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心

千百次问，早春细雨是啥味道？千百次感觉，细雨神韵迷醉人。千百人都说，细雨潮人，细雨湿心，是心灵里多变的风景。

在家乡，之所以称之为“细雨”，在于细雨不同的面貌。细雨不成点，是根根连天接地的银线、条条细丝编织的丝帘；细雨不成滴，如花针，似牛毛，厚厚层叠，屋顶、树冠、湖面，生起阵阵白烟。细雨不是雨，是薄雾，是彩云，远看如雾如烟，走近雨意濛濛，梦幻一般。其实，细雨是画笔，是重彩，绘就古城早春的水墨丹青。

在故里，之所以称之为“细雨”，还在于细雨不同的风韵。这个季节，细雨不但身段柔软，如丝似线，就连落雨的姿势也是软软的、柔柔的，让人心醉。软软地飘落在步道上，一点水印，两点水印，……，小路上，水印多了起来，脚印消失了，污痕消失了，水渍消失了，让一切变得清新淡雅；柔柔溅落在水面上，一点水花，两点水花，……，水花多了起来，涟漪多了起来，细浪滚了起来，水声大了起来，春曲响了起来；柔柔的细雨推醒了酣睡的小溪，水线高了，漫过了河床，爬上台阶，泛起春水的模样；软软的细雨叫醒“猫冬”的小鸟，开始觅食了，开始交友了，叽叽喳喳，从此有了春天的热闹。

细雨恬静、安详，默默地充当早春丹青的背景，细雨中的一切都是风景。细雨中，女人斜斜地撑起花伞，俏脸隐约，婀娜婷婷，款款走来。微风乍起，吹掀衣衫，曲线毕露，伞动裙飘，花枝乱摇；细雨里，男人品茶看书，做事行走，一切如常，时而五指随意地梳理一下头发，时而伸手在天空中试探，担心这太轻太柔的细雨，飘到邻家小院，落到别人的“心头”；细雨下，天空低沉深邃，小河蜿蜒迷蒙，行人影影绰绰，汽车卡通憨态，远深近浅，静浓动淡，水墨丹青，细腻婉约！

细雨静静地、悄悄地播撒，从不张扬，从不喧嚣，润物无声。冬日里冻伤的楠竹叶子，在细雨轻抚下，开始返青；上年秋天落叶，在细雨浸润下，已经埋进泥土里，落叶归根，开始新的生命旅程；细雨顺着树枝、树干，缓缓流动，抚育新的生命；细雨抚平泥土创口，默默地潜入大地，生命开始华丽转身；前不久还是焦黄的樟树叶子，在细雨的滋润下，颜色变深了，有光泽了，将以新的面貌，涅槃重生。

没有什么雨，有早春细雨那么滋润，那么多情，所到之处，涂抹出生命的光泽。在细雨悄然滴灌下，本已凋零的小草，一改佝偻神态，茎秆努力地立起来了，嫩芽伸向天空，露出重生后的欢笑，细雨悄然轻抚许多本已凋零的生命，获得新生。细雨催促下，老枝枯树孕育新的生命，柳条上开始微拱黄色的芽孢，香椿枝条现出粒粒绿芽，松枝上长出嫩嫩的新叶。细雨普爱万物，雨露均沾，平日不被待见的苔藓开始填平路桥罅隙，常被忽视的蕨草开始长满坡坎裂缝，可有可无的野菜开始占据畦埂，它们都早早地向春天献上绿意。

经常坐在家居晒台上，默默地端详、打量着早春细雨。家乡细雨，没有夏雨滂沱的气势，没有秋雨的萧瑟，更没有冬雨的冷漠，可温婉又执着。立春开始，淅沥地、从容地下，不紧不慢，几乎不歇。从早晨落到下午，从白天下到晚上，从昨天撒到今天，明天、后天继续再来，几天，十几天，几十天，绵延不绝，很少歇息。偶尔让春阳露露脸，还经常陪伴太阳，落下太阳雨。细雨也不惧惊吓，雷声再大，也不附会，最多来一会儿冰雹，来一阵雨点，然后，一如既往，徐徐地、缓缓地飘了起来！

执着的细雨，几乎时时来、天天到，让人徘徊，不知所措。细雨时而左右天空，忽晴、忽雨，看雨的人，心随雨走，时常无端地会生出愁绪，愁寒，愁暖，愁风，愁雨，几近迷茫；细雨时而唆使大地，忽冷忽热，乍暖、乍寒，观雨的人，心随雨飘，常常无故地生出怨情，怨人、怨己、怨天、怨地，似要张狂。细雨敲窗，常忆来时风雨、愁苦和艰难，让人伤感。细雨打更，心中不免悲凉，常惦记归程的急促、短暂和忧伤，使人惆怅。细雨报晓，心生彷徨，雨送落日，心也凄凉。心已乱，难安宁，昨夜雨梦，何时实现？今晨雨景，可否入梦？

时复一时，细雨潮潮地下不停。这个季节，家乡无处不“潮”，几乎就没有不潮的地方。大门是潮的，家具是潮的，地砖像镜面一样光亮；书是潮的，衣服是潮的，呼吸是潮的，人也是“潮”的。人受“潮”了，浑身软绵绵的，觉睡不够，容易进入梦乡。“春”梦真好，梦里又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看张三在红花草田里滚线，为王二在水牛背上倒立喝彩，在自家树上摘桃，邻家树下吃李，去山上找野果，到野地里看花，撑着木船，摇摇晃晃抓鱼忙。

日复一日，细雨湿湿地下不停。这个季节，家乡无时不“湿”，几乎就没有不湿的时光。早晨起床，迎接的是湿湿空气，中午行路，伴随的是湿湿细雨，夜晚，湿湿被子伴入梦乡。阴天里，路是湿的，石板泛着银光，树叶缀满珠珠雨滴；春阳下，阳光是湿的，微风是湿的，脸颊是湿的，心也是“湿”的。心“湿”了，就敏感了，心思就多了，饱受煎熬。梦中遇到细雨满满深情，醒来发现雨丝根根愁肠。听细雨携带微风窸窸窣窣，以为微风耳语“过去”。看细雨生雾飘飘袅袅，认定薄雾暗示“未来”。经常憧憬百花早开放，又时时忧思花儿凋零如常！

天潮会下雨，人“潮”了，就有想不尽的心思、诉不完的衷肠。地湿会流水，心“湿”了，就生出许多感触、多了许多期待。早春细雨，既蕴含有让人喜悦和兴奋的元素，又包涵使人忧愁与失落的暗示，是心灵里变化的风景，更是希望和憧憬的起点，从此开始，四季美景将缓缓打开，辉煌的日子随之到来！

二0一九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