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旅路上经历过四位指导员。四位指导员中,许勤立指导员对我的成长较有影响。时至今日,他教我做人做事,悉心培养我的情景依然鲜活。
许指导员是重庆人,1990年3月参军,个头不高,瘦削体型。川籍兵,通常思维敏捷,老乡观念强,但他没有浓厚的老乡观念。许指导员毕业于空军上海政治学院,经历过师机关锻炼,理论水平高,心胸坦荡,视野宽广,做人做事有格局,深受连队官兵喜爱。
1997年夏,许指导员从师机关组织科到我们中队担任指导员,第一次与中队官兵见面讲话,他有几分羞涩。有人看他年青,准备看他的笑话,但他的表现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失望。不亏是师机关历练出来的干部,许指导员的讲话,言简意赅,逻辑清晰,章法得当,简短有力,话音刚落就赢得大家的热烈掌声。
我们中队是师和基地树立的基层建设标兵单位,在历届官兵的努力下,形成了风气正,集体荣誉强和战斗力强的特点,组织把许指导员安排到我们中队,自是用心良苦。
应该说,许指导员是幸运的,在他调离我们中队不久,中队就爆发了影响非常不好的事件,那些事件对中队形象和中队主官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甚至结束了个别人在部队继续发展的位置。
许指导员调走后,师机关安排了一位新的指导员接任。新上任的张指导员是昆明人,军事院校毕业,性格和善,作风正派,乐于助人。当时我们中队的班子成员,除张指导员外,其他都是志愿兵提干,赶上好政策提干的他们,不学无术,骄傲自满,且私心太重。他们貌合神离,揣着小九九拉帮结派,在官兵之间制造了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甚至联合起来孤立张指导员,削减张指导员的领导力,中队班子之间的矛盾一度表面化。张指导员的工作开展非常被动,好在他自身素质过硬,协调能力强,他尽职尽责,努力平衡各方面关系,把各种矛盾消灭在萌芽状态,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矛盾就这样被藏着捂着。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积压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矛盾积压太久,爆发起来总是惊人的。面对突发事件,张指导员极力斡旋,遗憾的是他孤掌难鸣,他就像一只掉队的孤雁,难以掌控事件动态。事件升级,惊动了师部和基地。上级派了工作组到我们中队整顿。训练之余就是作风整顿和查摆问题。我们是夜航训练甲类战斗团,训练强度大,工作很辛苦,无休止的整顿,搞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事件最终平息。经工作组细致核查,张指导员任职期间的表现和对爆发事件的处置可圈可点,没有辜负组织的期望,是可培养的优秀政工干部。张指导员全身而退,平级调到师机关工作。而其他几位中队主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理,并调离中队。当时,如果许指导员还在这个岗位上,估计也少不了牵连。我们这个曾经荣誉等身的先进中队就此陷入低谷,很长时间都没能成功翻身。实践证明,一个团结的班子与不团结的班子,其产生的作用是大不相同的。
许指导员到中队不久,我们就成了朋友。我那时在机械二分队担任机械师。因爱好文学,喜欢写作,工作之余把军营生活的感悟写成文稿,那些文稿经常在报刊和电台出现,这让我在部队小有名气。领导们叫我秀才,战友们叫我博士。许指导员私下也叫我博士,别人叫我博士,我一笑了之,可他这么叫,我就紧张。许指导员是上海政院毕业的高材生,师机关重要科室的笔杆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他爱人是重庆建筑高等专科学校的教师。这样的出身和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了许指导员不一样的人生智慧和工作阅历。
相处久了,我和指导员在相互了解中增进了友谊,我没事时会跑去他宿舍聊天,也会和他去乒乓球室打乒乓球。指导员有意锻炼我,让我协助整理中队政治教育的资料和记录等,让我写一些简单的文字材料。期间,我们中队要上报一位评先士兵的事迹材料,指导员让我写初稿,初稿完成后,指导员面对面地对我写的材料进行点评,从各级标题到整篇材料的结构安排,再从字词句的运用,一条一条地讲。指导员是师组织科的材料高手,这种小材料对他无疑是杀鸡用牛刀。讲解过程中,他担心我理解不了,又把他收集的一本事迹材料拿给我学习。他说,材料就像人一样,是要有灵魂的。一篇材料,框架是骨骼,事例是肌肉,数字是血液,文字是衣服,这些基本组成齐全,一篇材料才能称之为材料。
我仔细研读指导员收集的那本事迹材料集,反复思忖,反复酝酿,拿出了第二稿。指导员浏览完毕就咧嘴笑了,他说,你小子行啊,领悟力还可以。然后他又和我一起,字斟句酌地修改,经他修改后,那篇材料圆满通过上级审阅,并受到好评。材料写作不同于文学创作,这次材料写作,让我对这种文稿有了认知,并在后续协助指导员的工作中得到提高。后来我能到团政治处、师政治部宣传科、军区空军政治部宣传处工作,与许指导员的精心培养是分不开的。这些积累,也为我转业地方,步入党政机关工作奠定了坚实基础。
