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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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匆匆，在繁华的浮世里，总有些人和事，让人难以忘怀。三十三年来，有一个人一直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军旅路上的第二位指导员刘增三同志。
刘指导员是湖南长沙人，中等个头，皮肤白皙，温文尔雅。作为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干部，深知基层官兵的不易，能够体谅基层官兵的艰难。他洁身自律，谦虚低调，善于分析总结。他心底无私，关爱官兵，说话做事有分寸，能够走进官兵心里，颇受官兵尊重。他喜欢体育运动，运动场上随时可见他的身影，寓学于趣中与官兵打成一片，融为一体。他接电话有个特点，拿起话筒开口就报自己的名字，语言表达干净利索。担任指导员期间，他没有留下任何口实，仅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1991年夏，我从成空航空机务训练团特设专业班毕业，分配到航空兵驻昆明某部。机务大队长董加禹把我们从训练团带到部队，我们集中在大队部篮球场上等候分配。那天云淡风轻，天气晴好，来到新的环境，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内心非常忐忑。
刘指导员和其他中队的干部在球场边上等候，每个干部带着本单位的几个人待命。大队干部念到谁的名字和分配单位，我们新同志就背着背包，提着行李跑步到各单位的干部面前报到。
当大队干部念到我的名字和单位时，我大声答到，提着行李箱按照指令向刘指导员跑去，因为紧张，也因为行李箱太重，跑步过程中我的行李箱拉手脱落，箱子摔在地上。没有犹豫，我立即抱起行李箱，但行李箱实在重，让我不堪重负。指导员见状，示意身边那个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上士帮我拿行李。上士抱起我的行李箱，脱口而出，哇，这么重！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说谢谢班长。惴惴不安来到指导员面前，立正敬礼，指导员还礼后亲切握着我的手说，欢迎你。我和刘指导员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慌乱中进行。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上士叫黄建清，福建人。黄班长是雷达分队的老兵，服役已满四年，他是我到中队认识的第一个老兵，我不自觉和他亲近，每次见他都会恭敬地叫他班长。黄班长性格温和，待人真诚，在生活中对我也很关照。遗憾的是，三个月后，黄班长服役期满就退役回乡了。
我们的营区是一个长方形，在这个长方形里驻扎着两个团级单位，中间一条马路将两个单位一分为二，却又不失整体。我们机务部队几个单位的营房在一条直线上，从大队部到二中队，三中队、一中队，四个单位都是三层楼高，四座营房像士兵列队那样一字排开。大队部门前有个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有口池塘，池塘边上有棵粗大的桉树，傍晚和清晨，树上鸟鸣之声盈耳。二中队和三中队门前有个足球场，足球场上碧草如茵，像铺了一床毛茸茸的绿毯子。一中队门前有个篮球场，球场四周芳草萋萋。军人俱乐部，地勤教室，各中队的饭堂和空勤饭堂横排在一起。机务大队的正面是修理厂，团部和飞行大队。各单位的菜地居于机务大队和团部中间，绿油油的菜地像翡翠那样闪耀着希望之光。
