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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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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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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崖仙阁忆苏公

说到蓬莱(古时称登州),人们就想到仙境。蓬莱境内的蓬莱阁、水城、八仙过海等景区完整展示了神话文化。而神话传说的扩散及流传,少不了历代文人雅士的足迹、文章和诗篇,在这你来我往的人流中,宋代文豪苏轼与蓬莱的故事至今流传。

蓬莱(登州)只不过是苏轼跌宕起伏的仕途中一处驿站。1085年(元丰八年),苏轼年50岁。3月5日宋神宗去世,其子宋哲宗赵煦十岁即位,高太皇太后(宋英宗皇后)垂帘听政,司马光重新被启用为相,王安石为首的新党被打压。5月6日苏轼出任七品登州军州事(今山东蓬莱县,相当于行政及军事主官,任期1085年10月15日至20日),忽而又被朝廷召还回京,9月18日升任礼部郎中,12月18日升任起居舍人(六品)。

本说苏轼到蓬莱(登州)仅五日,是匆匆过客,过眼烟云。在那个年代,以常人之情,迎来送往才开始,把酒交友才动头,哪会有精力过问政事民情。然而,苏轼以五日之所见,接连向朝廷呈送了《登州召还议水军状》及《乞罢登州榷盐状》两道奏折。正是如此,他短暂登州行,给后人留下了说不尽的传奇和故事。

登州古时是北方著名海军要塞,是海上丝绸之路起点之一,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登州位于山东半岛尖端,与辽朝所辖的辽东半岛隔海相望,所以苏轼在《登州召还议水军状》写道:“号为极边”,“便风一帆,奄至城下”。 当时,北宋水军大部分部署在南方,用于维持地方治安,真正戍边者,惟有京东登州水军。驻登州有禁兵澄海水军弩手两指挥和平海水军两指挥,是北宋最大的一支水师。苏轼任登州军州事后,进兵营,察海防,对防卫情况和存在问题了然于胸,故建言朝廷“常屯重兵,教习水战,旦暮传烽,以通警急,每岁四月遣兵戍駞基岛,至八月方还,以备不虞”。 也正是在苏轼的努力下,宋代在蓬莱阁下建成了刀鱼水寨,明代更是大兴土木,将其扩建为备倭城。今日所见的水城就是明洪武九年(1376年)在原“刀鱼寨”的基础上修筑水城,总面积27万平方米。南宽北窄,呈不同规则长方形,水门、防浪堤、平浪台、码头、灯塔、城墙、敌台、炮台、护城河等海港建筑和防御性建筑保存完好,是国内现存最完整的古代水军基地。可见苏轼任上,不敢懈怠,尽职尽责,为蓬莱海防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蓬莱水城西侧即为蓬莱阁。蓬莱阁景区是由蓬莱阁、天后宫、吕祖殿、三清殿、弥陀寺、观澜亭、苏公祠、卧碑亭、宾日楼、避风亭及其附属建筑组成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占地1.89平方公里,虎踞丹崖山巅,云拥浪托,仙气十足。

其中,苏公祠是登州人纪念苏轼为民请命所建。苏轼到京赴任后,不但呈交《登州召还议水军状》以建言边关,同时还呈送《乞罢登州榷盐状》以代民呼吁。《乞罢登州榷盐状》列出当时盐政三害,“欲乞朝廷相度,不用行臣所言,只乞出自圣意,先罢登莱两州榷盐,依旧令灶户卖与百姓,官收盐税”。此后,朝廷废除了过去的蓬莱食盐官营专卖制度,改为由沿海盐民(灶户)直接卖与地方百姓,官府只收盐税,这样既保护盐民的生产积极性,又方便百姓生活,而且交易价格下降,减轻了百姓负担。登州百姓对苏轼感激不尽,纷纷立石以志,并且为缅怀苏公功德,在蓬莱阁旁建苏公祠,供后人纪念瞻仰。罢“榷盐”政策在登州一直沿用到清末,至今在蓬莱民间还流传着“五日知登州,千年苏公祠”的美谈。清代盐政碑记中对此也有记载:“有宋时,苏文忠公,莅任五日即上榷盐书,为民图休息,土人至今把之,盖非以文章把,实以治绩也”。今日看苏公祠简陋朴实,一幅画像,几处墨宝,但就是这不显眼的小祠,立于人们心目中已近千年。

蓬莱阁旁的卧碑亭以苏轼的《海市诗》、《书吴道子画后》横幅碑刻而得名。清人任璇在《建卧碑亭诗》中说:“谒苏东坡先生祠,祠横一石,勒海市诗,乃真迹也。其为雨蚀久矣,爱建亭其上而赋之”。卧碑亭是轩亭建筑,位于苏公祠之侧,原碑毁于元朝,今碑为后人(金)据拓本重刻。卧碑为汉白玉质地,长2.17米,高0.92米,厚0.23米,背面刻楷书《海市诗》,正面刻行草《书吴道子画后》。据说,石碑原为刻制《海市诗》,刻成之后,又在背面勒文,由于《书吴道子画后》的文字篇幅小于《海市诗》,尚有一块空白,为此,在文后续上了苏轼的另一篇文章《跋吴道子地狱变相》的开头几句,借以填满碑面。卧碑字体看似随意而写意,体现了苏轼的书法风格,是蓬莱阁内珍贵碑刻之一,有着重要的历史资料价值和书法艺术价值。

