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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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汽车驶出县城，沿着沙土公路北上，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前行，目的地省城江海市。
夏予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儿子，脚边放着一个大旅行袋，座位本就狭小，这会儿更加拥挤。山路颠簸，她很快就累得直不起腰来。
车程过半，客车进服务区，驾驶员让全体旅客下车吃饭。夏予赶紧跑进卫生间给儿子换尿布，找个角落喂奶，完了想进小饭店吃点东西，驾驶员就鸣喇叭催大家上车了。
车子要开了，快点上车！1、2、3……还差一个抱孩子的。滴滴，滴——
夏予只好抱着儿子赶紧回到车上。随着车子的摇晃，大家开始闭上眼睛休息，宝宝却不明原因啼哭，怎么也哄不好，初为人母的夏予就忍不住跟着掉起了眼泪。
我替你接手一下吧。
邻座戴眼镜的先生三十几岁，他看夏予一路抱着孩子，疲惫不已，就主动说替她抱一会儿。奇怪，眼镜先生轻轻哦哦几下，宝宝不哭睡着了。
夏予说：大哥，你真行！
哈，我带过孩子。你刚才大概抱得太紧，宝宝难受了。眼镜大哥说。
夏予这才腾出手，伸手从行李包里摸出两块饼干充饥。从老家山城到江海市，汽车行驶了6个小时。
车上没人护送，下车该有人接站吧？眼镜先生问。
夏予说：嗯嗯，有人接。
夏予抱孩子，眼镜先生帮她把行李提到出口处。出口处人头攒动，都是拉客住宿的，高举的木牌上写着各个旅馆的名字。
迎接夏予！
用毛笔写的纸板夹在林立的木牌中间，夏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一山！夏予大叫，泪水就挂了下来。
夏予，我们在这，等你好久了！
林一山和俩小老乡大学生在门口招手。
看，我家人来接了。谢谢啊，多谢一路照顾！夏予对那位眼镜先生连连道谢。
哦，儿子，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我林一山的种。
林一山激动地接过夏予手里的儿子左右端详。高个子的杨溪说：要不抱到我们医科大学做一下亲子鉴定？三个男的大笑。
林一山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三轮车，到车站接夏予母子，这种接站的方式在八十年代的省城多少有点滑稽。杨溪熟练地骑着三轮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过了闹市区，越向前人越稀，拐进一座山下的林密处，三轮车在“490609研究所”门口停住了。
到了？夏予问。
到了。林一山说。
林工好！对不起，外人不得入内！一个武警战士向研究所工程师林一山敬礼。
林一山对身边的俩小兄弟说：今天你们接嫂子辛苦了，下回我请客。
嫂子再见！两个小兄弟完成了任务，骑着三轮车走了。高个子杨溪医科大学快毕业了，正在医院实习，戴眼镜的林青读江大法律系三年级。
夏予望着隐藏在山脚绿色中的几幢房子，问林一山：这就是你的工作单位？名称咋是一串数字？
是。数字代表特定的意义。省城有多家数字开头的单位，比如：某某某部队，某某某医院等。
夏予听了一头雾水。
林一山又说，因为我刚刚从北京调到这里，宿舍还没有分到，单位就安排我暂时住隔壁的兵营。
住兵营？呵呵，儿子，看来，你是全世界最小的一个兵。夏予对怀里的儿子说。
490609研究所，简称609，占地面积很大，分两个部分，右边是单位办公用房和防空洞密室，左边一墙之隔便是兵营，武警一个班的战士驻守在这里。
这时，值班的战士走进室内，拨通内部电话：喂，班长，林工程师回来了，派两个战士到大门口来接一下嫂子和宝宝。
林工好！嫂子好！欢迎欢迎！班长徐东笑脸相迎，接过林一山手里的旅行袋。
