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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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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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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咿龙船调

玉粽袭香千舸竟,艾叶黄酒可驱邪。骑父稚子香囊佩,粉俏媳妇把景撷。

这是宋代诗人许文通的一首《端阳采撷》,生动地描述了人们欢度端午的情景。通俗细腻的描述,让人有身临其景之感。

还记得宋代诗人黄裳的那首词吧?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

寥寥数字,将端午赛龙船的情景写得淋漓尽致,更让人有种冲动之感。

写端午的诗词很多,历代文人墨客不乏对端午大抒诗情词趣,体现人们对端午的敬崇与爱好。

温故诗词忆端午,浮想联翩。我还是留念儿时端午的情景,那种节味却是至今赏不到的。

端午龙船竞赛,是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我的家乡把赛龙船叫划龙船。

家乡划龙船可不是五月初五,而是五月十五。从五月初五至五月十五,都称谓端午节。初五叫小端阳,十五叫大端阳,是一个较长的时段,江汉平原一带都是这样过端午节的。

家乡还流传着一种说法,“你不给我磨刀雨,我不给你龙晒衣。”其意是初五要下雨才会有十五的大睛天,便可痛痛快快地划船了。所以从初五开始人们就念记着十五是否会是晴天。如果真是晴天,谁都开心得像过年似的。不过十五即便下雨,划船的照划,看船的照看,把下雨根本不当回事。

也许老天助兴,但凡十五往往都是大睛天,太阳总是特别辣,晒得痱子都炸了,也不会去在乎,这天看龙船才是天大的事。那时,五月十五是不放假的,但人们却不管这些,学生不上学,商人不开张,农民不下地,都要去看龙船的,这已是约定俗成了。人们为什么这么喜欢看龙船赛,也许是当时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形式吧,也许是一种浓浓的乡情。

吃过早餐,小镇上已是万人空巷,百店歇业了,男女老少都早早地跑到河边,等待四里八乡的龙船到来。

镇上的那条河叫通顺河,从上街的剅沟闸到下街的魁星阁矶头,正好是一段相对宽直的河道,十分适合赛龙船。两岸的堤坡由低向高,则是天然的看场,自然不会出现挤拥的现象。

来看龙船的男女老少都有,小孩和女人们都穿上了鲜艳的新衣。在乡下,一般人家一年只做两次新衣,一是春节,二是端午,所以孩子们、姑娘们是特别盼望端午节的。 这一天是姑娘们 展现自己艳美丰姿的好日子,那个时代时兴绸缎,人们都会把压箱底的绸缎衣穿上。妇女们的头上还插着金簪银钗,女人打着洋伞,举着彩旗,五颜六色,丽彩缤纷。爱美的姑娘们头上插着栀子花,似乎香了整条河。正如唐代诗人文秀所言: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刀。

孩子们的荷包里都放着煮熟的盐蛋和粽子,有钱人家的孩子还有芝麻绿豆糕之类的点心,都是一幅准备在划船战场坚持到底的架式。

突然,两岸河坡的人群欢腾了,原来河面上传来了龙船的锣鼓声,四里八乡的龙船来了,一支、两支、三支、五支、十支,慢慢地十几支,几十支,后来便数不清了,龙船几乎挤满了整个河面。

此时,河面上传来了阵阵高亢的歌声,是那样的豪情万丈,但又婉转悠扬,那咿咿呀呀的歌声,撩得人迫不及侍,热血沸腾。原来,每一条龙船的最前端都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是领唱人,他唱一句,船上的人都跟着他和一句,战歌咿咿,扣人心弦。

只见领唱人一手扶着龙头,一手摆着彩旗,高声领唱着:咿咿呀嗬嘿,咿咿呀嗬嗨,划一船啰龙彩划!划,划,划咚咚划,咿咿呀嗬嘿,咿咿呀嗬嗨……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唱着。领唱者伴着划手的齐唱,加上锣、鼓、钹的演奏,简直是一曲高亢、明亮、悠扬婉转的合声交响旋律,激荡着万众之心。这就是家乡的龙船号子,悠悠千年,人人会唱,永远在家乡人们的心中回响。

遗憾的是如今的龙舟竞赛却再也听不到这美妙动人的歌声了。听说家乡的龙船号子编入了《湖北名歌》,可惜那只是一纸无声的曲谱。如果有志之士能将这个号子申为“非遗”,哪怕是湖北“非遗”,使号子免遭失传,也是功德无量。

说起家乡的龙船,与现在的龙舟也大有不同。家乡的龙船从船头到船尾都是挂满各色彩旗的,彩旗中间高两头低,酷似那舰艇上挂满万国旗的风彩。船上除了划手、舵手、鼓手外,还有旗手和锣手,船的中间竖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架子,架子上挂着一面大锣,下面放着一个大钹,锣手一手敲锣,一手打钹,合着鼓声,打出强有力的合声,气势磅礴,催人奋进。

比赛正式开始,先是按事先排好的一对一对的着对比拼,经过几番淘汰赛,最后只有两条船进入决赛夺标,这样虽近残酷,可这就是游戏规则。

夺标之前,两条夺标船开始游河,以显威壮。只见划手们头系彩巾,整齐地叫着号子,咿咿呀嗬嘿,咿咿呀呦嗨...慢慢划行。这时坐在龙船前面的头分桡子、二分桡子是不下水划船的,他们把桡子杵在身前,挺胸昂首,注视着岸上的游人,仿佛壮士出征前的宣誓,庄重而凝神,看着这些划手真让人肃然起敬。

标台设在奎星阁矶头的河面上,扣人心弦的一刻到来了,两条夺标船从剅沟闸出发,如离弦之箭划向奎星阁矶头。划手、舵手、鼓手、锣手、旗手,五手齐心,应着旗手与鼓手的节奏,奋力拼划,划手乘锣鼓之势,助龙船疾弛而行。岸上的欢呼助威声、鞭炮声让通顺河沸腾了。

当两船并驾齐驱之时,舵手便开始发力,把舵桨变为招桨,家乡叫“乘招”,此为比赛中的杀手锏,只有技艺高超的舵手才有这个功夫。龙船只要开始“乘招”就是最后冲刺了。

两船接近标台时,旗手会飞身一跃,腾空而起冲向标台夺取标物。千钧一发之际,旗手轻身如燕,眼疾手快,夺得标物,便是胜利者。此时大河上下一片欢呼、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声鼎沸,把龙船赛推向高潮,这便是激荡人心的一刻。现在的龙舟比赛和这场景一比,那味就淡了许多。

家乡的标物一般是绣球,夺得绣球的,镇上的官员会当面赠送锦旗,仅此而已,纯属精神鼓励,但人们依然抢得“死去活来”,胜利者也感到无尚荣光,用竹杆高高举起,唱着号子,敲着锣鼓,在数不清的龙船中穿行,其它划手们会向胜利者的身上打水以示祝贺,好一派欢快和谐的气氛。

人生易老天难老,此情此景一晃六十多年,然而总是难以释怀,而且依然清晰,想到这些,都是一种甜甜的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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