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会忘记

晚上9点，当汉英把单荣祥师傅因病去世的消息，通过电话告诉哥哥汉阳时，电话那头的铁汉哽咽了。

单荣祥，男，祖籍东阳，解放军铁道工程兵班长，退伍后成为省水电局建筑第二工程处的工程师。他长得英俊挺拔，性格活泼开朗，工作讲究实效，干起活来依然带着兵人的那股猛劲。

1973年5月，由省水电设计院设计、省水电局建筑第二工程处承建的天台县里石门水库工程正式启动，总工程投资2754万元，水库建设工地在始丰溪干流龙溪乡里石门村上游约500米的峡谷中。随着大量施工人员的涌入，昔日荒凉的山沟沟，一下子热闹起来。

据资料记载，当时有几万劳动大军进驻里石门水库建设工地，有省水电局建筑二处的专业施工人员，也有从全县各个村抽调的年轻民工。他们住简易工棚，风餐露宿，日夜奋战在施工现场。

27岁的工程师单荣祥和17岁的民工汉阳，就这样相识于天台县里石门水库的建设工地。

当时，单荣祥师傅是水库导流洞铁道班的班长，少年汉阳就在他的班组工作。他们每天头戴橙色安全帽，脚蹬防水靴，手戴防护手套，在隧道工地上并肩作战。

导流洞是水库建设的前期工程，相当于作战部队的尖刀班和突击队。施工人员要按图纸将导流洞提前打通，把原河道水流从上游围堰前导向下游围堰后的隧洞，以确保施工期间河水的正常流动，保证大坝主体工程施工的干燥。因此，导流洞的施工往往工期紧迫，劳动强度大。如果导流洞不能按期完成，会导致整个水库建设工期的延长和受阻。

开工前，八、九千民工先进行短期的培训。分班组后，单师傅又专门组织自己带队的几十个民工学习工地用电、铁轨铺设、安全防护、机械养护等知识，确保施工的质量和人身安全。

导流洞正式开工了，前面专业技术人员用开采机轰轰隆隆挖掘山洞，后面的民工在单师傅的指导下马上跟进，加固钢架，抽水送风，架设电线，铺设铁轨，用无动力小火车把大量的土石运出洞外。他们在工地上干的是最危险、最辛苦的活，每天在山洞里钻进钻出，一身泥酱。

汉阳虽然年龄小，但十分机灵，不怕辛苦，勤学肯干，技术上手快。他在单师傅手把手指导下，很快掌握了铁轨的铺设和开小火车的技术，深得单师傅的喜欢。有时候单师傅要去开会，汇报施工进度，他就把安全检查、施工衔接、材料登记等工作交给徒弟汉阳来干。

汉阳大声说：请师傅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单师傅拍一下徒弟的安全帽，说：小家伙，注意安全。

是！汉阳模仿士兵，挺胸敬了一个军礼。

他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下溪水洗澡，俩人形影不离。难得有个半天的休息，单师傅就骑着自行车，载着爱徒汉阳兜风，去附近的供销社购买生活必需品，手把手教汉阳学骑自行车。晚上，工地上来了放映队，师徒二人就同大家一起席地而坐，一起看一场露天电影。有时候，单师傅想念远在杭州的新婚妻子，就拿出口琴，坐在工棚前吹奏，汉阳就坐在旁边哼唱。师徒俩人年龄相差10岁，相处得像父子，像朋友，像兄弟。

单师傅平时对每一位民工都很尊重，脸上常常挂着笑。但要是看到个别民工安全意识淡薄，不戴安全帽进隧洞工作，他就拉下脸吼：把安全帽给我戴上！他每天强调，导流洞施工非常危险，不确定因素多，尽管架设了钢架，但还会出现崩塌或落石等安全事故，所以，进洞工作时，一定要戴好安全帽，施工一定要注意力集中，确保施工安全。

尽管工地反复强调安全生产，但还是出了伤亡事故。爆破组那边，一位点炸药的民工，遇上了一门哑炮，他想跑去检查一下线路，哑炮突然在身边炸响，这位民工当场就不行了，他为里石门水库建设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消息传来，单师傅的心情非常沉重。他每天早起，开工前先独自进洞检查一遍，看看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再带领大家施工作业。结束一天的工作，他又走在最后面，收拾拉下的劳动工具，加固铁轨松动的螺丝，察看洞顶的渗漏情况等。