机务部队与训练团结构大不一样，甚至比较特殊。训练团除管理干部外，都是青一色同一批入伍的新兵，大家年龄相近，容易沟通。机务部队各个职级、各个年份的兵混合在一起，有上校机械师，中校分队长，少校老干部，尉官、志愿兵更是多如牛毛，是真正的官比兵多的部队。我们新兵在这个队伍里就像一块土地里补种的禾苗，稚嫩青涩，明显不合群。机务部队里有些年长的干部甚至可以做我们的父亲，阶层的不同，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自然有隔膜。
我们中队一楼是雷达分队、中队干部宿舍，洗漱间和机械二分队，二楼是机械一分队和电视室，三楼是军械分队，无线电分队和特设分队。我们特设分队共有十三人，有夏显辉、刘春修，周桂生、何光泉、熊汉军、吴强，陈玉洪、徐红卫、刘波等同志。特设分队分两个小组，每小组六人。两个小组的宿舍位于楼梯两侧，一小组在西侧，二小组在东侧。分队长夏显辉专业技术上尉，四川人。一小组组长刘春修专业技术中尉，浙江人。二小组组长周桂生志愿兵技师，浙江金华人。我们特设分队两个新同志，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四川的刘华林。在分队会议选人时，刘春修把我要到一小组，这样刘华林就只能去二小组。
大伙叫刘春修刘特，我叫他师傅。刘特把我的床位安排在他旁边，中间一张三抽桌依窗隔开。带教我的老兵叫熊汉军，熊汉军是武汉人，脑袋灵活，鬼点子多。带教期间，不知是他讲解有问题，还是我接受能力有问题，我在工作中经常出错，时常被他批评，他交待的事我越想做好，就是越是做不好。每次见他我都会紧张，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要想干好工作那是可想而知。老兵吴强对我的态度却与熊汉军相反，他耐心细致，说话注意方式方法，每当我被熊汉军批评的时候，他总会在边上安慰和鼓励我。
后来发生一件事，让我对熊汉军的抵触情绪真正产生。他让我去给他买烟，而且告诉我买三包白壳红塔山。白壳红塔山在当年是比较好的烟，一包要十多元。我不抽烟，但知道这烟不便宜。当时我的津贴是二十一元，如果买三包红塔山，我就必须要去找战友借钱，而且那一个月我就没有一分钱可用。幸运的是，在边上的志愿兵何光泉替我说话，他说，人家一个新同志，哪有钱给你买三包红塔山。老同志这样讲，熊汉军就不好意思了。但我还是去给他买了一包红塔山。这件事的发生，让我对熊汉军内心仅存的一点好感彻底消失。说实话，熊汉军于我虽有师徒名份，但在心里却无师徒之情。这也是我去上军校后，没给他写过一封信的原因。
因为心理压力大，业务提升慢，内心很着急。那些日子，我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经常失眠，时常半夜醒来坐在床上发呆。刘特发现后没有批评我，他善意提醒我不要想太多。一个周末，刘特给指导员请假带我上街，其实他想带我出去散心。第一次跟刘特去昆明市区玩耍，压抑的心情得到释放。刘特带我到北京路的滇池电影院看电影，到青云街品美食。一天下来，我的情绪活泛起来。
刘特性格粗犷，但有细腻的一面，他与人说话懂得把控节奏。吃东西期间，他边吃边和我聊他自己，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我身上，他看我的眼神像家人那样。面对这位真心呵护我的大哥哥，我眼睛湿润了，哽咽着把内心的困惑和不解告诉他，也把熊汉军安排我买烟的事说了。刘特骂了一句这龟儿子怎么这样。然后他就告诉我以后由他亲自带我，有什么想法不要压在心里，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他说。跟刘特谈话后，我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刘特带教我后，没有心理压力，业务渐渐提升，我的进步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一个无风的秋日黄昏，我正在宿舍学习，听到楼下有人叫我，跑到阳台看去，是指导员叫我，我大声答到。指导员说，小蔡，你来我这里一下。我立即跑下楼到指导员宿舍，指导员看着我微笑说，你看我宿舍有些凌乱了，想请你帮我打扫一下卫生。我一看他的宿舍，干净整齐，但我还是马上行动起来，认真地做卫生。我做卫生的时候，指导员就随意和我拉家常。他鼻音有点重，我说指导员，您感冒了吧？