他的饭碗!“跟你开玩笑的啦,看你脸红脖子粗的!”满秀见他红了脸,倒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又轻轻嘀咕说;“怎么,你老喜欢取笑别人不记得了!”王中成想这女人也怪,以前常拿她取笑一下,她反倒老实,这阵子没有这想法了,她倒反攻倒算起来。当即朝满秀重重说了声“不可理喻!”没再理她。
王中成这会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天自己刚回到石坳,就听到刚从省城他这工地回到石坳还没有多少天的穰周贵,又做出让石坳镇上的人所不齿的事来。
从踉跄到铿锵——八十二
回到石坳来,王中成听了满秀的,先去看了她爹。老人家身体很硬朗,精神也很镌烁。并且记事兴趣也都还广。回家这样多时间了,他竟还记得那个王庆的事,问他后来打听清楚了没有,是不是真有这样个人?一听王中成说这成立个机械出租公司就是听的他的。他点点头后叹了口气,说你小子怕是前世种下了友人缘,关键时候总有帮你出谋画策的。王中成猜测着他可能这会又想起秀才穰俊文来,便干脆笑了笑,问他一句,是不是对秀才穰俊文还有些意见?没想满秀父亲一点没显出生气的样子,反倒微微一笑说;生什么气,谁叫他是你的狗头军师,帮的是你。王中成心里一乐,不由细细瞧了一眼满秀父亲的脸容。他发现,满秀父亲这一回家,也许是看通了好多人间世事,所以那个脸倒没见先前似的老板着,看着就显得和善多了。
事情很有些凑巧,王中成从满秀父亲那回到石坳,就在穰莉文家原先那个大屋的前边转了一下,下车时就让穰周贵的老婆美粒看到了。她这会一走过来,就拉着王中成,央求着又把她家穰周贵带到工地上去。这让王中成感觉有些不解,她们都是刚刚从省城工地上回来,明明知道他的工作重心都已转移到了机械出租上面,就是有点劳务工程也是捎带,况且现在也没有大的工程。就是因为安排不下那样多人,才把一部分人员先撒回来。这些情况她们都是知道的,而且刚回来又还没有多久,怎么又提起这要求来!况且这美粒还显得迫不及待似的,说着又拽着他的手往屋里拉。她这本来也没比王中成大多少,又显出来十分的殷勤,让人家看着弄不懂目的,一瞧旁边的屋里门后都果然看得见有人在看着,弄得他非常窘迫的又不好意思。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模棱两可的给了她个答复,美粒这才松了手。
走了没多远,王中成似乎又觉出美粒不仅仅只是想把穰周贵找个事做那样简单。他忽然觉出来,美粒虽是殷勤,可眼睛也象是红红的,一付极为怨倔的样子,又象是穰周贵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想着穰周贵就算是只在省城工地上做了一阵好人,这赚了几块钱回到石坳来又禀性复发,应了狗改不了吃屎那句话。可如今风清一片,什么都讲法治,也没有谁会是任别人摆布的,他又能作出什么来!想了一阵,也不得其解。恰在这时,又碰上了康六奇。他急匆匆的步子又背上个药箱,显然是有哪家人家喊他吊针所以忙着去。他也是随着穰周贵一起从省城工地上撒回来。好象说回的时候还有点不高兴。可这会王中成问他有机会还去不去了?他摇摇头说这阵子他的赤脚医生又有些生意起来。再加上四个儿子都大了,可以去外面打工了。自己年龄也大了,还是在家弄这打针的老行当算了。王中成忽然想起来他那有趣的爹康尚朋,一个字不认得却戴着个博士帽,一厘田没有却敢挥起自由棍把石坳垅从上到下一划拉,说这一片的田都是他的!这样的事儿也只性格很独特的人才能作得出来。便笑着问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康六奇说,都在地头泥里睡了好几年了!想想他也是曾经在石坳留下许多故事的人,王中成倏然之间也觉得有些惋惜。后面又问一下康六奇;怎的穰周贵的老婆美粒却还死活想着要穰周贵去工地,看样子又象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可康六奇两张大嘴巴皮朝着他故作夸张地诡秘一笑,说问他不如去问美粒。随即忙着转身走了。
