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愔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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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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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最近,古运河旁边在进行街道改造,拆了一批房子。早上我经过古运河的时候,原先沿河排的苏联式住宅,已经拆得只剩下两栋了。挖掘机在废墟之中显得很高。一台洒水机跟在旁边,不时喷出水柱,将尘土压下。

我行在运河另一侧,看着施工队施工。这古运河河道不宽,大抵也就十米左右的样子。这古运河不比后来新修的运河宽,听说保留了古河道,没怎么变过。这运河旁不远处,有三座塔,本地人直接就叫它三塔。听长辈说,这三塔在以前有大用处,古时候人们把它当作嘉兴的地界,到这儿也就说明离杭州也不远了,可适时落帆,稍作休息。

这三塔在我小的时候荒得厉害,塔顶,塔身,塔周尽是些荒草。小时候奶奶同我说,那塔上藏着好东西,有许多金子做的佛像。那时我还小,望着那细细的三座塔,怎么也不明白人是如何能进去,这细细的塔又是如何能安上一个能过人的楼梯。大约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市政府找人来把这三座塔围了起来,说是要维修。后来再见到这三座塔已经是完全认不得了。

嘉兴城里还有一面老城墙,附近住的都是嘉兴城老一代的居民。我小时候不会说方言,后来奶奶总管我带去子城那边搓麻将、闲聊,渐渐地居然就学会了。子城旁有许多条小道,曾经都是些碎石铺出来的路,后来翻了地,才修了柏油马路。道路的两旁栽着数不清的银杏树,这在现在的嘉兴是极少见,自上个世纪末嘉兴就把市树从银杏改成了香樟。我的小学老师同我说,银杏树是“活化石”长得极慢,于是我看着子城旁那一排排高大的银杏就总是赞叹也总问奶奶,“这树该有多老啊。”

其实比这些树更老的是它旁边的那子城,但我从来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它“年轻”得很。造就这一面墙的砖很纯净,虽然边角已经不明朗了有些磨损,但它看起来很神气,很有力。这城墙在古时候应当是可以上去的,但两旁的石梯已经损毁了,我小时曾无理取闹地一定要奶奶带我上去看看,现在想想真是可爱。

子城对着两排七八十年代苏联式的老公寓,我奶奶的好多朋友都住在那里。子城动工修缮的时间比三塔要晚不少,大概也就两三年前,或许真是因为子城更“年轻”罢。子城的修缮囊括了对其周围街道与房屋的改造,改到了现在,终于是竣工了。

我看着运河对面最后两幢老房子倒下,收拾了已经支起的三角架,将相机关机放在包里——驻足看了半天,竟连镜头盖也没取下。早晨运河边人不多,看来,这场告别是我一个人的。我转身穿过马路到另一侧搭上了公交,本是想着去博物馆的,但一想到那两栋刚刚告别了的老房子,突然转念,上了去子城的那班车。

子城人不少,天气也晴朗,不热不燥,正是踏青的好日子。子城两旁的石阶被补全了,不仅如此,还向两侧延伸了一段,在角落上打了一个转。子城后边原先的妇保医院拆了,划了一大块地,改成了博物馆。子城正中央的墙体我估摸着应该就是原来那个,没变过。我那时只想着“幸好”。

我没想过,我小时候无理的登上子城的要求在今天能被眷顾。那石阶用的是极好的石料,很年轻,很强壮,我踏着石阶一级一级向上大约剩下最后两级的时候,那石料不同了,这使我慢下脚步,不敢加重自己的步伐,一点一点挪着向上。我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城墙竟已经老得这么厉害。

因为是春天,天空很明朗。我站在子城上,望着我能望到的最远处,有一排排郁郁葱葱的香樟树。近处的小区估计因为改造被很高的一层蓝布拢着,望不见内里。那里原先应该就是一幢幢的苏联式公寓吧,我这样想着,又突然想到了早晨见到的那两幢倒下的拆迁房突然控制不住地抽泣。我朦胧着双眼,四周的喧闹一下子收束得如同灵堂一般安静,我抚着城墙,望着眼前用蓝布掩着的街区,想起了今日是清明。

我很快离开了那样悲伤的子城,逃也似的去了博物馆,却也没想到那竟是另外一种伤心。在展览的最后一个橱窗里,挂着好大一张老三塔的摄影,这一幅挂画有人那样高。橱窗里摆着一排精致的手掌大小的小佛像——其实不算精致,大约只说得上精细。突然回想起了小时奶奶抱着我在三塔下,摇着我的小手,同我说着那三座荒芜的塔里纯金的佛像。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流言传说,那里边装的不过是几尊土佛像。现在那塔里的宝物就在我的面前,虽然我依旧不晓得那细细的塔身是如何能让一个人进去,又是如何能装得下一个楼梯的,但那些流言传说中的宝物现在就在我面前,在一幅老三塔的挂画前,静静的。

傍晚,回家前我又去了一趟运河。清晨的建筑废物在一天的时间里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望着眼前一直在向前流的运河,和落日余晖中崭新的新三塔,抚平浮尘后平旷的河对岸,不禁怅然。心中的苦水,连同我那漫漶的回忆,在这一个清明,洒在了这一片“新”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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