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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桂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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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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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胡表

媳妇家的房子,好高,高得看不清地上踱步的大公鸡,只听到洪亮而又悠长啼鸣。胡同里,邻居家的狗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跑去,那狗吠声便忽远忽近。

暮春的阳光,明亮清澈,脱去棉衣的冲动仿佛海上的波浪,一波一波,几欲没过嶙峋的堤岸。房子后面,一排桐树长了几十甚至上百年,树高出房子很多。抬头仰望,深绿色的桐树叶浓密而泛着亮光,看不到桐树到底多高,也看不到本该蔚蓝的天空。远处山坡上,蜂戏蝶舞,碧草如茵,几处淡黄色的厂房孤零零地矗立着,烟囱顶端的烟若有若无。对那厂房、烟囱心里竟有些向往,好像一起经历了很多,与我有莫大关系。

坐在装有滑轮的椅子上,我在房顶上滑来滑去,看远处的风景,听近处的声音,想轻飘而长远的心事。忽然,不知怎么的,椅子晃晃悠悠滑到了房顶的边缘,我急忙从椅子上下来,只见椅子自己忽忽悠悠、歪歪扭扭滑出去,眼睁睁地从屋顶摔到地上。我站在檐板向下看,却云山雾罩什么都看不清。

楼下有人喊:“椅子真结实,一点都没坏,是用樟木做的。”

“椅子哪有用樟木做的?开什么玩笑!房子这么高,摔下去会不会坏?”我心里想。

赶忙从从房顶上下来,楼梯又陡又长,不知道下了多久,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终于来到椅子摔下的地方,我瞪大眼睛,寻寻觅觅,却怎么也找不到。

眼前一片明亮,却什么也看不清。用手一摸,却是一堆土。我奇怪又不甘心,继续在土里摸索着、探寻着,试图发现椅子的残片。土里面有小坷垃、小石子、小草籽,却没有摸到任何和椅子有关的物件。猛然手摸到一样东西,吹去表面的尘土,努力睁大眼睛看,是一块手表。手表里满是土,好像是父亲生前戴过的。最奇怪的是手表里竟然有个桃胡,桃胡裂开了口,长出绿绿的、瘦瘦的桃树芽儿。这儿怎么会长出桃树芽?莫非是我童年在老家墙角种下的?

节气过了小满,一望无际的麦田渐渐由绿变黄。布谷鸟一声长一声短,家里的男人便拿起镰刀,女人提着水壶、干粮,走向属于他们的“战场”。小孩子也都赶到了地里,捡麦穗、捆麦子,但大多数时间,娃娃们都在抓野兔、逮鹌鹑,半晌的时候,生产队还派人担来“绿豆甘草水”,这是给割麦人解渴消暑用的,我们小孩子会围在水桶边,等着大人们喝完水,捡水桶里剩下的“甘草”吃。其实,我们最大的乐子,还是能意外地碰到“小桃树”。桃子在我们的记忆中是很美味的水果,要不《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在天宫会偷吃蟠桃?割麦子的时候看到“小桃树”,我们都会“惊呼”一声,旁边的小伙伴会立刻聚拢过来,趴到地上,欣赏那神奇的小植物,好像明天就会结出满树又香又甜又大的桃子,眼里都是羡慕嫉妒恨。

那一年,我移回家一棵“小桃树”,想种在什么地方好呢?最后还是决定种在南边院墙下,那没有太阳,晒不死“小桃树”;可是院墙下的土不好,都是小坷垃,“小桃树”种在那样的土里肯定很不舒服。于是,我从邻居家偷来些很细很细的沙土,挖个坑、栽上、浇上水,又撒上几个羊粪蛋蛋。种下了“小桃树”,也就种下了希望。天天早早起床,看发芽了没有,长高了多少?脑子里无数次地出现这样的场景:桃树长大了,我也长高了,红红的桃子压弯了树枝,张嘴就咬一口,连脚尖都不用踮。

日出日落,岁岁枯荣。悠长的童年变成树梢的小鸟飞走了。父亲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多了,腰也更驼了。岁月把他雕刻成了大槐树下的老根,农事不忙、心情不错的时候,父亲偶尔会唱上几句“大平调”,和门上的门神一样的古老,和袅袅的炊烟一样缭绕。

拿着长有“桃芽儿”的手表,急匆匆回老家,看看这桃芽是不是我童年种下的那一棵。回家的路崎岖而遥远,身后不断有人叫:“你不要回去了,你也回不去了!”路两旁的树枝拉扯着我的衣服,脚下大大小小的坑,深深的车辙纵横交错。天空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彻彻底底的黑……

来到一处院子,南边是低矮的院墙,三间东屋黑黢黢的,堂屋的门紧关着,窗子里的灯光明亮而温暖,这就是我的老家。来到家门口,推开虚掩的栅栏门,猛然看到去世多年的父亲站在院子当中,还是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扎着绑腿,戴着灰黑色的帽子。

“爹,你站外面干啥?咋不进屋啊?”我问。

“在等你啊,好久都没回来了,快进屋吧。”爹回答道。

我抬腿要进院子,前脚踏空,身体急速下坠,心猛地惊缩成一团,梦醒了……

睁开眼,窗外阳光灿烂,草木青青,豁然开朗,布谷鸟的叫声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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