单师傅严格把关，洞内倒是没有事故，洞外却发生了意外。那天，小火车轰轰隆隆开出来了，洞外一位女民工手拿工具来不及躲避，结果左脚脚趾头被车轮压扁了，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单师傅得知后，立即用工地小卡车，亲自把受伤的女民工送到附近的卫生院包扎伤口。因为伤势严重，他又打电话叫来救护车，送女民工到县人民医院治疗。女民工的四个脚趾头粉碎性骨折，无法复原，只好切除脚趾，她成为里石门水库建设的伤残民工。事故发生在铁道班里，那段时间，单师傅情绪低落，心情特别沉重。大家都说这是一次意外的事故，但单师傅认定自己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那以后，他对自己班组安全施工方面管得更严了。

一次，汉阳他们结束一天的工作朝洞口走。这时，轰隆，轰隆，山背面的爆破组还在作业，山体受到震动，几块碎岩石刷拉刷拉从山上滚落下来。汉阳他们在洞里，没有觉察到洞外山上的险情，继续高高兴兴往外走。单师傅正好在洞口附近，他看到险情大声喊：退回洞里！退回洞里！

落石飞速滚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单师傅冒着落石冲上去飞身一扑，把即将走出洞口的汉阳推回洞里。汉阳和几个民工得救了，单师傅的膝盖重重地摔在铁轨上。岩石劈里啪啦砸下来，就砸在单师傅的脚边，大家惊出了一身冷汗。

单师傅膝盖摔伤，半个月下不了工地。汉阳就自觉顶起单师傅的班，管好铁道班的施工，一日三餐给师傅打饭、送菜，精心照顾师傅。

这件事通过其他民工的嘴，传到了汉阳的村里，汉阳母亲听了就日夜担心，紧张得睡不着觉。

唉，水库工地太危险，实在不行就叫汉阳回来吧，咱这十几块补贴也不要了，总是儿子性命要紧。汉阳母亲说。

汉阳的父亲说：你回来，他回来，这水库还建不建？抽时间叫汉英去里石门水库工地看看汉阳，也谢谢那位好师傅。

清明节，14岁的汉英提着一篮煮熟的鸡蛋、饺饼筒、清明饺子，坐班车去里石门水库工地看望哥哥。妹妹的到来，让汉阳十分高兴，立即把鸡蛋、饺饼筒、清明饺子分送给单师傅和身边的民工兄弟吃，哪怕是冷的食物，他们也吃得津津有味。

单师傅非常激动，一个劲夸：啊，天台的饺饼筒、清明饺子好吃，太好吃了。谢谢小汉英跑这么远的路，把美食送到山沟沟里给我们吃。太谢谢了！

一个经常在外施工的人，一年四季吃工地食堂的饭菜，偶尔改变一下口味，单师傅记忆深刻，心里特别温暖。

汉英望着高大的单师傅，怯生生地说：单师傅，我母亲让我来看看，您的伤好了没有？我母亲说，谢谢您救了我哥。

单师傅抬抬膝盖，说：没问题，好了，放心吧。

单师傅请汉阳兄妹到他的临时工棚休息。汉英发现，单师傅的棉被叠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干块一样有棱有角，窄小的寝室收拾得干干净净。板墙上挂着一个相框，中间是一位笑得很灿烂的彩照，像电影女明星一样漂亮，旁边是单师傅穿军装的照片。

单师傅见汉英目不转睛地盯着彩照看，便指着照片介绍：呵呵，这是我的爱人。

汉英吸一口气，说：啊，师母真美！

单师傅笑得露出了整排的白牙，说：呵呵，我的工作流动性很大，四海为家，我只能走到哪里就把爱人和家也带到哪里。哎，告诉你们兄妹一个好消息，我当爹啦，下个月，你们师母就带着宝宝来工地看望我了。

汉阳的大眼睛闪着亮光，说：真的啊，太好了！你们一家可以团聚一下了。

汉英则低下头，遗憾地说：可惜我下午就要坐班车回家了，不能亲眼见到师母和小弟弟了。

没事，你给我一个地址，我到时候把他们的照片给你邮过来。

汉英这才高兴地笑了。

汉阳对妹妹说：汉英，单师傅带你参观一下水库工地，我要干活了。记得早点在公路边的站头等班车，回家让爸爸妈妈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再见！