王中成没想到,他心里的这个疑惑,也没过了多久,在他往家走时,经过秀才穰俊文家时,秀才穰俊文的老婆爱莲全都说给了他。
那是他想碰碰运气看遇不遇得着康玉文回石坳来,所以先来了康玉文家。结果也是未能如愿,既未看到康玉文,也没有见着他母亲。说是去了桃子或梅子家。她家的大门锁着,药铺显然也早已没有了。王中成忽然想起,怪不得适才间康六奇说他的赤脚医生生意比先前好了起来。康玉文家的位置极好,正是镇子的街口。康玉文家这一冷清,不止是把生意留给了赤脚康六奇,就连得整个的石坳街镇都有些冷清起来。加上也有的人家已搬走,几处横空拆断的地上留下来沾江黄泥的瓦砾,就更加的显得清冷。王中成随后又去了支书康南仁家,他把他的电话跟地址给了他,让老家人有什么事能得着他。这也跟去康玉文家希望能碰上康玉文一样,是这次使他回石坳的想法特别强烈的原因之一。接着他想放点儿钱在康南仁这里。虽说家已经搬去省城,可他总还是石坳人。该交的、该用的各样的费用,也应该交了去。出乎意料的是,支书康南仁没收他的钱,倒还把了个存折给他。说是他不但没欠什么费用,还有余钱存在存折里,因为有了种田补助。康南仁接着还拿了张医保卡给他,说是他虽然这几年没在家,医保这些的村里也给他办好了。虽说这几年都没用上,但没用上也就是更好。王中成不由一阵感谢,说难为他帮他想到那样周到。也就那会儿完了想回自己家看看,经过秀才穰俊文家时,他跟秀才老婆爱莲刚一说起穰周贵老婆美粒今天拦着他,又让他把穰周贵带着去工地时,秀才老婆爱莲却是连连的摇手。接着,把一件说是已经传遍了石坳街镇的事说给他。
乡村的人,至今还没有与城市接轨的,就是一般都是早早的就睡。不过这穰周贵却更特别,几乎是一丢下饭碗,就催促着美粒上床睡觉。起初美粒倒也没有别的怀疑,只以为他是想着节约,省点儿电费。可她没有想到,有个夜晚她突然醒来,却看到旁边根本没有穰周贵。起初她还以为他是去了哪个屋子,也就待在床上没动。可等了好一阵,不见穰周贵回来也不见有响动,便有些疑惑。急忙着爬起身一看,没见哪个屋里有人,大门倒是虚掩着。半夜三更,又是偷偷背着她,能有什么好事!莫说美粒大咧,她也有她细致的时候。她知道凭自己直接问他,要他把事说出来,那是想都不用想。她想不用点心思不行!美粒这一想,就仍旧回到床上睡下。过一阵,穰周贵果然回来,只听轻轻闩上门,接着蹑手蹑脚进了房,也不拉灯,上床时还故意推了她一下。她也装作睡熟,全然不知。
第二天夜里,美粒刚显出睡熟的样子,就见穰周贵先推了她一下,然后就轻手轻脚下了地。她随即披了件衣服,也不穿鞋,就套着双袜子,也紧跟着在后面。美粒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男人还有这一手!村里如今家家户户都是两层、三层的新房,前是铝合金大门,后边是防盗铁门,按理是没办法进人家屋去的。起初美粒瞧着穰周贵瞅着人家媳妇的房里拱头拱脑的,虽是猜着他没好事也狗咬刺猬无处下手。没想一会儿就见他双手抱着那榔柱两腿一夹,一伸一缩的就翻进了人家二楼阳台。美粒那个血呀,呼呼地往上涌,差不多她都想钻进去地里头。刚一转身,忽又忍受着想看看结果。结果是,人家屋里响起一声声年轻媳妇对他的臭骂!接着又灰溜溜的让人赶了出来。穰周贵虽是让美粒发现了行踪,也遭了人家媳妇臭骂,却没有死心也没有改变。村里的男人大多都不在家,他也不管张三李四,几乎是有着年轻媳妇的就去爬。女人们也弄不清他怎么进的屋,也怕跟别人说不清,所以不敢大肆宣扬,只拿他暗暗的恨、拿冷眼瞧他。渐渐地,穰周贵又象闹文革过后那会一样,让别人又把他当成了“隔垅臭!”美粒想着他只有在省城工地上作工时有个人样,又踏实也赚了钱。自然也就巴不得王中成能把他又带到工地上去。
