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梁树重话轻含意重,周献林调高声不沉。
却说梁树重听了秦春燕的汇报说在万美超市门口的胡闹的大林、二林让深明大义的老朱伯抬出棺枢给骂了回去。他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一是这样的事本也就在人的本性逻辑范围之内、也就是在人们平常认事处事的理法之中。换句话说,在这个小城里,会有好多好多的人都会是这样作人处事的!而且出现像万美超市的这事,本身也没什么值得品评的,因为它既不说明什么,也不代表什么。关键的倒还是事情本身的背后,背后那个张木然胁迫着搅起这事还留下“梭狸”“古宝”在那里起哄的才是关键。就像晴朗的天空中涌来一块乌云,那把乌云骤起来的飓风倒是主要的!所以他点点头过后,也就往江水明办公室来。
在江水明办公室里,听完赵自彪布下了无影阵,又在“梭狸”“古宝”正准备行向二林行凶时,看到了廖晨星腰间的铁铐,逃跑了。因为马路上车流太急,也就暂时放了他两个一马的经过后,梁树重又和江水明一道向刑侦队的张哨严询问了此前抓到的“黑皮”“麻蝈”的审问情况。随即,就在电话里听了张哨严的电话汇报。这“黑皮”“麻蝈”虽是挤牙膏样的,但也已经吐露出来;他们此前一连串的作案,包括前些时候河道开标时威吓前来投标的、包括这次胁迫老朱家的大林、二林去万美超市闹事、包括前些时候把梧桐村的吴笃平打成残疾、包括三年前在石涟渡打伤两个村民、包括三年前在一个采石场把一个二十岁的村民头脑打破、包括两年前把一个叫姚进的擅自来开游戏室的老板砍得肠子流出来、包括四年前砸了檀香街赵保其的干货店,他两个都有份。而且交待出所有这些都是康成剑策划、张木然直接指挥的。张哨严最后说,“黑皮”“麻蝈”对当年洣河大桥开工时方牙静付给康成剑预付款是二百万的数目也有所透露,只是具体细节还在挤牙膏。目前他们正在对所有的这些案件作进一步的调查核实也对这笔预付金的去向的后面的结果作全方位的调查,以尽可能地掌握具体的证据。“好,好!”梁树重后面在电话里跟张哨严说,小时候听大人说,他们那个村子里,有条窝在洞穴的莽蛇,常常有把村里人的鸡呀、鸭的,甚至连猪羊都咬了去。村里人平静的生活让它搅得个焦躁又不安宁。村里的人们怕得要死又恨之入骨。也有胆大的想绝了这祸害逮了它,可这莽蛇窝的洞穴不止是水草丛生,还长着茂盛的荆木。人们总是见了它首就没没见着尾,见了鳞就没见着爪,总是有些棘手。后面村里人干脆把那一块土地的都剖了,这莽蛇的也就自己出来了!所以要把蛇挖出来,挖它个彻底,让它头呀尾的全裸露出来,逮起来就方便了!
梁树重从江水明的办公室出来,没有回办公室,也没去往圆形门外的红墙垛下的紫荆圃那边去,而是顺着楼梯的通道直来到了大门口边。大门口外灰色的水泥甬道环绕的花圃里有翠绿的美人蕉在开着蝴蝶样的鲜艳的红花。有叽喳着的、屁股上带红艳尾翼的雀儿在杜鹃的嫩枝上翻腾。沿着花圃延伸往前穿过机关红色大理石大门过去的小广场上,老人在铁架子摇摆健身器上作着摇摆操。小孩儿们在滑梯上轮流着梭上梭下。靠边的铁皮凉棚下长长的水泥凳上,有人在幸福的扯着淡!太阳正在往上爬,阳光透过场外的芙蓉树顶往人身上溢。
梁树重看了一阵,也就回过身来往办公室去。恰也逢着周献林拿了下发企业的文件让他签字,随即一起进了办公室来。签完字,梁树重把文件往周献林面前递时,忽然想起来,他来小城这么长时间了,好象周献林也没有单独的在他这坐过。他随即起身来在水器上倒了杯水给了周献林,然后先自在外边的客坐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着周献林在对面的坐位上坐下来,梁树重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下了一下;说不好是圆圆还椭圆,满脸带着红润,眼神平平静静、说是恬淡又不如说是漠然。神情也一样,说是闲静又像是游漓。梁树重在心底里缓缓的摇了摇头,颇觉是遇到了个到底是先有了云后才有水?还是先有了水后才有了云一样的题目!停了会儿,他朝着周献林问道;
“说是当年大桥工程开工前,方牙静就先预付给康成剑一笔砂石预付金,这事你听到些隐情么?”,
“不懂,一点不懂、也没听到!”周献林说着使劲的摇了摇着,接着端起几上的水杯很畅快地咕噜喝了一口。
梁树重忽然的想起来,他刚来小县的时候,跟周献林问起来康成剑,他回的“不知道有这样个人,有我也不认识!”那话时的情形,跟这会儿这句几乎如出一辙的相同;一口气、也绝对的干脆!