要不要我陪您去卫生队看看。他说这是小问题，不碍事。指导员和我的聊天非常随意，在随意的交流中，他就把我的家庭情况和到中队以后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第一次跟指导员单独在一起，我有点紧张，但渐渐就放开了。搞好卫生，我说指导员，您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吧，有需要您就叫我。指导员点点头，他从书柜上拿了一本《通俗哲学》送给我，他说这本书有点枯燥，有空可以读一下，读不懂不要紧，多读几遍慢慢就能够理解了。没事的时候多读点书，有好处。指导员送我的这本书一直陪伴着我，书里面“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等章节对我的整个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后来，指导员不时会叫我去帮他做卫生。其实他的宿舍很干净，文书每天帮他做卫生。但我明白，他是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感受战友的温暖，让我树立起生活和工作的信心。见指导员换下的衣服放在盆里，我想帮他洗衣服，他坚决不同意，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清洗，从不让文书和其他人帮洗。和指导员接触多了，我也会主动问他老家在哪里，嫂子在什么单位工作等。我的问题指导员都会回答我。当他告诉我他的家乡在长沙，我脱口而出，长沙可是历史文化名城呢。他说，现在城市的发展不仅是看文化，重要的是看经济发展，经济发展水平是衡量一座城市发展好不好的重要指杆。他告诉我嫂子在信托公司工作，孩子准备上幼儿园等。随着我和指导员的接触，我的心扉慢慢向他打开，我们之间形成了纯真的上下级感情和真诚的战友情。
暑期，不少干部家属来昆明避暑，指导员的爱人带着孩子也来部队探亲。我们协助指导员到家属区的临时住处打扫卫生，我把餐桌摆好后，指导员又亲自移动了一下位置，然后再观察再移动。我不解地说，餐桌放刚才那个位置蛮好的呀。他说孩子小，我们要站在孩子的角度观察，以防孩子被碰到。他的这个生活细节让我记忆深刻，后来在我自己的孩子成长过程中，我都会认真布局家里每一个可能碰撞到孩子的家具。
实习期满，在指导员和刘特的关怀下，我顺利通过分队组织的业务考核，独立承担起特设员的工作。正式分配工作那天，刘特亲自把我带到机械师刘树林那里。他说，我把小蔡交给您，希望您要带好他。机械师刘树林是曲靖陆良人，跟我是一个市的人，是真正的老乡。刘树林忠厚老实，待人真诚，工作作风扎实，人缘和口碑非常好。指导员是特设专业毕业，担任过特设师，我俩专业一致。独立工作初期，指导员会随时来机组看我，他站在不远处默默地观察我的工作开展情况。在刘树林机组工作期间，是我在二中队最开心的日子。我们机组是“样板机”，训练任务比其它机组重，训练强度也比较大，经常是最后一个机组撤离机场。每次指导员都在机场坚守到最后，陪我们机组撤离。那些日子，尽管工作任务重，但在刘树林机械师的带领下，我们机组非常团结，大家在一起工作心情比较愉快，我在机组工作中的配合和任务完成也相当出色。
1992年五四青年节，我被中队推选为团级优秀共青团员，当指导员宣布团里对我的表彰时，我非常惊讶，我们特设分队的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刘特私下对我说，评为优秀共青团员，为入党打下了基础。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党员发展对象。他说，你要记住所有关心你的人，特别是刘指导员。
指导员鼓励我考军校，他让军械分队刚从军校毕业的军械师顾崇元和杨仕红带我，顾崇元是大理人，为人实诚，性格坦率，乐于助人。杨仕红是昆明澄江人，朴素憨厚，话很少，但业务水平很高。指导员不仅安排这两位军校毕业生辅导我，还买了一套学习资料给我，当他把资料给我的时候，我感动得眼泪在眼里直打转。我接过指导员给我买的学习资料，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考上军校，不然对不起指导员，对不起身边关心和鼓励我的战友。