王中成那会听了,觉得有些心内不解。这既都是人,就总该是有些人的共性;崇尚美好,爱护声名。这穰周贵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怎么就总是心理脱离不了阴暗!这天晚上,他从石坳回到省城,也没有回家,先来了公司。闲静下来后,跟秀才说起这事。不想秀才说起穰周贵小时候的来龙去脉,倏然之间又让他顿时哑然。
从踉跄到铿锵——八十三
其实,穰周贵并不姓穰。他的生身父亲姓周,叫周赭其。是作为上门女婿来到穰家的。穰家生了四个女儿,分别叫新珍、梅珍、秋珍、水珍。四姐妹张相都还好,都身材长得高高挑挑的。那年刚好逢上土改,这时候就算出身极贫也能分到一分田地。所以,一般也就很难找到上门入赘的。穰家审时度势,也就不按常规那样,只拿长女入赘。当媒人带着赵赭其进到家门时,穰家首先给他作出的承诺是;四姐妹,也不指定谁,他看上谁是谁。当下周赭其朝着屋里并排坐着的四姐妹打量了几个来回,也作不下决断。因为四姐妹都有点相象,中间也找不出多大差别。也就在四姐妹中年龄最小的老四水珍认为怎么都不会轮到她,把手里的鞋掌子往老三秋珍怀里一放,想起身往里屋里走时,周赭其望了望三姐秋珍后,朝着媒人点了点头。
老三秋珍这一入赘成婚,老大老二随即就显得大相起来。也就没有多大讲究,很快都找了人家出了嫁。家里有个新婚的三姑娘,还每天看着年轻的小姨子四妹,周赭其很为自己的决断感到英明。他知道这小姨子一时半会还嫁不了。而且从她那把鞋掌子往秋珍怀里一放就自顾往外走那一霎那,他就觉出这水珍虽是年纪最小却是胆子最大的。他游手好闲那些年得出的经验就是,只有胆大的人才敢做超乎常理的事。也就是从那一刻儿起,周赭其也就在心里埋下了把小姨子水珍弄到手的种子。
可是起初并不容易。家里头有老人,在外头有秋珍时常跟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觉得妹妹也老大不小。所以秋珍都不给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就算他两个在一旁说了什么,她也会想着法子弄个明白。可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能坚持多长时间。老三秋珍随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鼓胀起来,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肚子里的儿子身上。对于周赭其也就不能落下那么多心思了。甚至于他做什、不做什么,她都没有去管他那么多。事实上,这会儿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大着肚子不能下地,田里的禾苗、山上的油茶都得有人弄回家来。再说,她也不相信自己的男人就一定会吃窝边草。
