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冯中良情闲走东道,肖艳梅戏语说当真。
却说梁树重正肘抵桌面,似有所凝想。周献林像是早想离去的,随即起身点点头的就出了门去。就在这时,冯中良从门外走了进来。
冯中良是听着梁树重说,林蕾什么时候会来,也就进屋来的。冯中良这一进屋来,也就朝着听着梁树重笑笑说道;“我们家那个叶秋萍呀,平常时间,都是冷冰冰的。只有跟林蕾在一起这一阵里,脸上才显出些温热。而且她也常叨念你们林蕾,总问着什么时候会来的。”
“她来了,自然也就是找你们家叶秋萍。她那人,最喜欢人家跟她就贴心人的话儿!”梁树重笑笑,接着小声儿说道;“只是别让你们家叶秋萍把你们两个秘密,说给了她了就是!”
“梁书记也开玩笑了!”冯中良本想笑得欢畅些,可不知怎的却是有点儿免强。恰也这时响起来门卫老谷的铁板钟响声,冯中良也就出了梁树重办公室来。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会,按习惯的听着外面走廊里的脚步一阵的急促,跟着又渐渐的稀落,才关了门的出来。
冯中良没有从楼梯的大门里出去,那里出门就是花圃,花圃里的曲径环环绕绕。他喜欢顺着屋子中央的通道从红墙垛下的椭圆形拱门里,直直的就踏上了柏青的大路。习惯里的东西总是有亲切感,就连拱门外透着绿艳的羽荆丛。更衣何况这边还有着从墙外伸过来和芙蓉树枝上的蝉声,蝉声里脚下的步子显出来节奏感的就出了红廊柱石的大门。
冯中良在红廊柱石傍边立了下,也不知怎么的一下想着往东的街道走。这一路儿得绕过长长的围墙到差不多靠了河岸在那里转一个弯的才到得了家。与直过马路穿过小广场走几步巷道的就进家门远了好几倍的路。可他忽然的,就是想尝试一下。这一路儿行人稀少,店铺也多是卖乐器、特产闲淡的那种。路傍的春樟树倒是长得特别的茂盛,蓬勃的枝杈已经能给路面映下一片浓荫。只是那油亮的叶片有风无风的都似在晃动,尖细的响声有点儿扣人心弦。
有一阵儿的他也偶尔的抬头去望一下从树冠里散落下来的阳光,明媚媚的又耀眼的闪亮。一会的却是想起来叶秋萍几不几的就给他甩给他一阵的冷面孔,咸淡淡的又扭心的酸溜。忽然的又是想起来每遇着肖艳梅时总也是有个理还乱的意识的来。一会儿觉得是先有了叶秋萍的冷冰才有遇了肖艳梅,一会儿又好象是遇有了肖艳梅才有了叶秋萍的冷冰。想着究竟也不知是缘何而起的会有这扯麻纱样的心思,竟是深深的蹙起眉来!
“噢哟,到底是大主任,走路都飘洒得一付灌了神的!”一声脆清的鸟唱似的声音响起,肖艳梅漂散着长发站在了面前的春樟树下。
冯中良朝着前头的望了望,一排树荫正浓,却是差不多来了河沿边上。路上除了春樟,就是太阳。他也不知道肖艳梅怎么的这时候走来了这。而且也想着这改了一回回家的路,却恰是遇见了她。这一阵儿的想着,便也只是含混的在喉咙里“嗯”了一声。
“过了回河!”肖艳梅像猜着他想的,扬眉微微的笑笑把来缘说给他。可能想着想给他个细的,也就接着的说河那边的一个朋友家老了人,几个朋友开车去,开车的那个忽然有事不能回。她从那边河一路走来,都已经有些累。走这河边的,也就是想拣个近。
冯中良抬头朝着河对岸上望了望,果然是有户人家里搭着松枝的牌楼响着祭文的哀声的。隔河千里,这一路走来倒也是不易。想着这一句话说过,也就往前的去了。正笑了笑的,欲扬起手来跟她作个别,没想肖艳梅却一甩长发,说在了先头;
“那个,是不是你的意思?”肖艳梅说着,微微的歪了一下嘴角。而且似是不觉的转过身来,随着他走在了傍边。
“那?是个什么意思?”冯中良瞪大着眼,一点儿不明了。他随着的朝着肖艳梅望了望,这往他这边的走,应该是路又远的了!