哎呀，快来看，真的有一个宝宝！一个小战士惊喜地说。
我看看我看看！这下咱营里要热闹了。
说是来两个战士帮忙，结果整个班的战士都跑到大门口迎接。
兵营是一幢8间二层的水泥房，坐北朝南，建在山壁前的矮坡上。二楼是单位内部招待所，武警战士的生活区在一楼，从西往东分别为厨房、餐厅、储藏室、学习室、两间寝室、木工室。最东头这间是林一山临时住房，门前正对一个露天大水槽和水泥洗衣台。从中间台阶走下去就是一个水泥大操场。中间是篮球场，边上有乒乓球台，单杠，双杠，爬杆，沙坑，障碍台等。最显眼的是一杆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
夏予抱着儿子走进林一山临时居住的房间，室内几乎无法落脚，都是一箱一箱从北京运回来的书，横七竖八地放在地上。中间的一张双人床倒是很大，棉被随意堆在床上。说句实在话，兵营的储藏室也比这收拾得整齐些。林一山只会读书、工作，不是那种会生活的人。
啊，因为工作太忙，这里又是临时居住，我还没来得及整理。
林一山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忙给夏予倒了一杯水：一路辛苦了，先喝点水。
夏予真的无话可说，一个没有女人打理的房间，居然乱成这个样子。
隔壁厨房飘来了饭菜的香味，这加剧了夏予的饥饿感，她说：我好饿，咱晚上吃什么？
林一山居然来了一个反问：是啊，我们晚上吃什么？
原来，609研究所不允许有烟火，单位没有食堂，平时全体职工都骑车到一公里之外的省府大楼食堂吃饭。
夏予带着刚满月的孩子，不便到食堂吃饭，看来还得要自己开伙房。她看了一下房间，地上有一个小电炉，一个小铁锅，一把烧开水的电茶壶，除此之外，找不到可以下锅的食材。
林一山说，他去街上看看，买点东西回来，正准备出门。徐东班长过来了。
林工，嫂子，战士们邀请你们一起吃晚饭。
这不好吧，你们是兵营食堂，我们不好随便搭伙。林一山说。
嗨，晚上例外，嫂子刚来，算是我们全体战士为嫂子接风。
林一山和夏予不好推辞，趁着宝宝在床上睡觉，俩人来到隔壁兵营的餐厅。
起立！徐班长一声口令，欢迎嫂子来到我们兵营。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战士们用力鼓掌。
从小到大，夏予没听过这么热烈的掌声，没看过这么真诚的面孔，心里顿时好温暖好温暖。林一山说：谢谢！谢谢战士们！
坐下！徐班长一声令下，战士们哗一声坐下，动作整齐划一。
餐桌上三菜一汤：炒土豆片、杂炒、蒜叶炒肉片，外加一个紫菜汤。盛好饭，大家开始呼嗒呼嗒吃饭，一双双筷子伸向菜盘，不一会儿功夫，战士们都吃好了。夏予产后身体虚弱，吃饭哪有这个速度，战士们吃好了，她碗里还有半碗饭。再一看，菜盘里的蒜叶都被战士们吃光了，把并不多的肉片都留给了夏予。
司务长看夏予艰难地咀嚼着饭菜，说：嫂子，这米饭太硬了，你产后身体虚弱，我去给你烧碗面条。你等等。
司务长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青菜肉丝面。
谢谢谢谢，太麻烦你们了。林一山连声道谢。
这碗面让夏予记住一辈子。
吃好了饭，徐班长对林一山说：林工，平时您工作忙，也顾不上整理房间，我叫几个战士过来帮您抬一下纸板箱，怎么样？
太好了！谢谢！宝宝来了，房间是要整理一下了。
班长一声招呼，几个战士过来，把一个个大纸板箱往墙根靠，叠放整齐。就这么几下子，房间整齐了，空间也大了。一个小战士拿来拖把，呼嗒呼嗒拖地。
夏予拉住拖把，对他说：放下放下，抹桌拖地这些事，我们自己来，哪能让你干。
这有什么，我们营区，大家天天轮流拖地，习惯了。小战士坚持把地拖完。
哇，哇哦哦，哇哦哦！
宝宝醒了，兵营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战士们在隔壁听了，都忍不住笑了。
早上6点钟，哨声响起，兵营里马上热闹起来。操场上传来了战士们出操的声音。
全体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向左转，起步跑！
