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疫情刚过，同在京城的同窗好友王建、李胜就带着家人迫不及待地聚聚。席中，感慨甚多，也许喝高了，也许借酒释怀，两人竟回忆起大学时代曾名扬全校的“画眉”故事，在座的家人听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各自的老婆，更是多方盘问，想不到平日里事业有成、一脸正行的丈夫，竟然还藏着如此有趣的秘密。

 1.

二十年前，他俩是成都某大学的同班同学，而且同寝室，王建与李胜睡上下铺。王建是甘肃兰州人，勤奋好学，好钻牛角尖，生性好强，大有“天降大任于己”的派头。李胜是宁夏中卫人，老实憨厚，天生乐观，待人热情，不争不抢，放在哪里都不起眼。

李胜佩服王建刻苦的劲头和聪明的脑袋，主动靠近王建，而且对王建言听计从。王建赞赏李胜的憨厚老实性格和乐天派的性情，把本是年长的李胜视为兄弟，事事走在前头，再加上两人都来自西北，饮食习惯类似，语言相通，自然经常在一起上课、自习、玩耍。

大学二年级开学不久，一个周日下午，学校突然停电了。当时，两人都在图书馆看书自习。正值早秋，成都天气溽热难受。没有电扇，图书馆自然呆不住了。于是，双双走出图书馆。

到哪里去？到成都繁华的春熙路看人头，不能去，快到月底了，口袋瘪瘪的，万一管不住手，被川味小吃馋到了，咋办？到门口茶馆喝茶聊天，不能去，人多、混混多，不安全！到学校树阴下、小湖旁看书，不能去，那儿都是借看书之名的情侣，太辣眼睛，太受刺激。回寝室，不能去，寝室地方更小，没有电扇，更无法呆下去。想来想去，没有啥地方去，只有校外大马路边的树阴下溜达、瞎逛。

走累了，就近坐在路边长石凳休息。王建心不在焉，盘算啥时候来电，再到图书馆看书。李胜无可不可，难得放松，看啥都新鲜，饶有兴趣地看着路上行人和汽车。

王建也无聊地看着马路及来往的车辆。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刚学习概率统计知识，何不实践一下？因此，提议两人玩猜车牌尾数单数与双数的游戏。游戏规则自然王建定，李胜附和。两人说好，王建认领单数，李胜认领双数，统计二十分钟来车尾数的单双数占比，占比多者胜。三局两胜，哪种尾数汽车通行多，就哪个赢。带刺激，输者买上海产“大白兔”奶糖一袋，全寝室共享。

出乎意料，王建输了，三局未胜一局。李胜愕然，王建深感意外。平日里，只要两人在一起，稍微复杂点游戏，李胜必输无疑。两个人都觉得这样的结果没有道理，于是双方互换单双数。至于来点啥刺激，两人商量好久。再买奶糖，不合适，月底了，囊中羞涩，不能干。饭菜票吧，不忍心也不现实。最后，王建说，要不学古人削发如何？也就是输者理光头。

李胜不同意，担心光头目标太大，辅导员会找麻烦。而且，内心认为刚刚侥幸赢王建，再玩必输无疑。彩头不能太荒唐，到头来轮到自己，会很尴尬。

王建太想赢了，潜意识认为，赢李胜不在话下。见李胜不同意，转而又心生一计：“剃光头不行就剃眉毛，眉毛不打眼，没人注意的”。

李胜这辈子没有少眉毛的经历，也想不到无眉毛的后果，再加上生性憨厚，想王建不会害自己，也就答应了。

结果呢？怕什么来什么，王建换成单数后，又输掉了。开头两局连续输掉后，加到五局三胜，除了终局王建险胜外，竟然连输四局。

不能再玩了，再玩就没味道。而且快到晚饭点，两人回校吃完饭，各自上晚自习。期间，李胜没有要求王建兑现承诺。不过内心挺高兴，认为上天眷顾老实人，人不管怎么算计，都算计不过老天。虽然王建内疚，但也没有细想该不该兑现。以往相互之间的小赌约，大多变通或毁约了事。

原本这事就过去了，可节外生枝，结果出乎二人意料之外。

晚自习后，回到寝室。同寝室的班长问，你们两人下午在校门外公路边待了两三个小时，嘀咕啥呢？

李胜说：“没啥，看人看汽车！”说的是实话，声音平和。

王建说：“没啥，聊天做题目”半真半假，声音低缓。

班长在部队排长任上考上大学，年龄长应届生差不多八岁，阅人无数，经验丰富。他边准备洗漱，边怀疑地追问：“真的？”

