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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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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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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先贤

走进山西大同云冈石窟,矗立广场中央的昙曜塑像,高大清瘦、精神矍铄,欲动未动的袈裟、熠熠闪光的佛珠、深邃幽远的目光和微微蠕动的双唇,仿佛在给后人讲述1500年前开凿云冈石窟的故事。

昙曜,武威郡姑臧人,生卒年不详。年少出家,在凉州修习禅业。公元437年前后,北魏太武帝平定凉州,将北凉百姓、僧人迁至平城(今大同),昙曜自在其中。

到平城后,昙曜受到当时的皇太子礼遇。可好景不长,即遭遇“太武灭佛”之痛。当时,在鲜卑贵族、僧侣、地主推动下,北魏寺院经济达到鼎盛时期,出现“寺夺民居三分之一”的怪象。太武帝拓跋焘北征柔然时,居然兵源不足,不得不诏令五十岁以下沙门还俗,取青壮者充军。太平真君六年(公元445年),陕西爆发“盖吴起义”,拓跋焘御驾亲征路过长安时,在寺庙内发现兵器,且酒器甚多,所藏财物不计其数,竟然还有“供贵室女私行淫秽之所”,龙颜大怒,下令捣毁寺庙,沙门尽诛,焚毁佛像。并诏令“四方皆依长安行事”。

此时,拓跋焘统一北方黄河流域,结束“五胡十六国”的混乱局面,俨然以中华正统自居,篾称南方的刘宋政权为“岛夷”,取笑北方的柔然王朝为“蠕蠕”,号令天下,有谁不应?“佛法之灭,沙门多以余能自效,还俗求见。”然而,昙曜不为所屈,欲守死。“恭宗亲加劝喻,至于再三,不得已,乃止”,“誓欲守死”“密持法服器物,不暂离身”,“闻者叹重之”!

没有昙曜的坚持,也许没有云冈石窟。然而,没有北魏文成帝拓跋濬的青睐,昙曜必定一事无成。拓跋濬继位后,开始复还佛法,召唤昙曜回到平城。“初昙曜以复法之明年,自中山被命赴京(魏书·释老志)”。受礼遇自不在话下,拓跋濬还与昙曜演出了一出“马识善人”的偶遇,以提高昙曜的地位。《魏书》记载:“值帝出,见于路,御马前衔曜衣,时以为马识善人。帝后奉以师礼。” 文成帝巡游大街,“偶遇”昙曜,“带着笼头”的御马竟然衔住昙曜衣服不让行。当时人们认为马能识别人的好坏,所以昙曜自然为“公认的善人”。于是,文成帝奉昙曜以师礼,成为昭玄都统,管理僧众。

昙曜提倡“众生平等”“普度众生”,与道教主张的“历代皇帝即位要受符篆的法制(皇帝必须接受道家符篆才算数)”及儒家主张的“尊卑有别,长幼有序”“齐整人伦,分明姓族”的西晋士族等级制度有别。他向北魏皇帝为代表的皇亲国戚、地主官僚描绘出一个美好的佛教世界:国家治理方式,不是依靠军事武力,或者杀戮暴政,而是通过慈悲为怀的广阔心胸感化信众。同时,君主通过修行,可成为得道大成的修行者,享受佛的最高荣誉,接受万众的膜拜。

世界竟然如此美好,自然引得北魏王朝将治国梦想,与佛经、佛事、佛法等联系起来,并且决定用雕刻佛像的方式表达王朝的美好愿望,愿“令如帝身”,主佛展现北魏皇帝容貌,且岩石雕塑万年不朽,王朝万年延续。

昙曜自然心领神会、深谙其中,谨守佛法东传的固有雕刻法度同时,大胆创新,依照“皇帝即当今如来”的思路,以佛像形式展现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明元帝拓跋嗣、太武帝拓跋焘、景穆帝(追认)拓跋晃、文成帝拓跋濬的形象。本来五窟依照“世俗昭穆制排列顺序”排列,无奈第二十窟在开凿后不久坍塌,无法在其西再开新洞窟,不得不在东部,即第十七窟外开第十六窟,中心移至十九窟。

