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衣吹笛人

《花衣吹笛人》原本是欧洲的一则有趣童话故事。故事说的是哈默林小镇大闹鼠患，平静的城市陷入了混乱，马车房子都被老鼠啃了。市长许诺给有办法消灭老鼠的人发大奖金，结果一个花衣服吹笛人，用笛子的魔声把老鼠引入江水中，消灭了老鼠。但这时市长却不打算履行诺言给吹笛人相应的奖金。于是，花衣吹笛人用笛声带走了那座城市里最宝贵的东西—-孩子们。

我们院子里也有一位花衣吹笛人。那是人们给他取的外号，叫他花衣吹笛人，据说是因为他搞艺术的，有些行为艺术比较时髦，留长发，穿时尚花衣服，爱吹笛子，经常大清早在院子周围吹笛子，南方都喜欢夜生活，早上也相应比较晚起来，他大清早的笛声，有时候就难免让人觉得扰民，但他不在乎，我行我素。于是，人们便想起欧洲那则有趣的童话故事《花衣吹笛人》里的艺术家，给他取外号“花衣吹笛人”，只是，他这个外号没有哈默林小镇的花衣吹笛人那么有趣，而是略带讽刺，讽刺他算不上什么艺术家，充其量也只是喜鹊那样叽叽喳喳。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叫他花衣吹笛人，还真的名副其实，入木三分。花衣吹笛人的英文是Pied Piper, 而Pied取自Magpie里的pie,也就是花喜鹊。

不过，这次花衣吹笛人走了，没有带走孩子们，只带走了他的笛声。据说，端午节时候，他一时高兴，喝酒过多，本来就有高血压，出门摔了一跤，不惑之年，就那样径直走了。小区从此安静了许多，人们也渐渐淡忘了他，只有个别喜欢热闹的人说，没有了他的笛声，反而有点不惯，偶尔提起他。

花衣吹笛人年纪比我小几岁，他是一个艺术学院毕业的，从事林园绿化工作，跟我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往来，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时见面几乎也很少打招呼，因为他经常大清早在院子周围吹笛子，大清早的笛声，有时候就真的把人们从梦境中吵醒，难免让人觉得扰民，背地里经常有人骂他，我也因此机缘听说了他。

直到有一年的中秋节，晚上他在院子里摆了很多的月饼瓜果赏月，一些朋友一起热闹，我刚好走过，一个朋友拉住我给他介绍说，“这是十八弯儿十八松，跟你一样，天马行空，我行我素，也许你们有共同的爱好。”，他长发到肩，一身靓丽的白花衣服，传说中的花衣吹笛人，很豪放地伸出手说，“叫我阿东。”

本来初次相识，都是礼貌地招呼一下，忌讳交浅言深。但也许是他的艺术风格，很坦诚地单刀直入，“听说你会测字，觉得我的名字怎么样，有出息吗？”不知道他从哪里听人家胡吹我会测字，大家初相识，不便拒绝，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忽悠他一下，“東，日上树梢，蒸蒸日上，很有出息，很好的名字。尤其是，東字在日语里可以读作あずま，意思是吾妻， 日本有一部类似我国《资治通鉴》一样的编年体史书《東鉴》又称《吾妻镜（あずまかがみ）》，东东是很有女人缘的。”。他一听哈哈大笑地说，“拉倒吧，东东，娘娘腔的，人家都叫我花衣吹笛人，你也叫我花衣吹笛人吧，我喜欢花衣吹笛人，那个能吹魔笛把最宝贵孩子们带走的高手。”

说着，他拿出自己随时随身带着的笛子，快人快语地说，要不要来一曲？果然三句不离本行。他随身带的是典型的南方短笛，吹了一首《一剪梅》，我本来就五音不全，对音乐没有鉴赏力，只是歌曲《一剪梅》原来就好听，觉得他吹的也很不错。他吹完，借着兴致，神秘兮兮地说，要不要再来一个更加高雅的，那是他读书时候，一次到附近的一个县去登台表演他的拿手节目，他经常沾沾自喜，夸口说他的笛子那次还得奖了。

其实平时大清早也经常听到他吹的笛声，只是，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他不说，大家都没有那个欣赏能力，看他吹的如痴如醉，似乎笛子都要被他吹裂，大家只是一个劲地跟着节奏喊好。吹了好一阵子才吹完，他停下来问，你们都听出来了吗？大家一脸茫然，他再次哈哈大笑地说，“知音难觅啊，我刚才吹的是：风雨雷电，风调雨顺。当年，我就是凭这个节目得奖的呢。你们没有听出‘唤、迭、倚、滑、颤、历、吐、花’音吗？风：迭唤，吹枯拉朽；雨：倚滑，滋润万物；雷：颤历，镇妖除魔；电：吐花，光明普照。” 大家唯唯诺诺，一群下里巴人，估计也真没有几个真正听懂了的。

后来，他承包了某大型项目的绿化，做了首期工程，想做后续的二期，那时我刚好在那项目的职能部门，我把他引荐给了项目管理人，还帮他说了不少好话，他顺利拿到了后续工程，一时高兴，他又把我带到海边，拿出随身的笛子吹起来了，这次，我可是听出来了，“唤、迭、倚、滑、颤、历、吐、花”，风雨雷电，风调雨顺。

再后来，听说他高血压，医生说不能够喝酒，但有时候夏夜闷热，他还是喜欢坐在院子里喝啤酒，吹他的拿手笛子。 几次我也劝他少喝一点，大家都是拖家带口，为了孩子。他有时听，有时不听。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摔跤，他就轻轻松松的走了，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甚至，他喜欢的笛子，把家留给了老婆和还没有成家的独生女儿。

那天收拾他的房间，他女儿说，柜子里还放着好多他泡的酒呢，喜欢的话，可以拿去。我拿了一瓶桑葚的和桂圆的，那都是陈年泡的，很浓很烈，他舍不得喝，可能是他准备留着下次登台获奖之后，拿出来庆祝的吧。我这么些年，风风雨雨，跌跌撞撞，滚摸爬打，也多少有高血压，不怎么敢喝酒，但那天晚上还是打开了他舍不得喝的酒喝了，好去不须频下泪，老僧相伴有烟霞。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花衣吹笛人，我看见他潇潇洒洒，豪情万丈地吹奏，那笛声如清澈甘甜的泉水，涓涓涌出，似清凉爽悦的夏风，徐徐吹来。我想起了《诗经》：“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如苞，如松如茂。”，我满心欢喜。我又听到了那熟悉悠扬、震撼人心的笛声：“唤、迭、倚、滑、颤、历、吐、花”，风雨雷电，风调雨顺。

原创 西子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