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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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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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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庐山栖贤寺

年初,陪外省学者参观庐山博物馆。客人鉴赏“五百罗汉图”后,提出参观该图原收藏处庐山栖贤寺,想聆听包括“五百罗汉图”在内“栖贤寺八宝”的故事,实地感受山寺的自然景观和人文环境。

栖贤寺地处庐山南麓栖贤谷地中。南距庐山市(原星子县)区5千米,是庐山山南佛教五大丛林之一。南齐永明七年(489年)咨议参军张希奏请获准而肇建,至今约1500余年。开山祖师名号及俗家姓名,已不可考。山寺初名宝庵寺,隋末唐初荒废。唐宝应年间,给事中(官名,秦汉为加官,晋以后为正官)李渤,初以其为栖隐之所。后舍旧宅,以建加蓝,礼请马祖道一法嗣归宗智常禅师住持。为纪念李渤曾在此读书,智常禅师改寺名为栖贤寺。

栖贤寺,历史悠久,可数遭兵燹灾祸,命运多舛。唐会昌年间(841~846年)武宗下令“汰僧毁佛”,栖贤寺自在其列,成废墟。后经数代高僧努力,香火日渐旺盛。明洪武年间,因卷入私造伪钞案而被查封,废为民居。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又复建。至清朝康熙年间,香火又兴盛如唐宋之况。然而,清咸丰四年(1854年)、六年(1856年)太平军席卷赣北,栖贤寺再遭兵燹,寺毁僧散。咸丰八年(1858年),广修法师主持重建佛堂、斋堂。同治七年(1868年),朗笙法师主持重建山门,修葺大雄宝殿。抗日战争期间,日寇入寺抢劫,为逼索《五百罗汉图》而纵火焚寺,天王殿、方丈室、斋堂、客堂、库房等均化为灰烬。1945年抗战胜利后,果一法师等在寺旧址垒矮屋数间,暂且栖身。1966年文革期间,再次遭毁,砸烂佛像,驱离僧人,山寺仅剩大雄宝殿及僧寮数楹。1995年9月开始,当地政府礼请江西南昌翠岩禅寺监院祥浩法师主持栖贤寺筹款重建工作。至今,已建成大雄宝殿,僧寮,山门殿,闭关房,接待用房,文化长廊,建筑面积计七千余平方米,为历史之最。

到达山寺后,知客得知来意,苦笑说,寺已重建,可“栖贤寺八宝”几乎丧失殆尽,无法重现。一位年长寺僧附和说,山寺看似尘外,其实与国运不可分。“栖贤寺八宝”几乎都在国家处于战乱及灾害频发的年代散失,如今说起,令人唏嘘!

“五百罗汉图”为镇寺之宝。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奉天铁岭人金世扬(号铁山),为还三十年前游庐山拜谒栖贤寺所许之愿,以千金请浙江人许从龙(许虎头)作罗汉图。历时六、七年,至康熙壬辰年(1712年)四月初七,金世扬将200幅“五百罗汉图”送至栖贤寺。

清康熙年间,南昌人万承仓写《栖贤寺罗汉图记》,描述全图的面貌:“(图)幅广五尺,长一丈四尺有奇,法像大者高三四尺,小者可尺许,或援笔立成,或旬日乃写一像,毛发纤悉皆具,行坐笑语,杂出于山海、木石、鱼龙、鸟兽之间。变化无方,而端严清净之心穆乎可想。”清末,康有为访庐山栖贤寺,观赏此图后,惊叹说:“庐阜镇山之宝”。

可惜,号称镇山之宝,并没有镇住多舛的命运。咸丰四年(1854年)七月,太平军第二次由鄱阳湖神灵湖、谢师塘、株林湖登陆,至分路牌、马头镇、栖贤峡谷一带,烧毁寺庙、镇压豪绅。200幅罗汉图中,随寺烧毁78幅。民国初,两位洋人借口到寺里游玩,趁僧人烧水沏茶接待之机,盗走2幅,后又被一军阀盗购1幅。1939-1940年间,星子县汉奸伪县长罗福初两次去寺索取7轴画幅赠送日本人取媚。解放后,余下112轴罗汉图送至庐山博物馆保存。

知客拿着铜塔和舍利子的手绘图样说,铜塔铸造于康熙三年,名曰大明铜塔,立于大雄宝殿之后。康熙六年(1667年)石鉴禅师重建寺院时,在栖贤三峡桥西掘地得舍利一瓶。《庐山志》记载:舍利子“如黄豆”“若宝石”“若玛瑙”“有光气”。舍利子以玻璃瓶载,石钵一层,石函二重,藏于铜塔之内。知客顿足说,1946年铜塔和舍利子仍在寺中,后因战乱,不知去向。想想也是寻常,栖贤寺位于南北交通干线旁,在战祸频发的年代里,兵匪盗贼横行,寺院都难以保全身,更何况是一件小物件?