可就是在这时候,周赭其开始了对小姨子水珍的攻势。下田打禾,他不让她挑担。上山摘茶子,他也只让她背一小背篓。而且经常说些他跟秋珍夫妻间的事给小姨子水珍听。不说得小姨子水珍面红耳赤娇羞万分,他不住口。也就在秋珍快要临盆的一天中午,趁着老人都没在屋,三姑秋珍也入睡,周赭其走进了小姨子水珍的房里。有的说小姨子水珍有过反抗,也有的说她让他弄得已有些渴望。这个没有人能弄得清。能弄清的是从这以后,他两个就胆大起来。有时候当着秋珍的面,他两个也敢打情骂俏的嘻闹一番。渐渐地,家里两个老人跟三姑秋珍都看出,他们两个已经决非姐夫小姨子那么简单的关系了。可那会三姑秋珍已近临盆,连行动都不便。两个老人也是风烛残年,只好看着他两个出双入对如同不见。也就在三姑秋珍临盆生下穰周贵的第七天,看着他两实在不顺眼,一定要把这事作个了断时,周赭其说是要回老家去土改分房子、田地,又说多一个人能多分到一份,也就带了小姨子水珍去。可这一去,就再也不见有人回来!两个老人又气又羞,相互只差七天时间就都双双去世。
刚生产完的三姑秋珍接连间埋了父亲又葬母亲,家里弄得一贫如洗不说,还欠下十几担的谷子。这要带着小周贵,又要下地种田,园里种菜,三姑秋珍几乎从早到晚一双脚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家里两亩的水田要收成好才够得上娘俩的口粮,可是还有十几担的谷子得还人家。所以只好从口粮里省。也不能全省,所以三姑秋珍就到山上开荒,红薯、高粱的多种杂粮。上山去的时候,三姑秋珍就一头土箕里装着肥料,另一头把个背篓里放了小周贵,一担挑着去。到了山上,就把放着小周贵的背篓挪到树底下,自己开始举起锄头挖向那荆棘丛生的茅草地。
这样长年累月的操劳,没日没夜的辛苦,三姑就算是有铁打的意志也难免没有心痛难受感情脆弱的时候。每当三姑秋珍想起周赭其而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就把对周赭其的怨愤发在了小小的穰周贵身上。有时是穰周贵在背篓里饿得哭天叫地她也只顾挖她的地,有时是他正吸得欢畅时她却把奶头从他嘴里硬扯出来。一到晚上满身精疲力尽躺倒床上,正怨着周赭其泪眼双流,想着无处出气她止不住会对着穰周贵那还没有多少肌肉的小屁股一连就是几巴掌。
过了些时候穰周贵也就不用待在背篓里,也不用吸奶了。可看着地上红红的蛇乌梅也往嘴里塞。那蛇乌梅有毒,他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小嘴巴就肿起来。三姑秋珍忙着种红薯,正又是培土、又是放肥的忙得不可开交,一看他弄出这麻烦来咬着牙恨了恨又拿他屁股出气!
到后面穰周贵已经听得懂话了,三姑秋珍更没有好脸色给他,因为他愈长愈象那个偷偷带着四妹跑了的周赭其;带长方形的脸,薄得看不见嘴唇的嘴巴,还有阴沉得显出冷气的眼睛。三姑秋珍有时怔怔看一阵小周贵,会不由自主骂出一句;“你这种不好的!”来。就这样,三姑秋珍除了隔三差五的喊他一声“种不好的”外,具体的缘由也不瞒他,开始一五一十的把他那个爹周赭其怎样来她们家,怎样的四姐妹中看中了她,又怎样的其实醉翁之意不在她这壶酒而在四妹水珍那壶酒。后面在她怀着他在肚子里时,他那个爹周赭其跟小姨子勾搭成奸,甚至把那个中午趁着躺倒一会周赭其就跑去四姨房里两个干起了那事也说了出来。尔后又怎样拐着小姨子四妹跑了,活活气死两个老人后,又丢下他们孤儿寡母两个吃了多少苦头,都细细讲给了他。三姑秋珍到后面也就成了习惯,逢着雪天或下不了地坐在板凳上打草鞋的时候,就给他讲这些。因为讲得多了,后面也没有眼泪,就只是平平静静。