汉阳戴上安全帽，跳上一趟小火车进洞干活去了。

汉英来一趟水库工地不容易，单师傅就借来一个安全帽给汉英戴上，带她参观水库建设工地。工人们都在施工作业：电焊工手持电枪蹲在地上焊接钢筋，电光四射；塔吊车伸展长臂，抓举输送施工材料；水泥搅拌车旋转着圆肚子，屁股吐出搅拌均匀的水泥浆；大型工程车滚动着六个巨轮，进进出出；长长的小火车沿着铁轨开进导流洞，不一会儿又满载土石出来。

汉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无动力小火车，赶到非常新奇。机械施工减轻了工人们的劳动强度，提高了工作效率，缩短了工期。

经过5年的艰苦奋战，天台里石门水库终于建成，双曲拱坝工程质量优良，检验合格，并获得国家优质工程银奖。1978年3月30日正式封孔蓄水，总库容达1.99亿立方米。水库枢纽由拦河大坝、引水发电隧洞、发电厂房、升压站等组成。坝高74.3米，坝顶高程186.3米，坝顶弧长265米，最大坝厚15.5米，看上去非常雄伟壮观。这是天台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效益最显著的现代化水利工程，既可以调配水源，浇灌庄稼，又能自主发电，促进全县的工农业发展。

里石门水库竣工，全体民工光荣返乡。汉阳也依依不舍地告别单师傅，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1978年9月，临海牛头山水库动工建设，32岁的单师傅又随省水电局建设工程二处开拔，带着车队和机械设备，马不停蹄地奔赴新的水利工地。单师傅和民工徒弟汉阳，用书信延续他们之间的师徒情。

1980年，单师傅得知汉阳的妹妹汉英在临海师范读书，他趁星期天休息时间，专程赶到学校看望汉英。这个时候，汉英已经是20岁的学生了，个子长高，脸蛋圆圆，褪去了当年黄毛丫头的稚气。

哎呀呀，几年不见，小汉英变成美丽的大姑娘了，走在街上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单师傅一见汉英就直乐。他还是老样子，高大、帅气、阳光，走路昂首挺胸，永远保持军人的挺拔姿势。

汉英也很高兴，六年前到里石门水库工地看望哥哥，单师傅陪她参观工地，怕她赶不上班车，还用自行车带她到公路边等车，看着小汉英上了班车才放心离开。现在，单师傅和汉英又在临海相遇了。

中饭点到了，汉英囊中羞涩，就邀请单师傅到学校食堂吃饭。单师傅说：外边吃，我请客。

俩人在街上转悠，走进了一家中等规模的餐馆。单师傅点了糖醋里脊，红烧带鱼，再加两个蔬菜一个汤。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天。

单师傅问：好久没有收到汉阳的信了，小家伙现在干什么？还好吧？

汉英听了笑得趴在餐桌上，说：我哥现在可不是小家伙了，他长得高大结实，买了拖拉机搞运输，很会动脑筋赚钱，前不久还升级当爸爸了，生的女儿像我嫂子美芬，很漂亮很漂亮。

哇，太好了，小家伙都快要追上我了。你看你看，我又叫你哥小家伙，工地上叫习惯了。单师傅也咯咯咯笑了。

汉英说：我哥也很珍惜你们在艰苦的劳动当中建立起来的师徒感情，常常在家念叨你呢。

你父母身体都好？

好。父亲健朗，母亲体弱一点，不过都还不错，谢谢您的问候。

我可没有忘记你母亲做的天台美食，饺饼筒、清明饺子，啊，味道真是好极了。更没有忘记你小小年纪送美食到水库工地，给了我这个外乡人家的温暖。啊——吃，今天你多吃点。

单师傅像兄长一样不停地给汉英夹菜。说实话，从小到大，汉英还没有进过餐馆吃饭，今天是第一次，她的心里很温暖。

单师傅说：临海牛头山水库比天台里石门水库规模还要大，施工难度大，工期也会延长，估计要10年才能建设好。你在临海城里读书，到时候我来接你，去牛头山水库工地参观参观。

好。汉英答应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吃好了饭，他们一起在灵江边的巾山上散步，单师傅用相机给汉英拍照，临走，还一定要把20元钱塞在汉英的书包里。

不行不行，这个钱我不能收。汉英一个劲推辞。

单师傅说：嗨，我和汉阳是师徒，你现在是穷学生，正需要用钱，收下，一定要收下。

汉英望着单师傅，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个月左右，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单师傅开着工地食堂的小货车进城，接汉英去牛头山水库工地参观。