李胜看了看王建，认定他输了，要脸面，不肯说实话，于是答道：“真的！”声音自然，内心坦然。

王建连忙应道：“真的。”声音不自然，内心忐忑，以为班长知道什么，李胜背着自己炫耀了什么！

其实，班长啥也不知道。他们俩下午坐的石凳东侧不远的坡地里，种有大片甘蔗林。前段时间不少学生嘴馋私下弄了不少甘蔗，弄得村民找到学校，围攻保卫处长。村民最近出了狠招，扬言抓到哪个偷吃甘蔗的学生，就让他穿短裤在甘蔗林里走一遭，想想都让人害怕。辅导员也再三强调，严禁学生接近甘蔗林。班长问话，带有查询和警告意味，意思是离甘蔗林远点，免得生事。

第二天上午，王建越想心里越不爽，以为李胜背后露了口风，在巧妙地催促自己兑现承诺，班长弄不好也催他买大白兔奶糖，分给全寝室同学。思来想去，午饭后，拉住李胜，要到校外商店买大白兔奶糖。李胜死活不肯，一个寝室，一对伙伴，大家经济情况都清楚。一袋奶糖十多元，抵几天伙食费，再说即使有钱，当时经济条件下，买糖实在浪费，不如买几本书或买份回锅肉吃实在。商量来，商量去，晚自习后，王建在东风渠边的地摊上，请李胜吃了一碗豌豆尖面条，算是践约。

过了两天，到了周三。下晚自习路上，同寝室的王诚又问及二人周日下午干啥去了。王诚是本届系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平日待室友如兄弟，缝被子、打水、打扫卫生等，有求必应。周日停电，他带领寝室的同学来了一次大扫除，王建与李胜缺席。王诚不悦，心想俩小子不回寝室参加扫除，还在马路边呆了两三个小时，太不像话了，不会躲劳动吧？可回头一想，打扫卫生临时起意，事先未通知，也不能责怪他们。但不说心有不快，于是想证实问一下：

“你们周日在大马路边干啥？”

李胜回答：“看人看汽车！”照实说，没啥隐瞒。

王建接着说：“聊天谈心！”又编了个理由，不想说实话。

王诚不大相信，猜测有隐情。看人看汽车可以两三个小时？谈心？同鬼谈心，要是一男一女谈恋爱倒是可能，两个大老爷们，天天在一起，谈啥心？

于是，半是认真半是奚落说：“有啥好事吧？”

李胜生性豁达憨厚，应道：“哪有啥好事哦。”

王建生性敏感多疑，答道：“哪有好事，谁说的？”眼睛不自然地瞄着李胜，心想共赌了两次，一碗豌豆尖面条可能只算第一次，第二次还欠着。哼，鬼李胜，看似憨厚，可心机多着呢，是不是变着法子催促兑现呢？心里虽不痛快，但也只能怪自己，谁叫自己走背字呢？

李胜有说梦话的习惯，人人皆知，经常有人开玩笑接李胜的梦话，套路李胜。当然，梦话不可当真，谁也没有当回事。可是，自从两人路边“打赌”后，王建听到李胜说梦话，心里就不自在，担心他乱说。

转眼到了周六，王建忍不住与李胜商量，提议第二次“剃眉毛”的赌约换一碗“炸酱面”了事。李胜不同意，心想同学间玩笑不能当事，上次已经吃了一碗豌豆尖面条，再吃就不仗义，传出去有损名声。

当时，王建看李胜真诚的态度，也就顺水推舟，不再坚持了。

可是，李胜不争气，当天夜里，梦中几次大声叫唤：“赢了，赢了！”王建听后十分尴尬。心想，好你李胜，太不厚道，白天晚上两副面孔，不就是剃眉毛吗？做就是了，与其这样受折磨，还不如一了百了。

周日，王建暗自下定决心，践约，也不与李胜商量，免得他假惺惺地阻拦。

当天是休息日，学生可以自由活动，同寝室的同学们或自习或外出后，王建开始行动了。打开男同学人人备用的剃刀盒子，先是不舍，刮干净胡子，手拿刀片在眉毛上，对着镜子不停地比划。后来，一只手按住眉毛，觉得少了也无所谓，少了眉毛还是人！于是，横下心来，从左至右，一剃而光。

剃眉当时，心里很畅快，切，我王建不是一个说不算话的人！

2.

