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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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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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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习习

母亲说,家乡的秋是风送来的。

是的,位于长江南岸盆地中的家乡,秋风的模样与众不同,性情特殊,风向随着时间改,风力随着地形变,刻画了秋貌,涂抹了秋色,连诱人的秋味,也写在秋风里!

早秋的风,承接夏日东南风的风向,携带湖面蒸发的水汽,拥抱绿植,熏蒸四野,“秋绿”悄悄取代“夏绿”:晚稻苗挺起腰杆,一天一个高度,只争朝夕,赶在寒露风前灌浆。南瓜苗、扁豆藤,一天一层果实,拼尽全力,赶在藤蔓枯萎前结下秋果。山林里,树梢一改冲天气势,悄悄地弯下腰来,几乎停止生长。菜园里,原本茂盛的辣椒树,开始出现疲态,矮处的叶子开始蜷缩。门前的樟树叶,开始分泌薄薄蜡质,颜色由草绿变墨绿;河边的杨树叶,开始出现麻点状的黄斑,处在转黄的前奏。这就是随秋风而至的“秋绿”,她比春绿深邃,比夏绿沧桑!

早秋的风,风向虽然未变,可一改夏风狂躁模样,取而代之显露出柔柔和风撩人的样子:轻轻掀起树叶,露出浅黄色谷梨、青玉般枣子,引得上学放学娃儿直流口水。缓缓推开枝条,展示奶白色梓树粒、灰褐色油桐果,让农家读书郎们憧憬卖掉果实买书的惬意。轻轻摇动稻穗,激起阵阵起伏的稻浪,让人忆起久违的碱水粑、晚糯饭等秋味。当年,馋嘴堂哥看着垄中稻谷、门前的梨树说,早秋季节最撩人,想吃糯米粑粑,可就是差那么十天、半月成熟。想摘梨子、枣儿,可就差那么一、两周变甜!是哦,早秋季节,只要眼随秋风走,就能看到期待,只要心随秋风走,内心就充满希望。

仲秋,秋风则展现出神奇、魔幻的艺术气质。此时,冷空气尚未大规模南下,南来的温暖气流占上风。不过,南风爬过盆地南部庐山、岷山等障碍后,力气不大了,被家乡起伏的丘岗、弯曲的河道塑造成习习微风。微风刚至,杏叶黄了,在路旁挂上道道飘逸的黄色丝带。微风到处,枫叶红了,在山野里留下片片耀眼的红霞。微风绕树,乌桕叶红了,在村庄里竖起猎猎的红色旗帜。金黄色的稻田,层层叠叠,蜿蜒在窄窄的垄里。雪白的棉花地,高低错落,平铺在浑圆的埂上。此时的微风,温暖和顺,似支支饱蘸红、黄等诸色的画笔,在山岗、田野,画出色彩斑斓的画卷。

在微风熏陶下,农家舍院里,自觉或不自觉地展示出幅幅晒秋的彩画:木架上,依次排列的圆形竹匾里,晾晒金灿灿的稻谷,远望似是串串象征富有的黄色灯笼。房顶上,散乱的簸箕里,晾晒洁白的棉花,俯瞰疑似朵朵白云掉落到村庄。屋檐下,一串串通红的辣椒,梯次挂在木桩上,粗看错以为是年节留下的吉祥挂件。微风秋意,映照在乡亲的脸上和心里:门前笑眯眯的农妇,路上蹦跳的孩子,田间拉着号子的男人,村前吆喝求购的小贩,卖过农产品笑着归家的村民。

少时,总觉得这悠悠南风不够大、不过瘾,常学着母亲、乡亲一样“唤风”:坐在门前,边做作业,边望着晒场念叨:“来哦…,来哦…!”祈祷父母、亲人、乡亲,笑容再灿烂些。穿行晒场,边翻动稻谷玉米,边“啊呜…,啊呜…!”盼望风大一点,粮食干燥得快一点,早点变成美味。如今,还是觉得这悠悠南风不够大、不过瘾,总想微微南风将我带入梦中,大快朵颐逝去的母亲制作的糯米饭、南瓜粑等秋味!更想这悠悠南风代封信儿,唤回长期在外做工的后生早日回到家乡建设家乡,还原家乡以前那热闹模样!

到了晚秋,虽然盆地北部低矮山脉,迟缓、减弱了北方奔来的冷空气,但还是盛行西北风。起初,秋风中,五颜六色的叶子,如彩蝶般画出优美的秋弧,纷纷落地。后来,秋风吹落最后几片孤零零的叶子,留下清癯的树枝在风中摇摆。最终,秋风有如犀利的刻刀,抹掉斑斓的色彩,在大地留下线条粗犷的秋黄色版画:焦黄的土地、干涸的湖塘、凋零的树木,与蜿蜒曲折的道路、散布湖边的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构成江南水乡晚秋的本色景致。

当然,来自北方的犀利溯风,自然接受南方盆地塑造,接地气了。湖水温暖的潮气,源源不断加入本是干燥冰冷的北风里,与盘旋在盆地上空的薄雾一道,抚育出畦畦麦苗绿、块块菊花黄、串串枸骨红,处处是生机。本是呼呼作响的北风,在被称为“城门口”的山口阻拦塑造下,变得温顺,与袅袅升起的炊烟一道,展示了“草堆高、粮垛圆,桂花香、薯糖甜”的人间烟火味。是的,晚秋的风,扑面有些冰凉,但冷却不了丰收带来的喜悦。晚秋的风,带来单调秋黄,可浇灭不了人们对来年丰收的期待!

年复一年,秋风悠悠吹,岁岁醉其中。东南风、南风、西北风,依次而来,将秋色调成最灿烂。和风、微风、劲风交替出现,将乡土底色刻画得最细腻。习习秋风,送来收获和喜悦,带来回味和思索,更在游子心里,添加丝丝乡愁!

二〇二一年秋起草,二〇二三年秋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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