汉英说：单师傅，我可不可以带一个女同学一起去？

没问题，欢迎，上车。

驾驶室三个人坐不下，汉英干脆和同学海明一起坐在后车斗里。单师傅是部队工程兵出身，驾车技术特别好，呼呼呼，才二十分钟就到了水库工地。因为是周末，工地歇工一天，工友们洗衣的洗衣，打球的打球，还有几位在一起打牌。

大家看到单师傅带着两个漂亮女生进工地，有工友开起了玩笑：单工，我们可要向嫂子告密的噢！

单师傅大笑：臭小子，你们告吧，现在就去打电话。

汉英就料到这一点，聪明的她带一个女同学一起去，免得给师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像上次那样，单师傅带汉英和同学参观牛头山水库工地，登上山头手指前方，描摹建设好的水库样子和功用，仿佛每一座水库，都是他手下的超级艺术品。参观结束，单师傅带她们在食堂里吃饭，向工友们介绍汉英：我徒弟的妹妹，今天带同学过来参观水库工地。

工友们爱瞎起哄：可能不是徒弟的妹妹哦，哈哈哈哈！

1985年，汉英调到省城杭州工作，单师傅还在临海牛头山水库工地施工。来信中得知，由于长期在阴冷潮湿的隧道里干活，他的膝关节陈伤复发，出现了病变，不能继续留在工地上干活了，这对他打击很大。第二年，40岁的他只好停薪留职，改行经商。

随着工作环境的改变和生活节奏的加快，汉阳和汉英兄妹跟单师傅失去了联系，只留下一串长长的思念。

2007年10月，汉英和家人回老家天台过国庆节，一对六十多岁的夫妇走进了丹丘老宅门。

单师傅，怎么是您！这位一定就是师母吧？

尽管二十多年没有见面，汉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单师傅胖了许多，头发有点秃顶，但还是那么高大帅气。身边的师母还是那么美丽，笑容灿烂。

汉英握住师傅师母的手，激动地向家人介绍：这就是我常常跟你们提起的单师傅，省水电局建设处的工程师，这位是单师母。

汉英的先生让座，倒茶，热情接待：久仰久仰，汉英经常讲起你们之间的情谊。

汉英说：师傅、师母，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家的？哎呀，汉阳哥不在家，在舟山做生意呢。

单师傅说：没关系，找到你就找到失联的徒弟汉阳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原来，单师傅已经第二次开车来天台寻找当年的徒弟汉阳了，由于乡村变化很大，通讯地址门牌号有变，他们第一次没有找到，参观了临海牛头山水库，就回东阳老家了。

这次，单师傅带着师母再次来天台，一是故地重游，看看当年自己亲手参加建设的里石门水库，二是再次寻找当年的徒弟汉阳。

聊天中得知，单师傅停薪留职后，下海经商，开始几年也不顺利，后来慢慢摸出了门道，生意也越做越好了。六十岁办了退休手续后，他把商店交给一双儿女打理，他和老伴回到东阳老家安享晚年，在东阳江北最好的地段买了两套别墅，一套自己住，一套给儿子。

汉英听了非常高兴，立即拨通汉阳的手机。

喂，哥，听清楚我说话了吗？猜猜我家来了两位什么客人？

你家客人那么多，我哪猜得到啊。汉阳在大海那边说。

再猜，使劲猜。

哎呀，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哥。

是单师傅和师母。哈哈哈哈。

啊，在你杭州的家还是天台的家呀？赶快给我留住师父师母，我马上赶过来，4个小时就能到。

单师傅要过汉英的电话，说他跟徒弟说几句。

喂，小家伙，噢，汉阳，咱师徒几十年没见了，师傅可想你了。今天我带你的师母来天台里石门水库故地重游，顺便过来看看你，结果你没有碰到，却碰巧见到你妹妹汉英了。你在外边生意还好吧？噢，都一样，都一样，生意起步总是艰难的，闯过去就好了。如果需要资金，我手头可以周转一下。不用啊？不用就好。听汉英说，你做爷爷了，师傅为你高兴。你不要马上赶过来，急匆匆赶路不安全。我们要回东阳了，我把东阳家里的地址、手机号留给汉英，欢迎你们兄妹日后到东阳来玩，到时候咱师徒好好喝一杯。哎呀，你看你看，当爷爷了还抹眼泪，不哭不哭，下次我们东阳见。挂了。