可是三姑秋珍这平静模样对小周贵更具影响力,他从三姑的平静中觉出她已经欲哭无泪和心如死灰。小周贵不止是听着三姑怎样的述说时都一言不发,而且也在心里跟三姑一样对那个周赭其除了诅咒之外不想有一点别的感觉。甚至于他的这个意念比三姑秋珍还强烈。不知什么时候,他看到周赭其留下的一双胶鞋落在旮旯里,他把它翻了出来放在砧板上拿柴刀把它砍成了灰。也就从那天起,三姑秋珍觉出小周贵已经能够干活。那打草鞋的笋壳都是一张一张的,得用钻子把它解成一片片来。那钻子都很尖利,笋壳也是浸湿的,他这力气足已能戳过去又破开。也就这样,穰周贵一天到晚要么跟着三姑去田间地头,要么,就默默地在家里帮着破笋壳。那时村里都已经有了小学校,大队里也鼓动有孩子的都去上学,大部分人家也都把小孩去上了学。可三姑秋珍就是不给他上学,三姑秋珍不给他上学,就留在身边帮她打下手。当时还是农业初级社,打禾收稻子农活紧张的时候是相互的帮着搭工,但平常时的农活也是各作各的。逢上扯秧苗插田,种红薯种豆,三姑秋珍就喊着他一起去。也就这样,从小不知爱为何物的穰周贵,在三姑的怨忿、迁怒、也没有接触过书本的生活中养成了异于一般人的秉性。
从踉跄到铿锵——八十四
王中成听着这事儿好奇怪、又不可思议,可以前并没有听人说起过。问起秀才穰俊文,他说这样事当年也就是周赭其带着四妹水珍刚走那一阵引起了一阵议论。过后又因为土改,又接连的运动,很快也就没人顾及她们家这事。接着入社、合作化,大跃进,吃公共食堂,事情一项接着一项,人们自顾不暇,也就渐渐的完全把这事忘了。另外也是穰周贵也渐渐长大,他极反感队里有人说及他家这事。也就是有次康运水在让三姑秋珍罚站时说了句她们家管个四妹都管不好,跟着姐夫跑了让他听到了,他不止往康运水家的窗子里丢了好多个夜晚的石头。也就这样一来,石坳街镇上的人也就都有些惧他。到后来一闹文革,就更没人敢自寻烦恼了。象你们这样从外面城里回来的,就自然不清楚了。
王中成看着姐的那位在旁边露出不悦的神色,知道他对自己让穰周贵当那泥土队长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省得他等会又发挥一通,也就显得兴味索然的转移了话题。恰好秀才穰俊文也说他娘舅陈思贵来电话说有什么东西落公司里了,让他寻一下,便去那边忙开了。接着康兴贵说是把公司前后巡视完了一遍也进了屋来。工商银行工地完工后他爹康运水就回石坳了。他非要跟着来出租公司这边,别的他也干不上,也就干了看材料。这会儿公司里的机械大都租出去了,也没什么让看的,他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不过,做做样子他也认真。照例的会把各处认真的巡视,也包括这公司里里面。康兴贵一坐下来,便双眼直望着王中成说;他今天看见康玉文了!
一听康兴贵说看到了康玉文,王中成一下兴趣盎然起来。可接着一细问康兴贵,不由又一阵扫兴。他虽是把康玉文看个清楚,可莫说问他住的或者作的,甚至都没有过去说一句话!也就是跟没有遇上一个样!王中成刚想着埋怨康兴贵几句;都是石坳人,又曾经是同学,怎的见着能象陌生人!忽然间觉得这也是强人所难。他几个虽也都是同学,可那会康玉文极不喜欢康兴贵。尤其在石坳中学那一段,康玉文几乎是每天都刻意地避开他。康兴贵那会极想跟他们走一路,可无论怎样刻意结果都是赶不上趟。自然也就明白康玉文是有意躲着他。他也不明白康玉文他们几个其实也只是不喜欢他老不停地甩鼻涕外,还跟穰莉文有约。只以为是人家把他当心智不在一个层次上,对他有所藐视。所以他对康玉文后来都是心存怨忿,虽是一起读书,却没有说过多少的话。这后来康玉文春风得意,自己混了个工人又没保长。这结果半途下岗还是来了看工地,他也自然更怕是自讨没趣。王中成想着也就只好退一步而求其次问他;在哪一条街、什么地儿应该记着吧!