每天上机场，我都用挎包装着学习书籍，工作之余找个安静角落认真学习。有时杨仕红会陪伴在我身边，他默默地吸烟，不打扰我。当我遇到难题，他会认真为我解答。学习累了，他会给我讲一些他在军校时的事情，告诉我在军校学习的注意事项。他一直鼓励我，一定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实现人生目标。
没有飞行训练，军营晚上十点统一熄灯休息，为了不影响战友们休息，我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学习，被子蒙头，时间长了，非常不舒服。顾崇元知晓后，帮我制作了一个简易小台灯，灯光的亮度正好合适，不影响宿舍战友休息。那盏小台灯微弱的光照亮了我的每一个夜晚，照亮了我前行的路。上军校前，我依依不舍地把那盏小台灯和学习资料送给另一个准备报考军校的战友。
备考期间，指导员、刘特、顾崇元、杨仕红几位战友给予我非常多的关心和帮助，没有他们的支持，我是不可能顺利地考上军校。时至今日，他们对我的关心都让无比感动。
有一天训练中，我不当心碰伤了头部，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悄悄去卫生队缝了好几针。值班军医是贺亚兰大姐，之前我跟刘特到卫生队取药时接触过，所以面熟。贺大姐是云南泸西人，特别温和，她见我的伤口，心疼地说，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当心呀。她立即给我清创缝合，缝针过程中，我休克了，当我醒来时，我已躺在病床上，贺大姐正亲切地呼喊着我。见我醒来，贺大姐松了一口气，她说，你小子吓死我了。贺大姐要给我开病休证明，我阻止了她。当时我正在机场战备值班室参与机组值班，我不想耽误工作，影响进步。当天下午，指导员到值班室查看机组值班情况，他发现我受伤的情况后，立即叫来分队长夏显辉调剂人员值班，让我回中队休息，他还指示炊事班长给我买了一些白糖，交待我冲糖水喝，补充营养。休养期间，指导员几乎每天都到宿舍看我，遇见我都会仔细查看我的伤口恢复情况，叮嘱我注意伤口卫生，不能受感染。
春夏之交，天清气朗，正是训练旺季，战友们都在参训，而我却在休息。没有工作任务，思想就像脱缰的野马。当下就非常想家，想着想着，我哭了。没想指导员从机场回来看我，他到宿舍时，我正哭得不能自我。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坐我身边。指导员说，想家了吗？哭一下也好。他说，每一个新兵离开家乡都会想家，他当年刚到部队时也想家，想父母，也偷偷抹过眼泪。他说部队就是个大家庭，慢慢熟悉，慢慢适应，适应部队生活后，有些问题自然就解决了。他说安心休息，不要多想，身体好，工作才能开展好。他说，今后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藏着，胆子要大一些，有什么都可以私下和他说，像这次受伤的事，不应该瞒着大伙，如果伤口发生感染咋办？指导员的话像春风一样抚平了我内心的褶皱。
军校统考前一天，指导员把我们几位参加考试的战士召集在一起作了一个简短动员，他鼓励我们安心考试，考出好成绩。临了，指导员把我单独留下，把他的钢笔送给我，他说这支笔跟随他多年，现在送给你，预祝考试成功。那是一支银色笔套，笔身枣红的英雄钢笔，我用那支英雄钢笔顺利地完成考试，可惜的是，那支钢笔在我去军校报到的路不慎遗失。丢失了那支笔，我自责、难受了好几天。
八月初，收到军校录取通知书，我非常高兴。指导员也非常高兴，他说现在什么心情，我说喜忧参半吧，听说到军校还有淘汰退学的可能。他说，是的，进入军校还有淘汰的可能，您一定要珍惜机会，加倍努力。指导员说，很快就要跟大家告别了，抽空去各分队走走，跟战友们道个别。我听从指导员的建议，决定去各分队跟战友们告别，从不抽烟的我买了香烟，散发给战友们，请战友们抽一根喜烟。战友们都非常高兴，平时哪怕有什么不愉快，此时都是笑脸迎送，好话说尽。