第十九窟,为主尊,是五窟中最大佛像。面容慈祥,端庄稳静,是开国皇帝道武帝拓跋珪的象征。

第十八窟主造像为第二代明元帝拓跋朋形象,立像高达15米余,右臂袒露,身披千佛袈裟,刻画细腻,生动感人。

第二十窟露天大佛,象征第三代太武帝拓跋焘,如今常作为云冈石窟的标志,吸引着成千上万的游人。主像13.7米,面容丰满端庄,鼻高唇薄,两耳大似蒲扇,直垂双肩,双肩宽厚平直,身披右袒袈裟,手势为大目如来“定印”状,有使内心安定的意思。据说,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禅思入定、修习成道时,就是这种姿势。

第十七窟正中为弥勒坐像,高15.6米。东、西两壁各雕龛,东为坐像,西为立像,代表太武帝之子,尚未即位就逝的景穆帝拓跋晃。

第十六窟,平面呈椭圆形。正中为释迦像,高13.5米,立于莲花座上,周壁雕有千佛和佛龛,象征当时在位的文成帝拓跋濬。

五窟中,主像高13-15米不等,气度非凡、法相庄严,手臂或抚于胸前,或自然下垂。双腿或跏趺而坐,或交叉置于莲座,既雕凿出佛国的神圣与静穆,又体现拓跋氏血液里的剽悍与刚毅。至于五窟主像以外的雕像,是否也为俗界人的形象,又分别代表何人形象,则无法考证。不过,按照昙曜“此岸即彼岸”的思路,大胆揣测,应是皇帝以外的贵族、官僚、名人,甚至普通人,因为,即使到了极乐世界,皇帝仍然需要前呼后拥、万人朝拜。而且,在昙曜看来,现实中众生,虽然身份和角色不同,但都要在佛家的教义之下,围绕、依托得道大成的修行者皇帝而修行。

公元460—465年间,在平城武州山南侧绵延1公里的山崖上,昙曜及万余名工匠建造了云冈石窟最初的五窟,今称“昙曜五窟”,在中国石窟雕刻艺术史上,乃至世界雕刻艺术史上,有划时代的意义。五窟平面为马蹄形,穹隆顶,外壁满雕千佛。主要造像为三世佛,佛像高大,面相丰圆,高鼻深目,双肩齐挺,劲健、浑厚、质朴。其雕刻技艺继承并发展了汉代的传统,吸收并融合了古印度犍陀罗、秣菟罗艺术的精华,艺术风格独特。

不仅如此,昙曜五窟,影响了云冈石窟中、后期的雕塑技法及内涵。昙曜之后,云冈石窟建设仍然持续。公元471—494年,为北魏都城迁洛阳前的孝文时期,是北魏最稳定、兴盛时期。北魏王朝集中全国优秀人才,雕凿更为繁华精美的大窟大像。不同的人员,就其对佛经的理解以及表达不同人的意愿,内容繁复、雕饰精美,延续了昙曜的佛教中国化理念。北魏迁都洛阳(公元494年)后,虽然云冈石窟大规模开凿活动已经停止,但凿窟造像之风在中下层阶层蔓延起来,亲贵、中下层官吏、邑人信众,充分利用平城旧有的技艺在云冈开凿了大量的中小型洞窟,小窟小龛的镌建一直延续到孝明帝正光五年(公元524年)。所雕刻佛像的形象进一步汉化,面形消瘦,颈长,肩窄且下削,呈现清新典雅的“秀骨清像”艺术形象。

有人说,昙曜开凿五窟、翻译佛经、传经说法,以及设置僧祇户和佛图户做法,影响了皇帝,乃至普通人的精神世界,影响了北魏王朝政策走向。甚至有人说,拓跋氏等鲜卑人定都中原后,“弃胡语,学汉话,藏胡服,穿汉衣”等一系列融入中华民族的大事,与昙曜之“佛教中国化”思维感化有关联。

是的,昙曜及后继者开凿的云冈石窟,60多年绵绵不绝的敲击声,至今还在高原上空萦绕。云冈崖壁中,45个洞窟、252个窟龛、59000余尊造像,今日仍然充满魅力。当端详一尊尊精美的雕塑、一朵朵绽放的莲花、一件件千佛的法衣、一顶顶缀珠的头冠、一串串各异的璎珞、一个个眉眼表情,就如倾听、回顾一个个佛家的故事、一个个佛教的理念、一个个佛事的场景、一个个美好的愿望。恍惚之间,经由昙曜雕刻的佛像,似从岩壁走了出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彷如佛在。沉思之间,石质的雕像,似从佛经里走了出来,一窟一硐,一尊一群,彷如佛会。甚至错以为天地间、时光里,世界面貌、人的样子,都是一次次雕刻,在这里,在此刻,世界已经“大同”!

二〇二〇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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