然而，当拿起镜子仔细端详时，人就呆住了。两眼变成黑洞，转动的眼珠阴森森的，宛如妖怪。少了眉毛点缀和定位，脸部表情生硬古怪，无论如何挤出笑容，脸就是不配合。左看右看，王建内心泛起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事到如此，只有想对策。上策是瞒过去，大家不知道。下策就是大家知道，马上闹得沸沸扬扬，出大丑。

瞒得住吗？王建冷静分析，认为迟早要被人发现，脸不同于身体其它器官，尽管属于自己，可得天天面对别人。既然如此，就只有找说法。说履行赌约吧，丢人丢大了。说被李胜诱骗，太不仗义了，今后就没得朋友做。只有外界客观原因，才能不丢人，又博得大家同情，于是找了“不小心剃掉了”“抽烟点火时烧了”借口。

既然瞒不住，还要不要瞒？要瞒，瞒住一时是一时。比划了许多方案，最后觉得戴鸭舌帽靠谱。虽然天热，戴着有点难受而且另类，但找不出其它好办法。

至于后果，王建想得最多。一是名声肯定扫地，全系数学成绩数一数二的人，竟然在数学游戏中输给成绩平平的李胜，而且惨败。二是辅导员肯定会批评自己，自己将成为全校的笑料。

究其原因，自己做的事，赖不上别人。是自己自信、孤傲的性格惹的祸，想到此，原来自己莫名优越感、聪明劲儿都不见影子了。想起来，某些方面，李胜强于自己，要是自己厚道点，不出如此损人的主意，哪有今天的难堪？如果自己不是如此自负、多疑，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反过来想，也许结果没有那么糟糕，不就是没有眉毛，谁注意呢？中午戴着鸭舌帽去食堂吃饭，没有什么人在意。两个同学回寝室午休，也没有发现，王建沮丧的心情稍稍得到些微安慰。晚饭又是一个人带着鸭舌帽，到食堂打完饭，悄悄回宿舍吃。期间，食堂阿姨说，大晚上的，戴啥帽子，人都看不清，王建心里一惊，感到自己行为怪异，引起别人注意了。

人走背运，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晚十点，下晚自习，同学陆续回寝室。班长军人出身，走路如风，很快登楼开门进宿舍。

拉开大灯，看到王建手拿书本斜卧上铺打盹。晃眼初看，觉得王建表情怪怪的。待眼睛逐渐适应房间灯光后，再仔细端详王建后，吓了一跳，怎么没有眉毛了，满脸光溜溜的，像是饭店里刮净的猪头！

班长急急地推动王建。王建扭动几下身子后才睁开眼睛。看到班长奇怪的表情后，猛然想起自己没有眉毛，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一阵慌乱之后，王建定下心来。心想，班长都看到了，瞒不住了。不得不沮丧地告诉班长打赌、剃眉毛的原委，内心惶恐与羞愧相加，无地自容。

陆续进门的几位同学，看到王建的样子，先是一惊，后都止不住大笑。

而当事人李胜，当天去城南的大学里找老乡玩耍，混了中饭和晚饭，归校后直接去教室自习，中途没有回宿舍。

下晚自习后，他边走边玩，最后到寝室。拿钥匙开门时，发现门从内落锁，贴耳细听，屋里不但有人说话而且不时传来笑声。正要叫门，班长突然开门，右手迅速将自己拉入屋内，左手快速又从里将门锁死。

李胜懵了，虽不知道寝室出了啥事，可预感与自己有关。当抬头看到王建光溜溜的脸时，就知道出事了，这家伙真把眉毛剃了！

班长咋呼地诘问：“看你平常老实憨厚，咋这么缺德，逼迫王建剃眉毛？”

宿舍共住七位学生，除王建以外的五位也盯着他，似乎也在责怪他。

李胜吓得直打激灵。回过神后，委屈说：“不是我逼他剃眉毛的，不知道他剃眉毛的事！”

“不是你，是谁？”班长厉声斥责道。

李胜望着王建，看着王建哭丧的脸，知道王建彻底交代了。瞒不住了，只得照实说出事情的原委。最后哀求地问王建：“有一句假话不？”

