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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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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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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滋味》

野菜滋味

“马生菜,学名马齿苋,一年生草本植物。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不管生长环境多么恶劣,原野、荒地、田地间,都能看到它的足迹。即便它被连根拔起,如果不及时清理掉,一场雨就可以让它重生。即便没雨,被铲过的土地埋于地下,不几天也会再次长出。”

                                            -----题记

我本不爱吃野菜的,尤其是亲戚从乡下山坡上挖来的野菜:青草味极浓,甘苦的同时还伴着无论清洗几遍也冲刷不掉的泥土味。因此我时常不能理解爸妈为何总能把桌子上唯一胀满盆的野菜吃的精光,自然他们也总调侃我,说“是你没有吃这美食的福气!”我能理解他们的意思,大概就像他们怎么也搞不懂奶茶的滋味一样。

姨夫调制的马苋菜馅包子拯救了我,他带我走进了野菜的世界,教我感受不一样的味道,用父母的话说就是:我的福气来了。不过,真正明白这福气到底是不同于奶茶的滋味已经是姨夫离开之后。

他是野菜专家。他总能掐准时机,在野菜抽芽开始变肥嫩,蹿出肉嘟嘟叶子的时候,拎起镰刀骑着电动车上山坡去。回来时只见兜兜带着些许泥土的野菜拥挤地堆在红色绿色的塑料袋里,不用问就知道,当季最新鲜的野菜没一个能逃出他的手掌。

“小子,过来把这兜红色的给你二大妈送去。”

“还有绿的这兜给隔壁三叔,这个给你老姥娘送去。”他总是声先于人,电车还没停稳前就招呼。小孙子也随了他的性格,推开纱窗门就往院子里奔。

“给你二大妈说别舍不得吃啊,过两天爷爷还去挖呢。”

小孙子提起一兜,双手托住底部抱在怀里,笑咪咪地说,“爷爷,咱们今天吃马生菜的包子吗!”

“等你送完回来给二姑打电话,就说马生菜下来了她准放下电话就开车回来。”

小孙子嘻嘻地笑,麻利地抱起一兜往外跑,先是送了对门,然后转头回来拿另外一兜去三叔家,最后抱起一兜朝三个胡同后的老姥娘家跑去。老姥娘老远看到抱着圆鼓鼓红兜的小外孙欢喜的不得了,她等外孙跑过来叫老伴接过那兜新鲜的野菜,并接着搂住小外孙帮他擦去额头的汗,一边擦汗一边领着他往屋里走叫他喝水歇一歇。跑了这几趟,小外孙早就把给二姑打电话的事忘在脑后,只顾着沉浸在老姥娘好吃好喝的招待下。

实际上他也知道外甥女在外地读书来不了,只是他明白小孙子喜欢和这个只有过年才来的二姑玩,刚好逗引他一下。

他停稳电动车,将另外两兜野菜从车把上取下向厨房走去。他端起铁盆放在地上,解开捆住野菜的袋子反举到铁盆上方,野菜哗啦啦从拥挤的兜里鱼贯而出,接着他又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塑料盆和漏盆,用盆子在水缸舀了几盆水浇在新鲜的野菜上。浮在最上层的马生菜随着水流扑腾挣扎了会儿,就安安静静地在水里各自沉浮了。待个把分钟后,他开始用手翻搅盆里的野菜,再拔去有些在地里没清理干净的根,一遍一遍的换水、淘洗,直到再把野菜丢进去,水还是保持原有的清澈才罢休。这样静置会儿,他便把马生菜捞出来双手前后摆动,把菜叶菜根上的水分甩掉,随后平铺在竹篦子上,一个一个的铺排码好,最后拿到屋顶上晾晒,以锁住营养避免流失。

新的马生菜挖来了,他就会把屋顶的野菜取下来找干净塑料袋包好,第二批采用同样的方法晾晒保存,因为他太了解大家的胃了,没有两三批的量是实在无法在过年期间满足这一大家子的。

腊月二十八,姨妈负责把面发上,而他负责把先前的马苋菜拿出来在水里泡发,再随着五花肉一起剁碎。次日将混合的馅淋上酱油香油,撒些盐搅拌,这样姨妈就可以开始包二十四褶的包子了。包子排好放到大锅篦子上蒸四十五分钟,如果恰好赶上第一炉包子出锅,那是最幸福不过的事。

我就是那个每到过年才去的“二姑”,而那位地道的野菜专家,也就是我的姨夫。每年初二,没有任何意外的,他总是会给我留足马生菜包子,临走前也会单独蒸一锅让我带回家。经过他腌制的野菜,全然摆脱了泥土和青草味,换来的是浓郁的香以及和肉混在一起劲道独特的口感,这不仅让我爱上了马生菜,也让我渐渐开始尝试其它野菜的味道。这让我每一年都有了新的期待。

去年临走前姨夫照例塞给我一兜包子,不过他没有往年那般得意,理由是政府占了很多菜地,村子要扩建,而仅有的山坡上也没有什么野菜,不仅没有分,全部的马生菜包子都在昨晚的年夜饭和今天的包里了。他还叮嘱我,其余的有我爱吃的豆角肉和芸豆肉,另多放了几个胡萝卜。尽管他知道我不吃胡萝卜但还是叮嘱我,说我读书正用眼睛,胡萝卜对眼睛好“不吃野菜的孩子一顿也能吃三个马生菜包子,胡萝卜的也准行!你外甥都吃了一整个呢。”我连忙答应,说一定一定。

前两天偶然读到一篇文章,写的是老王的包子铺,而他的招牌就是马苋菜包子。文中写到:“春笋是要在沸水中烫一下,剁前要细切,然后粗剁一下,尽量挂住汁水。霉干菜是剁不动的,完全靠手劲细切,饶是老王这样的熟手,切完一天要用的霉干菜和腊肉,手腕也酸软。”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味道真的是怀念的第一帮凶,我坐在自习室角落饮泣吞声,马生菜的味道却猛然冲进我的口腔随即贯穿全身。我赶忙跑到楼下买了一个包子,胡萝卜馅,抽泣的吃起来,那一刻我突然对父母讲的“福气”这个词有了新的体会,原来并不是独特的味道我无缘享受,也不是奶茶的甜美不合胃口,而是食物所包含的怀念的味道我还不曾拥有。今天是姨夫离开我们的第21天,却让我感觉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听亲戚们说,突发心脏病当天他还在拨打120,有强烈的自救意识。我在想那一刻他会在想什么,最担心记挂着什么。

又快过年了,我总在想今年临走前我该怎样和姨妈告别,没有了马生菜包子的年初二,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吧。原来父母眼中的“福气”是和家人一起吃某种食物的怀念感,这味道足够超过食物本身,带来更多的、超越味蕾的享受。

好希望这种福气来的晚一些,我还宁愿野菜是泥土和青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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