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茶乸

家乡有时候把比较泼辣的女孩子叫“无茶乸”，“乸”本来是对年长女性的称谓，但用在“无茶乸”时候，也可以称呼年轻的女孩子，“无茶乸”的含义比较暧昧，要依说话人的说话环境和语气才能够确定它的具体意思，可以是如“疯婆子”那样的贬义，也可以是略带俏皮的“那丫头”情感的褒义，亦如有的地方说“烂怂”，也是比较暧昧，一样要依说话人的说话环境和语气才能够确定它的具体含义，可以是如“混蛋”那样的贬义，也可以是略带俏皮的“那愣小子”情感的褒义，只是，“无茶乸” 客家人是称呼比较泼辣的女孩子，而“烂怂”一般则是当地人称呼愣小子或者拟人化的东西，总之，要依语境来确定它的具体含义。

据说，“无茶乸”的语源是来自“舞茶乸”，中元节时候，家乡有一个跳采茶舞祭祖的仪式，有点像“傩舞”，中元节俗称“鬼节”，客家人有祭祖的习俗，同时，地狱里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也出来搞事情，在人们跳采茶舞祭祖时候，有魑魅魍魉就化作人混在跳舞的人群里捣乱，一般人肉眼凡胎分辨不出，天上的王母娘娘就派她的侍女下凡到人间来帮助人们驱赶魑魅魍魉，每一场跳舞都有一个仙女也化身为“舞茶乸”人混在跳舞的人群里维持秩序，驱赶魑魅魍魉，一般人肉眼凡胎也认不出仙女来，但魑魅魍魉一看“舞茶乸”就知道，看到舞场上有仙女“舞茶乸”就不敢胡来，人们于是就把混在人群里驱鬼的仙女叫“舞茶乸”，也就是厉害的女神，一种褒义的称呼。

民间一般认为作恶的都是鬼，驱邪的是神，神仙是帮助人的，而鬼则是迷惑人的，因此，对神的态度多为“敬”，而谈鬼，则多为“惧”，神话中的神都是神通广大、降魔伏妖、救苦救难的，家乡跳采茶舞祭祖仪式的“舞茶乸”女神，自然是一种褒义的称呼，但因为一般人肉眼凡胎没有办法在那么一个大舞场里认出哪一位是“舞茶乸”，很多时候就没有人相信舞场有“舞茶乸”，认为根本就没有“舞茶乸”，久而久之，人们就把“舞茶乸”转化成为了“无茶乸”，由于传说“舞茶乸”驱鬼厉害，转义成为“无茶乸”时候，就把那些性格泼辣略带无理的女孩子都统称“无茶乸”，使得“无茶乸”的含义就比较暧昧了。

小时候每逢中元节外公外婆都会讲鬼故事，讲“无茶乸”的故事，有时外婆对小姨不耐烦的时候，还会叫小姨“无茶乸”，自然，外婆“无茶乸”的含义也是比较暧昧的。

外公外婆没有文化，他们自然只能讲一些民间通俗神鬼寓言故事，对“无茶乸”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上次回家，家乡一个民俗老者倒是讲了一个很有趣的“无茶乸”故事，可能是他杜撰的，不过故事很有趣。

老者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年家乡中元节跳采茶舞祭祖舞会时候，有一只驴鼠化成人混在人群捣乱，那只驴鼠是很有来历的，是那卖荞麦烧饼又懂幻术的板桥三娘子中了赵季和的反间计，板桥三娘子反而变成了一头毛驴，很健壮，赵季和骑上她就出发，他赶着这头由板桥三娘子变成的毛驴，周游四方，日行百里，从来没有迷路受阻，骑行至鄱阳湖时，庐山神君认出了板桥三娘子，觉得板桥三娘子可怜，于是从赵季和手里把板桥三娘子变成的毛驴买来做使臣，久而久之，本来懂幻术的板桥三娘子毛驴在庐山神庙又偷偷学得了些许仙术，白天装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毛驴，晚上趁没人看见就化身成为大硕鼠，偷偷摸摸地把神庙里的财物都偷光了，庐山神君发现后大怒，把板桥三娘子驴鼠赶去荆山向土地公公负荆请罪，谁知，板桥三娘子驴鼠在去荆山的路上又偷偷摸摸开溜到了梅山，还化身成人混在跳采茶舞祭祖的舞场，被火眼金睛的 “舞茶乸” 仙女活活逮着，作为处罚，准备送往罗浮山给葛洪作炼丹的丹药，而此时恰好张果老路过，张果老怜悯那驴鼠，便从“舞茶乸”仙女手里救了驴鼠，但毁却了那驴鼠在庐山神庙偷偷学得的仙术，毛驴再没有幻术变为硕鼠，老老实实成为了张果老的毛驴坐骑。

驴鼠故事也许是杜撰的，但说明“舞茶乸”女神确实厉害，火眼金睛，难怪故乡把比较泼辣的女孩子叫“无茶乸”，外婆对小姨不耐烦的时候，也一样会叫小姨“无茶乸”，而日语成语“無茶苦茶（むちゃくちゃ）”中的“無茶（むちゃ）”意思也与“无茶乸”的“无茶”意思一样，形容某种程度的厉害，也许，这也是受大唐文化的影响吧？

与“无茶乸”相对应，故乡一带还有“契乸茶”的说法，是一种家乡民俗，外人有时候会把他们搞混，认为“无茶乸”和“契乸茶”意思是一样的，事实上，“契乸茶”说的是山泉，“契乸”也就是认干妈，本来应该是“契乸水”，由于“干妈水”有略带不雅的另外一层意思，就转说成了“茶”，一般大山泉水都很甘甜，可以直接饮用，当然，泡茶也不错，但“契乸茶”的“茶”是“水”的意思，用“茶”代“水”，避免歧义，通俗形象地说，就是：“干妈的奶水”，可想而知，营养丰富。家乡很多地方，只要有泉水都有“契乸茶”，有孩子特意认泉水做干妈，希望自己长得水灵灵的灵气，说不上是迷信，也许是一种美好愿望。当然，那也是一个传说，家乡人经常把泉水神圣化，认作干妈，是古人崇拜自然，保护自然的一种朴素思想吧。

故乡中元节跳采茶舞祭祖的仪式现在已经式微，后来佛道合流，佛家的盂兰盆节与道家的中元节成为了同一日或前后一两天，现在佛家盂兰盆节的盂兰盆舞会国内民间也比较少了，但在日本每年中元时节的盂兰盆舞很是热闹，说不定每一场盂兰盆舞会里，也有一个“舞茶乸”女神作为佛家盂兰盆舞会的守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