苏轼的《海上书怀》,《过莱州雪后望三山》及《海市诗》都以蓬莱仙境为题,其中后者对蓬莱阁影响巨大。《海市诗》序中写道:余闻登州海市旧矣,父老云:“常见于春夏,今岁晚不复出也。”余到官五日而去,以不见为恨,祷于海神广德王之祠,明日见焉,乃作是诗。苏轼虽然未能观海市,但写出了:“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 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 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以及“斜阳万里孤岛没,但见碧海磨青铜”的意境,是常人所不达,为后人所钦佩。苏轼邂逅登州前,蓬莱阁就已建成,但那时候仅仅是耸立在丹崖山上的建筑群。蓬莱阁的灵气,漾起苏轼心中的涟漪,写下锦绣文章,描绘了人们心中向往的仙境。自此以后,在人们心目中,蓬莱阁仿佛就是天上宫阙,碧波的海湾就是仙界瑶池。

也不知道苏轼后来遇到过海市蜃楼的景象否?今日,人们可以从影像资料中观看到缥缈、壮观的海市蜃楼美景,但写不出与苏轼比肩的文章,体会不到大师描绘的意境,大多数人只能以清朝人龚保琛的联语:“海市蜃楼皆幻影,忠臣孝子即神仙”自勉,为国家尽忠,对父母尽孝了。

宾日楼距卧碑亭不远,亦称望日楼,源于《尧典》“寅宾日出”之意,意谓恭敬地引导太阳初生。楼阁建筑,双层八角,是观赏扶桑日出的绝好所在。据传苏东坡曾在此楼上观赏过日出,《东坡志林》中有“与同僚饮酒宾日楼上”的记载,从此,普通的建筑物,便与大文豪苏东坡一同受到后人的瞻仰。

已经无从考证苏轼登州之行是否品尝过蓬莱的鲍鱼,但他写下的《鳆鱼行》,至今流传,成了当地推介鲍鱼的美篇。《鳆鱼行》开篇写道:“渐台人散长弓射,初啖鳆鱼人未识。”据考证,宋代所说的鳆鱼,就是如今海八珍之一的鲍鱼,鲍鱼是珍品佳肴,苏轼当然不会不知,不会不尝,但赋诗作词记录鲍鱼获得、制作过程及美味也只有他了。“舶船跋浪鼋鼍震,长镵铲处崖谷倒”记录的是浪花猛烈的拍打着蓬莱阁下的山崖,渔民们乘风破浪,用长铲从崖壁上采集肥美的鲍鱼,“膳夫善治荐华堂,坐令雕俎生辉光”写的是如何加工,“肉芝石耳不足数,醋芼鱼皮真倚墙。中都贵人珍此味,糟浥油藏能远致。割肥方厌万钱厨,决眦可醒千日醉。”道出的是满口生香的美味。今日,坐在蓬莱的海边,口啖蓬莱鲍鱼,回味苏公的《鳆鱼行》,除了满口生津外,心中是不是多了许多风雅呢?

站在丹崖边,看小巧苏祠,心中无限感慨。虽然苏轼,的文、诗、词造诣极高,是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可苏轼生活及仕途并不如意,一生奔走潦倒。然而,人格伟大,笑对人生。到任登州前后,仍处逆境,可佳作颇多,查阅苏轼年谱,当年写诗《归宜兴留题竹西寺》(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题画诗《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写赠别诗《送杨杰》(天门夜上宾出日,万里红波半天赤)以及《登州海市》(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有豪情,有逸趣。苏轼以宽广的审美眼光去拥抱大千世界,认为凡物皆可观可赞,凡事都有美的存在,写美都到尽至,用华丽辞藻及虚实相映的手法展示美景,抒发情怀,雅俗共赏同赞,他笔下的蓬莱仙境,又有哪篇文章能比肩?

苏轼及佳作之所以传世还在于其人生态度。苏轼是旧派,守旧是不言而喻的,坚信天下好坏在明君,事处好坏在天赋,面对世务相当练达,凭他们聪明随机应付,于民请命,建谏朝廷。然而,苏轼虽守旧,但出人意料地坚持“进退自如,宠辱不惊”的处世态度和追求 “既坚持操守又修身养性”的人生目标,鹤立鸡群。自登州到朝不久,当苏轼看到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集团的人物,尽废新法,认为与所谓“王党”为一丘之貉,再次向皇帝提出谏议。而旧党执政后,又抨击其腐败现象,引起了保守势力的不快,于是又遭诬告陷害。至此,苏轼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只有再度自求外调。苏公这种做法,不为当朝者所容。他这种别样的人生态度,受到当朝者以外的中下层普通乡绅、士民拥戴,到蓬莱阁思念苏公,因思念苏公而移情蓬莱阁的人,不在少数,蓬莱阁借苏轼诗文名满天下就在情理之中了,苏公也因与蓬莱(阁)结缘而沾上潇洒飘逸的仙风。

今回首,苏公旧影依稀。苏轼蓬莱之行,所留诗文亦仙亦凡,所做之事也虚也实,本就神秘的蓬莱仙境,因他的到来及吟诵,更显缥缈传奇,更有仙气和人气!

改定于二0一九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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