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九曲十八盘,像窄窄的飘带,在半山腰飘来飘去。淇滨区西北二三十公里,翻过几座山,越过几道岭,来到杨寨沟。这个小山村共有三四十位留守老人,没有小卖部,连吃盐都得到十几里远的镇上买。
周日上午,和几个朋友驱车进山,天空薄雾轻纱,道旁光秃秃地杨树更显白而挺直。偶尔可见岩石的缝隙里,干枯的枸杞,散落着点点鲜红。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舞,栖落于低洼处,给这干冷的深冬,偷偷保留着一些柔软和暖意。
深山寻远亲
同行朋友“虎子”夏天来这里拍视频,不仅对山村民居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和村里一位老太太结了缘。老太太姓张,今年70岁了。娘家是浚县新镇镇某村,和我老家六七里地远。五十年前偶然嫁到杨寨沟,和一个小木匠结婚成家。生有两男一女,两个儿子在新疆工作,闺女在山城区安家,15年前,老伴儿离世,剩下她自己孤独度日。听“虎子”说,张老太虽然年过七旬,但身体挺好,性格要强,为人大方,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也是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前段时间大雨山洪,进山的路损毁处正在修复,车子颠簸迂回受了不少罪,好在坏路不长。10点左右,来到杨寨沟村,村北头向东上四五十个台阶,山坡下南北一溜5间石头房子,就是张老太的家。推开栅栏门,走进院子,绳子上晾晒着刚洗好的被罩、床单,叫“大娘”几声,没人答应,推开虚掩的门,屋里有些黑暗,我们放下酸奶、方便面等,退出屋子,正要离去,忽听山坡高处,有人说话“谁呀?谁去俺家了?”搭话间,老太太回来了。
“虎子”、“白雪”和张老太寒暄几句,说准备去山上转转。老人说:“你们去吧,转回来在这儿吃饭。”
登顶鸡冠山
男女七人,摸摸悠悠上山。几个朋友纷纷被路边的石头吸引,这个是吸水石,这个是花斑石,那个国画石,那个是肉石……我心里觉得挺乐,这几个平原长大的人,来山里捡石头,跟去大海里灌点海水做纪念一样。想找宝贝也得去山高路远、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游客如织,怎会有稀罕物?
他们捡他们的宝贝,我只管赏美景、拍照片、健步上山。想着难得出来玩,走寻常路太无趣,就循着能攀爬不太险的地方爬上去,刚开始还能看得见朋友,到后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再后来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山上到处是光秃秃的灌木丛,荆棘丛生,干枯的野草没过膝盖,风吹过,飒飒作响。心头忽然生起惧意,这荒郊野外的,万一草丛中窜出大灰狼或是小花豹什么的,多吓人。心念至此,忙找到来时路,顺路而行,时间不长赶上其余五人,他们还在寻找、争论各自寻获的“宝石”。
山路宽约两米,绕来绕去,走了约半小时,到突兀的山脚下,眼前豁然开朗。抬眼西南望去,宽阔的水面,被一道山分为两半,我站的地方山势好像伸开的双臂,拥抱着挚爱的大山和河流。凝眼看下方的水,灿烂午阳下,风吹过,波光粼粼,水气逆反往复,真好像云山雾海一般。只是山高路险,崖如斧劈,不能走近观看。嘴里惊呼:“太美了!”忙举起手机拍照,心想:今天,不虚此行!美女同伴亦感叹道:“真如小三峡一般!”这里是鹤壁著名的“盘石头水库”。
拍照间,其余朋友纷纷赶来,都忙不迭赞叹留影。抬头望向山顶,有彩旗飘飘,问游客才知道,这座山是鸡冠山,山顶有关帝庙。既行至此,怎能不登山极顶?天地之大,遇见即是有缘,擦肩而过,或许连回眸的机会都没有了。“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于是,沿着陡峭逼仄的石阶,斗折蛇行。时过中午,阳光正盛。走走停停,等着后面的同伴。气不喘,汗微出,时间不长,来到山顶。两小间房子,一庙一寝,门锁着,香炉里三炷高香,烟气缭绕弥散,旁边各色祈福的飘带山风中呼啦啦地响。
盛情难推却
天不早,该下山了。我们说说笑笑顺路而下,有人说拍的照片美不胜收,有人说寻的“宝石”奇货可居。下山虽然费腿累膝盖,终究还是比上山轻松。回到村子里,一只小黄狗看到陌生人,汪旺叫了起来,一位老太太出门,问我们是哪的人?要不要她家的“黄花菜”、“花椒”?我们婉拒,沿着高高低低的石巷穿行,小黄狗被我们撵得有些惊恐,在高处轻声小吠,像极了山里怯怯的孩子。
本打算和老人告别后返回找农家乐吃饭,想着女士说话软乎,两位美女去老太太家告别,左等右等人不来。虎子去看情况,时间不长,下来招呼我们:“就在这吃饭吧,大娘准备了一锅排面条,还炒了南瓜、白菜、笨鸡蛋,我们走了不合适。”
和老人是老乡,也算是娘家人,我们谁也不忍心让老人难过。只得搬出小桌子,在院子里吃饭,朋友拿出备好的花生米、素鸡、鹌鹑蛋等食品,老太太拿出自酿的葡萄酒,坐上首位置,给我们讲她的娘亲和家乡、她的孩子和老伴儿,讲过去村里的贫穷和美丽,讲现在村里的扶贫和优待。老人问我们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带两盒烟和一瓶酒,她在村里辈分高,马上快春节了,乡亲来家拜年,得让个烟、敬个酒,我们满口答应。
来日再相约
院墙外的老树,枝丫枯瘦,一只喜鹊喳喳地叫。山里天黑得早,我们该回家了。老人腿脚不便,还坚持着送我们到大路:“春节,你们几个来我这过年吧,我提前把床收拾好,被子晒晒,在这住几天。”我们一一应允。
老人拉着我们的手:“你们这一走,又剩我独杆儿了……”
虽说哪里的水土都养人,虽说心安处即故乡。但当年她十七八岁青春芳华,来到深山古村,生儿育女,半个世纪历经沧桑,该有多少苦辣酸甜的故事。不知道她对遥远的过往、凋零的亲人,还有多少念想?浩浩天地,悲悯为谁?十万大山,莽莽苍苍。
夕阳下,我们挥手作别,老人站在路中央,久久没有离去。
2021年12月13日 写于河南省鹤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