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浪之水清兮,可以洗我衣,山浪之水浊兮,可以养我鱼。
山蕉鱼是一种大头鲢鱼,因为山蕉的山水好,养的大头鲢鱼特别肥嫩,鲜美可口,人们习惯叫这种大头鲢鱼“山蕉鱼”。
山蕉是S市的一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站,当年,荒无人烟的地方,距离市区20多公里。我是高中毕业之后响应号召,加入到知青队伍,那年,我十八岁。
人们叫我阿浪,队长看我结实有力,分派我去养殖分队,叫我每天去打鲜嫩的青草养鱼,负责知青管理的几个山塘,用现在的话说,应该叫水库,每天给山塘里的鱼打草喂鱼,就是那种大头鲢鱼山蕉鱼。
知青队工作站所在的地方叫山蕉,我名字叫阿浪,天天在山蕉养大头鲢鱼,久而久之,人们习惯叫我山浪。当然,叫我山浪的原因还有一个是,队部旁边有一条小山溪,每逢下雨,溪流涨水,流速很急,如同波涛汹涌,人们把雨天的山溪水也叫山浪,这种从红沙丘陵下来的山浪水,流入山塘,带来丰富的鱼饲料,很适合养大头鲢鱼,因此,山蕉的大头鲢鱼特别肥嫩,很鲜美可口,也因此出名,当地人叫山蕉鱼。
不知道什么时候,队部流传开了一首歌:山浪之水清兮,可以洗我衣,山浪之水浊兮,可以养我鱼。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歌曲是出自春秋战国时期流传在汉北一代的民歌《沧浪歌》,早在春秋时期已经传唱,孔子、孟子也都提到它了,屈原的故事里更有相关记载。原歌曲到底什么意思,众说纷纭,而在我们山蕉,从红沙丘陵下来的山浪水,带来丰富的鱼饲料,很适合养大头鲢鱼,却是一个新的发现。
每年山蕉山塘都要产大量的大头鲢鱼山蕉鱼,可以说,大头山蕉鱼是队部的主要经济收入,那几年,我表现不错,还得到了表扬,评为先进劳动者。
随着生产的扩大,产量的提高,养殖分队的人员越来越显得人手不足,那天,分队来了一个女社员,30多岁,名字叫李微,人们都叫她阿微,据说是省城来的,很有养殖经验。人长得很白白净净,苗条靓丽,于是人们喜欢戏称叫她“山蕉鱼”。
开始我没有过多注意新来的“山蕉鱼”,毕竟她大我十多岁,最主要的是,那时候,知青之间,虽然暗地里有男女爱情,但人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比较单纯。虽然私下有小道消息说,队长阿强对新来的“山蕉鱼”特别好,有大哥还私下警告我说,不要对“山蕉鱼”显得过分亲热,我那时候对异性还懵懵懂懂的,也没有特别在意。
有一天,她突然分配到了跟我一个打草小组,我才稍微特别注意了她,一种成熟的的美,窈窕熟女,熟透了要溢出来的感觉。时间久了,彼此之间,慢慢也就话多了,她告诉我说,她是省城一个单位的,家里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老公因病去世了,女儿是她妈妈带着,大家都不容易。她的故事很让我感动,我很同情她,觉得她是一个大姐姐,工作上我都尽量主动,多做一些,尽可能地让她少做一点。
她大我十多岁,生活经验比我丰富,又因为同姓,一种天然的亲近,经常也像大姐姐一样关照我,我们在一起,队里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直到那个龙舟水的梅雨季节,瓢泼大雨下了近一个月,白天山塘水位线就已经到了紧急位置,因为担心水库的鱼跑了,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开闸泄洪。傍晚时分,雨越下越大,山塘可能会决堤,阿微冒着倾盆大雨跑来我宿舍说,要赶紧去山塘开闸泄洪,否则会决堤,但泄洪是要队长同意,恰恰因为每天大雨,种植分队甘蔗地的甘蔗被水几乎都淹了,队长去了种植分队,上世纪七十年代,不像今天这样有手机能够方便联系,那时候的通讯联络,近在咫尺都不方便,没有队长同意的擅自泄洪,要承担责任的,我年轻根本没有主意。阿微说,“不泄洪就要决堤,一旦决堤,不但山塘的鱼没有了,山塘也保不住,听大姐的,赶紧跟大姐上山塘泄洪去。”
她大我十多岁,是大姐姐,或者说,是命令,不由分说,她拉着我到了山塘大堤,然而,毕竟是女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她一个人转动不开泄洪旋钮,她再次命令式地对我说,“阿浪,过来,帮姐姐一起转啊,迟了就会决堤的!”
大雨中,我们两个人拼命地转动泄洪旋钮,她在前面,我在后面,我紧紧贴住她,手把着手,大雨把我们早已经淋透了,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宛如变得透明,转动中,我的手不自觉地碰到了她的身上,黑暗中,我看到了一尊佛,一尊维纳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但当时,情况紧急,没有想那么多,也不敢想那么多。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泄洪旋钮打开了,山塘水一泄而出,轰鸣着咆哮而下。或许是轰鸣咆哮的泄洪声她听的害怕,或许是刚才竭尽全力打开旋阀,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筋疲力尽地转身紧紧地贴在我身上,抱住了我,我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听到了她急促的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说不出的感觉,一种原始的情意冲动。那是一尊佛,一尊玉佛。
在队部正准备休息的人,突然听到山洪轰鸣倾泻而下的声音,以为是山塘决堤了,纷纷跑了出来,跑向了山塘。“山塘决堤了!”,“山塘决堤了!”,人们相互大喊着,纷纷起来,奋不顾身,跑来山塘参战,可能是因为阿微刚才过于紧张,也可能当时过于喧闹嘈杂,漆黑中我们没有注意到赶来参战的队员,阿微还在紧急地抱着我,我感觉到了她身体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也感觉到了她的炽热,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跑在最前面的队友,打亮手电筒看到了我们,看到了跟阿微紧紧抱在一起的我们。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有人喊出“山浪决堤了”,开始是一两个声音,后来,越来越多,慢慢地,“山塘决堤了”全部变成了“山浪决堤了!”响彻山蕉。山蕉鱼被惊吓了,被惊醒了。
“山浪决堤了!”我知道,我百口莫辩。
第二天,不由分说,我被调到了种植分队。年底,阿微也走了,据说,是回了省城。从此,我们在没有联系过。而此后每次走过山塘,看见山塘里的山蕉鱼,我都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队员老友说,最近西河车站门前停车场改成了星光夜市,告诉我所,当年的队长阿强现在也每天晚上在星光夜市卖烧烤烤山蕉鱼,他叫朋友传话给我说,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当年的恩恩怨怨,都早已经云淡风轻,希望有时间大家一起叙叙旧,滚滚山浪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壶浊酒泯恩怨,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也许是这么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也许是现在物质丰富,感觉现在的山蕉鱼已经不是当年的风味,阿强星光夜市烧烤的山蕉鱼同样也没有当年的滋味。
队友中没有人知道阿微的近况。似水流年,青春年华,无怨无悔。
山浪之水清兮,可以洗我衣,山浪之水浊兮,可以养我鱼, 山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