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西塘

夜幕中，徜徉（浙江嘉兴）西塘古镇。踱步卧龙桥、永宁桥、环秀桥，乘船东西市河、南北市河、烧香港，穿行西大街、苏家弄、烟雨长廊，遥望北栅街、塘东街、鱼行埭，听歌喝茶，静坐发呆，总想看到朦胧夜色后的实景，总想透视实景后的梦境，总想知道这“朦胧”到底是什么，西塘夜色为什么如此朦胧！

霓虹灯下，古镇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变得悠然。乘船（卧龙桥至永宁桥）南下，一河两街（北栅街、塘东街）的景致犹如一幅绚丽的画卷，在现代灯彩投射下，古老的白墙、黛瓦、麻石、靓水，折射出美丽的光芒。高高挂起的灯笼闪闪发亮，勾画民居外廓。彩色灯带闪烁，素描街道、河流的形态。河岸蜿蜒曲折，河水清亮微漾，水面折射出炫目的叠彩。船儿徐进，轻波微动，街景入河。桨撸轻摇，涟漪互逐，碎波荡漾。沿河人家，汲水洗刷，酒肆食档，悄然忙碌。街边游人，缓缓徜徉，默默静坐，尽展安详。小小河灯最吸睛，不少人紧紧盯着河灯，眼随河灯行走而移动，心随河灯漂浮而起伏，祈祷已经加注了祈盼和憧憬的河灯，将自己带到这辉煌景致后的远方。

彩灯聚光下，永宁桥头的西大街就是一幅古画，纤肌毕露，尽显厚重的底色。大街蜿蜒曲折，街面时高时低，石板错缝时左时右，水渍湿印反光耀眼。百年老店开门迎宾，古旧铺子静候客来，小小书店藏着孤本，窄窄小店坚守老味。店店都有历史，人人皆有故事。也许是受到厚重气氛的熏陶，也许是被夜色感染，伙计招客的声音小了许多，游人询问声低了八度，大家都在品味西大街的老味道，在回味西塘传承千年的传统，在探究江南文化的深厚底蕴，去思索躲藏在古镇背后的文化脉络。

昏暗的苏家弄，激情灯彩与淡定底色相遇，更显博大幽深。苏家弄，是一条水弄，以西大街为界，南段长约百米，出景区与宏福路相接，宽也就一米开外，有客栈旅舍。北段长不过二十米，宽也就一米略余，有小店小铺，巷子尽头是市河。窄长的苏家弄堂里，罕见人迹，安静至极。麻石板上泛起的灯光孱弱灰暗，轻蹑的足音竟然在窄长的弄堂里回响。微微的穿堂风，意外冷冽，让人有说不清的空灵。不知道不时出现的门洞里有什么，但感知扇扇古色的木门，如一双双眼睛在窥探你，让人生出莫名的惊悚。高大的山墙夹巷耸立，只留下一线泛着青光的天空，让人承受莫名的压力。环顾四周，仿佛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实景，而是穿越到遥远的昨天。

等待来客的店主提示说，穿巷走弄，是为了走出弄巷。小巷幽深，但更幽深的古韵在巷子外头。走出巷子，可以看到米芾酒后相聚而作的“宋代西园雅居第一图”，可以在王宅里观赏曲径通幽、细腻清雅的建筑风貌，可以在码头上体会豁然开朗、登船杨帆的大气势，可以找到江南的古韵遗风。

高大的来凤桥，沉稳的底色与激情的灯彩相融，呈现的则是淡泊恬静。传说，建桥时恰有吉祥鸟飞来，故称“来凤桥”，而且西塘人认为吉祥鸟不但带来吉祥，还带来繁衍生息的梦想，遂改称“送子来凤桥”，并且将桥面石阶一分为二，左侧石阶是供男人使用的，右侧小斜坡为女士专用，普通的石桥注入了西塘人的祈盼和愿景。

桥为三孔石板晴雨桥。顶棚红檐黑瓦，正中花墙隔断，桥侧为方砖铺就的长条凳，居高临下，是休息和观景的好去处。夜间观景者多，但安静，没有丁点儿声音。观景者或情侣或夫妻，成双成对，或在石凳上相互依偎、静静坐着，或伫立桥上相互掺扶、眺望远方，也许是思念谁，或为谁默默祈祷。人在桥上，心早飞翔，遨游在自己的思绪里，穿梭在石桥后的梦幻中。

夜幕下，走在长长的“烟雨长廊”中，恍若行走在时空隧道里，建筑重重叠叠，廊柱半明半暗，廊檐泛射着暗涩的光芒。坐在“美人靠”，牵手妻子，倚靠木栏，细听水声。望着粼粼水面，心生幻境，认为河中留动的不是水，而是那缕缕的思绪、似水的年华。妻喃喃地说，几十年就在转瞬之间，说老就老！明白了，原来心有不解的“朦胧”，其实就是现实与想象交融后，形成的梦境。

半夜时，灯火不灭，小镇不歇。塘东街的酒吧，一家接着一家，家家都飘扬着歌声与鼓点。《西海情歌》中，刀郎那苍凉的声音，叩击多少人的心灵！只可惜，泪水可流尽，声音可嘶哑，但如今笃定“回不到我们的从前”！烧香港的茶馆，隔三间五地露着门脸，家家都弥漫着茶香与酒味。南来北往的游客，土生土长的镇民，嚼着兰花豆，喝着花茶，抿着老酒，听着越剧，合着节拍，轻晃脑袋，满脸惬意，“不想今天就想从前”！知道了，原来苦苦诠释的“朦胧”，其实就是今天与昨天叠加后，产生的幻觉。

这幻觉就是实景后的梦境，这梦境又是实景前的“朦胧”。在现代与古老交融的西塘古镇，可以观看双色风景，在今天与昨日汇集的西塘古镇，可以体会虚与实的梦境，而在现代化灯彩映照下，夜西塘尽显婉约细腻、恬静淡泊的风貌，让身处“尘嚣”的过客，享受穿越、虚幻之乐，心总“朦胧”不愿醒！

改定于二〇二〇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