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对声音敏感,尤其是具有音乐性的声音,这应该是源于在母亲腹内所受的胎教吧。当然,在我生命形成的年代,还没有胎教这个说法,我所获得的这种胎教,实属偶然。
妈妈不止一次说起,她怀着我的那一年,学校的音乐教师恰好工作调动到了别的学校,而文教局迟迟没有安排新的音乐教师来接任,整个学校只有妈妈会弹脚踏风琴,作为领导,妈妈只能主动承担起这个任务。那是全南充最大的区的完全小学,妈妈除了她的数学教学,每天还得至少上两节音乐课,而我就乖乖地在妈妈的肚子里听她一边弹琴一边领着学生唱着歌儿。后来我还常常跟妈妈开玩笑说:“幸好没有承接她的四川话唱法”。但唱歌跳舞确实成了嵌在我骨子里的功能,因此对声音或者音乐非常敏感,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我常常想,外婆是非常非常疼爱我的,我应该记得外婆的声音才对啊,但可惜,外婆去世的时候我甚至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更没有记忆,所以外婆说话是怎样的语气、怎样的声音,她说话时有怎样的情绪、怎样的态度,是爱笑还是严肃,是温柔迟缓还是爽利开朗,都没有在我脑海中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印象,而一有机会就给我拍照的妈妈,甚至从来没有给外婆留下一张照片,这成了妈妈终身的遗憾,也让我在追忆外婆时只能盲思盲想,在妈妈的点滴回忆中以碎片拼凑她老人家的形象。
对音乐的敏感,使我学会了那时候所有我能够听到的歌曲。从早到晚,只要醒着,我就在不停的哼哼呀呀的哼着,一边哼一边手脚比划,手舞足蹈,尽管常常饿着肚子,却从不知烦恼为何物。而且我会把学会的所有文字自编乐曲随心哼唱,结果认字非常快。记得那时还没有上小学,与小朋友们一起玩耍时都是我扮演老师。学校林老师的女儿名叫果林,比我刚好大一个礼拜,常常因为当学生总是学不会被我打,而我也因此常常被妈妈教训。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不会唱歌,不懂得用唱歌的方法来学会认字呢?
我最早学会的儿歌是《螃蟹歌》,那是一个表演型的儿歌,每次表演的时候都需要一个同伴帮忙充当螃蟹,得用她或者他的手牵住我的裤脚。这样的配合表演,让孩子们从小就学习相互配合,互助互爱,适应群体合作。
妈妈也会唱很多歌。我最喜欢听她唱《渔光曲》,那静静的忧伤,仿佛从远古一直幽幽地流淌过来,从海上,从月光下粼粼泛波的海面无奈的摇晃中,摇进我尚未深谙世事的心灵,至今不曾有丝毫消减。
第一次听到《命运交响曲》时的震撼,让我的音乐理解瞬间成长,从那时起,我对音乐开始了成人化的领略和理解,原来音乐是可以表达如此高度的思想的形式啊。当我沉醉于磁带中那些交响乐、协奏曲、变奏曲,以及或欢快、或雄壮、或谐谑的轻音乐,那些对于人生的深刻思考,那些对于形形色色的生命、社情、爱恨情仇的表达,为我编织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幻世界,我才知道音乐对于人生、人类的价值,那是人类最最崇高的精神世界的最华丽、最豪华体现。
除此之外,我喜欢的声音是鸟儿的欢声笑语。每天早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被鸟儿的歌声唤醒。我虽然听不懂它们整天叽叽喳喳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交流寻找食物的经验和心得,还是和人类一样整天无事生非相互八卦,或者男鸟儿见色起意骗财骗色,女鸟儿搔首弄姿博得欢心,尤其是在我经过它们的时候,它们是不是对着我得意洋洋地秀它们摆脱万有引力的强悍和优越呢?让我羡慕它们,崇拜它们,恨不能下一世成为它们的队友,相伴蓝天。虽然不知、不懂,但我真的羡慕它们,向往着与它们为伍,思想着天际,幻想有朝一日自由飞翔。
对,“自由”,就是这个词,这个声音,比任何音乐更具魅力和力量。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比起众多的或雄壮、或轻柔、或格律、或浪漫的音乐,裴多菲的这首诗,如天堂之音重击了我的灵魂,从此,“自由”便成为我的生命之重。
从此,我以自由为生命之歌。
回首过往,为了这两个字,我拼尽全力。
Qjx__2024、10、19日于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