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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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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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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惨白

他曾经也是意气奋发的追梦少年,有醉心的爱好,有倾心的爱人,但是,那个动荡的年代不允许他有过多的思考,不允许他有自己的想法,家族的特殊政治地位,让他不得不远离梦想,割舍心爱的人儿。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自己理想的事业,没有了羁绊可以大胆勇敢的追求当年的可心人儿了。

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他缓缓点起一支烟,烟雾妖娆,他的心情荡漾,回想起20多年前初次见她的样子,柳叶弯眉鹅蛋脸,身姿婀娜含情目,令他初次见她便一见倾心,可惜,因为各自家庭的政治关系,他们只能擦肩而过。再见她时,他已为人夫,她已为人妇,他们就这样一路相遇一路错过,到了这知天命的年纪,他想在这一次紧握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完人生路。

他拿起手中的电话,鼓起勇气拨通了她的号码:“你好,我是李为国。”

电话那头的她心里一哆嗦,这么些年了,又听到他的声音了:“你好,我是魏晓嫣。”

他们一直用这么友好而又略显陌生的方式沟通着,可是尽管如此,稍微有任何一点关于对方的音讯都能在各自的心里敲碎一池平镜。

那一年,作为走资派的孙子,刚走上工作岗位的他继承着父辈传下来的工作,承受着祖辈不光彩的历史污点,工作中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地处理着领导同事之间的关系,她的出现让他死水般的人生荡漾了起来。

一个春日的午后,他慵懒地背着书包从单位回家,刚走到家门口的拐弯处冷不丁地撞上了一个穿着碎花衬衫,梳着两根小辫的姑娘,姑娘害羞地看着他,他急忙道歉道:“同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姑娘害羞地回应道:“没事,我不疼,你还好吧?”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姑娘,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但又说不上来,就像他在《红楼梦》里看到的贾宝玉那句“这个妹妹我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他却说不出口,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姑娘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同志!同志!”

他猛地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用手搓搓裤腿,伸出手:“我叫李卫国,同志你高姓大名?”

姑娘也大方地伸出手:“我叫魏晓嫣。”说完,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握,冥冥之中像是让他们彼此握住了对方的心。

他握着手心里她的余温,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里,发现一家人都神情紧张地盯着他,他惊奇地看了一圈,感觉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虑”两个字!

他慌忙走过去,扶着他母亲的胳膊,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母亲,轻轻拍了下他扶着他母亲的手:“你该成家了!”

他听到“成家”两个字,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惊的是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喜的是他要成家了!年少的他对成家没有多少概念,只是隐约觉得自己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庭了。不久在父母的操办下,他与一个成分匹配的女子结了婚,可是现实的婚姻和他心目中的“成家”并不能相互调剂,总觉得寡然无味,随着两个孩子的出生,他的小家庭也没有过多的欢声笑语,更不要说其乐融融,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一切正常。

随着两个小孩年纪的增长,他的家里日渐冷清,父母的单过,更加剧了家里不太高涨的气氛,他过的压抑,妻子过的也压抑,孩子们过的也不开心,最终他和妻子协议离了婚。婚后的日子他带着两个孩子,尽力给孩子们该有的欢声笑语,日子却也过的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再次让他生活起波澜的还是她,让心如止水的他不由得内心澎湃。

“小李,你的信!”刚进厂门口的他被看门大爷叫住了。

“谢谢您!”他满怀疑惑地接过门卫递过来的信。

看见信封上寄信人写着魏晓嫣三个字,他恍惚记起了那个春日的午后,那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姑娘。

回到家,趁着孩子放学去父母那吃晚饭的时间,他轻轻地打开了那封写着他和她名字的信。

尊敬的李卫国同志:

您好!

见信如意!

听闻了您的故事,我深感惋惜,更为咱们同命相连而窃喜。我也于上周结束了我痛苦的婚姻。我不知道您的婚姻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我的婚姻里充满了对方的背叛及其行为带来的屈辱,感谢这个时代,感谢政府,允许我做出这样的决定,结束了痛苦的婚姻,获得了新生。无论从生活上,还是感情上我都有信心重新开始,我也希望您像我一样积极对待人生。

您的好战友!(请允许我私自认定我们的关系)好朋友魏晓嫣

里面短短几行字,像是强心剂一样让他内心充满了力量,生活充满了希望。

他急忙找到钢笔墨水,饱含深情地回了一封信。

尊敬的魏晓嫣同志:

您好!

非常感谢您的来信,让我重拾了生活的信心。感谢您的鼓励,让我们成为生活中亲密无间的战友吧!共同为彼此的幸福生活一起努力!

在此,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以后我可不可以称呼您晓嫣?期盼佳音!

您的好战友、好朋友李卫国

写完信,他虔诚地默读了一遍,内心充满希冀,轻柔的将信折叠后缓缓放入信封里,写好信封出门将信投递进了邮箱。当然,也如他所愿收到了她的回信,他从回信中的称呼中能感觉到她轻唤他“卫国”时的娇羞,他也在心里轻轻念了几声“晓嫣、晓嫣......”