康兴贵说这个自然记得。就在他们原来盖的那个那个工商银行高楼转过两条街的那个公园门口。也就是那会儿美粒常带工地上的人去玩的那地方。他看见康玉文西装革履,戴着眼镜,旁边还跟着个时髦女人。那时髦女人好漂亮、好妩媚,鞋跟细得象针尖。康兴贵说着还生出想象力,说那个时髦女人绝不是康玉文老婆雅蕊,说雅蕊当年他亲眼见过。他甚至还会扯歪,说他之所以没有上前去跟康玉文接触打招呼,就是怕打扰人家两个,弄得人家不好意思。王中成猜着他那个什么时髦女八成就是蓄意渲染的,说不定人家两个根本就是不相干也说不准。一问他听那时髦女跟康玉文说什么了?他果然只是摇头。
王中成略带些惋惜想起身回家时,刚好秀才穰俊文已经忙完回来。他说陈思贵让他寻的其实也就是一串钥匙而已。秀才随即也瞪着眼睛说康兴贵的话不可信。人家当小蜜、养小蜜的人那都是很有诀窍的,大都是买套房子偷偷摸摸的藏在屋里。就算是在外头撞见,也会装成陌生人一样不认识,决不会两个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象逛公园这样的地方,就更会怕让熟人瞧了去。秀才穰俊文说到后面几乎是带些肯定地说;康玉文敢跟那时髦女、或是那时髦女人敢跟康玉文大摇大摆走在外面,反倒说明她两个没有那种关系。秀才穰俊文的话自然是道听途说,再不然加点儿自己的想象。他又没有养过小蜜,甚至于连小蜜是怎样一种风范都没体验过。再说这养小蜜也不等于是一种什么公式,非得这样不能那样。他这说法只能说是大方向如此,不能完全武断地说就没有例外。可也就是他这武断,让康兴贵理解成他是帮着康玉文而说他是无中生有。一时生起气来,朝着秀才穰俊文没好脸色地咕嘟一句;
“你能把他担得保那就不是他小蜜!”康兴贵气是气,可好象又不想多跟秀才穰俊文辩,随即也就起身又去巡视。王中成姐的那位显然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朝着秀才穰俊文跟康兴贵懵懵懂懂的望了一眼,回了自己的屋。
屋里就剩下王中成跟秀才穰俊文两个时,秀才穰俊文神情热切地问王中成;说既然是那样对见着康玉文感兴趣,怎的不打电话。他说如今就这方便,不管你有不有他电话,都能找得着人。王中成本想告诉他,康玉文的电话他其实早就有了的。可是打了好些次,最终都没有打成。而且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想着是哪样好。可想了想,又觉得这真正说起来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也就打消了念头。而且这时秀才穰俊文也把话反过来,说这电话不打也有不打的好处。说他就算是跟你一块儿从小长大玩得亲同手足,可毕竟那是几十年前的事。而且听说康玉文那妻子雅蕊也不怎样喜欢乡下人。秀才穰俊文这话虽是没有说地点子上,但也合了他一个电话什么也说明不了的心思,他想还留给见面时说好。王中成想,就不信没有遇得着的时候。
说也奇怪,王中成尔后也真就有几年的时间还是没有遇见过康玉文。尽管他仍跟以前一样,有过刻意的在电视台旁边转一圈。也有过逢着假日回去石坳,可不是说康玉文没回,就是说去了他姐家。没想到后面接着又有些顾不上这事,因为家里又多出些事来。
也就是那一天,王中成从出租公司回到家,正想着把公司这一阵忙绿碌的景象说给她听。不想满秀却朝着他连连摇手,显然是提醒他另外有更重要的事。接着指了一下正在翻着书本的一平,把他拉进了房间里。看着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王中成起先以有什么不得了的事。一问,无非说是有个男同学把一平送到门口的。这不有什么稀奇的,女儿都已经大学快要毕业,也该是她们谈清说爱的时候。王中成说了满秀“吃了饭没事干”一句,转身往外走。“那男孩子姓赵!”满秀在后面压低声音朝他喊。“姓赵怎么的了?”王中成蹙起眉头又有些不解。满秀站起身来,凑到他耳边,“好象也说是赵什么春。”满秀见王中成还是转不过弯,不由地溜了他一眼;“你不是说穰莉文那儿子也叫赵什么春?”噢!这倒有点奇巧。王中成颇感兴趣地笑了笑,倒很佩服满秀的记性,好象也只是在好几年前跟她说起过穰莉文的儿子叫赵春风。
