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屎巷是浈江绕县城的一条Z字形小巷,入口处有一个门楼叫猪屎楼,是一条比较狭长的下坡又上坡鹅卵石街道路,小时候每次进县城都要先进到猪屎巷,经过猪屎楼。猪屎巷、猪屎楼其实没有猪屎,懵懂少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巷子叫猪屎巷,上面的门楼叫猪屎楼,还担心真的踩到猪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有一部电影《从奴隶到将军》,电影开头攻城的镜头就是在猪屎巷拍的,该部影片还可以看到当时没有被拆迁的猪屎巷和猪屎楼。
前些年老城改造,一些标志性的小街小巷都拆了,猪屎巷、猪屎楼也在拆迁之列被拆了,猪屎巷、猪屎楼也永远只能漂在那深深旧梦中。
孩童时代每次进城都要经过猪屎巷、猪屎楼,走的多了,忍不住好奇地问外公,为什么猪屎巷、猪屎楼明明根本没有猪屎,却要叫猪屎巷、猪屎楼?外公没有读过书,但他很喜欢讲古,也就是讲故事,他很能讲一些传奇故事,他说,猪屎巷其实原来不是叫猪屎巷,应该叫朱四巷,或者叫朱泗巷,是因为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家里排行第四,他当了皇帝之后,市井坊间为了套近乎,把很多的小巷都故意叫朱四巷,或者叫朱泗巷,也有叫朱氏巷、朱史巷、朱紫巷的,其实跟朱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是国姓,套近乎,一些脑子转得快的地方官也有意献殷勤,特意把一些地方的小巷叫叫朱四巷,跟朱家套近乎。但在后来漫长的流传过程中,早先的朱四巷渐渐渐演变成了猪屎巷。
因为外公没有什么文化,小时候总觉得外公讲的好像是天方夜谭,很好奇。后来,在赣南看到一个族谱,那族的长老是有文化的人,他也说外公讲的应该是对的,并且进一步说起,六百多年前,明洪武年间,朱元璋为实现率疆一统的战略决策,派大军平服元梁王后在云贵实施“屯田养兵”,那些屯军及其家属形成被后世称谓的屯堡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闲时耕田,战时作战的兵团),那些人为了炫耀自己皇家军人的身份,很多都说自己来自朱四巷,也就皇家军人。甚至明成祖朱棣在永乐年间为了查明建文帝的下落,也派大批的部队到云南贵州一带,这些部队很多也成为了屯堡人,他们一样为了炫耀自己皇家军人的身份,很多也都说自己来自朱四巷,也就皇家军人。
我觉得外公的讲古和这位长者的说法应该可信。
童年的记忆中,还有外公讲起的有关猪屎巷、猪屎楼的一个有趣故事。说有一年,一个县令新到县城,为了显示自己的堂堂威风,故意请当地的地方豪绅到猪屎巷上面的猪屎楼饭店吃饭,特意点了一道油炸麻雀的菜,粤北话叫麻雀“雕仂”,雕与刁蛮的“刁”同音,县令在餐桌中故意用筷子夹起麻雀的腿说“我专吃雕脚”,意思是,他专门整治刁民,豪绅们明白县令的意思,也特意夹起麻雀的肝脏说“我们专门吃雕肝。”粤北话“肝”与“官”同音,意思也是说,我们专门斗贪官污吏。童年时候,觉得外公讲的这一故事,很是风趣和智慧。
不过,有关猪屎巷、猪屎楼最深刻的记忆还是那年跟外公挑着谷子进城去换大米,那时候农村没有碾米厂,要把稻谷挑到县城去换大米,一百斤稻谷换65斤左右的大米,那次跟外公挑了担谷子进城去换大米,惯例一般都是先把稻谷交给加工厂,拿到一张单据,因为平时没有什么时间进县城,好不容易进城,都要先在县城逛逛,等回家的时候回到加工厂凭单据去把大米换回来直接挑回家。那次外公把稻谷交给加工厂拿到单据之后,我们回到猪屎巷、猪屎楼附近小饭店准备吃濑粉(就是一种普通的汤粉,岭南一带把汤粉叫濑粉,那时候,在外面吃饭还要粮票。)外公看到有人推着板车很吃力地走在猪屎巷上坡,那时候民风很朴实,外公就上去帮忙推板车,因为很吃力出汗,外公就把衣服脱了给我拿着,他光着膀子去帮忙推,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外公衣服口袋里有换米的单据,就随随便便地拿着外公的衣服,没有想到那单据就掉在了猪屎巷,等我们吃完濑粉,逛完街准备回加工厂换大米回家的时候,才发现那换米的单据丢失了,外公说,那一定是在猪屎巷脱衣服时候掉了,赶忙回去找,结果没有找到,外公辛辛苦苦挑了一担谷子到加工厂换大米,因为单据是不记名,见票即兑,丢了单据,就换不回白米来,回家的路上,外公很是自责懊恼,默默地挑着空箩筐回家,最主要的是,因为没有了大米,我们一家人,外婆姨妈和我,足足吃了一个月的稀饭和红薯。猪屎巷,童年时代挥之不去的记忆。
粤北珠玑巷到县城猪屎巷现在的公里数大概差不多十公里,旧时候的里不是公里,但旧时的一里差不多等于现在的一公里,外公心情高兴的时候,经常会唱猪屎巷的民谣:珠玑巷,猪屎巷,珠玑十里猪屎巷。东门楼,西门楼,猪屎巷上猪屎楼。
老城改造,一些标志性的小街小巷都拆了,县城九街十八巷,很多都已经难觅踪迹,猪屎巷、猪屎楼却飘在深深旧梦中。还有外公外婆,每年清明、重阳、冬至时节,挥之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