“什么意思,你不懂!”肖艳梅忽然的又微微一笑,扬起来眉,显着妩媚样的来。
“什么?什么意思?我懂了?”冯中良茫然中,差不多倒感到有趣。而且看着肖丰梅眼睛,话怎么冷那里面却都是一片温热的。跟着的,倒感觉有些愉悦。
“你不可能会不懂!”肖艳梅说着,嘴儿撇了撇。
“嗯,唔。”
不愧是美女强人,聪明也透世。猜着他这已是显出来对这捉迷藏样的话语有了冷淡,随即捋了捋飘洒的长发,说出原委来;昨晚儿电视台里播放的表彰小县三家女性企业的节目里,虽是把她跟康望奶粉店的邓小君,万美超市的阳彩莲,一同作为了小县的三个美女强人,但节目里只对邓小君、阳彩莲作了介绍,单单丢下她肖艳梅。让人看着,她就是勉强凑合进来的!
冯中良禁不住的笑了笑,这三个美女强人的评议,因为是属着妇女的,所以基本都是归了秦春燕那边的。什么样的情况,甚至是什么时候有电视台来作了节目的,他是一点不知道。再说,电视台作节目也不单单的着重在内容上,很大一部分的是站在他们电视台的角度上,所以倒会多着重些形式。或许的凭他们的兴趣也无形中分出个一二三,着重当中人某某淡去当中某某,也是为了有个重点。转过来的说,肖艳梅这恰恰也是站在了自己的角度上。冯中良微笑笑,想说给肖艳梅;其实这世界上有些事说不清的,就是这样来的。可是他也未曾想,自己说出来的却完全是想另外一番话;
“反正你也是小城里名副其实的三个女强人,什么什么的,都还不一样!”
“你才说是一样!”肖艳梅转过头来朝他望了一眼,话语很和平,就像是说的别人家的事。顿了会,忽又笑笑说道;“你可能就是没看过县里电视台播的节目!”肖艳梅温惋的抿抿嘴,随即又不等他回答便接着说道;“电视里说起阳采莲、邓小君的事来,详详细细的。可说到我时,就一句‘美女强人。’都有人问世我;肖艳梅,有记者采访你的没有?怎不见说你的事的?”
冯中良微微的敛了一下眉,他想肖艳梅若是把这拿来当真的,那就实在不应该。人家星儿喜欢抛头露面,你一个经商的,讲实在比什么都重要,何必把这事去看得重。况且你那个女强人的名本就是在人们口中传诵,机关也只是提起来重视一下,也不是拿当中的排个什么一二三四的名次。你是小城人,在小城里有了好的口碑,就是很好的了。什么的有采访没采访,谁先谁后,谁多谁少,有什么要紧的!
可冯中良没想到,他这回竟是想错了。肖丰梅倒底是肖艳梅,美女强人也到底是美女强人。没待着他开口,便是婉转的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是随意而来,跟你说着玩的。真正的,我也不把这当怎么的。说实话,能跟你说说,倒反更觉得实在些。”肖艳梅说着抬头往前面望了望,街上渐渐的树也稀疏、人也更稀疏。“刚想着从村里出来做生意的时候,别人都是一片赞同的话。说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待在乡里也白待了。这去城里做生意,发财的机会肯定是多多。说不定还找了个城男人,就一辈子有了好命运了。那时候呢,听惯了别人夸耀的话,看多了别人投给自己羡艳的目光,满当自己也是想走到哪就能通到哪。所以那会儿也是踌躇满志,就像有个名人说的;总有一朵云彩会为你缭绕!到城来的时候,才知道满不是这么回事。城里的漂亮姑娘满街都是,不说自满感就是自信心都难保持。况且也没谁认得你。我做的第一桩生意是卖牙刷。那牙刷是老板从浙江进过来。她也不赚利润,只赚厂里给里给她回的返销几个点。利润全给我们,批发来八毛钱一把,卖出二块五。看似利润高,满心儿高兴。心想一把一块七、十把十七块,一天赚个几十百把还不是轻松得来。欢欢喜喜进了牙刷来,高高兴兴拿出去卖。遇上的第一个人就很顺利,你这里才刚走过去,她那里就笑了。心想这生意怕是十拿九稳。可一把牙刷拿出来,说一把二块五,请问您买几把?人家可就摇头又摇头,连话都懒得说。后面才知道,利润高也是白高,一天也卖不了几把。没办法,只好不分白天黑夜的出去。大街上的人多但来去匆匆,也不好耽搁人家,只有到河滨的广场上去。那里人多是散漫、悠闲的,就有时间跟你谈。一晚上,也能卖得几把的出去。可这夜路走多了,就常遇见鬼了。有晚儿往回走时晚了些,广场上都已经没几个的人影。我正朝着台阶上迈时,傍边的春樟树影里却是走出来个穿绸衣也挎手机的来。看着他年纪也不轻还老成的,满心儿欢喜走过去。你还没开口说出‘二块五,’他却朝你问道,‘妹子,多少钱?’先当他问的是牙刷。抬头一看,才看到他眼睛盯着你的脸,里面流着垂涎的目光,气得肠子都翻出来!只好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跟着暗暗的骂一句‘你怎么不去死!’想想这卖牙刷赚不了钱,没白没黑的还遭人误解,作下去也是没有意思。拿着牙刷去跟老板退货,他挤了挤单吊眼的说;他这里的货只出不进,有能耐拿厂里去!那会虽是气不过,却是没有办法。只好拿了牙刷回来,自认倒霉。后面!”