“这事得弄清楚!”满秀神情一板正经。王中成觉得满秀有些好笑,他不知道这事弄清楚跟不弄清楚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从踉跄到铿锵——八十五
满秀那话等于是白说。首先是她一下子也没办法弄清楚,另外也是接着一凡也要考试。等一凡考试完,她爹又来信,说是他们那里开始搞新农村,他们家已经从高山上搬迁到镇子上来。眼下新房已经落成,准备办几桌酒席,让满秀回家一趟,大家亲友一起热闹一下。满秀听了这信,什么都顾不上了。也难怪,这一进城,眨眼间就是十几年。十几年里,她虽是好多次都想随着王中成回去一次,可就是一次也没有回去成。因为不是怕家没人收拾,就是耽心一凡、一民他们吃不上饭。还有就是,她不喜欢坐王中成那车。她说那车又闷又浊,好好的空气搞得怪难闻,一坐到里头就肠子肝花都不舒服,怎么样也比不上坐火车。
满秀坚持就要坐火车,王中成只好依从她。千叮呤万叮呤一凡跟一民怎样去冰箱、食柜里取食物后,又嘱咐多穿衣服别着凉,再叮咛一平晚上早些回家管着些弟弟妹妹。罗里罗梭上了火车,差不多都已经到了最后时间。好在这车是从省城开往临湘,因为是这里是始发站整理的时间长一些,所以也还不致误事。要说,坐火车却也是让人感觉舒服。窗明几净的,坐椅上白色的棉纱靠背也是一尘不染。地板也让服务员拖得油光呈亮,深红色的地板照得见人的影象。也不太挤,偶尔间还有一两张闲空的位子。满秀本就对坐火车很偏爱,一见这怡人的气象犹如居家的感觉似乎很惬意,在位子上坐下来时微微笑笑还深深吸了口气,好象想品尝一下空气里的新鲜劲。
可火车开动还没几分钟,忽又见满秀蹙起了眉。接着鼻孔悉索一下,显出不舒服的样子来。王中成让满秀一下弄得紧张起来,一问才知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她说那火车的暖气里有一股烧焦的味道,极象烧糊了一锅的饭,让她听着感觉头晕。满秀这一说,旁边也跟着有几个附和,说确是有那么一种味道,而且听起来是不舒服。王中成也吸了口气感觉了一下,觉得气味有是有点,也不致受不了。随即就向满秀说将就一点、忍耐一下或许有点什么气味也就是那么一会儿,时间长了也就消失了。没想满秀却眼睛迎着前面走过来的列车员,说车上的暖气有烧焦的味道,她听了有些头晕。也不知她是有些渲染,以图让列车员听着产生些效力,还是真有那样不好受,反正她的眉头都深深的紧锁起来。果真那列车员随即就认真体味了一下,随即又朝满秀点点头说了声“对不起”后,就向前走去。王中成朝着满秀不以为然地瞅了一眼,觉得她有点儿小题大作。人家运行的是一整趟的列车,哪里会顾得上你这儿一丁点、那儿一丁点的“气味”什么的。再说,你本也就一农民出身,那将就点、忍耐点还用学!就算你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也没有必要。人家也不是故意,更不是人为的,你说了有什么意义!可王中成还没来得及把心想的给满秀说出来,就见跟满秀说“对不起”的列车员转了回来。而且不止他一个,后面男的、女的好些个列车员都跟着来。紧接着,列车长也来了,把他们旁边的过道都挤得满满的。一群人都伸长着鼻子闻嗅着车厢里的空气,当中还一个拿了件什么仪器在四处测量。那武高武大的列车长却伏下身来,拿手摸了摸火车座位底下的暖气管道后,又转头一个劲地朝满秀询问不适到了怎样一种和程度。