那一年，我们中队考上军校六人，一个中队考上军校六人，在我团的历史上是头一次，在我师的历史上也不多见。中队的训练也获得上级肯定，被评为先进单位，可谓双喜临门。这些成绩的取得，与我们有一个好的指导员是分不开的。上军校不久，刘特写信告诉我，指导员调到师干部科工作去了。我想指导员能去师机关重要科室工作，是实至名归。遗憾的是，军校期间，我从没有给指导员写过一封信，现在想想，实为不该。
刘指导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他不仅能力强，而且人品高尚。一个人成长中，能力很重要，可是有一样东西比能力更重要，那就是人品。人品是一个人能力施展的基础，也是稀缺而珍贵的品质标签。人品和能力双双俱有的人，它将能够给自己、给团队与社会创造出无数的价值。而刘指导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就像半天朱霞，粲然如焚，把我们二中队带上了一条光明之路。
军校毕业后，我发表在云南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上的论文引起学界泰斗张泰富教授的关注，他推荐我参加省委党校党政干部班的学习，这个学习班条件要求较高，需要相关证明材料，我不想失去这次学习机会，写信给指导员求助，指导员很快就帮我协调好，并出具了证明材料。他还写了一封短信，鼓励我要多学习。他说现在进入信息时代，不学习就会淘汰。二十一世纪的人，必须掌握三把金钥匙，一是会一门外语，二是会运用计算机，三是会驾驶。指导员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一直没有放松自身学习，我先后取得三个本科学历。2014年广西民大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我还参加博士统招，但因外语差分，遗憾落榜。这么些年，我没有忘记指导员要坚持学习的叮嘱，一直坚持学习不放松，学习是我成长路上的力量源泉。
1998年初秋，我和指导员分别六年之际，团政治处安排我送材料到师干部科，那是我第一次到师机关，内心非常不安，但想到指导员担任干部科长，紧张的心情得到平复。师部在蒙自，从昆明北站坐米轨小火车到蒙自，要整整一个晚上，到蒙自后，再转车到师部。当我站在师机关四楼干部科门口立正报告时，指导员一眼认出我，他亲切叫我的名字，并起身热情和我握手。我当时非常感动，我说指导员，都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记得我。他微笑着说，记忆深刻，所以记得。
交接完材料，指导员又让科里的干事安排我去招待所休息，他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先住下，晚上一块儿说说话。谁知下午团政治处打电话到招待所，通知我有工作任务，要我赶回去，我只好电话向指导员作了告别。
两个月后，没想到我被师宣传科借调去工作。宣传科与干部科门对门，虽然门对门，但我和指导员并没有在办公期间有走动，他不来看我，我也不去看他，我们遇到了也只是礼节性打招呼。指导员是我在师机关唯一的熟人，他对我的态度让我一度不理解。后在人生经历中成长起来，我才明白，指导员不主动去看我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他后来在事业上修成正果的必然之处。虽然我和指导员工作期间没有来往，但休息时我会去他的宿舍找他汇报思想工作。刚到大机关，诸多不适应。指导员耐心引导我，告诉我在机关工作的注意事项，并提醒我要加强业务训练，提升业务能力和政治素养。
到师机关工作那些日子，我基本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加班，那些日子也是我个人综合素养提升最快的日子。年底，我被师宣传科推荐到成都军区空军政治部宣传处去工作，从那以后，我与指导员就再没见过面。虽然没有见面，但指导员的情况我都会通过战友们打听和关注。后来，听说指导员调任空军昆明基地干部处副处长。再后来，因军改，我和战友们失去联系，自此没了指导员的消息。
