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中央大街

夏日，又到哈尔滨中央大街。中央大街北起松花江防洪纪念塔，南至新阳广场，全长1450米，宽21.34米，人行方石路10.8米宽。规模不大，但百年文化积淀、别样的欧陆风情、经久的传奇故事，让人难忘。

穿行中央大街，如同浏览哈尔滨近代历史画册，铭牌、建筑、标志、店名，都在默默叙述岁月的沧桑。中央大街起因于1898年修筑远东铁路。当时，运送铁路器材的马车、来来往往的人群，在河道、草甸上踏出土路，路两旁逐渐聚集许多商铺和人家，洋人称之为“中国大街”，意为中国人住的大街，以有别于洋人居住区。可是，地段好，商机多，俄国人来了，俄国商铺、欧式建筑多了，外国人成了大街的主角。1924年5月，商人出钱，俄国工程师科姆特拉肖克设计、监工建设这条大街，铺成了中国人不是主人的“中国大街”。

1928年，哈尔滨管辖权收归国人后，“中国大街”改称为“中央大街”，意指城市中心。日占时期，中央大街受尽蹂躏，与大街北头的松花江一道，成了千百万流亡的东北同胞的痛点和心结。抗战胜利后，中央大街回到人民怀抱，成为城市名副其实的中心。尔后，历经多年改造，继承和发展原有的历史文脉，保留了城市记忆和个性，成为中国人的欧式风格大街，如今获得“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

徜徉中央大街，有如参观欧陆近代建筑博物馆，遗存的75栋精美欧式、仿欧式建筑（62栋列为保护建筑），借用石材作为主要建筑材料，展示了欧式建筑各流派的建筑风韵。今天的哈尔滨市江沿小学校、香港啄木鸟服饰、黑龙江省供销合作联合社保留了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不同风格的古典柱，相互融合，灵活变通，力学上的成就使其轻巧，透视规律使其油画化。教育书店外形自由，极具动态美感，富丽的装饰和雕刻，强烈的色彩，曲面和椭圆形空间，完美的巴洛克风格。伊格莱维纤商店、哈尔滨科学技术馆，大柱、大挑、大阳台，典型的折衷主义建筑风格。宝岛眼镜店及马迭尔宾馆，巧妙运用窗、阳台、女儿墙及穹顶等建筑元素，装饰与结构完美结合，体现了新艺术运动的建筑特色。

一条大街，集中这么多欧式建筑，全国第一。一条大道，集中这么多西方不同流派建筑，世界第一。特别是中央大街的“面包石”路面，堪称建筑奇迹。1924年，俄国工程师特姆特拉肖克设计并监工，将1米长的花岗石方石、紧挨竖直夯入地下，桩头组成街道地面，主街石块用量约87万块。这种修路方式显示科学的力量，既满足路面竖向荷载，又为人行道和两侧建筑构成了剪力墙，增加了地基承载力。当时，一块方石价值一块银元，一块银元够穷人吃一个月，几百米的中国大街可谓金子铺成的路。今天看到的面包石，就是露出地面椿桩头部，长18厘米，宽10厘米，其形状大小如俄式小面包，块块精巧，个个密实，每块面包石，磨砺百年、耐用如新、光滑光亮。这种筑路方式，也显示了艺术的魅力，面包石不仅仅是铺路石，还是中央大街中央大街的音符：看似平坦的街面，有些微的起伏，人随着音符而不断调准身姿，如同在街面上翩翩起舞。看似如镜的路面，有些小的浅坑，行人多了依偎，特别是穿着高跟鞋的女士定要男生搀扶，无形中给中央大街增加了许多浪漫和甜蜜。

踯躅中央大街，有如参观万国商品博览会。建路早期，众多外国人进驻经商，贸易空前繁荣。经济飞速发展，刺激了欧洲各国商人在此大兴土木，建店筑馆。中国大街上的外国商店、药店、饭店、旅店、酒吧、舞厅不计其数，其中道里秋林分公司、马迭尔旅馆声名远东。在这条远东地区最时髦的街上，俄国的毛皮、英格兰的呢绒、法兰西的香水、德意志的药品、日本的棉布、美利坚的食品罐头、瑞士的钟表，以及各国干鲜果品等等，均有出售。如今，中央大街仍然是购物者天堂，中央商厦、购物广场等店铺鳞次栉比，镶金的餐具、大列巴、巧克力、套娃等商品琳琅满目。有人玩笑说，如果男士大方，请来中央大街，这里有你爱人所需的一切。如果女人时髦，也来到中央大街，这里留住青春的一切物什！

