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语东湖路

三十三年前，我调省人民银行工作，省行办公大楼就在武昌东湖路上，七层的淡绿色的马赛格墙面，是当时这条路上最美的一栋楼房。

这条约四公里的马路上，只有省农业银行，省社科院，湖北日报社等五栋楼房，其余的都是郊区农户的民房，横七竖八的摆在马路旁。

那时的东湖路是一条狭窄弯曲的小路，路面因年久失修已是坑坑洼洼，像挖过红薯似的，马路两旁的梧桐树早已苍老年迈，懒懒散散地落着满地的黄叶。

在马路的另一边，却是连绵不断的坟头，就连东湖宾馆的院墙脚下也是杂草丛生，都躺着大大小小的坟墓，好显苍凉。

每当晚上，梧桐树叶的缝隙中透着几缕灯光，昏暗弥蒙。还有那树叶摇曳的唦唦声，让路人悚然。

有一件尴尬事，我至今也没有忘记。那年冬天，我去武昌火车站接一位从西藏来的同行，只因东湖路的荒野，他居然怀疑我是劫持他的坏人。

那时的东湖路啊，真叫武汉人汗颜，特别是像我们这些住在这条路上的人，好盼哪一天东湖路美起来。

二○○九年，我离开了生活二十二年的东湖路搬去了汉口，没想到这一走，十年都没有再去东湖路。去年有机会去了一趟“老家”，让我大吃一惊，东湖路真的变了，脱胎换骨的变了，我都快找不着方位了。

东湖路果真是盛世重生，凤凰涅槃。

如今东湖路已是一条宽敞明亮的大道，两旁高耸的华灯显得格外的现代。马路中间的隔离带宛如一条长长的墨玉，镶着一串串彩色的宝石，伸向远方，望不到尽头。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马路上行驰，发出隆隆的轰鸣，让一路的空气都繁忙了起来。

在夜色的迷茫的晚上，点点闪跳红光铺满路面，在夜色中流动，像那夜空里闪烁的红宝石。

东湖路的端头，如今已建成了楚河汉街。汉街上各式古典欧式风格的建筑，比邻错落，散发着浓浓的西方韵味。这里商贾云集，人流如织，流光异彩，琳琅满目，与那法国著名的阿讷西小镇一样秀美华丽。

汉街的倒影在楚河上清晰可见，显得更加迷人。然而那疾驰而过的游船，顷刻划破了水上的斑驳陆离，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的浪纹，荡荡漾漾，缓缓向两岸舒展，去舔那岸边的小草，游船远去，慢慢的、轻轻的，水中的汉街又冒了出来。

楚河汉街虽不在东湖路上，但因它与东湖路紧紧相连，而且楚河水就在东湖路旁流经东湖的，所以在人们的心中，它已成了东湖路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在东湖路上，紧挨着楚河汉街的还有一座红色的庞然大物，十分壮观，这就是被武汉人称为“红灯笼”的汉秀剧场，这是世界著名舞美设计大师亲自操刀的杰作。

汉秀作为世界顶级的舞台表演，融合了高空跳水，水上芭蕾，水上摩托，花样游泳等水秀表演，人们在这里可以尽享人与科技柔美融合的无限美感。

顺着“红灯笼”再往前走，便是武汉大学的中南医院，曾经的矮旧病房已经被高楼林立、绿树成荫的景象所取代。碧色如镜的水果湖，静静的躺在汉白玉的双湖桥下，让医院仿佛置身于瑶池之畔，还有那李白的放鹰台，更让医院沐浴于诗情画意里，透着万般清秀与恬静，法国总理的访问，更让这所医院满蜚身国内外。

东湖路上的东湖宾馆比先前美了许多，除了毛泽东主席故居依旧完存外，南山、北山的小楼都已改造一新。那香榭水岸，绿树成林，湖光水色，曲径优雅的景致，即便是苏州的金鸡湖，也要让美几分。

去年，习近平主席在这里会见了印度总理莫迪，他也不禁称赞这里景色如画的天工风貌。

新扩建的、具有荆楚古风的省博物馆，更是夺人眼目，一排排瓦青色的馆楼，彰显着荆楚历史的庄重与尊严，承载着荆楚数千年的古老文明。

与省博物馆比邻相望的是新建的省美术馆，它的每一根立柱、每一扇门窗，在白色基调的映衬下，无不透尽艺术的芳华，这里成为人们展示精品、陶冶情操的殿堂。

更让人惊叹的就是新建的湖北日报社建筑群，它风格别异，一字排开数百米，像一条昂首云动的长龙，吞吐磅礴之气，又像一座高耸的书山，散发着浓浓的文韵暗香，仿佛在与那所新建的老龄大学竞比风骚。

东湖路变得如此繁华与便捷、现代与时尚，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兴奋的有点忘形，得意得现了顽童的本色。

然而，欣喜之后，细细品来，似乎又觉得这条路失去了什么。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三十三年前东湖路上那令人留恋的一些情景。

在省人民银行大楼的马路对面，是一个很大的湖湾，与东湖相连，那清纯如镜的水面，显得格外宁静，湖湾的周围为一排排高大的水杉环抱，树长在水中，绿影成墙，春夏葱胧，秋冬呈黄，实有风情。

湖面上一群白鹭在自由飞翔，一会儿撩起水花冲向远方，一会又转回到东湖路的上空徘徊，伸展着斑白的双翅，若无其事地俯视着路上的车辆与行人，如此人鸟同欢，那是在湿地中才能见到的情景。

闲暇，我会常常坐在湖畔的草地上，看着白鹭从我头上掠过，看着落日渐隐，晚霞西沉，那湖天一色，人鸟与共的图画，总让我不想离去。

这是大自然给予东湖路得天独厚的恩赐，可惜这情景不会再有了，因为，那最美的湖湾被填平扩建了省博物馆。望着那威严雄伟的展楼，我只能迷茫中去默恋那曾经的湖水、白鹭，水杉、晚霞与落日的图画。

曾经的东湖路上还有一条令我怀念的小道。

这条小道是从黄鹂路通往东湖梨园大门的林荫道，它在一片树林中穿行而过。每天早上，我都会在这条小道上慢跑，伴随着我的总是绿叶、鸟鸣，还有那时而奔袭而过的野兔、黄鼠狼。树叶上偶尔滴落的晨露，吻着我的面颊、嘴唇，甜甜的。我饱赏着小道带来的恬静与温馨，正如宋代诗人曾畿所述，“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如今，这条小道已被延伸至梨园大门的东湖路覆盖了。

这条延伸的东湖路带来了交通的便捷，市井的繁华，却让小道消失了，让一片树林消失了，让鸟鸣消失了，让野兔、黄鼠狼也消失了。

我的心情十分矛盾，是鱼好还是熊掌好，贪念的人总是想鱼和熊掌兼得。

法国巴黎那条著名的香榭丽舍大道，它闻名于世的理由，无非是大道将自然与现代完美结合，把宁静与繁华融为一体，难怪是都市人的最爱。

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似乎给了我们一个启示，现在并不一定会伤害自然，关键是我们建筑理念的更新。

如何让喧闹的东湖路静下来、慢下来？智慧的武汉人一定会有鱼和熊掌兼得的本领。

我在东湖路住了二十多年，对这条路始终怀有深深的眷恋，每当开车行驶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总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那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的亲切。我想东湖路终有一天能与香榭丽舍大道比美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