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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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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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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故乡的一朵祥云

只要静下来,我就会想念他。他姓蔡,是一位乡村医生,我们习惯叫他蔡医生。

蔡医生身材颀长,长相青秀,性格温和,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接物恰到好处。他对乡邻比较尊重,从不因有一技之长而脱离群众。他扎根群众之中,厚植家乡情怀,在家乡有着良好口碑。

蔡医生曾在曲靖三中求学,三中是重点中学,进入三中,一只脚就踏进了大学校门。因家庭压力,蔡医生从三中毕业后就回乡务农。作为当时少有的文化人,他被组织选中培养成为乡村医生。乡村医生虽然不是正式意义上医生,但他们与群众的健康息息相关,他们的付出,换来群众的生命健康,深受群众的敬佩与热爱。成为乡村医生后,蔡医生潜心研修医术,以良好的医技服务群众,成为群众健康的守护神。

蔡医生历经人生几大不幸,他少年失去母亲,中年失去父亲,紧接着又失去心爱的妻子,但他豁达乐观,养成坚毅良善的情怀。他的父亲,那个我们叫大伯的慈祥老人,在妻子去世后,没有续弦,含辛茹苦把蔡医生兄弟俩培养成人。蔡医生和他弟弟成家立业后,对他们的父亲很孝顺,可惜那个大伯走得太早。

蔡医生成家后,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遇到真爱,远嫁安徽,二女儿成长为水利系统的干部,儿子大学毕业进入报社担任记者,三个孩子的人生各有建树。子女的成长让蔡医生非常欣慰。一个家庭三个子女都走出去吃国家饭,这样的家庭情况,在农村比较少见,但蔡医生低调做人,从不以此为傲。当别人夸奖他培养子女成功时,他都会谦逊地说是孩子们努力。

我们家与蔡医生家相距不过50米。乡下的界定没有城市明显,大家沿袭流传下来的文明乡风,相互串门,相互帮助,冷暖相衬。无论哪家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会不由自主伸出援手。但也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个例,那样的情况,必定是有一方做出了严重伤害对方,且不可饶恕的事情。蔡医生明事理,看问题深遂,他虚怀若谷,谦恭自守,优秀的品质成就了他的一生。

蔡医生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他喜欢一杯清茶,在品茶里品人生。他有怕汽油味的缺点,但凡闻到汽油味,他就会出现不适症状。为此,他基本不进城。进城办事多半是他的夫人,我们的嫂子去完成。嫂子就像他的外务大臣,她按照蔡医生列出的药品清单,不时进城去采购。进城是让乡下女人羡慕的事,女同胞们艳羡嫂子时常进城,嫂子抑制着欢喜,嘴里说是苦差事,心里却早已乐开花。

蔡医生和他的夫人对我的父母比较尊重,他们恭敬地称我的父母叔叔婶婶,他们对我的父母也比较信任,遇到农村抢收季节,他们把末成年的儿女送到我家,请我父母代为照看。我与他的一对女儿自小熟悉,我们两小无猜,一块儿成长,一块儿求学。

授人玫瑰,手有余香,奉献爱心,收获希望。父母亲赤诚以待蔡医生和他的家人,蔡医生和他的家人自然投桃报李,回之芬芳。父母上了年纪,身体时有不适,白天好说,正常时间,不存在打扰。深夜遇到突发情况,但只要来到他家门前拍门,不管夜有多深,天有多寒,蔡医生总会披衣开门。他把父母迎进家门,悉心查看,打针用药,帮助父母解除病痛,甚至把父母送回家中。

我小时患腮腺炎,每天要去卫生所打针。卫生所当时有三个医生,除蔡医生外,还有赵阿姨和颜阿姨两位医生。三个医生打针,我最喜欢蔡医生,其次是赵阿姨,他俩打针手法轻柔,让人没有不适。颜阿姨打针手法重,非常疼。有一次颜阿姨给我臀部肌肉注射,不仅把我扎哭了,还让我臀部扎针的部位肿了好几天。蔡医生打针,他会先和患者交流,让患者从心理上放松。他动作轻柔,不知不觉就把针头扎进肌肉,推药水的过程中,他还会用棉球轻轻擦拭针头附近的肌肤,缓解疼痛,整个过程没有不适。蔡医生如果不在诊所,我才会选择赵阿姨,如果他俩都不在,我坚决不打针。

