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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城踏雪的头像

垣城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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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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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访武垣城遗址

与武垣城遗址最末的一次相见,也已有两年多了,最近时常记起她,仿佛是老朋友般的,时常不见,只是挂念着,却也没有理由,毅然决然地去相访。于是极羡慕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因为自己缺失,所以才会羡慕。我缺少那种兴之所致,不避风雪,不怕路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相访的雅致,也缺少那种乘兴而来,兴尽即归的洒脱。但即使这样,我去拜访她,也有三次了。

第一次相访,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儿子只有五六岁。我和妻各骑一辆自行车,我的后座上载着儿子,我们一路兴致昂扬地从肃宁县城出发,南下经后堤,向东过东芝兰,百道口而北上。我们循着大体的方位,一路打听直奔武垣城遗址而来,我们不知道确切的地址,只知道一个“垣城南”的村子必然与遗址有关,因为在中国的文化中,有很多地名都是指山川大邑而命名的,比如河北,以在黄河以北而得名,比如洛阳,因在洛水以北而命名,“垣城南”这个村子,一定在武垣城遗址以南,我们就本着这样的认识开始了我们的寻觅之旅。

我们沿着曲折的土路骑行,其时正是盛夏,玉米已窜了一人高了,由于从未去过,怀有一种对未知的茫然和忐忑,一路竟没注意身边的风景。这有点像登山,假如把登顶作为目标,就会心无旁骛地直赶过去,只享受登顶后那种征服的快感,而忽略沿途的风景。假如把游和玩当作目标,就能静下心来去欣赏树碧山青,天蓝云白,山花欲燃,百鸟合鸣。假如一不留神登上了峰顶,还能享受到意外的惊喜。两者相比较,还是后者更惬意一些,即永远不要为了登山而登山,可惜那时不懂,就只顾急匆匆赶路。

在我们估计快到了的时候,终于抵达了一个村子,我们走近村子向一位老大爷打听,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荆轲村,肃宁方言“轲”要带儿化音,你听了这个发音后绝对想不到这个村与那位鼎鼎大名的大侠有任何关联,但基于那点儿可怜的积累我马上联想到了,开口就问村里是不是有个荆轲墓,老大爷愣了半晌没有言语,后来反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仿佛我们是天外来客,亦或是哪个专家学者来此考古的,还是哪个城市来的吃饱了没事干在此寻幽探秘,但幸好妻及时把我们的胡思乱想拉了回来,向老大爷打听垣城南及武垣城遗址的位置,老大爷终于明白了我们的来意,用手向北指去,武垣城遗址近在咫尺了!

循着老大爷指点的路线,我们来到了垣城南村北,垣城南村沿着古武垣城城南而建,它的村北即是古武恒城南城墙,但现在已全部拆毁,也遗迹都没有了,我们站在村边向北望去,只见远处一带远“山”横贯东西,只是中间有几处缺口,村民告诉我们,那就是古武垣城仅剩下来的城墙的夯土,但仅仅是这些夯土,也让我感到了她宏伟的气势。

我们继续北行,越走,我越感到一种凝重的气息威压着我,竟让我的心怦怦直跳,一种敬畏感油然而生。我们首先来到了东城墙遗址,只见高坡之上杂树丛生,就像村里的高岗,然草皮之下,夯土横断面纹理蜿蜒起伏,像海浪层层叠加堆积,而又质地坚硬,那些夯土竟泛出瓷色的光芒。

再往北走,到了北城墙遗址,觉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大一些,绵延向西,犹如长城一样,站在夯土之上俯视,只见茫茫的犹如一片雾霭之中,东西的两段城墙的夯土犹如两条臂膀,把中间的广阔的土地环抱于怀,再向上望,碧空湛蓝,白云如锦,顿时生出几分辽阔之感,觉得胸怀也宽广了许多。余秋雨说,废墟把拨离大地的美转化为皈附大地的美。再过多少年,它还会化为泥土,完全融入大地。将融未融的阶段,便是废墟。但是这废墟在将融未融之前,却是最震憾人的心灵的,这段废墟承载了多少代人火热的生活,承载了他们的希望和梦想,还有关于爱情的美丽传说。但这些,都烟消云散了,都烙进了这段将融未融的废墟之中。我觉得这片废墟像诗,正如米沃什所说的,人用废墟中找到的残余来建造诗歌。

我们在遗址上拍了很多照片,其中一幅是儿子乍开臂膀,以蓝天黄土作幕,作雄鹰展翅欲翔状,至今记忆犹新。有些人相识一辈子,却白首犹新,有些人却倾盖如旧,一见钟情,我与武垣城遗址的遇合属于后者,在初遇见的的一段时间里,每次想起她,自己都会激动不已,犹如初恋的少女,想起自己的情郎时的不能自已,于是改网名为“垣城踏雪”,一直使用至今。一年年终,大雪盈尺,有网友戏问:可去垣城踏雪否?我答曰:固所愿也,恨不能行耳。我闲暇时常读书自娱,但有时喜欢读孔子,有时候喜欢读庄子,我觉得前者讲的是责任,后者讲的是自我,我也愿意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想“这世界这么大,想去看看”,但肩头的责任又告诫自己:你是父亲,是儿子,是丈夫,做什么事都不能不管不顾,那么“去垣城踏雪”这样浪漫的事就只能想想了。

再去相访已是八年之后了,其时儿子已上初中,进出不再紧紧跟随着我们了。女儿已三岁,那天她和妻都穿着大红的羽绒服,站在红色的汽车旁边,其时暮霭沉沉,夕阳西坠,发出它最后的金光,照得云霞、天空一片金黄,我们站在那条白色的小路上,残垣蜿蜒,衰草起伏,路边孤零零的几棵白杨树上托着一个空荡荡的鸟巢,面对此情此景,想起纵使汉武大帝之十全武功,钩弋夫人之花容月貌,也不过是历史之一粒尘埃,顷刻间灰飞烟灭。而自己鬓已飞星,人到中年,不禁忧从中来,流下泪来。临别作诗一首,诗曰《再访武垣城遗址》:

见君只一面,竟日不能忘。

今日重采访,再上旧城墙。

忆昔子尚幼,儿女忽成双。

垣城只一瞬,人间十载长。

斜阳语断壁,暮霭照金光。

乌飞人独立,怀古情暗伤。

昨日倾城貌,玉钩钓刘郎。

刘郎何薄幸,香魂渺云阳。

念此心戚戚,暂离钩弋乡。

回首望残垣,如饮酒十觞。

第三次相访是两年前的春节,大年初一,我突然起了探访之意,遂驱车十余里至武垣城遗址,没想到“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我抵达时,那儿已经有人了,并且呈络绎不绝之势,我们见面,并不说话,只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我常想武垣城遗址的不同姿态,在月夜,风雨中,大雪覆盖之下,她的春夏秋冬的经历,她的前世今生。她犹如一本厚厚的书等着我去阅读。她犹如一个巨大的宝藏,等着我去发掘。她犹如一粒珍珠,虽蒙上了厚厚的尘埃,但仍掩饰不出她温和而璀璨的光芒。我相信,这三次访问,不是结束,而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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