“后面,后面又是做了很多的行当的!”冯中良笑笑,打断来她话。女人的故事多,女人的故事也繁琐。像她们这样长得好看的女人,可能的就故事还更多。女人漂亮是风景,女人漂亮也会是罪过。一坨土圪垃没人去瞟望,一颗夜明珠就有多了想法的。何况女人还喜欢拿自己当一本书,写的时候于曲折耿耿于怀,读的时候却是拿来当了斑斓。女人还记性好,很记得从头至尾点儿丝儿的情节。故事就自然的,多而且长。要是让肖艳梅说下去,很可能绕这小城一周,都还会没个完。前面的春樟树荫还依然,可回家的路得过马路转巷口的了。
“后面接着给人站过店子、做过钟点工。再后面就觉出来,这样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不是个办法。就想着办法进了七罐奶粉,就算开起来个奶粉店。七罐奶粉摆在货架子上,寒酸是寒酸,可质量好。年轻的妈妈都认得货,一下就卖了个光。取得了顾客的信任就好办了,慢慢的就七瓶变成了七十瓶,七十瓶变成了七百瓶。后面的就又接着的,慢慢的发展成了这了现在这样一个规模。”肖艳梅倒也三言两语的,就归拢了话题。
冯中良点点头,也就当肖艳梅说的这些他都明白了的。可扬手跟着肖艳梅作个告别时,忽然的想起来肖艳梅这说了这多的,却是一句没提她的男人于百元。随即微笑笑的问道;“你这出店来这久,是不是你家的于百元能给你看店子的了?”
肖艳梅对上于百元,也就是冲着找个城里人那个想法来的。那会儿作介绍的说于百元是父母都有工作,以后于百元可以抵职的。她也就几乎二话没说的,就点了头。后面才知道,这于百元除了是个正宗的城里人而外,找不着哪样的长处。特点倒有,喜欢打台球。曾有人给他取外号,叫他“球把子。”还有特点是,坐店子就头痛。肖艳梅有回里也是有过生气,说你就坐着看一阵的都不行?没想于百元回她,就真是不行!事情闹到公婆那里,才知道于百元心脏不好。公婆说,反正也不用你养的,就由他怎么着!想着人家独生儿一个的,她也就随他的去。
“哪有!”肖艳梅摇摇头,随既的婉然一笑,就转身朝着来路去了。
冯中良忽然的又涌起个奇怪的感觉,好象肖艳梅就是刻意儿在这里等着他的。忽的抬头望望河对岸松枝的牌楼内,哀调儿声声,肖艳梅又真是从那朋友家来。一会儿的,又觉得怎么莫明其妙的想去了这些。想着叶秋萍是在等着他吃饭的了,便快步的往了家来。也就这会,一阵略带凉意的冷风吹过,竟是下起雨来。看着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阴天又下起来雨的,忽然的也就想起来今天是清明节。
这时候,梁树重出了办公室来,看着已是黄昏时候,柏青的路上却还是了无人影的,一会儿的又刮起来风,跟着下起来细雨的来。正也不知怎么的,忽是听着门卫的老谷说;今天正是清明节。忽然的想起老蔡这会也是孤单的在食堂里,随即也就来找了老蔡。
却说也就是梁树重这一来了食堂找老蔡,恰是甜甜是蜂蜜,暖暖是阳春。淡泊平时去,不分高和低。若问伟岸处,恰在平常里。
有话说是; 山前桑梓留影低,月里荷塘蛙声稀。
曾记禾坪柴草处,童影如云声飞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