山东籍班长徐东口令规范响亮，队伍沿着操场晨跑。嚓嚓、嚓嚓、嚓嚓、嚓嚓！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刻苦锻炼，扬我军威，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晨跑结束，战士们开始擒拿格斗练习，操场上龙腾虎跃，喊声震天。
林一山开始在电炉上弄早饭，炖小米粥，煮鸡蛋，拿出昨天晚上买的面包和榨菜，小伙房算是开起来了。吃好饭，急匆匆上班去了，出门又回来，在一张便签上写下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对夏予说房间里有内部电话，有急事，按这个号码呼他。
白天，夏予就这样一个人在兵营里带孩子。宝宝醒了，她喂奶，喂好了，她把宝宝放在床上，然后拿着一包尿布去水槽边洗。这个大水槽是战士们刷牙洗脸洗衣服的地方，夏予不好意思去洗尿布，就接了一盆水蹲在地上搓洗。
嫂子，你这样蹲着洗尿布太累了，来，水槽让给您洗。正在洗衣服的一个战士说。
夏予说：哎呀，宝宝的尿布可脏了，都是便便，会把水槽弄脏的。
没事啊，水多冲一下就是了。每个人还不是从小宝宝成长起来的？没事，您来洗。
兵营的一角有几排晾衣杆。夏予和宝宝的到来，晾衣杆上不光是晾晒军装，还飘起了女装和尿布。
住了几天，夏予总算了解了一点兵营的情况。兵营一共9个武警战士，司务长每天踩着三轮车出去买菜，负责战士们的一日三餐。另外8个兵，每天24小时轮流站岗，守卫490609研究所。
他们的生活、训练和工作，像闹钟一样机械准时，门口三小时一班岗，晚上增加巡逻流动岗。除此之外，就是每天跑步，体能训练，军事技能比武，内务检查，政治学习，体育活动。战士不得随意出兵营，每人一周有半天的假，出去寄个信、买支笔什么的。
班副钟鸣时河南人，长相英俊，是个乐天派，一有空就唱歌，当时的流行歌曲几乎都会唱几句，最喜欢唱《酒干倘卖无》这首歌。他唱得不是一般的好，音准，情绪，技巧等都把握得非常好。他如果不当兵，有专业的声乐老师指导，会是一位非常棒的歌手。
一天，钟鸣一边唱歌，一边手拿刨子在木工房干活。夏予抱着孩子说：呀，小钟，你还会木工哪，手真巧！
钟鸣说：我父亲就是木匠，我从小跟他学了一点皮毛。
夏予抱着儿子，嘴里呢喃：看啊，宝贝，长大了你也像钟叔叔一样，当一个铁骨铮铮的兵。
这叫啥兵啊，一天24小时站岗站岗，我都快憋闷死了，不如上前线作战来得痛快。
钟鸣一边刨木头一边说。看得出，他对这样单调枯燥的兵营生活有情绪。
夏予听了，不知道如何安慰和劝导，就转移话题说：你们日夜站岗，知道490609研究所是研究什么的吗？
不知道。保密条例规定，不该知道的不问。林首长也没告诉你吗？钟鸣眯起一只眼睛看木条的棱角，反问夏予。
夏予说：没有。墙上保密条例规定，不该知道的不问；不该说的，连家属也绝对不说。
两个人都笑了。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班长徐东走过来，拍拍手说，宝宝，来，叔叔抱抱。
徐东特别喜欢孩子，训练结束，一有空就过来接手，好让夏予腾出手洗衣做饭。徐班长抱着宝宝进了阅览室，一边抱孩子一边看杂志。
班长，你女朋友什么时候来呀？一旁的战士问。
徐东笑笑说：快了，快了，争取元旦过来。
噢，太好了！我们可以看看班长的女朋友了。战士们一副羡慕的表情。
班长徐东当兵已经8年了，女朋友从来没有来过江海市，怕自己工作忙没有时间陪伴。现在兵营里来了夏予和孩子，他就写信邀请女朋友过来玩一下。
钟鸣这几天一有空就在木工房里鼓捣。过了几天，他的秘密武器造好了，是一个用原木条制作的简易摇篮，还有一个小板凳。
摇篮底下垫了厚厚的小被子，上面铺上一块花布。这些材料是钟鸣和战士们轮流休假外出购买的。
嫂子，你白天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这个摇篮可以帮帮你的忙。钟鸣把摇篮抱到夏予的面前。
噢，天哪！夏予简直惊呆了，你还有这一手，太感谢了！多少钱？
