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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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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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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歇方竹寺

午后,驾车沿盘山公路登山,刚过山门,意外遇到暮春罕见的倾盆大雨。雨不是雨滴,也不是丝帘,有如大海波涛,击打车窗咚咚作响。天空雷声频频,山间回响阵阵,地动山摇,临空的山路似乎正在崩塌中。闪电或撕开天空,或关上天幕,亮与黑的频繁、无序交错,让人不知所措。

前行危险,停待路边可能害人害己,惟有寻找安全地方躲避待行。恰好,借着闪电耀眼的刹那,发现前行右侧路肩上不大的“方竹寺”花岗石名号碑。于是,略略调整方向,沿着水泥小道,蠕行半里,到达庐山方竹寺。

很意外,车刚在停车场停稳,就见几个撑伞的人影移至车门边,示意开门,原来寺内僧人接车。

心存感激,也疑惑。方丈双手合十说,雷雨太大,担心灾害发生,听到喇叭声,循着灯光接车。言罢,悄然告别,打坐念经了。本想用言语感谢,只有作罢。

脚踏实地,自然少了惶恐。定下神来,边喝着知客送来的茶水,边打量方竹寺。寺院建在山间盆地中,四周山谷围城,环峰欲合,几无豁口。寺南山峰背后为来时的登山公路,寺东为一条小溪以及与其缠绕的登山小道,西南方向溯溪向上可达庐山铁壁峰,东北方向沿山路下山可达登山公路始点。一片腰粗的古松林,五株丈高的杜樱树,几畦菜地,一圈人高的黄色围墙,一座一亩不足的院子,几栋平房,就是寺院的全部。

天空阴沉,大雨唰唰。围墙外的排水沟水流哗哗,声声入耳。闪电来时,将古寺涂上荧光,发出耀眼的光环。闪电灭时,古寺隐藏在黝黑的山林,无声无息。冥冥之间,担心雷雨会冲掉眼前的一切。

当然,担心是多余的。此地乃福地,方竹寺存身已有1600多年,经历过无数的风雨沧桑。当年,佛教净土宗初祖慧远大师游方至此,见山峦峻秀,气象万千,便决定暂驻修禅。可是四处打量,才知水源难觅。他以杖扦地说:“若此可居,当使朽壤抽泉!”话音刚落,果见清泉汩汩涌出。史载,唐时本寺达到鼎盛,但规模不大,后因地处古道旁,数遭兵燹人祸,屡建屡毁。解放时,仅剩下残垣断壁,如今的方竹寺,是信徒近年捐建而成。

雨势不减,院内两兜方竹在风雨中簌簌摇动。方竹即为方形得竹子,为庐山一宝,寺也因竹得名。方竹不粗,细如面箸,最粗者也仅及拇指围,手摸之有四棱。枝叶对生,竹节密密,有短刺,扎手。传说,朱元璋当年兵败陈友凉时,到寺歇息扎营。宿营时,以竹箸插地为标而分营。哪知朱元璋拔营离开后,竹筷竟然生根长叶,繁殖成方竹林。故事肯定美化朱元璋,但是方竹的灵性为它处竹林所不及。新竹当年露笋,当年成林,年久老竹则自行枯死,方生长范围从未变动过。朱元璋之后数百年间,有人试着把方竹移植别处,很少见活,即便成活,也变成普通的圆竹。想来确实神秘,普通竹林,生命年限也就几十年,而且要间作,此处方竹,数百年不移地方,数百年未败林,是奇迹。

方竹奇寿数百年,可古寺未见古建筑。殿堂简陋,多为年代不久的平房。大雄宝殿也就丈余见方的单层建筑,好在两侧抱厦簇拥,给人庄严的错觉,否则很难相信菩萨安身在如此简陋的建筑中。

如此简朴,甚是意外。如今时逢盛世,信仰自由,宗教场所几乎都焕然一新,更何况是当年慧远大师曾经的修行地,朱皇帝驻扎地,存续千年历史的古寺。

可是,现实的方竹寺就是如此这般样子,历来规模不大,从未跻身大寺之列。虽然慧远大师曾到此短暂修行,可未听说其它得道高僧在此修行,也无记载本寺僧侣悟佛有高深心得,方竹寺从未置身名寺之中。到此修行者,不是有道高僧,也不是心向佛事的贵人,而是一些厌倦奔波、心向恬淡的普通人。他们观树影,听蝉鸣,浇瓜菜,读经卷,不奢求得道后的光环,不寻思尘世间的辉煌。

然而,他们看似远离尘嚣,其实与俗世连心,与俗人共难,天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每每出现灾害,寺僧就会踊跃捐款捐物。每到遇到落魄之人,就会伸出援救之手。山中小寺,既是寺僧做佛事、信众敬佛的地方,也是来往过客休息的凉亭及躲避风雨的落脚处,是来往路人、附近山民不可或缺的驿站。受到周边信众欢迎,香火很旺,这也许就是方竹寺沧桑千余年而未败落的缘由。

不是信徒,自然不用拜佛,但还是在佛像前肃立片刻,既有尊重别人信仰的礼貌,更多表达对寺僧的敬重。也是,世间万物,不一定为担当天降大任存于世,因绽放美丽花朵而流芳,可能只是因为有了一份善心、一份恬淡、一份执着而放射出经久的辉煌!

二〇二〇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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