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山下多梅雨,阁楼外墙难免被风雨侵蚀开裂,异想天开的我栽种了三株蔷薇用以遮挡风雨,如今也已爬满外墙。风雨的侵蚀、外墙的渗水却并未因此解决,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三株蔷薇在栽下的第二年悄悄绽放了。其中一株大红色的蔷薇花瓣怒放得有些艳俗,余下的两株则要含蓄一些,白色的花瓣含苞待放,娇羞地躲在绿叶与尖刺之下,如处子般素雅。这样更惹人怜爱。或许比起知世故的媚俗,人更羡慕不知世故的天真和单纯。
因为四季轮回花开叶落的繁琐,年少时期的我不喜花草。成年后有缘结识了明先生,在他的影响下,有幸了解到了花草中的另一番天地。
花有凋零,人有离别。掐指算来,祖母的离去已三年有余。我是家族同辈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祖母对我格外的宠爱,时常给嘴馋的我留下自家养殖的草鸡和自己腌制的咸肉,童年乡下的记忆总围绕着草药炖鸡和蒸咸肉让人难以忘怀。乡下的大锅灶燃着的薪火焦炭夹杂着米香与肉香,这是现在煤气灶、天然气、电磁炉都无法比拟和取代的。每每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怅然。思念到底是一种对人的追忆,还是一种对味觉的怀思呢?或许都有吧。在吃到熟悉的菜肴或者闻到熟悉的味道,脑海中总会在不经意间浮想起与此味道相关的人、和与此味道相关的事。
而童年随着乡下的拆迁以及我年龄的增长正渐行渐远,童年的记忆就像一场梦境真实而又触不可及。我在孩童时望着祖母佝偻的身影,害怕诀别时刻的到来。可当我成年工作后,在清晨接到祖母去世的消息时,比起悲伤更多的是焦躁不安和麻木无奈。我曾试想过自己会如何的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但在接到消息的时候,恍若隔世的空白感占据了自己的内心。一路无神回到老家,料理丧事。这人世间的四季轮回,如梦幻泡影、如电闪白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稍纵即逝。
细细想来我留学的几年,祖母的病症已经开始显现。课闲时我会与母亲视频,母亲也会把祖母拉来给我看看,让我安心。问及祖母身体状况时祖母只是眯眼微笑看着我,一言不发。我问话祖母也不作答,全程基本都是母亲替她回应。后来祖母时常坐在电脑桌前发呆,母亲恍然大悟。便让父亲带着祖母去医院诊断,才发现是“老人痴呆症”。随着时间的推移,祖母的病情越发严重,在最后一年的时光里瘫痪在床,也失去了对所有人的记忆。有一次祖母抓着我的手,轻轻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轻轻地揉搓着祖母的干瘪无力的手,触动心弦的刹那眼眶早已湿润了。我长大成人悄悄绽放,祖母却如历经严寒的蔷薇般枯萎零落。
在葬礼上我虔诚地合十双手为祖母祈祷,因为我相信这并非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旅程的延续。零落的花朵会化作一捧春泥,滋养万物。消逝的生命,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