王建不情愿地点点头说：“没有！”

也是，班长、王诚可以作证，李胜没有吐露他们打赌的口风，也没有通过他们催促履行赌约。至于梦中连喊“赢了、赢了”的事，李胜回忆说，他也记不清，估计梦见本系足球队赢了四系足球队，李胜喜欢足球，是系足球队队员。根本未梦到打赌赢了的事。

如是，大家心里有数，剃眉毛这荒唐事，完全是王建自己的行为。当然，李胜参加了。

事情弄清楚了，包括王建在内的全寝室学生，又笑作一团。没有想到有人竟然剃眉毛，没有眉毛的脸竟如此另类，平日觉得可有可无的眉毛原来如此重要。

咋办？就这样大摇大摆出去上课？肯定不成，一定成为学校的新闻。告诉辅导员，也不成，一是怕挨批评，二是事情出了，老师也无力复原眉毛。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出主意。最后，班长总结几点。一是大家不要外传，更不能告诉老师，此事虽然算不上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二是王建尽量不要到人多地方去，平日里打饭、买东西等事由李胜跑腿。三是尽量能戴帽子遮挡，平日里描眉画假眉毛。

描眉的主意是王诚出的。他老婆是安徽一个县黄梅剧团演员，经常看到老婆描眉，也为老婆画过眉。没有描眉的工具，就用平日同学们练字的毛笔和墨汁替代。

听到大家的安慰，王建忐忑的心安了下来。睡了一个好觉，竟然第一次没有听到李胜讲梦话。第二天一早，王诚细心地为王建描眉。大家都说像那么回事，王建也满意。然后，大家都像没事人似的，去上课了。

就这样，过了一周时间。期间，有人眼尖，发现王建脸上有点异样，可又说不出到底异样之处在那儿。而李胜与王建形影不离，见到有人投来怪异的目光时，就会大声呵斥：“看什么看，有啥好看的？”想八卦的人都被挡住了。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同班同学逐渐知道了，同专业的同学也知道，大家不点破，笑笑而已。当然，也有好事者，编故事，但大都避开王建和李胜，偷着乐。王建也不猜测大家的议论，渐渐恢复常态。

然而，政治课点名的小插曲，让王建扬名校园。当年，政治课为大课，6个班近200学生在阶梯教室听政治老师授课。政治老师姓庄，考核学生有绝招。一是每次上课时，要求助教女老师在课程开始、中间、下课时，数人数。二是每次正式上课前，亲自随机清点某一小班级到课人数，无故缺席者，不论期末考试分数多高，一律作补考处理。

当时，正值王建剃眉后的第二周开始，自然画眉、戴帽子。也是凑巧，当天庄老师就抽点到他们班。庄老师走下讲台，边念着花名册，边看应声的学生。当然，老师也是虚张声势，他认不全所有的学生，偶然有胆大的人代未到的同学答应，庄老师心里有数，只能抓一个算一个。念到王建时，见戴着帽子，心里不悦，而且看不清面目，更是生气，以为是一个替点名者，开口奚落道：“哪位尊神，露真面目吧！”

听到老师斥责，王建马上脱帽。时值早秋，天气尚热，加上紧张，满头大汗。汗水从额头划过假眉毛溜向下巴，该死的墨汁经不住汗水的浸泡，在脸上画出几条黑黑的墨迹。庄老师见情况有异，强忍住笑声，立马示意王建坐下。到底是老师，也不问缘由，转身大声讲课了，免得笑堂和伤害王建。王建将脸趴在课桌上，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而邻座的外系女同学，看出端倪，以为遇到一位描眉的娘娘样的男人，几乎闷笑到抽筋。助教老师见状，走到王建课桌旁，一边示意同学们不要笑，一边掏出手帕让王建擦干净脸，以为王建做化疗掉眉毛，关切地说，不舒服的话，回宿舍休息。王建一听，如遇大赦，戴起帽子飞快冲出教室。李胜心虚，也与老师打招呼，借护送之名请假了。

两人回到宿舍，王建羞愧得直流眼泪，本来已经恢复常态，又跌入低谷，内心接近崩溃。李胜不知所措，陪着说话，小心安慰。

到底还是男孩子，觉得要勇敢面对，要上课。王建说，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没有必要躲躲闪闪的，干脆不戴帽子，不画眉，就这么去上课。李胜却劝道，大家知道是知道，可没有眉毛的样子，实在难看，还是画眉戴帽子吧。王建一听有理，画眉后戴好帽子去赶三四节物理了。

