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得,忽然怀念起在沧州师专的读书生活来了。
大抵人们在满足了物质生存条件之后,就需要精神生活的慰藉。就好像我们的祖先,在野外吃完烧烤之后,往往要引吭高歌,来抒发一下饱腹的满足感,但那却是诗歌的雏形。
我小时候虽条件艰苦,却也解决了温饱,于是在精神上的缺乏使我们如饥似渴地去寻找慰藉。那时没有手机,音响,电视全村仅有一台,既不能随时随地地看,又有些嫉妒拥有者那炫耀的脸色,远远不能满足我日益增长地对精神文化方面的渴求。于是读书成了我惟一的选择。
那时我寻找一切可读之物,药品的说明书也在其列,有时在路上捡到纸片也端详半天。高中以前,有什么书读什么书。高中时有些条件了,就读自己喜欢的书,但毕竟条件有限。学校虽有图书馆,但不对学生开放,有一次我路过图书馆,扒着门缝往里窥视,只见里面一排排的书向我招手,别提多馋了,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变成小蜜蜂飞进去,饱餐一顿。我拼命往门缝里挤,被路过的老师看见了,一把把我拉开了,说我再挤挤脑袋就挤扁了,我只能悻悻地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看它几眼,于是那成堆的书让我魂牵梦绕了三年。
到了沧州师专,我的梦终于圆了。由于有了供自己支配的钱,我就可以失彼顾此,买大量自己喜欢的书。更因为学校庞大的图书馆里,那如山般堆积的书梦幻一样推到了我的眼前。我顿时像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一样扑向了图书馆,扑向了那些书。
记得那时,我们每个人都办有借书证,红色的本皮,象跳动的心脏。我们宿舍共六个人,唯老三文文绉绉的戴个高度近视眼镜,像个文化人,他的借书证概不外借,其余四个弟兄的借书证归我一人“挥霍”,再加上我的,我一个人使用5个借书证,轮番上阵,左右开弓,每次都捧一大摞书回宿舍,就这样还略觉不足呢。我记得那时图书馆规定,一周只允许借一次,一周五本书哪够我“霍霍”的,其余不足只能用买来凑数了。但即使这样,也惹得我们班的女生刮目相看,路上的学生和老师都对我侧目而视。我是管不了许多了,我疯狂地受上了赵树理,贾平凹,路遥,爱上了他们质朴的语言。
每天上完课后,我们宿舍的弟兄们都寻找自己的精神支柱去了。老大找她在外校的女朋友,自从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后,老大就对我们的事不闻不问了。老五是去“蹦擦擦”了,每次回来都眉飞色舞地跟我们显摆,说音乐系的女生如何优雅知性,他去学跳舞的目的,就是领一个回来做女朋友,但直到毕业也没见他领回来。老三学究样,整天捧本书躲在教室不肯回来,但也没见他得过一次奖学金。老六是个歌迷,自从加入了学校的社团,一下课就很难见他的踪影。老四憨憨的,脸黑黑的,不会是去学种花了吧,听说我们班的女生大多参加了花圃社团。反正每天除了在课上,也看不见他们的踪影。现在想起来很纳闷,当时怎么就没有个文学社团呢,让咱这二哥也去嘚瑟嘚瑟。
我的精神支柱和食粮是我的那些书,读书的那种感觉,真是舒服。室内外无人,四处静悄悄的,我靠在被摞上,捧着自己喜欢的书,思绪随着书中的情节起伏跳跃,连自己的心跳声,“沙沙”的书页翻动的声音都听得见,倦乏了,就起身在宿内走几圈,嘴里念念有词,身心还沉浸于情境之中。拿起自己的不透钢杯,啜饮几口凉白开水,沧州的水,带有淡淡的苦咸味,颇符合此时的心境,赵树理是山西人,贾平凹是陕西人,他们也必喝过这样苦涩的井水,才写得出这种平实得像在地里生长出来的文字吧,也只有这样的土地,才生得出这样的思想。小二黑,小琴,二诸葛,三仙姑这些鲜活的人物形象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里转,而远方,则传来一阵沉缓悠长,如泣如诉,呜呜如夜风临窗的埙声。
我们宿舍在五楼,每当此时,我就走到窗前,凭窗而望,看操场上,红装的学生有的跑动,有的相携散步,有的坐在草坪旁看书。向上望,只见白云镶嵌在蓝宝石般的天空中,只觉得心胸一荡,心中的浊闷之气一排而空,觉出了此时的优美,只愿永远呆在这样的场景里,不愿出来,也愿这样的场景永远延续下去。
那时沧州师专还有卖书的,我的《唐诗鉴赏词典》《宋词鉴赏词典》《史记》《岳飞传》就是在那时买的。别的都忘记了,只记得那本《唐诗鉴赏词典》五十多元,我是下了很大的狠心才买下的,代价是一个多月没怎么吃菜。但由于我想读的书太多了,上学期间我没读完,等毕业了我读到后半部分,才发现后面有许多页印重影了,这是本盗版书!当时把我气的。当你花了很大的代价,付出了很多心血得到一样东西时,却发现它是骗你的,那种感觉,不光是生气那么简单。后来我又释然了,书是盗版,内容却是货真价实的,算了吧。那本书我依旧喜欢。
在师专,我就这样捧着书,低着头读着,读着,直到撞在了一个大眼睛,长辫子,有着银铃一般笑声的姑娘身上。
然后毕业,上班,结婚,生子,几十年过去了,整天忙得团团转。当每天把所有的事都忙完了,有时也捧起一本书读,却再没有在师专时读书的心境了。于是想,那时,再多读些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