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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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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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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山城几重庆

算下来,我已经很多次去过重庆了,除了两次属于路过,其他几次都是目的地。不过虽然是目的地,但目的却都不同。

最早应该是两岁吧,我自己没啥记忆,好像刚学会走路不久,妈妈带着我去重庆探望爸爸。爸爸的部队驻扎重庆,妈妈于暑假去那个火炉探亲,应该是非常辛苦的。

一家三口难得相聚,爸爸便带着我和妈妈去逛街,刚刚学会走路的我不喜欢被抱着,大概也有太热的原因,只一会儿就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但小小的人儿不识路,一下地就往回走,结果又被抱回去,一次又一次折腾,惹得路人哈哈大笑。每当妈妈讲起这段故事,就特别开心,在她心目中我的儿时是非常纯真而可爱的,而每每听她讲到这件事,我就看到了自己的痴憨和执着,似乎从小就有主见。

1985年寒假,与芸表姐相约,第二次去了重庆。冬天的重庆让人很是压抑,雾都之名,名不虚传。本打算在重庆玩半个月的我们,结果只在那里呆了一个礼拜,就匆匆离开了。

我们住在二姨家里,食宿都非常方便,只要时间允许,当然是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但一到那个灰蒙蒙的城市啊,让人心情陡然下降了好几个大气压。那时候的重庆与今日之重庆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星球。现在的重庆道路宽阔,交通网络四通八达,高速路、立交桥、轻轨、飞机以及轮船织成了水陆空立体交通体系,没有人想得到当年的重庆连一条抻抻展展的大马路都难以看到,道路比较平坦的区域大概只在沙坪坝,许多公路(也可以说是重庆的街道)都是一边倚靠山崖,一边俯临江水。我们不熟悉重庆的地形和方向,每天在公交车上来来去去,也不知道下边是嘉陵江还是长江。那时候重庆还有无轨电车,就是车顶接触电线的公交车。重庆人性格彪悍,脾气阳刚,开车巨快,路上常常看到接触杆脱轨的电车,车一旦脱轨,司机或者售票员就会下车去复原,重庆的道路普遍不宽敞,后面便会跟着停一串车子等待。

冬天是吃甘蔗的季节,于是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铺满了厚厚的甘蔗皮,走在上面像走在弹簧床上,每天都是这样,好像没有人打扫,奇怪的是也没有看见有人在路上卖甘蔗吃甘蔗,这些甘蔗皮从何而来呢?至今都是我心中的一个谜。

天气阴郁,每天细雨蒙蒙,山城的房子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顺着山势的建筑非常立体,如果阳光明媚,该是多么美丽的画面啊,然而灰蒙蒙的天仿佛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布帘,整个城市像是刚刚从灰堆里扒出来的,陈旧而灰暗,绵绵的细雨浸透了甘蔗皮,每踩一脚就嘎吱一响,污黄的水被挤压出来,幸好那时年轻,这些败坏心情的事情根本不可能阻挡我们探索的勇气。

我和表姐每天奔走在山城的高街低巷,兴高采烈地满足好奇心。菜园坝的缆车每天都会接待很多旅客和市民,我们成为其中一员。二姨说鹅岭公园可以看重庆的夜景,哇塞——!这是重庆美名远扬的一大景致啊,当然不能缺席。那天晚上,我和表姐在公园的山顶上坐看万家灯火,星月黯然,人间璀璨,不由感叹牛郎织女生不逢时,也生不逢地。我们往返乘坐嘉陵江上空的过江索道,女售票员好奇地问我们:“你们不是为了过江啊?”“是啊,我们就是为了坐这个索道,没坐过,想体验一下什么感觉。”朝天门码头以及沿江各个码头,从江边直上的石阶蜿蜒伸至重庆的山山岭岭街头巷尾,充斥码头和街头的棒棒军,用肉身为旅客和市民提供行李托运,用自己最原始的体力在解决他人困难的同时,为自己挣一份收入,为家庭挣一分希望。去到歌乐山,参观渣滓洞、白公馆、重庆革命历史博物馆,再一次回顾红岩精神,看到江姐原型的英勇事迹,让我们激动不已。只是那么久远的记忆中,我不记得有没有去过周总理曾经住过的梅园,梅园有没有梅影摇曳。这么多年过去,就遗憾那么冷的冬天,那么多的菲菲细雨,竟没有化作雪花覆盖住那晦暗而缺乏生气的城市,让我的记忆可以多一些彩色,多一抹明亮。

90年暑假期间因为去巫溪县参加数学奥林匹克教练员培训,来回都经过重庆。那一次我从成都出发乘坐晚上的火车去往重庆,从川西平原进入山区时,不知是不是雨后天晴,但见一道彩虹横卧山岭,令人浮想联翩,有此美景已是惊喜,谁知夜晚又碰上月全食,真是双重喜悦啊!可惜整辆车上的乘客不是在摆龙门阵(四川话:天南地北闲聊天),就是昏昏欲睡,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激动不已地观赏奇景,从初亏到复圆,我默默地看着天狗一点点吃掉月亮,又一点点吐出来,而月亮始终温文尔雅的默不作声,就让那狗儿肆意妄为,最后不得不乖乖的将月亮物归原主,趣味横生,当我将食月之主当作一只小狗时,猛然醒悟:这天狗原是咱地球啊,不由哑然失笑。