浏览中央大街，眼神被各色风味食品牵引。华梅西餐厅，塔道斯西餐厅，马迭尔西餐厅，露西亚西餐厅，波特曼西餐厅，欧罗巴西餐厅，一家接一家。炸板虾，法国蛋，烤奶汁鳜鱼，马乃司大虾，沙拉拌香鸡，煎牛里脊卷，红菜汤，地道俄式大菜。马迭尔冰棍，秋林红肠等小吃，让人不愿停嘴。异域特色的啤酒，让人不愿停杯。食客争相购买沙一克、大圆面包、肉馅油炸包、炒粉，人们排着长队等候啤酒花园、美食街里的红肠面包、烤冷面、泰国昆虫、大连烤鱼。

一条大街，集中如此多的（外国）店铺，全国少有。一条大道，集中这么多不同风味的美食，世界不多。然而，将外埠食品做出比原产地更“正宗”也只有中央大街。1913年，英商马前氏投资5.5万英镑，在哈尔滨建立当时中国最大的畜产品加工企业“滨江物产英国进出口有限公司（哈肉联前身）”，经营畜禽屠宰及肉类加工。当时，公司引进俄籍食品技师爱金宾斯的红肠加工技术，建成灌肠厂房，生产的哈尔滨“红肠”，深得中国百姓和各国侨民喜爱。红肠产自俄罗斯，可百年以来，哈尔滨人中西合璧、兼容并蓄、深耕其中，秋林红肠以其“光泽起皱，熏烟芳香，味美质干，肥而不腻，蛋白含量高，营养丰富”的特点，驰名中外，口感、营养胜过原产地，比发源地更“正宗”，成为黑龙江、哈尔滨特产，是中国产的异域名牌商品。甚至有人说，“正宗红肠”不在俄罗斯，而在哈尔滨中央大街。

在欧陆建筑艺术氛围、异域生活气氛的烘托下，中央大街恰如浪漫的大舞台，演绎迷人的异域风情。这里是现代与历史、不同文化的交汇点，展现醉心的别样景致。望街头的行人，说不清此时身在遥远的欧洲，还是在北国的哈尔滨。街头姑娘大嫂，热裤、短裙与长裙、礼服交相呼应，热情里透着高贵，热情与端庄并存。店里小伙， T恤、短裤与皮鞋、正装交替出现，豪爽里透着严肃，豪爽与优雅同驻。大胡子、碧眼、金发的欧洲人，操着标准国语，白净、黄肤、黑发的中国人，身着西式服装，弄不清谁是中国人，谁是外国人，只知道都是心仪中央大街的人。

清晨，端详街头的雕塑，说不清穿越到昨天，还是生活在今天。古铜色的“开拓者”赶着马车似是回到城市开发的初期，晶莹透明的“天鹅湖景观舞台”代表着现代，“少女抚琴”告诉你黑唱片里动人的歌声，高亢的号声陪伴“少女风琴”声诉说那激情的岁月，马迭尔阳台悠扬的琴声带你到遥远的欧陆，月光舞池里曼妙的舞姿展示的就是现代的冰城。“天使射弩”告诉你冰城的热度，“嬉戏的少年”告诉你无忧的童趣，“女人和孩子”则告诉你未来，望着美景的“画师”，要在此地，画遍中央大街的美景？

夜晚，行走中央大街，说不清身处白天，还是夜晚。示廓灯勾绘欧陆建筑的风采，霓虹灯照亮洁净的街道，白炽灯亮堂商店铺子，聚光灯聚焦激情澎湃的舞台，比白天亮堂热闹。鳞次栉比的商店，络绎不绝的人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悦耳动听的音乐，到处展现热闹，到处流淌激情。置身其中，不知不觉地加入美食街里莫名的抢购、马迭尔小店前的长龙，忍不住在异域风味地摊、欧陆风情的橱窗前逗留。“马迭尔”冰棒甜到心里，就想清清嗓子，放声歌唱。加冰的啤酒烧到心里，就想活动身体，尽情舞动。满街的音乐，满街的歌声，满街的舞蹈，弄不清谁是演员，谁是观众！弄不清是大街激发了人的激情，还是人们给大街加注了激情！

也许都是。有人说，中央大街不但是哈尔滨城市的风景，还是哈尔滨人的风景，所有穿行中央大街的人，与同大街一道，都是哈尔滨最美的风景。

二〇二〇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