见满秀还露出来不舒服的样子,那列车长随即向她解释说;这种现象是因为火车暖气在突然加热中跟聚集在铁管里的冷气冷热相聚不均匀散发出来的,一般也只是在天气太冷的情况下才有,也不会对人体构成危害。也就在这时,那个拿仪器测量的也收了仪器朝着列车长摇了摇头,似乎也没有捡查出来什么有毒物质。满秀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这随便一句话,弄得列车员、列车长都一并跑了来。还问长问短的,把自己来关心。尤其这列车长,说话都细声细语的犹如兄弟样。心里也是感觉过意不去,随即也就红着脸对那列车长说她已经好多了!跟着旁边座位上也有旅客附和说“气味”是已经淡了些。没想到那原先跟满秀说“对不起”那列车员还想着非要让满秀百分百满意,这时又提出来让满秀去前面休息室里休息一会,等感觉完全舒服了再回车厢来。
王中成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让他感觉是一百个的不好意思。见满秀似也惭愧得说不出话,便连忙站起身来说小事一桩没关系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大箩。一边说,一边朝着一群列车员跟列车长不停地点头哈腰。可那列车员象是他说出的不作到不肯放弃,非坚持让满秀去前边休息室休息。还有旁边列车长跟一群列车员热切的目光,满秀似乎也只好起身往车厢连接处的休息室走去。这情义是无价的、也是最让人担当不起的东西。王中成无奈,只好朝着那列车员跟列车长一个劲地陪笑脸。这情景引得旁边座位上的旅客笑语欢声也七嘴八舌,好在多是夸赞列车上的服务周到细致,把旅客当亲人,倒也没谁说他家满秀是什么小题大作。
从省城到王中成他们石坳县城,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快下车的时候,满秀从前边回来。也不知是心理感觉满足了,还是果真头脑已经没有不舒服了,她显出来一派欣然的样子。王中成本已涌上喉咙的几句埋怨的话,倏然间也觉得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去给她心理负担埋怨的话也就化得无影无踪。没一会,火车也已经进站,两人都开始收拾东西下车。接着又忙着上开往石坳的班车,也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一样丢在了脑后。
令王中成和满秀没有想到的是姐的那位也来,而且看样子也跟他们坐的是同一趟火车。因为也就在王中成他们刚走进满秀父亲、兄弟家时候,他也一样跟着到达。说满秀父亲、兄弟家是因为他们家的房子是分为两栋。满秀四个哥两个一栋,满秀父亲跟着老四住一起。房子就砌在河岸边,因为是作为安排满秀家她们那样祖居在高山上,打不出粮食又种不来什么作物,甚至连走路都很困难,也就是没有发展前景的山冲人家。也是作为新农村安排特别建设的,所以布局既合理又美观。中间一条东西连贯的大道,两头都相连通往县城的公路。相对两排统一三层楼高的楼房,前面还留有一片地方配种着果树,底下是已经长出绿色的草地跟花池。有点儿象城里的别墅,只不过是样式仍是顾及了实用而没有城里别墅那样的精巧和花哨。这以后回家再也不用爬山穿行在柴藤荆棘的峻岭上,满秀、王中成都心里一片高兴。满秀父亲和她的哥们自然也一片高兴,喜气洋洋的脸上都绽放出光芒来。王中成姐的那位却不见得怎样的喜气,嘴里叽哩咕噜的叨咕“冲旮旯里的搬到咱这大垅里来,臭美什么。不逢上这时候,想都没资格!”王中成姐的那位不知是本不想避着满秀家人呢,还是故意就想让听到,反正这话让走过来的满秀父亲程大云听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