钟鸣笑笑说：没什么，这是战士们的一点心意。说实话，你和宝宝的到来，为我们这个小小的兵营带来了生活的气息和欢乐。
这个冬天，夏予被这群二十来岁的小战士们暖着了。
一转眼，夏予在兵营已经两个月了。宝宝在战士们的手里咯咯咯地笑。夏予脚踩摇篮低头看书、织毛衣的画面，也进入一个战士的素描画中。
元旦脚边，天飘起了雪花。宝宝的尿布干不了，这让夏予焦急烦恼。林一山从菜市场买回一个竹匾，扣在电炉上，用来烘干尿布。
雪越下越大。操场上白雪皑皑。
走，打雪仗去！
徐班长一声令下，战士们冲进操场，搓捏雪球开战。嗖——嘭！嗖——咚！哈哈哈哈！雪地上雪球飞舞，笑声阵阵，好不开心。大家打雪仗累了，就各自堆雪人。这里一只雪狗在奔跑，那边一只雪兔站立起来了。瞧，树干上还有一只向上爬的小松树。
夏予受到感染，忍不住抱着孩子冲进雪地里，随着雪花旋转，一条红围巾在白色的世界里特别耀眼。
呼！夏予的房间里冒出浓烟。哎呀，不好，房间着火了！夏予惊出了一身冷汗。战士们箭一样回营房，火速拿起脸盆接水。
徐班长冷静指挥：慢，先切断电源！
钟鸣连忙拉下电闸，徐班长举起灭火器冲进夏予的房间，对准呼呼上窜的火苗一阵喷射。水！水！经过战士们的合力扑救，房间里的火扑灭了。刺鼻的烟雾还在翻滚……
原来，电炉烘烤尿布引起竹匾燃烧，还好战士们及时扑灭房间的火，没有引起更大的损失。夏予抱着孩子深感内疚和后怕，忍不住眼圈红了。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研究所负责人打来电话，责问刚才一阵浓烟是怎么回事。徐班长大声解释：报告首长，下雪天，战士们的袜子干不了，想用电炉烤一下，不想竹匾燃烧起来了。火已经扑灭，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下次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忘了这是490609研究所。
是！
烟雾渐渐消散，雪花还在纷飞。
夏予心里难受极了，明明是自己的错，战士们却替她承担了责任。
战士们拿来水桶、拖把、抹布，帮助夏予清理房间。
林一山急匆匆赶回来，了解情况后自责不已。他说一定要向领导如实汇报，不能让战士们顶包。徐东说：嗨，兵民一家人，别分你我，幸好没有酿成大祸。
元旦，雪后初霁，太阳出来了，驱散了大家心中的阴霾。特别是徐东女朋友的到来，更增添了兵营的欢乐气氛。
徐东的女朋友叫小梅，典型的农村姑娘，耳后扎着两根短辫，穿着花布棉袄，看上去很质朴。她一来就往夏予的房间里钻。
哎呀，嫂子，徐东写信说兵营里有你和孩子，我就大胆过来了。小梅说，来，尝尝我们山东的花生。
夏予说：哈哈，谢谢！这下我有伴了。
小梅晚上住楼上招待所，白天就跟夏予作伴，帮夏予带孩子，俩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夏予说：天放晴了，叫徐班长带你出去逛逛，来一趟江海市不容易。
小梅说：是的，徐东说调休半天，带我出去逛逛。
夏予问：你们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徐东马上就要退伍了。明年……明年五一节吧。小梅说着脸红了。
节日的晚上，兵营包水饺吃。这些安徽、河南、山东籍的战士们，个个都会擀面皮，人人都会包水饺。小梅更是动作麻利，兵营里一派喜气。
林一山、夏予应邀参加兵营庆元旦聚餐活动。为了答谢战士们，他特意买了两只烤鸡、红烧牛肉和花生米加餐，还买来两瓶白酒，跟大家一起喝几口。
徐班长要林一山说几句。林一山说：嗨，这是兵营，应该是你班长新年致辞，哪能我来说。
徐东一再坚持，林一山只好说几句：首先，咱们用掌声欢迎小梅的到来，在兵营里与徐班长团聚，与我们在座的人共度元旦。其次，感谢战士们对我们一家三口的照顾，前几天我们卧室起火，要不是你们及时扑救，后果不堪设想。最后，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各方面更上一层楼！来，大家倒上酒，喝！