汉英在旁边听了抹起了泪水。一个省级机关的工程师，一生念念不忘他的民工徒弟，几次开车来天台寻找，这是一种怎样的胸襟和情怀呀。

单师傅还是那样雷厉风行，说走就走，自己驾车，带着师母回东阳了。

那时候汉英还在上班，工作总是那样繁忙，节假日还要赶回老家照顾年迈的母亲、婆婆。兄妹一起去东阳的事情一再延后。好在手机的功能在不断升级，师徒之间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保持着日常联系。

7年前，汉英到东阳出差，这给了她看望单师傅和师母的一个机会。按照单师傅留下的地址，汉英将车开到东阳市江北的一个别墅区。单师傅已经在门口迎接了，10年不见，单师傅衰老了许多，但精神还是很好。师母热情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汉英。

单师傅问：汉阳还在舟山做生意哪？生意好吗？

汉英说：好，很好，我哥在舟山扎稳了脚跟，房子也买了好几套。

单师傅听了大笑：小家伙，真行！

由于要务在身，时间不允许久留，汉英只能匆匆告别，说下次兄妹一起来东阳拜访师傅、师母，在师傅的大别墅里好好享受几天。

单师傅说：好好好，欢迎欢迎，到时候兄妹一定来。

汉英回到酒店，打电话给汉阳：哥，今天我到东阳出差，借机去拜访了单师傅和师母。他们身体还不错，放心吧。时间紧，我只坐了半个小时。好，下次我们一起去拜访，说定了。

汉阳一边在舟山经商，一边照顾一大家子，每天就跟打仗一样忙。三年疫情期间，相互之间又不能走动，兄妹一起去东阳的计划又落空了。

2023年，新冠疫情过去了，汉阳把生意交给儿子媳妇，自己和美芬回天台老家安享晚年。

一天，汉阳给汉英发来一条微信：妹，我们一起去东阳看看单师傅去。

汉英马上回复：好，我带路。

过了一会儿，汉阳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单师傅电话联系过了，他叫我们兄妹不要去，他们不在东阳老家，在西安儿子家里。计划取消，再约。

单师傅和师母在西安儿子家？

汉英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快八十岁的老人了，他是去西安帮儿子照管生意呢？还是身体不好，生活上需要儿子照顾？

微信里，单师傅都说自己身体很好。有趣的是，单师傅晚年特别喜欢唱歌，用东阳普通话跟着手机k歌。汉英听了哈哈大笑，单师傅永远那么精神,永远那么乐观！

今年暑假，汉英家里有三个孩子要照顾陪伴，事情一多，疏忽了与师傅的联系，突然觉得好久没有听到单师傅唱歌了，翻看聊天记录，那是五一节的问候。单师傅的节日贺卡好精美好暖心：

人之幸福

随心，随意，随缘

人之美好

心宽，心善，心静

人生快乐

简单，开朗，阳光

祝5.1节快乐！

再仔细一看，粗心的汉英居然忘了回复。自那之后，师傅就一直没有来信息。哎呀，失礼了。于是她赶快拿起手机发信息：师傅早上好！几个月没有听到您唱歌了，你和师母身体都好吗？

单师傅不回答。哎，一定是生气了。

过了两天，汉英想：单师傅可能眼神不好，不看手机上的信息了，直接给他打电话。

对方无人接听。

单师傅耳朵也不行了？边上师母也没听到电话铃声？

汉英心里升腾起一种不详的阴霾，再发信息：单师傅您好！您不接电话，汉英可要担心了呢。

晚上，单师傅终于回复了：

你好！我是他的女儿。我爸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谢谢关心！

唰，汉英的泪水直挂下来……

汉英再把电话打过去，她一定要知道详情。电话那头单师傅的女儿小单接听。

她说：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是我爸在天台里石门水库工作时认识的一对兄妹。十多年前，爸爸曾两次驾车到天台寻找他的徒弟汉阳。去年，他接到汉阳的电话，说你们兄妹要来东阳，爸爸心里很高兴，可他又拒绝了你们的来访。原因是他两年前就查出来得了胃癌，一直在跟病魔搏斗。他怕你们看到他瘦骨嶙峋的样子会伤心，故意说他在西安……其实，爸爸到死都在念叨徒弟汉阳，念叨你们兄妹……

汉英把这个情况告诉汉阳，兄妹俩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汉阳给汉英发过来一条微信：致敬里石门水库建设的老兵，青山不会忘记！

汉英含泪回复：致敬为水利建设做出贡献的所有施工人员，青山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