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盆花生

只是开个玩笑，你却活成了认真的模样——题记

窗外空调室外机上，有一盆花生。春寒料峭中，种子顶破花盆贫瘠板结的泥土。四月的阳光里，绿色的叶芽快乐地生长。烈日炎炎下椭圆的叶片努力伸展，无我无他地歌唱。哪怕酷暑焙干了泥土、烘焉了叶子，只要一丝丝细雨、一点点露水，可爱的嫩绿就会绽放生命的顽强。

这盆花生是我种的。那个花盆之前长着绿萝。

两年前，集体办公室，同事在我花盆里随手插下一枝绿萝，在大家注视的目光里，绿萝从羞涩拘谨到自信昂扬，油绿色蔓儿沿着办公桌任性地向前攀爬。同事看着她一厘米一厘米蠕动，满怀欣喜迎接远道而来的小姑娘，小心用绳子扎好，仔细给叶片喷水，亲切地叫她“绿萝仙子”，有时还剪去一段，插在别的花盆里，继续开枝散叶。而我，满满的欣慰和自豪，依依的艳羡和不舍，既高兴她的长大，又留恋她的成长。仿佛是自己的女儿，眼睁睁看着一天一天长大，又一步一步离开，远嫁他乡。

办公室一排四个办公桌，大概五米长。“绿萝姑娘”藤蔓爬到尽头，又折返回来，一路调皮一路辛苦，慢慢来到我的面前，看着“回家”的绿萝，同事说“绿萝仙子”回家省亲了。

因为换了办公室，我要去别的房间。此时的绿萝，叶子有些蔫黄，枝蔓逐渐干枯，青春渐已失去，就像冬天里的燕子，去了南方，再也回不到曾经筑巢的房梁。

于是，同事剪走一些绿萝的枝蔓。我扯断了绿萝根须，搬着空空的花盆，来到另一间办公室。很长一段时间，花盆什么都没种，但我还时不时浇水，没希望地想着希望。

今年三四月一天，我从家里带来些花生米，充当我和同事们的零食。突发奇想，在花盆的泥土里按下几颗花生米，当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长不出来拉倒，长出来至少能给办公室增添一抹绿色和调侃的乐趣。

起初几天，我没在意，甚至忘了种花生这回事。忽然有一天，看见花盆里的泥土裂开了，花生米长出嫩黄的芽，我有些欣喜若狂，喊来同事看。大家都笑我，人家花盆里养花，你花盆里种花生。我说，中秋节给大家发福利，每人一壶纯正花生油。

盆里花生有四五棵，叶片由鹅黄到碧绿，越来越大，渐渐涨满了花盆。我拍照发朋友圈，问谁能识得此“花”？盆养的花生放在办公桌的一角，阳光慢慢照进来，又悄悄退回去，花生的叶子绽开，合拢，又绽开，时间一天天过去。

猛然，看见花生绿绿的密密的叶子里面，有星星一样的黄花。刚开始藏在叶子下面，后来竟蓬勃而出，像钻戒、像奖章，高高地擎起，高扬生命的旗帜，谁说田野的花生不骄傲？谁说花盆的花生不荣光？

无意插柳，杨柳依依。或许是“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盆里的花生像迎风沐雨的小伙儿，出落得愈发令人欢喜。同事看了啧啧称奇，我得意起来。同时，对花生也更加关注、呵护。

风和日丽搬到窗外空调室外机上，一早一晚或是不测风云就搬回办公室，经常松松土、洒洒水。周五临近下班，忽然想到，花盆里的土早已没有营养，是不是该施点肥了？于是，找了些花肥，溶解稀释后倒进花盆。

周一早上上班，隔着窗户，看到本该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花生叶片枯萎了，满盆大片大片的绿色竟萎缩成一团，生命的气息仿佛弥散殆尽。怎么回事？莫不是施花肥所致？懊悔、怜惜中，给花生透透地浇了一次水。烈日烘烤，暴雨浸泡，暑气蒸煮，天热得几近窒息，病危的花生该有多煎熬？等到下午，花生的状态更加不好，叶子干得好像一碰就碎，难道它的生命就此完结？完结就完结吧，不管怎么说，那一盆绿色也算陪了我一程。

第二天，奇异的景象发生了，花生枯萎叶子竟然泛出润润的绿色，有几片还倔强地抬起了头，尽管一些叶子干枯了，更多越来越多的叶片生机重现。没几天，绿色覆盖了枯叶，满盆的盎然蓬勃。

我的花生死而复生！

不放弃，不屈服，绝望的暗夜里永不泯灭希望的光芒！这顽强的力量令人折服、震撼！

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中有一段话：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

天行有道，但凡生命都有自己的脆弱和坚强，也都有自己的隐忍寞落和如锦芳华。

如今，窗外那盆花生还在自顾生长，按照岁月的节律，尺寸土壤里，书写仅属于它的短诗小令！

                                                                   2019年7月28日 于鹤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