我不喝酒，我晚上值夜班岗。钟鸣用手挡住了杯子。
徐东说：行，那你给大家唱一首歌。掌声！
钟鸣站起来，说：好，我给大家唱一首《战士的第二故乡》
云雾满山飘 海水绕海礁，
人都说咱岛儿小，远离大陆在前哨
风大浪又高，啊，自从那天上了岛
我们就把你爱心上……
钟鸣唱得真好。尽管他对单调枯燥的兵营生活有想法，但从他的歌声里，还是唱出了对祖国的那份忠诚，对兵营的热爱。
小梅管着摇篮里的宝宝。夏予把烧鸡掰开，分到战士们的碗里。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水饺上桌了。大家听着歌声就餐，气氛热烈而又温馨。
徐班长和小梅喝个交杯酒！一个战士提议。
对对，必须提前喝一个！大家附和。
小梅笑着逃到了外边。徐班长说：嗨，小梅胆小，你们就别为难她了。我晚上也要值班，就以水代酒了。来，祝大家节日快乐！
兵营战士吃饭，稀里哗啦，很快就解决战斗。这顿饭，因为有小梅和林一山一家的加盟，大家吃得特别开心。
徐班长嘱咐小梅晚上早点睡，他还要值班。
小梅说：知道了，我跟嫂子唠嗑，不需要你陪着。
晚上，市中心几支烟花冲上夜空，并不密集绚烂，但给人带来迎新的喜悦。隐在山脚的兵营本就偏僻，这会儿更加静谧无声。
钟鸣晚十点准时接班站固定岗。即便490609研究所大门已经紧闭，但他们的夜岗始终不变，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目光警惕地注视着监控电子屏。他虽不知道609研究所的具体研究内容，但深知身后的研究所以及防空洞密室里有十分重要的文件、资料、数据、器材，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徐东晚上值流动岗，拿着手电在研究所转了一圈，然后来到大门口对钟鸣说：白天接到上级电话，说近期有一些市民在省政府门口静坐，个别人情绪非常激动。我们这里是重点保护单位，思想上要紧绷安全这根弦。
是，班长。你放心吧！钟鸣说。
夜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低，钟鸣不时地跺着脚。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有人粗着喉咙大喊。
突然，大门外嘈杂声一片。喊声，急速追赶的脚步声在凌晨听起来是那样的不祥。
徐东火速赶到大门口，拿起警棍对钟鸣说：你站好门岗，我出去看看。
钟鸣一把夺过军棍，把徐东推进值班室：嫂子在兵营里，你站门岗，我出去看看！
咚！咚！
夜幕下，两辆自行车疾驰而来，撞在研究所的大门上。这里已经是山脚，道路尽头，自行车无路可骑。
在这里，歹徒在这里，别让他们逃上山！追赶的人气喘吁吁地喊。
两个大汉丢下自行车欲往609研究所后面的山上跑。钟鸣从边门冲出来，一个虎扑，抓住了其中的一个歹徒。徐东也提着警棍冲出门来，去追往后山逃跑的另一个。
放开我，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你逃什么！
啊——咚！是两人格斗的声音。
钟鸣把手里的歹徒交给几名赶到的巡逻警，自己飞速上山去增援徐东。
小心，他手里有刀！
徐东喊着，身体挡在钟鸣的前面，飞起一脚，踢飞歹徒的尖刀，俩人合力把那名歹徒制服。
夜色中，几名巡逻警说：谢谢两位武警战士，多亏你们的帮忙！这俩人刚才在街上持刀抢劫，刺伤了我们一位兄弟。
警车呼啸而来，把两名歹徒押走了。
值班室灯光下，徐东手捂左眼，血流满面。钟鸣大惊：啊，班长，你受伤啦？
徐东说：刚才被歹徒的刀尖划着了，一点小伤，别大惊小怪，应该没事！
伤到眼睛了还没事？
兵营的战士紧急集合。
小梅一把抱住徐东大哭。
林一山拿起电话，紧急拨打120 ，同时向所长汇报今晚490609研究所门口的突发情况。夏予抱着孩子，双手一阵阵颤抖。
……
1986年2月，班长徐东带着无法复明的左眼光荣退伍，回到了英雄的土地——山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