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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城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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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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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爷和老高奶奶

近些年来,我在自己谋生的小县城里终日忙碌,老家就回得少了。村里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就像隐入了傍晚慢慢聚笼的浓雾,渐渐模糊在一片朦胧中,却有两个人,像清晨时浓雾的消散,愈发清晰了轮廓,他们,就是然爷和老高奶奶。

然爷是我的远当家子,远到了一种不太好往上捯的程度。在我的印象中,然爷身材高大,背微驼,他是村里修桥补路的“善人”。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天天刚蒙蒙亮,然爷就背起粪筐,在大道上捡牲口粪——那时村里没有拖拉机,几乎家家养牲口,我也是在那时学会套车驾车的,就像草原上的孩子从小即能骑马驰骋一样,我们平原农村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套车驾车,有时在大道上看到一架大骡子车或者大马车,而驾驶它的很可能是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孩子。因为牲口多,大道上粪就多,那时没有化肥,牲口粪是最好的肥料。在捡粪的时候,遇到路上有坑洼的地方,然爷就放下粪筐,拿铁锨平好,或把别处的高岗铲平,填到坑洼的地方。中午,别人都睡响午觉了,或坐在树荫下高谈阔论,然爷总不闲着,拿着铁掀来来往往地垫坑洼的土道。傍晚,白色的炊烟把昏暗的天空冲开一道一道的,晚霞也闭上了眼晴,别人干完地里的庄稼活儿都回家歇着了,然爷仍在卖力地铲着,他微驼的后背一起一伏着,黑咕隆咚地却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因为有他,我们村的大道总比别村的平坦得多。

然爷还是我们村的义务护林员,护理道路两边的杨树、柳树又成为了然爷的另一份“兼职”,路边的树有歪的,然爷就去扶正,培好土。下雨冲的沟也用土培好,树身旁生了枝杈就用铁锨扦去,因此我们村的树生长得格外精神,树冠圆正,枝繁叶茂。尤其是从村西通往李家地的那条林荫大道,杨树足有两搂粗,厚厚的树帽相连,形成的树荫即使是在夏日,最强烈的正午的阳光也仅能漏进星星点点,且经过枝叉叶片的过滤,最强烈的阳光也变得温柔起来,而绝无灼热感。站在别处,风会热得灼你的脸,而走在这条大道上,一路凉风习习,因而这条路是我到地里干活那场磨难之前最后的享受,也是那场磨难之后我最想以最快的速度踩上去的,一踩上去,则意味着享受的开始。因而我特别感激那条路,自然也感激然爷。

老高奶奶是然爷的老伴,但我们并不称其为“然奶奶”,而是称呼其为“老高奶奶”,不知道是她姓高,还是身材高的缘故。我们的父辈乃至祖辈年少时家庭条件多不好,营养跟不上,成年后又大多挨过饿,受过累,身材普遍较矮,偶尔有一个个高的,人们便觉得稀罕。老高奶奶确是一位高大的老人,脸极瘦却极白,手指细长像笔管一样,那手极巧实,能捏出各色花饽饽,有石榴、桃花等各种花的造型,还有花喜鹊,孔雀等各种鸟的造型,点上花花绿绿的颜色,特别好看,谁家聘闺女什么的都找她,那时各家都承包了土地,每家都个自忙碌,但老高奶奶却整天长在别人家,仿佛只为聘姑娘人家而生的。她捏出来的花饽饽上屉蒸过以后,变得丰满圆润,栩栩如生。不像现在模子刻的,刚刻出来很好看,蒸过之后就面目全非了。在我的印象中,然爷和老高奶奶都是慢性子,对孩子们说话柔声细语的。也没见过他们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也没见过他们跟别人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

 后来,然爷和老高奶奶的儿子被村民选为村支书。这几年村里修了水泥路,原来的那条林荫大道也修上了水泥路,水泥路甚至能通到田间地头。每次回村,我都要到那条大道上走一走,在享受着清凉的同时,也陷入了思考。

 我觉得在记忆和现实之间,仿佛和一个更大的东西相关联。这种东西,与人的精神和文化有关,它的背后就是爱和善良,爱和善良是精神和文化的终极目标。而这种爱和善良是会传承的。我们中国人这种最底色的爱与善良,始终摇曳闪烁于我们内心最深处,虽身处寒冬长夜之中,也给我们带来足够的光明与温暖,使我们昂然站立,使我们的文化枝繁叶茂,使我们的文明连接不断。

 此时正值初夏,晚上的风却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我走在那条曾经给我带来最大的惬意和清凉的林荫路上,又想起了然爷和老高奶奶,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对他们,总是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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