年长寺僧边翻开线装寺史,边遗憾地说,书中记载本寺有一尊来自缅甸的白玉佛,高二尺许,配玛瑙香炉一座。清康熙年间,进士、御史中丞宋荦于康熙壬申年(1692年)游栖贤,留下玉带镇寺,寺前玉渊潭旁现存“宋大中丞留带处”和“文恪公裔孙宋大令灿补带处”摩崖石刻,后人称“君子留玉带,永为名山辉”,可惜白玉佛、玛瑙炉及玉带三件宝物,消失年份及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至于沙锅和长明灯,则损毁于文革期间。漏沙锅是栖贤寺僧人做饭用大锅。奇特之处在于,倘若米中混有砂粒,可待饭熟却不见砂粒。也就是说,此锅煮饭,永远没有砂粒磕牙的担心。长明灯(又称风宝筒),可使用菜油等几种油料,点亮后,无惧风吹雨打,长明不熄。

确实可惜!对于外人说,五百罗汉图、舍利子、铜塔、白玉佛、玛瑙炉、玉带、漏沙锅和长明灯是传说中的宝贝,而对于修行者来说,它们是圣物,是精神寄托。

听完介绍,大家均陷入沉默。一位年轻僧人见状,忙插话打破尴尬。他说,悠久的历史、厚重的底蕴、辈出的高僧,更是山寺至宝和精神:中唐智常恢复山寺,晚唐怀祐中兴山寺。南唐行因在山寺开堂唱道,北宋澄湜被称为“丛林之表”,北宋智迁有坚守之德,南宋辩首座的偈语收录《宝训》。明代今渐诗作录入《三编清代稿钞本》。清代今释擅长诗文,著有《遍行堂集》。《庐山志》言清朝今覞“有古德风”。民国能印,因不畏日寇强暴,保护“五百罗汉图”有功而受到政府嘉奖。正是这些“无价之宝”,栖贤寺才得以千年传承至今。

接着,话锋一转,骄傲地说,栖贤寺不仅是一座声名远扬的佛教寺院,而且是一处底蕴厚重的文化高地,历史上发生过许多在庐山、乃至全国有影响的文化事件:李璟叹词、二苏留碑、宋荦留带、米芾怀砚、紫衣银钵、朱熹题志、汤显祖结社、名家留诗等等。特别是唐诗宋词中,有许多名家为栖贤寺赋诗作词,是栖贤寺的无价之宝。这些诗词是栖贤寺传统文化亮点,也是许多人至今常谈及栖贤寺、不少人慕名访问栖贤寺的重要原因。

接着,他边当向导领人参观山寺,边介绍至今流传的唐宋名家有关栖贤寺的诗作。

唐天宝九年(750年),李白第二次到九江。游历庐山东林寺、西林寺、秀峰寺、海会寺、栖贤寺,一住半年多。期间,以“栖贤寺”为题,赋诗说:“知风一何高,拭眼避天位。同观洗耳人,千古应无愧。”

智常大师恢复山寺,钦佩李渤刻苦学习精神,取起寺名为“栖贤寺”。李渤(李渤初在白鹿洞栖隐,后迁隐至栖贤寺)写诗赞智常大师的人格及修行:“出廓送钱嫌不要,手提棕笠向庐山。昔日曾闻青霄鹤,更有青霄鹤不如。”时任江州司马白居易常到山寺,并写有“庐山桂”一诗,以“石上桂”喻山寺:“枝干日长大,根荄日牢坚”。杜荀鹤喜欢山寺之境,感慨说:“细泉山半落,孤客夜深闻。”“鹤去巢盛月,龙潜穴拥云。”

南唐行因和尚,雁门(今山西省代县)人。谙熟经典,兼通儒释。游历庐山,栖佛手岩,人称佛手岩和尚。南唐国主三召不应,南唐后主李煜坚请主持栖贤寺,请其开堂。未逾月,潜归旧窟。一天,行因煮茶,招待来访的同道好友,言谈间,吟出终偈:“前朝诏往栖贤寺,雪夜逃居岩石间。想见煮茶延客处,直缘生死不相关。”手扶门扉,站立而化。简单四句,既叙述生平和现状,又妙解天机和觉悟!

南唐中主李璟在秀峰筑台读书后,常从南昌到栖贤寺,并驻堂下榻。在寺中写有《山花子》,身在栖贤寺心忧金陵事,面对暮雾蒙蒙、“风里落花”的“渌波三峡(山寺南三峡涧)”,无可奈何地留下“谁是主”的叹息!

宋朝,诸多名家造访栖贤寺,盛赞栖贤寺和僧人。孙直言梦想栖住栖贤寺,“煮茗窗前清众会,读书岩下古人踪。”宋初九僧之一的释惟凤,言栖贤寺佛意、诗意同在:“冰瀑寒寝室,围炉静话长。诗心全大雅,祖意会诸方。”陈舜俞踏进栖贤寺,留有“楼台屹屹天宫近,钟磬疏疏俗界闻”诗句,赞山寺氛围及其影响。欧阳修称栖贤寺僧人:“五百僧中得一士,始知林下有遗贤。”

栖贤寺,环境清幽,吸引众多名流。祖无择到栖贤寺后,环顾四周,便有“云泉满眼慵归去,便拟抛官学隐沦”的想法。王安国游宿栖贤寺,觉得“迹入尘中渐有累,心期物外欲何求。”郭祥正静坐栖贤寺,悟道:“居中梵天庆,闻思悟玄理。长老乃摩诘,取供在弹指”。

苏轼、苏辙兄弟,均到访栖贤寺。其中,应智迁长老之请,苏辙撰写《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据传,苏辙撰文后,苏轼书碑,堪称一绝。可惜,碑失文存。文中,苏辙盛赞栖贤寺之景:“(山寺)右倚石壁,左俯流水,石壁之趾,僧堂在焉。狂峰怪石,翔舞于檐上。杉松竹箭,横生倒植,葱蒨相纠。”赞叹之余,给予极高的评价:“问之习庐山者,曰:‘虽玆山之胜,栖贤盖以一二数矣。’”文末,以孔子之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与山寺僧人、世人共勉,期待山寺香火长久延续。

听年轻僧人侃侃而谈,内心赞叹后浪厉害。也是,千年栖贤寺,代代修行人。未来,伴随民族复兴,栖贤寺将铸造更多宝贝,形成更多文化靓点。

二〇二一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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