频繁的信件往来激起了双方父母的注意,她的高干父母在得知他的家世背景后,粗暴地阻止着他们的往来,甚至干扰着他们的通信,在电话稀少的年代,书信是他们唯一的沟通方式,可是这样的沟通方式也被彼此的父母干扰,可想他们有多苦恼。

在那个还余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陋习年代,她很快被父母安排另嫁了一个高干子弟,让本以为可以再续前缘的他彻底对感情婚姻心灰意冷了。

感情上的不顺心,激起了工作中的奋斗欲,让原本踏实肯吃苦的他工作中频频出成绩,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车间技术工被提拔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可以说感情上的不顺心也渐渐被事业上的骄人成绩冲淡了。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把她每封信里的每一个字轻轻咀嚼。

厂子里也有成分相当的未婚姑娘像他抛绣球,他只装作看不懂,听不懂,从未再对哪个姑娘正眼看过,渐渐地厂里人都觉得他人品过硬,不乱搞男女关系,领导层为了厂里的政治风气又将他从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提到了团支部书记的位子上,让他主管厂里政治思想的工作,对他的工作发展来说无疑又是一大进步。

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创业风向渐渐地从沿海地区刮向了内地,处在单位思想政治前沿的他嗅到了商机,也重新思考起自己的人生了。

在一次次内心的挣扎之后,他果敢的抛弃了世俗目光,不顾年迈的父母反对,从稳定了20年的单位离开了,去寻找他自己的梦想了,尽管他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了,但是,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还在。

“你走吧!现在就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现在立马走!”

“让我走总得给个理由吧?你还欠着我的工资呢?”

“让你走,你就走!”

他被推搡着赶出了面前这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这个让他一直认为的离开体制选择成就梦想的起点。

门外是漫天飞雪,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飘飘洒洒的雪花,每一瓣飞洒的雪花都像曾经豪情万丈的自己,飘飘洒洒,无所归依,落地即化为乌有。

难道就这样认命吗?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到单位吗?回去做那千篇一律的工作?过那一眼看到头的人生吗?不,他不是命运的玩偶,他是敢于挑战命运的战士。

可是,再勇敢的战士也需要吃饭,只有活着一切才能开始,只有先解决生存才有资格谈梦想!对于口袋空空的他来说,最要紧的无疑于解决目前的生存困境。

他试探性的拨打了前几天得到的她表姐的电话,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因为20年的体制生活让他的圈子小到打个嗝每个人都知道,他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拼命出逃后的狼狈,虽然是下下策,但也如他所料,一顿奚落后,转了2000元到他银行卡上。为了生存,为了梦想他背叛男人的自尊内心颤抖地从银行取出2000元,也是因为这2000元让他彻底翻盘,改变了人生,过上了自己喜欢的生活。

当生活不足以支撑梦想,让人生扬帆起航的时候,可以勇敢的停下来,重新选择上路,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勇气与魄力的!曾经的年少疯狂,曾经的追梦少年,一旦抬起了人生的脚步,很少有人能平心静气地思考人生这条路走下去的意义,以及曾经出发的初心,大多被路上的遭遇所羁绊,草草走过一生,临了时才想起其实自己从未真正有过自己喜欢的人生,大都是活给别人看,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也让他预料到了,他的这通电话,也让她得到了他的音讯。

还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正在看他自己公司资料的他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卫国,我还可以这样叫您吗?原谅我冒昧地联系,知道您离开了体制,我真心的替您高兴,也为您激动不已,而我却没有您那么大的勇气和胆量,更没有信心离开这个让我也厌倦了的地方,您是我心目中第一个敢吃西红柿的人,是我的英雄。祝愿您一切顺心,事业蒸蒸日上!晓嫣

天啦!就这样一条100多字的短信让他的内心再次泛起了涟漪。让不惑之年的他激动不已,心恰如当年初见时那般颤抖。他忘记了手上重要的资料,紧张的用手机编发这短信:晓嫣,您好!许久未见,您还好吗?多谢您对我的挂怀!我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您过誉了。

就这样通过短信一来二去的,他们又再一次的联系上了。

命运怎么可能忘记捉弄他们呢?

短信已经不足以宽慰这对错过了半生的有情人了,他们相约在一个夏日的周末清晨,一起在新建的公园里信自踱步,互相解读着彼此脸上横生的皱纹,每一条仿佛都是被相思所刻,不由得爱意渐浓。

尽管两情相悦,两心相惜,可是,门第的森严,以及观念的陈腐,足以摧毁他们的期盼。

没过多久,她的高干父母再次知道了自己已近不惑之年的再次离异的女儿又与当年那个走资派、国民党的后人“搅和”在了一起,震怒是可想而知的,为了家族,为了莫须有的门第观念和顽固的党政关系,她再一次的嫁于了旁人,当然也是一个和她一般离异的高干子弟。

他的心彻底的死了!枯了!

化悲痛为力量?不!他不觉得,他觉得也许是老天觉得对不住他,所以给他了堪称完美的事业来弥补生活中的不如意,再次失去她让他更加坚强,内心更加丰盈,将所有的精力都投身到了事业上,渐渐地他公司的业务遍及全国,他个人也被作为新时代的楷模,被人们讴歌颂扬,处处鲜花,时时欢颂,歌声与掌声充斥着他的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为她的离开而倍感孤独。

再次听闻她又一次离异的消息,他足足怔了两分钟,回想起曾经的过往,回想起她每次离异后他们的相聚,他百感交集,他不想再错过了,不想再放手了,他在心里向老天许愿:这一次请放过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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