许指导员上任不久,中队饲养的猪生病了,饲养员向指导员报告,说全团的猪都生病了,而且有的中队出现了猪死亡现象。指导员立即前去查看,中队几头猪都危在旦夕,他立即联系地方兽医站用最好的药物抢救,钱花了不少,但收效甚微。猪是中队最重要的副业,是官兵改善伙食的支柱。那几天,指导员没事就往猪圈跑,晚上更是通宵达旦地和饲养员守在猪舍,短短几天,指导员明显地瘦了下去,因着急上火,他的嘴唇烧焦了,灰白的皮皱起来像秋霜。见他那么受累,我很心痛。我求助云南大学生物学系的朋友,朋友是这个专业的博士研究生,他把情况给导师说了后,导师很关心部队建设,提出要实地查看。我把情况报告指导员后,他非常开心,当即就和我去云南大学请那个导师。导师是生物学专家,他带着他的研究生团队一行四人来部队观察猪的病情。经多次病理化验和反复检验,确定猪患上了猪瘟疫。对症下药治疗后,我们中队的几头猪都逐渐活泛起来,其他中队听说后,也来请那位导师去帮忙。导师和他的团队不仅挽救了我们中队饲养的猪,也挽救了其他兄弟单位饲养的猪,为部队生产建设做出了积极贡献。
暑假,许指导员在高校工作的爱人来队,他爱人吴献新老师比他高,也比他胖,指导员和他爱人站在一起不仅高矮明显,而且胖瘦分明。我们拿他俩打趣,指导员说,你们不懂,什么是互补,我们这就是互补,而且是强强互补。嫂子思维像诗歌般跳跃,她像在教室上课那般抑扬顿挫地说,你们指导员太爱我了,可他对我爱得沉重,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脂肪都无私奉献给我,让我沉下身来扎实搞好后方建设,好为他在部队工作保驾护航。嫂子话音刚落,我们放声大笑。许指导员一脸幸福地看着他妻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嫂子很知性,也很阳光,来队不久很快与中队官兵熟悉。没事的时候她捧着书本,坐在营房前面的足球场上阅读,恬淡的模样像一幅画。指导员忙完工作,会陪着嫂子在营区散步,看着他们和谐的身影,大家非常羡慕。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一年半后,许指导员推荐我去团政治处工作,离开中队没多久,许指导员就调到基地政治部组织处去工作了。
这期间,我和许指导员有一次相遇。当时有个军队自考设考点在我们部队,指导员来参加考试。他回到中队,中队官兵当时去蒙自外训,只有几个人留守,我虽然在团政治处工作,但机关宿舍紧张,我暂住中队一个单间宿舍。见到指导员,我和留守的同志都非常高兴。休息时,我把自己的床铺换上干净的床上用品,给指导员准备了全新的洗漱用品。那次见面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后来,我去师政治部宣传科和军区空军政治部宣传处工作。而我也听说许指导员调去军区空军后勤部组织处工作,自此开始他全新的军旅路。
我和指导员分开后,期间也有电话和书信联系,但随着各自岗位和时代的变化,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保存的他家里的电话成了空号。但在我心里,指导员的形象一直存在着,每当我写材料遇到难题,就会想起他当年对我的指点,想起他对我的孜孜教诲。想起那些,我就会克服困难,重新整理思路开始撰写。
到地方工作后,我先后在县级政府办,市直机关,自治区直机关办公室,一直和文字材料打交道。这么些年,我撰写的材料有多份受到领导的重视并得到批示。其中一份关于国旗回收的建议材料,得到了市政府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的批示,并转发全市参照执行。同行们说,这份材料得到市政府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的批示,打破了系统内的零纪录,创下历史新高。成绩的取得,自然离不开许指导员当年的精心培养。
去年底,我到四川大学学习,学习期间,老首长联系几位战友相聚,其中一位首长熟悉许勤立指导员。他知晓我和许指导员的情况后,把许指导员的电话号码发给我。
拨打许指导员电话那天,阳光好得无可挑剔,我的心情像四月的风,柔晖如水。指导员的昆明号是空号,重庆号通了。但连拨两次都没接听,我想可能指导员忙工作,没顾及接听,就给他发信息,可等了一天都没有回复。正深感失落时,指导员电话呼入,接通后,我们没有太多客套,相互聊了好多往事,在往事中,我们思念着对方。
许指导员资质出众,值得托付。实践证明,他没有辜负岁月,岁月也没有辜负他。他最后成长为正团级政治委员,转业后又在政法系统担任领导,这些成绩都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踏实丈量出来的。
回顾与许指导员的相处,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在我的成长路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和我之间的友情是那种纯粹的友情,我想我们彼此都会珍惜这份白月光。
亦师亦友伴花开,一束微光渐斑斓,这句话我想是我和许指导员之间的真实写照。在我与指导员之间的战友情中,他既是我军旅路上的领导,也是我写作路上的老师,更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在这如水的关系中,彼此思念的光芒自会日渐绽放,变得丰盈多彩。
回首往事,沉淀在心的有甘之如饴的人和事,也有那些磨砺人心的人和事。一位老首长曾说过,部队的战士,其实很单纯,在他们心里通常会记住两类人,一类是真正关心他成长的人,这类人被称之为好人。另一类是把小事放大,处心积虑以整人为乐的人,这类人被称之为坏人。
古希腊雅典城邦新喜剧诗人米南德说过,一个好人能用自己的言行影响别人。在我看来,许指导员应该是一个好人。好人自有好报,好人自有好福。我相信,诸多美丽愿景一定会始终陪伴着他。于此,我深信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