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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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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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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座不高的石崖,天然白石形成,人们叫它白石崖。白石崖上,有的影子。

从家到白石崖,距离不长。这不长的路,娘却用一生在丈量,娘在这条路上从青春少女走到蹒跚老人。

每天傍晚,站在那里等人,等她的丈夫,我的父亲。

时年,每当父亲和部队到东山开展军事行动,都会在傍晚时分梳洗干净来到白石崖,她站在白石崖上向东山方向眺望,盼望她出征的丈夫,我的父亲平安归来。

站在白石崖上,默默地眺望着东山,她眼里是焦虑、是期盼、是等待。战争年代的等待是非人的煎熬,那样的煎熬独自承受,无人知晓内心的悲苦。

有战争就会有牺牲,父亲的每一次出征都让担惊受怕。年轻的第一次送父亲出征,她非常恐惧,那种恐惧像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她的心脏,疼痛瞬间将她湮没,让她窒息。直到父亲平安归来,那莫名的恐惧才会消失。

父亲在部队作战的那些年,把到白石崖上等夫归家当成了行为习惯,每次等待,无不饱含深情的泪水。斜阳把娘孤寂瘦削的背影拉长,娘在心里和自己对话,无人知晓在想什么,更无人知晓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傍晚的风徐徐而来,风在耳边低语泪水顺着的脸庞簌簌滑落,泪珠滴在白石崖上,在白石崖上溅出一个个坑窝。

暮色降临,把右手放在额头远眺娘手搭凉棚远眺的姿势像一尊塑像风来的发梢随风起舞,衣袂轻扬,起舞的发梢,轻扬的衣袂给塑像增添一丝生机。落日余辉洒在娘身上,给娘镶上金色轮廓,眺望的姿势成了风景,她静默伫立的身影被晚霞和清风镌刻在白石崖上。

冬日的傍晚,劲风凛冽,娘系上粉色头巾,头巾是父亲初次见娘送给娘的见面礼,粉色的头巾在娘的脖颈上,似一团跳跃的火焰,粉色的火焰在晚霞里亮丽温馨。头巾是父亲和娘的信物,也是父亲回家的坐标,它指引着父亲回家的方向。

后来,父亲从部队退役返乡,和平盛世,但每当父亲外出,还是会来到白石崖上眺望等候父亲。她对父亲的等待,一等就是一生。

在白石崖上眺望等候父亲的身影多年未变,惟一的变化是,不再是一个人来到白石崖上,她身边多了一个个幼小的身影,那是我的哥哥姐姐们。后来,陪伴出现在白石崖上的是我,还有我们家的小黑狗。牵着我的小手,我紧紧拉住的手,欢愉地跟随的脚步,小黑狗在我们身边欢快地奔跑。

来到白石崖上,我拉着的手,依偎而立,小黑狗乖巧地蹲在我身边。娘、我、小黑狗,我们仨站成一排,静静地眺望着东山,默默地等候等候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父亲的身影远远出现,我兴奋地指着远处的父亲,大声告诉欣喜地回应我,手掌轻轻摩挲我的脑袋娘的手温暖如春。父亲见到我和步伐不由得加快娘拉着我向父亲走去,小黑狗欢叫着撒腿向前奔跑。父亲心疼娘,他说以后不用来等我。娘没说话,默默地接过父亲的行李父亲蹲下身子抱起我,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新鲜的山果。父亲的怀抱宽阔温暖,我在父亲怀抱里贪婪地吃着山果,果肉和口水落在父亲衣襟上,父亲轻捏我的脸,娘嗔笑着。我们向家走去,欢声笑语点缀那一路的幸福。

时光流逝,成长中的我随娘来白石崖等父亲,这时见到父亲,我会羞涩地躲在娘身后。娘笑着把我从身后拉到前面说,孩子,那是你父亲,不用害羞。父亲不再抱我,但他会像娘一样把我拉在身边,亲昵抚摸我的脑袋。如同雨后春笋,我拔节成长,随同来白石崖迎接父亲,我会向父亲跑去。接过父亲肩上行李的不再是,而是我。父亲把行李交给我,父亲和娘欣慰地打量我他们的眼神有惊讶,也有欢怡。

人生无常,苦多乐少。父亲辗转东山战斗的岁月里,始终牵挂着父亲的安危,惦记着部队的胜利,期盼着战争的早日结束。在白石崖上,把对父亲的思念用惠风传递,把期盼用温柔的眼睛传递,把等待用炽热的心路传递。

再后来,父亲舍下走了,而也紧随父亲而去。

跟随父亲而去,走得那么急,那么不由分说。好像父亲在那边喊她,她连“嗳”一声都顾不上,就奔了过去。

娘没有犹豫跟随父亲而去,她以为世道有轮回,她担心父亲以为她还在世上,认为她会在上面等他,她担心轮回的父亲到上面找不到她,她便急着跟去,急着要想进入轮回,急着找到父亲再入人世。心若有感知,父亲一定会在下面等娘,人生若果有轮回,父亲一定还是会选择跟娘呆在一起。

深爱着父亲父亲的离去,让失去了盼头,失去了希望。父亲在娘心中是那样深,父亲的全部,父亲的人生,他们恩爱的一生,缺谁都不完整。

父亲和走了,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在思念的路上,没有斑斓的风景,只有长久的记忆。

父亲一生眷恋着东山,他和他的部队为东山人民的幸福,策马东山,辗转鏖战,直至取得全面胜利,他和战友们的青春热血都无私地献给了那片广袤丰腴的土地。父亲最终魂归东山山脉,他携带着他的妻子,我的走进东山地心深处,与东山山脉融为一体。

每次回家,我都会来到白石崖,像当年眺望父亲那样,深情地眺望着他们归隐的东山山脉。这时,我身边没有,也没有小黑狗,只有我寂寥的身影。

站在白石崖上,目力所及,那些似曾相识和不相识的尽收眼底。阳光明媚,山川悠远,沃野千里,一些知名和不知名的村落像撒落的棋子,星罗棋布隐于青山之间。眺望那些村落,偶有炊烟袅袅升起。我想起父亲说的一句话,有人烟的地方,就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我温情的目光聚焦东山山脉,苍莽的山脉父亲和娘紧紧包裹起来,昔日颓败的山脉已是一片翠绿,一片生机,父亲和娘的身影在那片翠绿中像版画那样凸显。

当年,眺望东山的眼里有希望,有父亲归来的身影。如今,我眺望东山的眼里没有父亲和娘归来的身影,只有东山苍莽的碧绿和东山人民的幸福安康。

再后来,我和年幼的儿子回乡,他稚嫩的眼里全是对陌生世界的惊异与欢喜。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牵着儿子的小手去白石崖,儿子的小手拉着我的手,诚如我当年拉着的手,儿子一路上兴奋不已,他像我当年问那样,有着问不完的问题。来到白石崖上,我告诉儿子白石崖与他奶奶的故事,稚嫩的儿子深思一会仰头问我。

我的奶奶呢?

她已经变成了天使。

人什么时候会去天堂?

天上的人来叫你了,你就该去天堂了。

如果你去了天堂,谁来照顾我呢?

我不会离开你的。

奶奶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初升的太阳,照得宁静的山村一片绚烂,阳光在儿子清澈的眼眸里无比耀眼。我一低头,泪水不禁流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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