然后,为了参观忠县石宝寨,去了重庆,也是第一次去看望之前在绵阳的同事加闺蜜薛薛。那时的重庆已经成为直辖市。脱离了四川的行政管辖,经济独立了,这个具有众多工业企业的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开了挂,山头削平了,马路拓宽了,楼层拔高了,江桥搭起了,灯红酒绿,建设繁忙,重庆啊,俨然一个轰轰烈烈的巨型工地,又像是一个急急忙忙赶着成长的孩子,那股子劲儿,可以让最颓废的人激发生机,勇往直前。而最让人不能忽略的是,火锅火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火锅厅,场面宏大,热闹非凡,随便哪个火锅厅都像是一场大型嘉年华,极其符合重庆人火辣辣的脾气和气质。

又然后,为了看望薛薛,于六年前去重庆,这时的重庆已然是旧貌换新颜,楼高路阔,空中有轻轨,地下有高速公路,高架桥、立交桥宏伟壮丽,嘉陵江和长江之上修建了许多各有特色的跨江大桥,美丽壮观,极富观赏性。这一次我去了爸爸口中多次提到的磁器口,这个古镇成了一个充满商业气息的所在,主打重庆特色特产,一个接一个店铺,经营最多的是花生酥和小麻花,所有店铺无一例外的有店员端着装满试吃麻花和花生酥的碟或者竹篓,伸长手臂让游人尝味,全都是年轻的女孩男孩,一个个笑容满面,声音脆亮,一条街走过去,我已经尝饱了,因为试吃太多家,根本也分不出谁家的味道更好一些,最后拣了一家包装好看的买了三袋,一袋送薛薛,一袋给先生,一袋嘛,就慰劳慰劳自己了,为什么三袋?哈哈……因为我们三个人的喜好和口味都不同啊。

上个月下旬,即五月下旬,我又去重庆了,薛薛换了新能源车,很亮眼。我心心念念想去从小就听爸爸念叨的北温泉、缙云山,嗨,我说反了,应该是缙云山的北温泉。于是薛薛开着车将我俩优哉游哉地驮到了缙云山狮子峰下。浓密的植被覆盖下,缙云山郁郁葱葱。今年的夏天来得早了一点,城里面已经显现出一点点长江火炉的征兆,但缙云山上凉意扑面,满眼绿色带给人清新和清醒,任何人来到这里,终日处于都市污浊空气中的烦闷和戾气,都会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仿若新生。

入得山门不过百十米,就有路边蓬卖酸辣粉、土豆条、凉粉凉面,刚好饿了,我不能吃凉的东西,薛薛迁就我,便一起买了酸辣粉和土豆条,吃饱肚子有了力气,我俩卯足劲儿去爬狮子峰。说是卯足劲儿,其实我们已经离山顶不远了,不过半小时左右就上到了狮子峰顶,本以为只是一个山头而已,没想到峰顶竟有一个古寨,还有1938年汉藏教弟子为太虚大师五十大寿而建的太虚台。站在太虚台瞭望,对面山峰有一座高高的楼阁,我们时间不多,没有计划把整个景区游完,所以只能远远观望,拍照打卡以资留念。

下到停车场,偶遇一位年轻妈妈带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请求搭乘便车下山,她说她带着两个孩子从天刚亮就徒步爬山,本想上来乘坐缆车下山,但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缆车是封闭的,担心密闭的空间对健康不利,于是决定放弃。看他们又累又热的样子,估计再走下去根本不可能了,何况还有两个小孩子。薛薛一向心软,答应带他们一起下山。

山腰上,迎面撞上黛湖。黛湖,真如它的名字,水碧如玉,色青似黛,吸引我们不得不下车与之亲近。这样的浓绿,这样的神秘,一时间,眼前的湖泊竟让我想起林妹妹黛玉来。周围绿树环绕,对岸游客垂钓,于林深静谧之间静静修行,仿佛一位安详的神女,远离尘世,在另一个宇宙享受脱凡的安宁。

好羡慕它啊,好想留下来陪在它的身边,做一只自在清净的鸟儿,与之相伴,直到永远。

我一直以为缙云山就是个风景区或者有温泉可泡的度假区,从未想到它居然还有人文景观。除了前面说到的古寨和太虚台,还有缙云寺和绍龙观,一释一道,一上一下,互不干涉,和谐相处,神仙和佛祖遥相呼应,谁能参透禅机,谁可预知未来呢?

南山风景区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抗战遗址博物馆”了。其实去忠县的那一次经过重庆就已经参观过这个地方,但因为其时匆匆,记忆已然模糊,这一次打算再去一下,薛薛没有去过,欣然同行。要说老蒋真是会找地方,外面烽火连天,这里悠然南山,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坐镇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密林之中是如何能够指挥作为二战亚洲战区宏大的抗战事业的,难怪他最终只能背井离乡,逃去岛屿。

为之扼腕叹息!可我更为中国之未来充满向往和信心。一个时期的重庆是中国的核心,将来呢?我想,不管是山城,还是雾都,既然它已经旧貌换新颜,那么它一定会百尺竿头,更上层楼。长江,不就是要纳百川而归大海的吗,有期待,就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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