前不久，我去湖南大学学习，学习期间我向湖南大学的老师聊起指导员，老师说可以帮我打探消息，没成想，还真找到了指导员。我拔通指导员单位办公室的电话，告知自己的单位姓名，了解指导员的情况，工作人员告诉我，指导员是他们的领导，已经退休，但答应帮我把联系方式转告。挂了电话，心中的期许被遗憾和感慨填满，没想到时隔三十三年，我还能找到指导员，知晓他的现在。遗憾没能当即听到他的声音，心里期望值有些受打击。感慨的是，时光匆匆，昔日英俊的指导员已是退休老人。
自和指导员单位办公室联系后，我高度关注手机，把手机放在显眼位置，不时查看。为了不错过来电和信息，我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手机每一次响动，都会牵动我的神经。下午十六时零七分，一个湖南长沙的电话呼入，指导员的声音从湖南传来，他像在部队那样亲切叫我名字，听到指导员的声音，我非常开心。我们聊部队生活，聊各自的现在，聊了四十分三十六秒还意犹未尽。
虽然是电话聊天，但我觉得就像和指导员面对面那样，他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都能切身体会。指导员关切我的现状，聊他在部队和地方的历练，聊他在历练中的体验与收获。我们的聊天，细细揣摩，无疑是一堂生动的思政课和人生指南课。比如他说，任何事，只要我们坚持政策，以至公无私之心，行光明正大之事，就能够经受住检验。比如对单位干部职级晋升，他在会上讲，大家不要争，不要抢，排好队，要排纵队，不要排横队，按照年龄、工龄、任职时间等自觉有序排队，党组会尽最大努力帮助符合条件的同志解决问题。最初大家不相信他代表党组的表态。后来，见党组给几位即将退休，符合条件的同志解决了职级，大家才像吃了秤砣一样把心定下来。对于转业干部到地方的发展，他说，从一些事例来看，在部队发展和地方发展是两回事，地方上更看重一个人的本领能力，责任担当和综合素质，有些干部在部队上干得不错，到地方上却不尽如人意，但他们更多的是抱怨，而不是及时转作风，提能力，强担当，自此忘却初心使命，进而迷失自我。人生的许多本质真理，相信唯有身处人间烟火并心处正道光明之下的人，才能洞察正确的价值观。指导员在部队长期从事干部工作，到地方后又历经多岗锻炼，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这是其无可比拟的一面。
时隔三十三年，指导员还记得我是哪里人，记得我当时的一些情况。说真的，能不感动都不行。像指导员这个层级的领导，每天面对多少人和事，我就是他曾经的一个普通士兵，他都能够记忆深刻，这从某个方面足已说明他天赋异禀，自有过人之处。
指导员是正团级政治委员转业。转业前，部队几度挽留，但他去意已决，毅然放弃在部队进一步发展的可能，积极投身到地方经济社会建设的各项事业中，在各级岗位上把工作干得风生水起，为当地高质量发展贡献了一己之力。一分努力，一分收获，指导员以他出色的表现在实职岗位上晋升到二级巡视员光荣退休。作为他的部下，他的战友，我由衷地为他高兴。指导员感慨地说，人的能力并非与生俱来，需要我们在学习和实践中锤炼磨砺。我们就能走多远，素质的高度，能力的强弱，决定着我们人生的高度。他说，他也感谢部队和地方的领导、同志对他的批评和帮助，领导、同志们的批评其实也是学习和提升，是他人生路上宝贵的财富。
我申请添加指导员微信，他回复我战友刘增三。简短的五个字，饱含着深深的战友情。这么些年，我对指导员的思念就像一条潺潺小溪，这条小溪一直蜿蜒徘徊，无法抵达终点。如今，这条小溪终于翻山越岭，冲破阻碍，一路唱着歌儿，弯弯绕绕流向了指导员那里。
时光荏苒，流年似水，尘封的往事就这样被轻轻打开。细细品味那段岁月，无论从何种角度解读，都值得珍藏，值得回忆。我们走过的路，留下时代的印痕，蕴含着成长的足迹。岁月在沉淀，在流逝，一转身就是一个光阴的故事。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辜负岁月，这何其幸也。
战友，多么亲切的称呼，心底永不磨灭的烙印。我的指导员，我的战友，愿您一切安好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