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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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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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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家河

海家河(散文)

王浩

海家河是甘肃平凉大寨塬南山一个山沟梁坡壑峁上都长满树木梢林的森林区域,现在叫海寨沟。谁也没有想到,昔日荒凉偏僻闭塞的海家河,现在已经被开发成平凉著名的休闲旅游景区——海寨沟。

癸卯夏日,趁回家乡省亲的机会,我驾车和夫人从家乡庙庄村出发,沿着平坦的用沥青和碎石铺平的柏油乡村公路,十几分钟就到了海家河,企图寻找往昔自己的足迹。

进入海寨沟景区,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是真的。极目四望,树木掩映,层林翠绿;湖光山色,碧波荡漾,泉水叮咚,瀑布流韵;游乐设施,民宿客栈,玻璃吊桥,冬滑雪场,真是冬能戏雪、夏可避暑的好地方。

海家河的变化之大今非昔比,早年自己的足迹已经无复可寻。这哪里是我脑海记忆中的海家河啊?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少年往事……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正上初中。每逢冬季的星期天就徒步去海家河割取编织笼的材料——条子。笼是当地农民常用的农具之一,用来装土龚或成熟农作物如洋芋玉米棒等农作物。条子是一种落叶灌木,约一米高低,筷子头粗细,且上下基本一致,梢头稍细,长少许枝桠。冬天落了叶子,柔韧性强,不易折断,是编笼的绝佳材料。

我经常与同村老汉割条子。老汉姓宋,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在我的影象中就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走路拖踏,满脸皱纹,目光混浊,咳嗽吐痰,病病怏怏。他属于失去劳动能力的闲人,生产队也就不常管他。

农村人夜晚把握时间一是听鸡叫声,二是冬天观三星。天上三星偏西时,鸡也叫过两遍,也就到了凌晨。宋老汉摸黑来到我家敲敲门,我就知道该出发了。我揉揉忪惺的眼睛,穿上臃肿的棉袄棉裤,戴上能够护耳朵和脸的棉帽子,揹上提前装好馍馍的布兜,绳子往腰上缠两圈,别上镰刀,双手互相伸进棉袄袖口,踏着夜色往海家河走去。

通往海家河的路曲里拐弯,还要过几道河沟,约莫十几里路程。夜晚走路全凭脚下的感觉。坑坑凹凹的土路,总是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还会遇到搕拌,稍不留神就会摔倒,脚步必须始终保持平衡稳妥。结了冰的河沟,冰碴高高低低,冰面薄厚不一,倒霉的时候双脚破冰而踩进水里。一但如此,鞋很快会被冻得硬邦邦的,敲得路面咯咯作响。就这样涉冰河走土路,行行复行行,艰难走到海家河。

路虽然难走,但宋老汉长着几根老鼠胡子的瘪嘴巴里,常常能说出一些妖魔鬼怪的故经,让我听得心跳加快,毛骨悚然,感到慌恐不安。我总感觉身后跟着一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东西,忍不住常常往身后看,就紧走几步,走到他前边,才觉得安心。听着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觉得夜路就不那么漫长了。

他有时绘声绘色地说自己年轻那阵儿走口外的艳遇,与一个叫翠娥女子短暂而开心浪慢史。讲的最多是他曾帮助红军攻打马鸿逵马家队伍的故事……他带头乘着夜色,用红布包裹着一个笤帚疙瘩的“枪”,顶住马家队伍一个军官腰喊“再动就打死你”,从而制服一个班的事迹。他每每讲起此事,就声高气壮,“这是我一辈子干得最大的事”,他高兴地说,脸上皱纹像花朵一样灿烂。

各种灌木遍布海家河的山嶺,偏僻荒凉,人烟稀少,偶尔从梢林背后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犬吠或鸡鸣。冬天的早晨太别冷。天麻麻亮走到海家河梢林深处,找出一个开阔地方,生起一堆篝火驱寒,前心后背转着烤个遍,然后分别钻进梢林。

我钻进梢林,睁大眼睛,在密密麻麻的木丛中,寻找适用的条子。一但瞅准,左手抓住,右手的镰刀伸到最底部,用力一拉,飞快的镰刀刃像削泥一样割下。每根条子,都是如此这般,万里挑一。带刺的枝桠不少心就会挂破脸面或衣裤。条子适宜生长在背阳的阴洼处,常常积雪深厚。踩入积雪,手脚并用,爬高趴低,东寻西找,布鞋和裤腿早被融化的雪水湿透。

肚子饿了,该吃饭了。钻出梢林,坐在叮叮咚咚流淌的小溪流旁,吃着带来的被冻得硬邦邦的黄面馍馍。眼望远方天际,耳边传来山嶺高处宝(鸡)平(凉)公路上汽车爬坡疲劳的马达声。我在心里感慨,汽车和我一样辛苦,进而联想到也在爬坡的轿子车里的旅人在想什么呢……我就放开喉咙大吼几声,惊得山鸡一个扑楞从我身旁飞过。

吃了馍馍,俯身爬下把嘴巴伸进溪水中,像牛一样吮吸,凉得透心。宋老汉有胃疼病。他咀嚼着馍馍,下巴上山羊胡子随着抖动。他从衣服的里层布兜里掏出两片西药放进嘴里,用鸡瓜般瘦骨嶙峋的双手,掬一捧溪水,把药片送进胃里。“哎,我这老不死的,胃舒平贵得很……”嘴里有气无力地唠叨着。

吃饱喝足了,抓紧时间钻进梢林,继续割条子。寻找条子的时候,心想敢不会从哪里会突然窜出一只豺狼或野猪之类的动物。事实上,动物比人还精灵,早就躲避三舍,连一只兔子也不曾碰到过,只是自己心里发慌而已。

太阳偏西的时候,把割就的条子整理整齐。解下腰间的绳子,扎捆结实,绑成背肩揹在背上。踏着来时的路,步履蹒跚,走一段路,找一个能将背上东西蹲住的地方,弯曲着双腿靠住歇一会儿,使勒紧肩膀的绳子松一松,继续上路。揹负着三四十斤重的条子往回走,用的时间比来时用的时间长得多 ……

过去的半个世纪,世景的变迁让人恍若隔世,很多事实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昔日的荒野僻林海家河,如今变为旅游胜地海寨沟,地是物非,看着眼前悠闲游乐的芸芸众生,我心情复杂,感慨万千。

生活在现代发达社会,农业生产已进入机械化或半机械化时代。笼这种比较原始的农具早被淘汰,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跑远路,钻到深山老林割什么条子了。汽车已经代替了两条腿,既快捷又省力,谁还徒步几十里干活。除非户外运动锻炼身体者,迈开双腿如流星,甩起胳膊大步走,休闲塑体达健康。

品尝着现代生活美景,心里却想着五十多年前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锁碎往事,自己是不是太无聊呀?其实那段生活经历,是我一生中巨大的精神财富,锤炼了我自立自强劳动的坚定意志,使我终身受益。

那会儿,农村生活环境艰苦,经济收入非常有限。靠山吃山,从大自然中挖掘收获是唯一的途径。虽然一只笼只能卖两三角钱,一个冬天割五六次条子,编成笼变卖会得到十头八块钱,自己劳动,挣够了一个学期的基本费用。

能吃苦、不怕难、爱劳动,永远是人生处世立命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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