蚧乸声声

故乡的祠堂边有一个小池塘，每到春天，惊蛰之后，池塘里很多蚧乸，也就是田鸡，岭南一带叫蚧乸（gema），南方人喜欢吃蚧乸，但池塘里的蚧乸却从来没有人敢去抓，因为池塘在祠堂边的缘故，故乡人们都有一种敬畏心，相信那蚧乸声声是神灵的代言。春天池塘水满，一幅青草池塘处处蛙的景象，蛙声的交响乐要一直演凑到初冬季节，蚧乸进入冬眠才结束。家乡话蚧乸与“归妈”发音相同，小时候，姨妈经常说，以后长大了，无论漂到哪里，只要听到蚧乸的叫声，就要记得故乡，记得姨妈。

那年九月，第一次出门，离开故乡去西安上学，剩下外婆一个人在家里，姨妈哭的像个泪人，心有千千结，两人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池塘边，看着流萤点点，一弯新月映在水中，“你放心去读书吧，姨妈会照顾好外婆，你要好好学习。”，姨妈早已经出嫁，有了自己的家，还有表弟表妹，姨妈也很艰难，但姨妈内心显然却很是高兴地嘱咐道。蚧乸声声从池塘边处传了出来，带着无限的清新与平和。

家乡的蚧乸大多数都是虎斑蛙那种，属于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北方的青蛙没有故乡那样的物种。那年，娴第一次跟我回家，外婆见到她，很是喜欢地笑的合不拢嘴，眼睛噙着泪水，晚饭后大家坐在池塘边，娴第一次看到池塘里那么大的蚧乸，吃惊的喜欢，目光闪烁着幸福的光芒，蚧乸声声从池塘边处传了过来，缠绵缱绻，如诉如泣，婉转悦耳。

蚧乸声声，缠绵缱绻。那年也是中秋节前，姨妈说，外婆身体越来越差，外婆念经常叨我，说想再见到一代人，看来，我要让外婆失望了，不管失望不失望，外婆想我回家。匆匆忙忙回到家里，坐在床前凳子上，外婆侧身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看到外婆苍白的脸，内心阵阵疼痛，一阵秋风刮了进来，伴随着秋风传来池塘里蚧乸声声苍老的叫声，物壮则老，丝丝凉意，我看见门外秋叶片片飘落在地上，姨妈说，蚧乸叫声也老了，缠绵缱绻，想要强留住一丝对亲人们的挂念。

外婆终究没有再见到一代人，我家老大到现在都没有回过故乡，老二、老三出生之后，终于忍不住对故乡的思念，清明节时候，带着小的兄弟俩回了趟故乡，故乡池塘边蚧乸声声，稚嫩清脆，呦呦动听，孩子们天真无邪地打闹，一遍一遍唱着“蝴蝶妈妈，蝴蝶妈妈”，欢天喜地追逐翩跹起舞的蝴蝶，“蝴蝶妈妈”是孩子们外婆教孩子们唱的儿歌，而我也同样又想起了外婆，不知不觉中眼泪落了下来，潸然泪下，蚧乸声声，缠绵缱绻。

以前外公也经常给我说，“咁大只蚧乸满街跳”，故乡岭南主食是大米，农村以前没有面粉，做不了馅饼，自然也就没有“天上掉馅饼”那一说，但以前故乡人们还是喜欢吃蚧乸，当然，现在故乡蚧乸虎斑蛙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不允许擅自随便去抓了，但在以前则是属于难得的上等好佳肴，如果真的有蚧乸在街上跳，早就给人逮住了，不会有满街乱跳的事情，“咁大只蚧乸满街跳” 意思也就是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外公外婆苦口婆心教育我，要勤勤恳恳、扎扎实实地生活学习，不要不切实际地异想天开，幻想天上掉馅饼。

现在，外公外婆都早已经远离了我，把我带大的姨妈也老了，故乡池塘边那蚧乸声声却经常回响在梦中，缠绵缱绻，潸然泪下，几回回泪湿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