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书记

淘书记

         文/齐殿玺

 每买到新书，因其装帧的精美，书页的崭新，竟不忍立读，每次逡巡再三，净手洁面，才敢轻轻翻开，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端坐，轻扶，恐怕折损了它，对不起它。至于吃饭喝水时，则连碰都不能碰，恐怕弄污了它。因而读书变成了小心翼翼的事，略觉不爽。

 而旧书则不同了，横躺竖卧时皆可执册在手，喝水吃饭时也可辅饮佐餐，甚至倦怠时还可以书为枕。读新书如待新客，繁文缛节，拘谨生硬。读旧书犹访老友，登堂入室，高谈阔论。那感觉，只有两个字:自由。说这么多，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现在新书动辄数十元近百元，即使能打个六折七折也得四五十元，而自己年过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而每年所挣纹银几两，可历历数也，分配来分配去，留给自己“挥霍”的只能减之又减，所幸自己平时不抽烟不喝酒，所好者只是几本书，但即使这样，也有些舍不得，所以每次流连于旧书之肆，淘而忘返。所淘旧书，所费不过几元十几元，最多不过二十几元，无关轻重，无伤筋骨。

 而且旧书之中自有珠玉。早先我每次赶肃宁集，总爱到旧书摊徘徊一番，选购一两本旧书，能使自己高兴一个月。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上高中时为了显摆，在书摊上淘到了一套台湾出版竖排繁体的《诗经》，装帧精美，图文并茂，就是大多数的字不认得，颇让我过了一次目不识丁的瘾。

 淘书，有时还能淘到新的“旧书”。很多年前，那时新华书店改成像自选超市的样式不久，书店把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书籍都摆上了书架，定价极低，而又不乏好书。我一口气买了两大摞，捆扎着驮回了家。其中一套197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绣像版《水浒传》，上中下三本才六元多钱。还有好几套评书，《白玉堂》《薛丁山征西》，一套两本才四五元。那次真觉得捡了大漏。可惜被一个亲戚借走，一本也没还，被他捡了个大漏，我算是血本无归。我的绣像版的《水浒传》，到现在二十多年了，我还在想着它。所幸者，我那个亲戚也是个爱书的人，我的那些书应该能得到善待吧。更所幸者，那些书我都是用了印的，无论放多少年，即使他传之于子孙，那些书也是我的！

 现在旧书摊都消失了，旧书店更是搬到了网上，人家给你分门别类，消毒塑封，你只划划点点即可，虽也少不了挑选，但少了身临其境的满足感，但能买到好书。我经常光顾的网店是多抓鱼和漫游鲸，孔夫子旧书网旧书更多，但偏向于收藏，且不包邮。京东上亦有卖旧书的，价格很吸引人，我因王佐良先生关于英国诗歌的刀劈斧削般的分类与评论，曾长时间逡巡觊觎《王佐良全集》，但因其每本78元甚至99元的定价望而却步，而这位老先生又著作颇丰，他竟然写了十二本。我反复观察、比较、忖度，最后终于在京东上以不到二十元一本将其大部分著作收入囊中，说是旧书，其实没一个人翻过一页，望着崭新的一大堆书，我真是连做梦都笑出声来。

但欣喜归欣喜，这几本书，我竟一本也没有读完。譬如只有一本书，你必反复翻阅，读得多了，一定有深刻理解。书多了，看着这本想着那本，并且这位老先生的话多是铿锵断语，一句话就要你百思才得其解，一本书煌煌七八十万言，什么时候读完呀！那十数本更不用说了，遂成负担。想着想着，遂远离，一本不读，反觉轻松。书非借不能读也，书非少不能读也。这一教训，爱书的朋友们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