“那昨天里万美超市门口的事你听说了没有?”梁树重本想着竭力的让自己的说话轻松随意一些,可说出来后不知怎的觉得还是有点儿辛涩。
“小城这么小,什么事都一下子传遍了。说是城中村朱家屋场的朱玉清在万美超市摔倒了,他的两个儿子叫大林、二林的扯了横幅在门口闹,问万美的老板阳采莲要一百万!”周献林虽是说得很轻淡,但声音似乎还是比前面那话显得平稳了些。
梁树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朝着外面的两株枇杷树和芭蕉树望了望。枇杷树已经长出了绿叶,而且很稠密,把冬季里光秃的枝杆掩了个严实。芭蕉树的树芯里长出来嫩得带透明的新叶,老叶也让春雨浇得多了润绿。芭蕉宽阔的长叶还是一如既往地抚向枇杷树,春风和煦中却多了些袅娜妖娆。地面上,透着油亮的麦冬草展着油亮的细叶欣然的朝着枇杷和芭蕉树翘望。
“可是事情的重点并不在这,在于事情背后的两点。一是这事背后就是张木然带着人去胁迫大林、二林作的,说是奉了康成剑的命。二是朱玉清老人摆出棺枢,说是大林、二林若是去听张木然的去那么作、就等于是跟他们混到了一起,也就是污了老朱一生世的清名,就不如先把他埋了!”梁树重说着回到沙发上坐下来。
“这倒是不大清楚。”周献林嘴角往圆浑的腮边动了一下,微微的笑了笑。接着摇了摇头作了个消息不太灵通的表情。
“是不清楚张木然带人去胁迫了人家?还是不清楚朱玉清老人抬出棺枢的事?”梁要重轻轻笑了笑,望了望周献林。
周献林呆滞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的窘促。但随即也就满脸儿堆笑的说道;“认真的说来,是两样都不太清楚。我管的事情细碎又繁杂,所以局外的事也没时间去顾及。”
梁树重微微的点了点头。门口的通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秦春燕理着男人样短发的头就从门口伸进来。朝屋里望了望后忽然的又转了回去,通道里的脚步声又由近而远。
“能说说你走上这岗位之前一路走过来的路径吗?”秦春燕曾经说起周献林跟康成剑的关系时那个直截了当的说法忽然的在梁树重头脑里闪现了一下。他想起来回到办公桌后面去,可忽然的又改变了主意。随即把胳臂往沙发的靠垫一放,摆出个他也没事想接着闲聊的样子,朝着周献林问道。
“这就说起来惭愧了!”周献林像是很喜欢说到这话题,他很很自然的笑了笑开始说道;“梁书记,也不怕您笑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一名渠道工。可说是一个渠道工管三十里渠道,我却比傍人多翻了一个倍。六十里渠道,我都拿它当大路走。就是上班、回家我都走的渠道堤埂,所以后面我能清楚这六十里渠道上有多少个口子、多少个闸门。甚至能清楚哪个闸口灌溉多少亩田地,清楚开多大个流量。后面渠管所的领导觉得别人似乎作不到,就让我来以工代了干。在渠管所的两年里,我跑遍了全县远近五百里大小渠道。基本上某个渠管员一说某地、某段需要维修,某地某段需要整改,我都能个清楚的底。后面领导看着我工作认真,也就把我调来了乡里面。在乡里面当了四年的副乡长。四年里,我不止没休过假,连星期六、星期天我都待在机关里,很少回家去。后面有回下乡回来路上淋了雨,病倒在了机关里。这事一宣扬,就很有些影响。那会儿正遇换届选举,后面就让选上县来了。”周献林停下来时端起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随着圆脸微微的笑着望了望梁树重,显然很为这过去一段自豪。
“这样说起来,也是不容易的。”梁树重把手臂从坐椅靠垫上放下来,随即把背脊往后靠着。缓了缓,才接着说道;“人呀,一生实际上也就像是在走路。起初呢,是闯,是碰。闯好了,碰好了,后面就有了轨迹了。有了轨迹的道,就像我们机关外面这条环形的柏青道。”梁树重说着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走着她可以无限远、无限远。而且走着、走着,总是有新的感受。明媚的清辉下,流淌的波光里,只要你珍爱这浩瀚的星空、看重这如银的月色,几乎每一步都会有新的发现。傍边抖动的紫荆绿叶、远处层叠的松涛树冠,天空游荡的如絮轻云、脚下似缎的沥青道路,哪一点都是富有情感又让人倍感珍惜的。”梁树重话声轻轻的,可语音却似远在绕梁。
风在窗外吹着,听得见枇杷树叶响动的声音。屋里却一下静谧下来,静谧得温和里透着深远。能够深思的人就是好的,梁树重目光从周献林身上收回来,随即浓眉儿轻轻扬了一下,想着起来往办公桌后面去。可也就在这时,他眉头忽的又不觉的微微蹙了一下。
“那会儿也是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才没读成书。不过,到了渠道管理所后,我也是很注重自学的。现在,我家里的书也是很不少的。像四书、五经,孔子、孟子,三国水浒,所有名人书籍,都购了个齐全!准备好好读,好好~~”
梁树重隐隐的在心里摇了摇头。周献林显然是把他的话理解成读书多少那方面去了,甚至还可能是理解成他是读书出身故意说些深奥的话了。话也只能说到这。他随即站起身来,往办公桌后面去的时候,忽然的还是忍不住说道;“上次我们家林蕾来,也还是谢你买了鸡蛋又送来。”
周献林微微的怔了一下,随即却又扬开了眉头。一会儿的,却是圆脸笑了笑的说道;“林蕾嫂子好象是很久没来了?”
“也可能,过些天吧。”梁树重很随便的说了句,随即开始翻动桌上的文件。许是有着什么想法的,他把双手握着抵在桌上显出来凝思。周献林像是就等这时候的,随即站起身离去。可也就在这会,冯中良却是一步的走了进来。
却说冯中良这一进来,恰是闻在花间语,听在燕声呤。有趣草中蝶,无聊树上蜂。天娇暖阳净,时纠刮面风。
有话说是; 青山常在水常东,蓝天底下行云紧。
说是不曾两相去,也是映下重重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