画眉的事已经人人皆知，同学们也就不装作不知道了。当天下午三四节英语课后，几位女同学将王建堵在教室里，英语课的王老师在边上乐呵呵地看着。副班长是东北女生，性格直爽泼辣，像个男人。她送给王建一套画眉的工具，不由分说地教王建如何画眉。边教边说，梅兰芳不也画眉吗？画就画好一点，别听王诚的，用墨汁画眉，不小心会弄得一脸乌。临了，大声说，哼，要是我，就不画，看怎么的！

当然，不会怎么的。因为剃眉、画眉的事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大家觉得荒唐、另类、好玩罢了。

政治课老师知道原委后，找机会向王建表示歉意，说毫无作弄之意思。不过建议说，都大学生了，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今后咋担当大任？事后觉得有教育意义，借机给同学们上了一堂危机处理的讲座，主题就是讲人处窘境、如何活出自我。同学们听后觉得有道理，回头再看王建，似乎不再可笑了，甚至觉得这小子可信可交。

数学课于老师就不一样，听后很生气。他早年毕业于北大数学系，研究方向就是统计学。平日里欣赏王建的数学天赋，常常另眼看待，期待这孩子将来在数学领域有建树。哪知道得意弟子丢了如此脸面，气不打一处来，上课时对着王建说，期末考试考得再好，也只能给3+分数，让你长记性。

年纪辅导员先是装作不知道，后见事情弄得纷纷扬扬，就到寝室里坐了坐，看王建、李胜情绪还好，也就不说啥了，只是安慰他们说，凡是人，年轻时或多或少都会做点荒唐事。全然没有他骂那些穿奇装异服同学时的凶狠模样。

系主任兼任总支书记，是位像父亲一样的和蔼老头。听辅导员讲述画眉故事的前因后果后，笑得前仰后合。笑过后，并没有责怪学生，反而连连称赞他们两人。他说，王建这小子不赖账，有种。到处被人笑话，竟然也没有啥过激的行为，内心强大。李胜老实巴交的，能让王建服输很是不易，看来这小子绵里藏针，也是狠角色。同时，指着现场的张老师说，咱系有传统，张老师当年做学生时就调皮，实习期间与四系李老师（当年也是学生）比吃红烧肉，硬是把人家弄到洗胃，直到今天看到红烧肉就跑。学生年轻，思想活跃，常常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来，给老师来一个措手不及，考验了学校的教学管理水平。末了，嘱咐辅导员，多与王建、李胜聊聊，多引导，少批评。并说，这两个家伙，画眉的事会记一辈子的。

是的，在别人看来，“画眉”的事至多为多彩校园生活里的一朵花絮，一笑而过。然而却画在王建、李胜的心头。自此以后，王建也许从缺少眉毛的眼眶中看到自己灵魂深处，性情大变，由孤傲敏感变得谦逊大度，由自信自负变得老练沉稳。毕业时，跨校跨专业考取知名大学应用数学硕士研究生，专攻统计学。毕业后，进一家大银行总部当精算师，整天与市场赌输赢。笔记本里记满从业以来的业绩，开始新月形的败绩多，圆圈的胜绩少。后来几乎见不到代表败绩的新月形记号，人变得成熟稳重，年纪不大，已经被业内人士尊称为“王老”，不久将升任总行副总经济师。

李胜也许从那次打赌中看到自己身影，性格也变了。虽然还是那样憨厚老实，凡事总设身处地替别人想，但学习用功了，遇事有主见了。毕业头十年，读书干项目，几乎原地踏步。台历上经常画有奇怪的眉形符号，似是在鼓励自己，也是在提醒自己要有耐心和毅力。后来，一年一个样，竟然在十年之内，从普通技术人员连续升迁至研究所所长高位。他总结说，所长位置是拣来的，聪明人太多，需要一个憨憨、傻傻的人为大家服务。

也是，性格决定人生。关键是不少人看不清自己的性格，所以看不清自己的未来。“画眉”事件中，王建、李胜看到自己的长处和短板，然后有意识修正自己，最终获得成功。

当然，“画眉”的故事不可复制，但给人的启迪是可以重复的。

二〇二一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