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花”美

初冬，再到咨询的矿山。时隔两年，面貌巨变。曾经“有毒、松散、缺土、贫瘠”的废弃用地上那种潦倒、颓废、荒凉、无奈的景象，被“苔衣依山而展、藓株绿茵如毯、“苔花”丝丝展开”的蓬勃生机所取代，后续沿着苔藓开拓的绿带植树造林，就能恢复期待的良好生态。作为设计者，自然高兴和自豪。同时，脑海里也在不停地认知、品味、审视被习惯思维锁定为“平凡普通、渺小卑微”的苔。

苔，亦称苔藓，俗名青苔，是平日见到最矮小、最低等的植物。没有树高，没有花香，弄不清是有生命的植物还是无生命的泥皮，常被人侧目嫌弃。分不清茎和叶，见不到根和花，不知是未长高的小草还是匍匐的菌丝，常被人轻视遗忘。然而，苔的生命力和修复力强大，习性和品质良好，有如天然的防护网、绿色的地毯，默默守护、妆点大地，绽放生命的辉煌。

苔的生命力和修复力强大，默默展现生命的辉煌。空旷场地，逼仄角落；高高树枝，低低地缝，到处可以生存。绵绵大山，悬崖峭壁；高原雪地，河湖海洋，到处可以安家。伴随繁华，在房前屋后、墙脚基础、瓦面山墙上生长。忍受落寞，在阴暗角落、荒山野岭、高原地峡上繁衍。可在极寒的冰川上傲雪欺霜，可在极旱的沙漠中卷曲身子，可在极陡崖壁上绽开笑容，可在极暗的洞穴里撒播苔花，其坚强的毅力，几乎成为生命禁区里的唯一。经常舍身包裹顽石、填满地缝，时常舍命开拓生命禁区、化成肥沃泥土，铺绿大地、繁衍生命的目标亘古不变。

事实证明，每到关口，都是苔等细小、微弱的生命，拯救自然于灾祸危难之中，点燃生命火炬于肃杀黑暗之际。苔是最古老的生物之一，天翻地覆时，存留生命希望。平和进化时，护卫土壤地球。地球数次近乎毁灭，但苔坚持下来。大地无数灾难，可苔挺过来了。许多参天大树，最初繁衍于荒凉的苔原；许多生命，最早依靠食用苔藓度过蛮荒时代。每当山毁林败之后，苔迅速用单薄身体覆盖裸露的大地。每当灾害祸害土地时，苔立即用细小身体治疗伤痕，强大的生命力蕴含巨大的自然修复力。

苔内心强大，习性淡泊，悄然地展示天然的风骨和神韵。苔争不到C位，缺少阳光，可并未因此而沉沦。享受树叶间斑驳的光斑，吸收水面反射的光线，接受水汽水滴折射的光晕，抓住空间散射的光亮，努力绽放生命的韶华。从不低声下气，从不乞求太阳，即使被冰封雪藏、深埋地下，也会沉着冷静，等待重见天日，重现生命的辉煌。

苔常生于贫瘠，没有沃土，缺少营养，可并未因此绝望。苔“孢”如尘，不一定需要“土生土长”，反而“尘埃落定”，用生命制造沃土。停在残旧的瓦片上，留在厚重的砖缝中，与世无争，身有落定就好。依托苍老的树干，包裹冰冷的岩石，随遇而安，繁衍生息就成。从不怨天尤人，从不挑三拣四，即使在不毛之地，也会抓住时机，不懈地繁衍生息。

苔常被灾害摧残，可并未因此自暴自弃。被汹涌的洪水冲得七零八落，可逮住机会就倚陆而长。在连续大旱中卷曲身躯，可有点滴水汽就贴地而生。被雪崩埋藏地下深处，可冰雪消融后就起死回生。被落石带到地宫深处，可重回地面时依然茂盛生长。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会变身成泥土，成为孕育新生命的温床。

苔充满自然的活力和亲和力，内涵朴实无华的本真，外露盎然向上的绿意。苔多当配角，没有主角那样光彩夺目，但并不落寞，也能活出自己的样子。袁枚曾经对比红叶和青苔，感叹说：“各有心情在，随渠爱暖凉。青苔问红叶，何物是斜阳。”红叶风光荣耀，青苔卑微渺小，但各有各的秉性、抱负。红叶高悬，光采靓丽。苔藓贴地，活力四射，模样动人。

苔不仅活出自我，而且其蕴含的韵味、活力，不可替代。不少普通的景致，因苔衣的存在和加入而更加鲜活靓丽。不少平淡的意境，因“苔意”的渲染和烘托而更加新奇别样。

寒来暑往，苔持久展绿，让自然充满生趣。虽然身躯矮小，却可与小草比芳华。苔是低等植物，靠米粒大小的孢子繁殖，没有花开时的辉煌。然而，不是开花，胜似花开，“苔花如小米，也学牡丹开”，嫩绿、葱绿、墨绿、碧绿、翠绿等等自然的底色，让春天的娇艳多了几分羞涩，让夏天的躁动多了几分淡定，让秋天的萧瑟多了几分兴盛，让冬天的凋零多了几分生机。“应怜履齿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洼手自裁”“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景色真美，诗意其中！没有苔的衬托，景色哪有如此靓丽？

春去秋来，苔四季常青，让大地充满生机。虽然样子低矮，却可与青松比苍翠。苔是低等植物，没有真正意义的根，没有扎根后的自信。然而，没有生根胜似生根，“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米、苔斑、苔线、苔带、苔原等等生命的标志，让落寞荒漠有了些微的希望，让寒冷高原有了微弱的生命，让阴暗角落有了不多的亮点，让贫瘠土地有了可期的未来。“百亩中庭半是苔”“庭院碧苔红叶遍，金菊开时，已近重阳宴”“余花落尽青苔院”“林叶殷红犹未遍，雨后青苔满院”，景致真好，大美其中！没有苔的伴随，景致哪有如此生机？

苔“花”美，看似无为实有为，默默护卫生态。苔绿真，看似平凡却高尚，悄然展现生机。不需要青睐，不乞求呵护，该萌发时就萌发。不惧怕风雨，不惧怕践踏，该展绿时就展绿。强大的生命力，超越自我，将生命化为无限。强大的内心，超然物外，显示生命本来意义！

二〇二〇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