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只眼”的真情

钱朝铸

这是一个阳光炽烈、暑气逼人的清晨。我在陋室公园碑林长廊前的树荫下打完太极拳正准备回家，忽然看到眼前弯曲的甬道上，走来两位年过八旬的老头儿。他们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地手拉着手，一边走一边很惬意地聊着天，虽然都步履蹒跚尽显出龙钟老态，但俩人的神情却很阳光很自在。

我纳闷了，情侣之间手拉手可在情理中，但一对老男人为啥这么亲热呢？况且在这么炎热的夏天散步时，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摒弃羁绊甩开膀子的，他俩却为何相互拉手搀扶对方呢？

我好奇地停下脚步，细心地打量起他俩来。两个老头似乎是一对双胞胎，穿戴一致，步伐一致，上身都套着白色老头衫（背后都被汗水洇湿了），下身都穿着灰色大裤衩，脚蹬一灰一黑的田径鞋，头戴一顶印着“和县老年大学”红色字样的米黄色太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幅黑框墨镜，唯一不同的是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在前面的矮胖子子像正常人一样平视前行，可跟在他后面的瘦高个子却仰着脖子看着蓝天，亦步亦趋合着矮个子的步距慢慢前进，我立刻意识到瘦高个子可能是个盲人，否则，他肯定要低头看路的。

在他俩小心翼翼地经过我身旁被花草覆盖的甬道时，我突然发现走在前面的矮个子很眼熟，这不是我当年差点调到他手下工作的某局赵局长嘛！于是便兴奋地上前高喊道：“赵局长，你好！”矮胖子立即停止脚步，转身朝我笑道：“啊，你是……？”“我是地税局的钱朝铸也！”“啊呀，是小钱！”他说完便转身对高个子道：“老黄也，这侠子能写能画、多才多艺，人品也好，他当年在城南乡工作时，我和地税局的老孙都抢着要他，最后硬被老孙给叼走了！哈哈……”他身后的老黄立即附和道：“嗯，是听说过此人！”我赶紧岔开话题笑道：“你们怎么在这大热天还搀着走路呀？”赵局长立即哈哈一乐：“你是第三位问我们的人了！”他接着便告诉我说：“我的两眼前几年得了老年性白内障，在南京军总医院做过手术后，右眼还是不行，只有左眼尚能看见点东西。”说完他反问我道：“我身后的这位黄老你认识吗？”黄老听后立即很配合地取下墨镜，睁着两只无神的老眼微笑着面对我，好让我确认。我看了看，觉得也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赵局长说：“他就是县人大常委会的老黄主任嘛！”我猛然想起来了：“是的，黄主任你好！”瘦高个子很开心地笑道：“什么局长主任哟，现在都无官一身轻了！”他继续戴起墨镜并习惯地仰着头说：“我在多年前就患上糖尿病，两年前双目失明了。现在若没有老赵半只眼的热情帮助，我就寸步难行了！”赵局长说：“我两家大门对后门，年龄又相仿，所以他老伴就请我义务当他的‘拐杖’，每天早晚领着他来公园散步。”黄老插言道：“许多人都以为我俩是亲兄弟呢，哈哈……”我听后非常感动，便由衷地敬佩赵局长，说：“想不到您老的这半只眼，竟有如此重要的作用哟！”赵老笑道：“是的，我俩不论寒来暑往已坚持两年多了，真正是：兄弟老友，长期配合；无话不谈，散步取乐，家事国事，重在合拍；吃喝不愁，精神矍铄！”他说完便拉着黄老的手说：“老伙计也，走了，下次再聊吧，还有两圈任务呢！”“哈哈哈……”黄老随即发出爽朗的笑声。俩人重启脚步，共同向阳光辉映下的一片草地缓缓走去……

面对两位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他们共享的“半只眼”，我不禁感动万分，也感慨万千。树老生虫，人老生病。这“半只眼”的真情，充分展示出一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人故事，他俩亲如手足、互帮互助、珍惜生活、笑对人生的人间大爱，不正是我们这些后生学习和继承的中华传统美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