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李煜的一首《虞美人》第一句就是“春花秋月何时了。”似乎在诗人眼里,花唯于春,月唯于秋,以为秋天没什么花似的。
其实,秋天也是繁花似锦的季节,细数秋花,依然九英璀灿。
迷迭花,形如紫蝶翩舞,清香溢人,是制作香水的必须之材,故以天香盖世闻名。菊花,娇艳妩媚袭人,花中四君子,世界四大切花之一,带金佩紫,赫然名噪。金茶花,金光耀眼,晶莹油润,誉为“植物大熊猫”、“茶族皇后”,其名贵自不待言。彼岸花,别名曼沙珠华,仅名号就典雅得无以复加,号称天上之花。昙花,一种能释放负离子的奇异之花,清新溢气,娇艳可餐,感叹被世俗轻看。含羞草,纤细秀丽,如少女羞涩,楚楚动人,文弱清秀得叹为观止。
还有美女樱、蝴蝶兰、美人蕉、大丽花、蔷薇、木槿、木樨……,谁说只有春天才是花的世界?我想,让诗人叫秋花园月更好。
秋花如星,但我最爱的还是木樨花,它不是菊花以艳美撩人,也不是金茶花以大名压人,更不是含羞草以羞涩动人。樨花,它的容貌,朴实无华,朴实得让人生出几分敬重。它的芳香,清淡悠长,是那种润人肺腑的暗香。它的花期,长到了可以陪伴整个秋天,是献给秋天最久远的温柔。它的枝叶,四季常青,笑傲秋风落叶,没有落叶成空的萎态。它的花絮,可以当月对酒,也可入药济世,穷尽一身事人,令人高山仰止。
我爱犀花、慕犀花,是一辈子的绵长,看尽花开花落、草木枯荣,都是樨花的影子。它一抹葱碧,一缕暗香,一世简朴,一身风雅,无需着意装点,无需娇颜粉脂,仍是清雅袭人,随意染墨,即成疏影,都是诗与远方。
尤其令我敬佩的是,它花开花落,总是静隐碧叶,不显张扬。它虽风姿卓约,却不惹蜂蝶,一种大家闺秀的高贵与沉敛。它经历风霜雪雨、寒暑春秋,依然葱碧清流,繁花不惊,默默静守。
啊,菊应妒,梅必羞,兰无颜,竹垂首,樨花独领深秋,丰盈着生命的致美与踏实。
我爱樨花,更爱与我一生相伴的一树犀花。
望那盈盈秋光,淡淡青烟,静静流水,缕缕清香,是一生的万种风情。在她身上总能看到犀花的影子,她不老的容颜是心血汗水洗净,她悠远的芳香,是风霜雪雨凝成。慕她风姿出尘,静婉端庄,慕她优雅清韵,不留余香。她没有菡萏的娇颜艳美,却尽显本原的质朴清菲。她没有竹兰的雍雅清流,却不失与生俱来的宁婌高洁。她没有雄红隐逸的硕艳,却是那种别样的恬淡静美。她是平民之花,朴实之花,宛若犀花秋香。
我终于明白,她是庸中佼佼的犀花。柔情似水,辛劳如牛,正是樨的内在的容颜与精灵。
秋风啊,扶去有形,秋叶啊,落地有痕,秋雨啊,凝成云烟,秋樨啊,一树消魂。
我虽已至垂暮,与之相守半个世纪,却仍如初见。看一树樨花,就会想到她,一世水墨相逢的倾心,一生肝胆与共的挚守,如石上有痕,哪能抹去。念春花雪月,意在一生相守。
她是一把伞,多少人在伞下乘凉、品茶、对酒赏月,各取生活的锦华。她默默自慰,以此为荣。分享她的葱碧水莹,品味她的清扬婉兮,风风雨雨,岁月沧桑,她依然琉璃如昔,奉献是她一生的眷恋。
我总在寻找那颗樨花一样的绝尘之心,没有自己,只念他人,给风,给雨,给花,给叶,一年一年,一岁一岁,不声不语,只送芳香,一无所求,直至垂老,仍然把我默默藏在她笃信不改的心间,这就是她一生如樨的秋熟。
我们相守半个世纪,她陪我一程又一遥,一水又一山,辗转于汉水、长江之间,不离不弃,陪老终身。
我恋风花雪月,也恋相依临窗,更恋夕阳如火,晚霞烧天。怡视斜阳,别无所求,只要那一抹黄昏的期盼。笑对落霞,傲视白发,轻声呢语,道声谢谢。
有她的日子真好,烟雨纷飞,夕阳烧天,十里樨香,素心依旧,踏一条樨花满地的香蹊,同行于樨花的远方。一生相樨尽老,低眉婉转,青丝、白发皆有情,伊人如斯,只在樨的梦里沉醉。
植一棵樨树,供养我的灵魂,信步庭院,看那樨花纷落如雨,闻那樨叶丝丝入耳,一眉简静,几许深情,抚一曲《秋水伊人》悠悠远扬,浅浅凝香。笑红雨逐于流水,丹若疏于烈风,唯我庭院的秋樨,是一世不败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