母亲要操持家务,有时不能陪我去诊所,她会提前和蔡医生约好时间,让我自行去诊所找蔡医生。蔡医生见我,亲切叫我小名,亲昵抚摸,悉心查看病情,安慰并鼓励我。打针前,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拿出糖果给我,整个过程气氛非常愉悦。当冰凉的酒精棉球给肌肤消毒时,我会不自觉地在酥痒中收缩肌肉,这时他会停止消毒,轻声细语和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当轻微的疼痛传来,我才知道针头已经扎进了肌肉。

村里卫生所解除后,蔡医生就在家里行医。乡亲们头痛脑热,风寒感冒找他,他都热心帮助,遇到病人年龄偏大,行动不便,他就背上药箱去巡诊。那个药箱是棕色牛皮材质,正面印有白底红十字标识。药箱随时跟随蔡医生,他到哪儿,药箱就紧跟到哪儿。那白底红十字符号像一朵飘浮的云,跟随着蔡医生移动。多年巡诊,蔡医生的足迹遍布村里各个角落,哪里有需要,他就出现在哪里。如果说群众的需要是风,那蔡医生就是一片云,风儿怎么吹,他就怎么移。

蔡医生喜欢打羽毛球,我们家有一对羽毛球拍,只要到了打羽毛球的时间,他就会来边上观战,并参与运动。蔡医生教我怎么发球,但我怎么也发不好,他耐心的教我用左手把羽毛球轻轻往上抛,然后再用球拍击球,我练习多次,慢慢学会了发球。虽然动作不规范,总出现失误,但和蔡医生打球我很开心。蔡医生挥舞球拍动作潇洒,他的力度把握得非常好,球很听他的指挥,准确地飞向他所希望的地方,打羽毛球是我们相处最愉快的时光。

后来,我参军到部队,回乡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乡,我都会和蔡医生亲热地聊天,他会关切地问询我在部队的情况。我父母上了年纪,身体越来越弱,他们对蔡医生的依赖到了非常程度。说到蔡医生,父母心怀感激。蔡医生的夫人因病去世,父母去看望蔡医生,安慰他振作起来向前看,鼓励他把日子继续过好。

母亲告诉我,蔡医生的妈妈去世时,年幼的他正在曲靖三中上学,周末从学校回家,他父亲去生产队劳动,家里房门紧闭,不见父亲,也不见母亲,想妈妈的蔡医生无法抑止悲痛,他孤独地坐在屋檐下,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他一边哭一边喊妈妈。那一声声妈妈,把邻居们的心都震碎。母亲说,蔡医生那哭声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反正她是听不得那样的哭声,见不得那样的悲伤。母亲说,她经常是听着蔡医生的哭声,含着热泪去劝导蔡医生,并把他带到家里,给他倒杯热水,盛碗热饭,间接地给蔡医生一些力所能及的温暖。母亲告诉我这件事时,我被深深的震憾了,我难以想象蔡医生当时的内心悲痛。后来,当我父母去世后,从异乡回到故乡,我也遇到了与蔡医生当年一模一样的情景。院门紧闭,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父母亲的遗像挂在墙上,我内心的悲痛难以描述。现在,当我写下这段文字,我的心依然锥心的疼痛,眼泪依然不自觉流下。

我父母亲去世时,蔡医生和他弟弟立即参与进来,全程协助我们。我要去东山二姨家发讣告,时值极端雨雪冰冻天气。蔡医生和他弟弟商量后,安排他弟弟跟我前往东山二姨家。山高路滑,车子无法正常行驶,我们一路上不知摔倒多少跤才走到二姨家。返程时,他弟弟又把二姨给的咸菜抢扛在肩,让我空手跟随。他俩兄弟的真诚和热情至今让我难忘。

蔡医生去世的消息是二姐告诉我的,蔡医生去世的消息让我非常震惊。说起蔡医生,二姐数度哽咽,她一个劲说着蔡医生的好,念叨着蔡医生对父母的恩情。二姐说,蔡医生一生行医行善,做的是好事,所以他走后,大家自发料理他的后事。他的后事极尽哀荣,相当体面。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遇上困难的人是需要我们伸出援手的。帮助别人等于帮助自己,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别人给我一点好,我就会感动。那些无私帮助我的人,在我心里永远都会存在。蔡医生这样热诚帮助、关爱他人的人,自然也会永远活在他人心中。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我们的蔡医生,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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